《与俗归》山柰

140、受不起

　　陈鸣脸色阴沉，双眸迸发的寒光犀利刺骨，肉眼可见地怒气外泄，敲门的力道都欲燥不已。
　　“咚咚——”
　　潘哥扫上一眼门外的少年，陈鸣压抑着火气道：“上厕所去了。”
　　“进来。”
　　陈鸣大步流星，脚底踩过的地方留下火焰的痕迹，他抽开椅凳坐下，拿着月考试卷看着那熟悉的笔迹眉头紧锁，试卷翻过，卷背的小红花长映入眼帘。
　　少年长叹一口气，盯着试卷走神。
　　他食指下意识地抚摸着他独有的小红花。
　　80分力透纸背，分数的右下角细细麻麻微微凸起，陈鸣指腹抚摸着背痕，从课桌里摸出2B铅笔来，翻过试卷轻轻涂上铅色，字样慢慢清晰。
　　——阿鸣好棒！「大拇指」
　　少年烦躁地翻转笔头，摁着橡皮擦干净，手又不受控制地摸上那细小的凹痕。
　　草，他妈的烦死了！
　　陈鸣把试卷塞进桌肚，戴过卫衣帽子扣在头上埋在书堆下边趴着，沉重郁闷的呼吸声让空气也变得焦灼。
　　前桌的两个男生，转头看两眼又正回身子对视，眼神满是不解，但肉眼可见的后边的少年火气很大。
　　前桌椅子往后抽，贴着椅背听课，把人挡得死死的。
　　李艺其和李君转头看着四组趴下的少年，回过头来相视一眼，满脸疑惑。
　　李艺其讶异道：“他上物理还睡觉？平时不是老认真了么？”
　　“他进来好大火气啊，下课去看看。”李君蹙眉。
　　少年的心情如同被撕碎的纸片，纷乱芜杂，无从拼凑。
　　一节课下来，陈鸣心里光揪着那一点难受得要命，情绪无限放大，睫毛被打湿，酸涩被尽数吞下。
　　下课铃响，三人起身走到四组后边。
　　李君伏在书堆上，垂眸道：“诶，别睡了，打球去。”
　　陈鸣带着鼻音烦闷地说：“不要吵我，走开。”
　　李艺其视线落在搭在头上的左手中指，骨节分明的手一圈深深的戒痕，少年拽着两人走，小声喃喃：“赶紧走，戒指没了，八成失恋了。”
　　李君怔愣：“前不久还搁那说热恋呢……”
　　“分手了？”贺子栩眼眸颤动，喃喃细语，“真的假的？”
　　“谁知道呢，瞎猜的。”李艺其微微蹙眉，“他把戒指当个宝似的，摸都不让我们摸一下，他都没摘过，现在摘了其实也挺明显的。”
　　李君下巴微张，附和：“真失恋了啊……”
　　付一安失魂落魄地上楼，进教室后又把情绪敛起，一张冷脸摆着，都没同学敢和他说话。
　　陈鸣趴到第二节课下课才抬起头来，双目通红，深吐一口气。
　　少年拧开水瓶灌下几口，起身往走廊上去。
　　走廊上三个少年半靠着聊天，李君瞥见那抹身影招手，“快来外边透透气，可舒服了。”
　　陈鸣视线落在贺子栩身上，全身血液倒流，压下去的情绪又翻滚沸腾。
　　透过那张担忧的脸他仿佛看到小孩狰狞得逞的笑容，胃里惊涛骇浪，恶心得他想吐……
　　陈鸣的眉头紧皱，嘴角紧抿着，身体不自觉地绷紧，脸上难以言说的厌恶与排斥，眼神由黯淡无光卷起憎恶的冷霜。
　　少年眼神逐渐凶狠不驯，闪烁着冷冽而危险的光芒，仿佛随时准备扑向猎物。
　　他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沉重急促，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冲出把人摁下狂揍的想法，陈鸣加快步伐，立在门口“啪——”地把后门关上，震得门外的三人汗毛倒立，背脊骨发凉。
　　“我靠，发什么神经！”李君顺着胸膛，吐槽道，“叫他吹风又不是叫他上刀山下火海，有毛病！失恋拿我撒什么气？瞪谁啊！”
　　贺子栩被低沉的气压吓出一身冷汗，下意识地干咽，那赤裸裸地眼神似乎是要将他抽筋拔骨，生吞活剥。
　　陈鸣转身回到座位，烦躁地把手指插进发缝胡乱地倒拨头发。
