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江水》两人份的饭

76、76

　　高考在今天落下帷幕。
　　对于云树和关呈明这样的学渣来说，高考和一次再普通不过的月考也没多大差别，无非是严点。

　　这么想也没错，高考其实也就是这样。两三天时间，还没咂摸出味儿来，一晃眼就结束了。

　　高考结束的那天晚上，虽然关呈明并没有认真学习，也并没有因为学习耽误多少玩游戏的时间，他还是像很多考完的学生一样，报复性地打了一晚上的游戏。

　　本来打算像以前那样一口气睡到中午十二点，结果，高三培养起来的生物钟在早上六点准时把他叫醒了。

　　而且一醒就再也睡不着。
　　关呈明无事可做，就盯着睡在旁边的云树，可能是某种不可言说的心意相通，硬生生把云树也从睡梦里盯醒了过来。

　　没错。睡在旁边的云树。
　　因为关呈明此时并没有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他在云树家。

　　这大概就算……高考之后同居了？

　　两个人难得一块儿起早床，云树去厨房做早点，做了玉米浓汤和蔬菜鸡肉饼。

　　两个人对坐在餐桌上吃着，关呈明把剩下半块饼都吃了，脸颊有点鼓。
　　云树看他一眼，忽然问：“你明天早上还吃早饭吗？”

　　关呈明说话含含糊糊的：“谁知道。起得来就吃，起不来连着午饭一起吃。”

　　“是吗，”云树舀了一勺汤，浇在蔬菜饼上面，让它吸足汤汁，“我在网上看到过一个说法，是关于吃早饭的问题。”

　　“不吃早饭会得胃病？”关呈明看着他，“我之前就知道了。”

　　“不是。他们说要么一直吃早饭，要么一直不吃，不要一会儿吃一会儿不吃的，那样才会容易出问题。”

　　“好吧，那就一直不吃，”就好像为熬夜起不来床找到一个绝佳理由，关呈明很干脆，“明天早上我也不吃了。”

　　*
　　高三的时候大家普遍压力很大，老师有时候会跟他们闲聊，也算一种放松。

　　有一次说起自己以前带的学生，高三的时候也都盼着高考结束放暑假，快点上大学，结果毕业之后给她发消息说，老师我好无聊啊，开始怀念高三充实的感觉了！

　　大家正是饱受痛苦的时候，听到这话嘘声一片，老师也不恼，神秘笑着摇了摇头，说到时候你们就懂了。

　　事实上她这话不太具有普适性。
　　至少云树和关呈明两个人一直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无聊的感觉，一起出去玩一起逛街一起玩游戏看视频，什么都腻在一起，日子过得相当潇洒。

　　某天，两个人一起出门买菜和水果。
　　他们经常去的那家超市今天歇业，于是就往前走了一段路，看看附近有没有其他超市。

　　就在不远的地方，他们看见了一家小超市。

　　确切来说那根本不算超市，首先门面也太小了，其次能看见里面只卖蔬菜和水果，其他一概没有。

　　但是再走近一点，他们才看清楚这家小超市的招牌：
　　「橘子成人」

　　显然超市是新开的，这里以前是一家成人用品店，招牌还没来得及换下来。

　　这就有点微妙了。
　　关呈明愣在那里，喉咙发干，刚想对着旁边的云树说点什么来缓解现在尴尬的氛围，就感觉云树动了动。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云树面不改色地走向这家挂羊头卖狗肉的小超市。

　　一直到云树走到门口了，关呈明才反应过来，不过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追上去，而是忍着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着云树的背影拍了张照。

　　然后才追上去，给云树看自己刚拍的照片。

　　关呈明连人带招牌都拍了下来，所以最后呈现在云树眼前的照片就是，他自己面不改色地走进了这家叫“橘子成人”的成人用品店。

　　“应该是上一个店的招牌没来得及拆吧。”关呈明语气里带着点笑，因为刻意压制着所以还有点鼻音。

　　他笑得有点得意，毕竟难得有次能够反过来调戏云树的机会。
　　但是云树看着照片里的自己，好像完全没有被关呈明调戏到，甚至关呈明仔细看着他表情，会觉得他好像还蛮平静的。

　　然后他对关呈明说：“也不一定呢。”
　　“可能这就是新店的招牌，这个卖水果蔬菜的超市名字就叫「橘子成人」。”

　　“……”关呈明皱了皱眉头，有点费解，“为什么？”
　　“你这么想的依据是什么？”

　　云树语气里带着心平气和：“你刚才站得远，应该没有看清楚吧。”
　　“你是不是以为它只卖蔬菜和水果？”
　　“其实里面还放着成人用品，所以它是一个又卖蔬菜水果又卖成人用品的店，所以才叫橘子成人。”

　　关呈明听完当然觉得这太扯了，谁会把蔬菜水果和成人用品放在一起卖？而且是只卖这两种东西。

　　……好吧，关呈明承认，其实所有超市都会这么干，卖蔬菜水果的同时在收银台摆很多安全套。

　　可是超市这样是有理由的。第一人家是百货超市，本身就是什么都有一应俱全。
　　第二人家就算卖成人用品，也只有一个安全套，什么情趣用品，什么道具啊衣服啊……就是大家都懂的那些东西，超市里面是绝对不会有卖的。

　　同时卖蔬菜水果和情趣用品……任谁都会觉得很迷惑吧？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啊！

　　所以关呈明直接了当地就拆穿了云树这一番胡说八道：“……你就是蒙我的吧。”

　　但是不怪云树总喜欢逗着他玩儿，关呈明其实真的是一个很天真的人。他虽然觉得云树张口就来的这些怪话很扯淡，但是他也确实把云树的话给听进了耳朵里。

　　不止这次，其实每次都是这样。
　　关呈明想要逗云树好玩，云树都能很快反应过来，不仅不称他的意，还反过来把他摆一道。

　　但是每次云树逗关呈明玩，关呈明总是会咬钩。

　　他好像在心里一直对云树抱有那样不切实际的幻想，每次云树蒙他的时候，他就总存着一线希望，觉得万一云树这次是说真的呢？

　　比如现在，关呈明心里就想，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万一里面真的就是同时有卖水果蔬菜和成人用品呢？

　　但他绝对不会让云树知道，于是他就对自己说，我得去亲眼看看。

　　所以，两个人一起走进小超市的时候，他就把里面的陈设快速环顾了一遍。

　　不必多说，当然是没有什么所谓的成人用品的。
　　他又被云树耍了一道。

　　关呈明都烦死了。
　　他拽住云树的手臂，用恶狠狠的语气宣布：“本地发现一例新品种。”

　　他抓着云树的手指，轻轻扭了扭：“就是我手里这只蜜蜂章鱼。”

　　“因为他是一个黑心的章鱼，但是又是一个黄色的章鱼，所以他是一个黄黑相间的章鱼，也就是一只蜜蜂章鱼。”

　　*
　　某天晚上，关呈明用平板看电影，云树在旁边观察他看电影。

　　看电影的时候，点一下屏幕会出现进度条。
　　有时候误触了，进度条出现在屏幕下方，就会影响视频观感。
　　但是可能现在不方便，或者懒得把进度条弄掉，关呈明就选择等它自己消失。

　　可它迟迟不消失。

　　关呈明不耐烦了，只好自己点一下屏幕。
　　结果就在手要碰到屏幕的一瞬间，进度条自己消失了。
　　又因为他手碰到屏幕，进度条又出现了。

　　光是看着就让人血压飙升。

　　然后关呈明就炸毛了，很不爽，也带着点赌气的意思：“去他的不看了。”
　　然后把手机一扔。

　　好在他还有点理智，没有对着桌子或者地板扔，只是扔在沙发上，被沙发弹得上下颠了两下。

　　云树在旁边看了半天热闹，觉得特别好玩。关呈明发泄完了，他热闹也看完了，玩也玩够了，就站起来把电视打开：“用投屏吧。”

　　关呈明余怒未消，看着电视屏幕上缓缓出现的品牌标识，撇了撇嘴说：“我从小学毕业就没怎么看过电视了。”

　　“其实小学的时候也不怎么看。因为我妈会管着我。”
　　“比如说，今天必须在七点或者七点半之前做完作业，然后才可以看一个小时的电视。”