　　他真恨不得现在把贺子栩收拾一顿，但他害怕把事情闹大，让付一安不想说的事情掀起浪潮，人尽皆知。
　　少年摸出手机，扣扣打打。
　　【一鸣惊人：让你左手边那个放学别走，找他有事。】
　　李君感到裤袋震动，下意识地摸着手机往楼道没监控的地方走。
　　他垂眸看着锁屏的信息，解开密码点进去，莫名其妙的。
　　【木子李：你哪来那么大火气？门要给你砸烂了，左手边右手边，你叫个名字会死？】
　　【一鸣惊人：不是冲你，转达。】
　　【木子李：傻x。】
　　李君收起手机也没跟失恋的人计较，回到走廊撞着贺子栩胳膊，淡淡道：“陈鸣让你放学等他。”
　　贺子栩食指下意识地指着自己，一脸迷茫：“让我等他？”
　　“谁知道呢，可能你俩都谈过恋爱吧。找你诉苦。”
　　“干嘛不给我直接发信息？”
　　“你手机在身上吗？给你发？”李君白了眼心不在焉的少年，“他说火不是冲我们，应该就是失恋不爽，看样子应该是被甩了。”
　　贺子栩犹疑地点头，闷闷应声。
　　星辰隐匿, 月色苍白, 无尽黑夜孤寂压抑。
　　班上人走光，只独下两个少年一人坐一边窗，陈鸣宽松的帽檐遮住大半张脸，撑着头隔着透明的玻璃望着那抹弯月消愁。
　　贺子栩起身走近，笑着安慰：“失恋这种事情，难受会就过去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呢，你看开点。”
　　听到贺子栩的声音，陈鸣眉头紧蹙，嘴角抿着，满脸厌恶。
　　少年起身倚着窗站，抬眸间眼神凛冽凶狠，锋芒毕露，疾言怒色：“你以后有多远给我滚多远！别来我面前晃悠。”
　　贺子栩耳蜗嗡嗡作响，心头一沉，战战兢兢地说：：“他告诉你了？”
　　陈鸣塞在口袋里的拳头攥紧，嗔怒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干的那些事他不会原谅你，我也不会，你下跪也好道歉也好还钱也好，够你安慰自己，买个安心就差不多了。”
　　陈鸣怎么知道的，他看到了？
　　贺子栩惊慌失色，急忙解释：“我是真的想道歉，真的知道错了，你打我骂我还回来都可以，我绝无怨言！”
　　陈鸣看着眼前神色慌张的少年，咬牙切齿：“老子想把你千刀万剐！但我不会成为你！”
　　付一安的拳头是用来保护自己的，他不会变成他最讨厌的样子。
　　陈鸣也不会。
　　你不动手找麻烦，我也不会。
　　贺子栩无可奈何，只能重复着苍白而真切的话语：“我是真心实意想和你交朋友的，我也是真心实意地想道歉的。”
　　“不同意！不接受！”陈鸣抬脚就走，恶狠狠道，“离我们远一点！我没他那么好脾气！”
　　贺子栩情急之下拽住陈鸣的手，忙慌解释：“我不会对你们干以前的事情的，我们认识也有一阵了，我真的不会像以前那样！你能感受到的，对吗？”
　　手腕汗液湿热，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涌上心头，浑身难受。
　　陈鸣下意识地蹙眉，犀利地垂眸，用力甩开手，怒吼：“滚开！别碰我！我不需要！”
　　少年抬脚，贺子栩又把人拽住，恳切道：“要怎么做才能原谅我？我是真的想跟你交朋友的，我对你难道不好吗？他对你的好，我也能赶上啊！”
　　陈鸣怒不可遏，一个转身，怒气冲冲的拳头落在贺子栩嘴角，大发雷霆：“别碰我！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贺子栩捂着火辣辣的嘴角，痛得呲牙咧嘴：“你要是打我能消气，你就打吧。”
　　“你骚扰我！你应得的！”陈鸣从口袋里摸出纸巾擦着那黏糊糊的手腕，恶狠狠怼道：“我不需要你对我好！对我好的多了去了，你他妈都排不上号！你爱对谁好对谁好去！”