　　“小学毕业之后，我家电视就是属于我外婆的，我顶多放假的时候看两眼。”

　　“好看吗？”云树问。

　　“不好看。”
　　“那个电视被我外婆调教过头了，专门放一些乡村爱情剧，然后就是我外婆最喜欢看的什么调解节目啊，寻人节目啊……”
　　“除此之外就是各种抗日神剧。那电视上百分之九十的电视剧都是抗日，照这个攻势十个日本都投降了。”

　　云树听着就笑，然后说：“我小时候跟你不太一样。”
　　“我小时候家里没人管我，可以随便霸占电视。那个时候不管自己喜欢看什么，就是给我什么我就看什么，乱七八糟的偶像剧，那种完全没有脑子没有下限的狗血胃痛电视剧，我都看得津津有味。”

　　“很多人童年不是都看动画片吗，相比那些狗血电视剧，动画片我看得反而比较少，就算看，也是那种跳着看的，电视上播某一集，我碰到了就看一下，没有完整看过任何一部作品无论是国产的还是国外的。”

　　“那些动画片大概算是很多人的童年回忆吧，不过肯定不是我的童年回忆。因为我小时候并没怎么看过那些东西。”

　　“再后来住校了，慢慢地我就一个星期才回家一次，所以也不怎么看家里的电视了。”

　　*
　　关呈明看的是校园题材的电影，讲的是一个长相优越，被万人追捧的男生，和一个阴沉内向，社交无能的男生之间的友谊，简言之，大概就是万人迷和万人嫌。

　　毕竟是校园题材，风格非常小清新，不过这个阴沉男主偶尔的一些举动又会让这个电影显得有点病态，或者说诡异。

　　但是总体看来还是小清新的，适合用来打发时间。

　　因为在看电影就没有开灯，所以客厅灯光很暗。
　　两个人放松地靠在一起，屏幕光线映照在人脸上，两个人又挨得很近，可以把彼此的脸看得很清楚。

　　虽然是夏天，但是空调温度打得很低，所以房间还是还是很冷。

　　但是又因为毕竟是夏天，两个男生体温又比较高，靠得很近，各自都有点心猿意马，所以无论是气氛还是身体之间的触碰和贴合，都带着一点夏天特有的潮热。

　　直到最后越贴越紧越贴越紧，云树把关呈明整个团在怀里，垂眼看看他，说：“我想进去。”
　　关呈明本来就因为白天橘子成人的事情觉得有点心虚慌乱，然后再加上两个人贴得这么紧，自己浮想联翩，又加上云树忽然的语出惊人，简直要被吓死了：“……进哪里拜托你说清楚！”

　　“你好暖和，像一个很大的烤棉花糖，我想进去。”
　　云树用手指轻轻戳在关呈明锁骨处的小窝里，好像完全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么吓人：“这里有一个窝，我可以从这里进去。靠近下动脉，应该很温暖。”

　　关呈明都无语了。
　　但是他看着云树戳在自己锁骨上的手指，心里又有一点说不出来的妥帖。
　　他一副拿云树没办法的样子，语气又像在撒娇：“放我一条生路啦，我还不想那么早死……”

　　*
　　就这样心不在焉地看着电影。

　　电影逐渐到了高潮部分，万人迷男生跑步很快，被选去去参加市里的田径比赛，竞争很激烈，电影里那个氛围也渲染得特别紧张刺激。

　　这本来没有什么。
　　但是对于关呈明而言就会有点什么了。

　　因为关呈明一直有一个毛病，就是他看到紧张刺激的情节，身体会变得有点……敏感。
　　然后再加上跟云树贴在一起，所以他的身体很快就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很不幸的是，他自己并没有及时发现。
　　第一个发现这件事情的是紧贴在他身上的云树。

　　所以当关呈明后知后觉的时候，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他整个人哆嗦了一下，下意识想要把身子蜷起来，进行一些自己也知道是徒劳的遮掩，被云树半强迫地制止下来。

　　接着，亮着隐隐微光的电视屏幕被人唐突关掉了，客厅陷入彻底的黑暗。

　　黑暗里一片安静。
　　但是竖起耳朵仔细去听就还可以听到一点细碎的呜咽声，在空调冷气中急促起来，又慢慢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