　　“我抓你一下手就是骚扰你？他在食堂摸你头都不叫骚扰？”贺子栩被少年擦手的动作刺得眼眶发红，连声道，“我对你可以比他好一百倍一千倍！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我可以做对你最好的那一个！”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陈鸣嗤笑一声，极力压抑着怒火，强忍着不砸第二拳，沉声道：“我现在看见你都恨得牙痒痒，你干的那些事放以前够挨上我好几轮了！你还在给我谈条件？你哪里来的脸？话也听不懂？拳头也看不懂是不是？我现在能跟你好好说话，你都得给跪下给他磕两个头！”
　　贺子栩哑口无言，喉结滚动，霎时空气静止，嫉妒和醋意交织难分。
　　陈鸣真的跟他翻脸了。
　　“我喜欢你，我不会害你，我对你和付一安对你不一样，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愿意做，女生能做的我都可以，我可以对你好，可以照顾你的，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你会喜欢我的……”
　　不是所有朋友都能变成男朋友，除非你是付一安……
　　陈鸣被这番言论气得头痛欲裂，冷冷发笑：“第一、我谢谢你喜欢我，我不喜欢你！我希望你离我远一点！不要来骚扰我！第二、请你不要用喜欢我给你自己抬价！你俩确实不一样！第三、请你不要把我当傻子！对我好？还照顾我？我有爹有妈有对象用你照顾？你算哪根葱？第四、请你不要太自信！同学朋友我都不想当，还给你一个机会？你未免也太自信了点！你休学一年是治脑子去了吧？一年不够治不好，我建议你休学再去治治！第五、别来我面前晃悠！我脾气不好，会忍不住揍你！这是我跟你说的最后一句话，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陈鸣书包撂在肩上大步往外走，丝毫不管面红耳赤的贺子栩。
　　后门“啪——”地盖上。
　　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入耳，少年蹙着眉头往楼下看，班上几个同学的身影四处逃窜。
　　陈鸣烦躁地长吐一口气，有些抓狂，迅速摸出手机给那大耳朵打电话。
　　少年一边下楼，一边恶狠狠地警告：“季西西！你听到什么了？你们几个把嘴给我捂好了！”
　　“好劲爆啊，他居然喜欢你！”季西西惊讶地咂舌，幸灾乐祸道，“回来找几桶泡面吃，撞上大新闻了！你放心，哥几个回宿舍指定给他劝死心了！”
　　陈鸣捏着眉心惆怅地问：“从哪开始听的？”
　　“磕头，他给谁磕头？”季西西好奇地问，“他好疯啊，还和付一安比！”
　　“没谁，和付一安没有任何关系，别给我乱传！别让不相关的人掺和进来！听见没有！”陈鸣冷声警告。
　　“我知道知道，咱班上自己的事，自己八卦八卦，不扯别人！”季西西连连点头，“哥几个晚上给他浇个透心凉。”
　　陈鸣掐掉电话，往田径场去。
　　506里，第一批洗完澡后少年议论纷纷，李君从大澡堂子回到五楼，视线纷纷落在他身上。
　　李君不解地盯着蜂拥而至的少年们，一时间慌神：“干什么？干什么？！！”
　　“你是不是知道内情？”室友A拽着李君坐下急切地问。
　　“什么？”李君卷着被子盖好，不解道，“怎么了？一个个的这么激动？”
　　季西西推搡着李君道：“贺子栩喜欢陈鸣啊！你不知道？你们不天天待一块玩吗？”
　　李君不可置信地起身，“砰”地一声把木床板撞起一块，大吃一惊：“哈？啥？”
　　“干你大爷，别把我床撞烂了。”室友G一拳砸在李君身上，微微踮脚抚着垫被和床单铺平。
　　李君痛得倒吸一口凉气，手捂着鼓起的包，目瞪口呆道：“什么玩意啊？！！你们从哪听来的？”
　　季西西：“教室外边听见的，贺子栩给他表白，被陈鸣骂了一通。”
　　李君久久不能平静，还在质疑真假：“你没听错吧？”
　　“不可能听错，听墙角还被陈鸣发现捂嘴了，就我们寝室知道。”季西西摆手，“等贺子栩回来给他浇掉，这根本不可能的事，还是不要痴心妄想的好！”
　　“刘宵文那事都给我整吐了，我都快被骂成太监了，更别说陈鸣了，他想着都反胃，确实不可能。”李君讷讷地回，心底暗暗想着陈鸣今儿个刚失恋，贺子栩就上赶着表白，哪有这事啊，别给人刺激得崩溃了。
　　室友C演贺子栩，季西西演陈鸣，大差不差地还原现场。
　　“陈鸣这嘴还真的是厉害。”李君看着眼前的画面演完，干涩道：“我真是没想到贺子栩能说出这些话来，等他回来安慰起手，劝劝得了。”
　　室友F面红耳赤道：“把他劝好了，不喜欢陈鸣了，那咱不是危险了么？那大澡堂子我俩还洗过澡呢？我真有点受不了了，他尼玛还夸我腹肌好呢……”
　　宿舍鸦雀无声，面面相觑。
　　李君汗颜：“不上澡堂洗难道臭着么？谁没洗过似的…刘宵文前车之鉴，他敢上手，哥几个就敢弄他……平日里岔开洗就得了，他反正要来宿舍拿洗漱用品的……他要喜欢你，你拒绝呗，要是死缠烂打，哥们给你撑腰……”
　　话音落下，又是一片寂静。
　　贺子栩从门外走进，茫然地看着聚拥的少年：“你们怎么不说话？”
　　背对着的少年吓得一激灵，转头瞥着贺子栩嘴角问道：“你嘴怎么了？”
　　贺子栩尴尬地笑笑，下意识摸了摸：“意外，磕到了……”
　　李君扫上两眼，显而易见挨的陈鸣的打，他催促道：“你赶紧洗澡去，早点回来，开晚会了。”
　　“还没十一点就聊上了？”贺子栩摸着手机看，不解道。
　　“赶紧去吧！”季西西摆摆手，跟着催促，“早去早回！”
　　众人聊着其他话题，目送少年拿着衣物和桶子走出门去才又回到之前的话题。
　　舍友A：“我去，下手还挺狠。”
　　舍友B：“说实话，他也挺惨的，喜欢谁不好，喜欢陈鸣。”
　　舍友C：“那也没办法，谁让一开始是陈鸣带他玩的，最先熟起来的，喜欢他倒也情理之中。”
　　舍友D：“让老子碰上了，老子头给他撅掉。我把你当兄弟，你tm的暗恋老子，敢觊觎我。”
　　舍友B：“宁伟文，你那肌肉真能给他撅掉。”
　　舍友D：“真让我碰上了，你看我撅不撅他！”
　　……
　　李君没参与聊天，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给陈鸣发信息。
　　【木子李：人还安好？没吐吧？】
　　陈鸣刚慢跑两圈热完身，口袋震动，他慢下步调，改跑为走。
　　【一鸣惊人：嗯，吐到不至于，拽我手，邦邦给他来一拳！】
　　【木子李：大耳朵还搁寝室演戏呢，他说话跟要给你当丫鬟似的，谁表白这样表？没看出来他这么喜欢你呢？难怪你犯贱嘴毒的时候我和李艺其巴掌扇你身上去了，他不动手，还总给买甜食一人分一点，给你留大头……】
　　【木子李：你是不是之前就发现了？莫名其妙地搬位置…他找你你推三阻四的搞学习……】
　　【一鸣惊人：哥真受不起，回应不了。。。跑步去了。】
　　【木子李：明天给我带个手抓饼，培根里脊，沙拉番茄。】
　　【一鸣惊人：嗯。】
　　李君收起手机塞回到枕头底下，各自回到各自的铺位聊天，窝在被窝里打游戏玩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