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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封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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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绵市,余一航家。
第二天醒来,我发现昨晚窗户没关,开绵市昼夜温差很大,免不了一顿低烧。
我强撑着身体去了医院输液,最近几年,越发觉得自己力不从心,以前余一航和我说过,人过了25岁,身体就在走下坡路,起初我还不信,病来如山倒的时候,才不得不服软。
从医院输液回来已经是下午,开门的时候,又一封信从门缝中掉下来。
信封上的字迹和昨天一样。
有一股无名火从脚底升起,明目张胆的挑衅成功激怒了我。
克制着因为愤怒而颤抖的手,我撕开信,却在看到内容的刹那,镇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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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一航:
展信佳,好久不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有了女朋友,她很漂亮,这得感谢你。
寄信人: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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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信上的“女朋友”三个字,头顶上悬着的刀顷刻撤走。我松了口气,还好生活不是狗血剧,不是初恋女友和白月光什么的。
余一航和我说过,他在部队时,有位同乡战友,的确经常让他帮忙出点子追女生。
既然是这样的话,一切就说得通了。
毕竟,作为过来人,我尝过他的不少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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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收到信的那天晚上,顺利碰面后,余一航送我回宿舍。
开大的校园很奇怪,明明路灯那么多,却舍不得开一盏。
过去我从图书馆出来,只有夜幕的月光做伴,而现在,身边多了一个人。
余一航的自习室位置离我不远,隔一个过道,往前数一排,靠右边。
他的座位背对着我,之能我曾看到过他的背影,但对他的脸毫无印象。
我承认自己不是个看颜值的人,却还是为眼前的这张帅气的脸心动了,路上有好几次偷偷瞄他,都被余一航抓个正着。
最后他无奈地笑了,停下来,转身正对着我:“我以为自己住在动物园。”
“啊?”我没反应过来。
“没什么。”余一航笑着摇摇头,眼睛却极亮,随后他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从图书馆到宿舍短短一段路程,却足够知晓一个人的基本信息。
余一航,大二在读,自动化学院自动控制专业,家住开绵市,是本地人。
而对我,余一航一直在问些不痛不痒的问题。
喜欢吃什么,有没有去开绵市附近旅游过,学习紧不紧张……
好像错漏了什么重要步骤,我觉得有些奇怪,问他:“你知道我大几吗?”
像听到什么有意思的事,他的笑意渐浓,说知道。
说这话的时候,正是一条黑漆漆的上坡路,树影飒飒响,月光被宿舍楼挡得结结实实,我差点在台阶上栽跟头,他在身后拉住我。
站直身子后,耳畔一声哂笑,来自他的,联想到刚才的窘态,我心中不悦,板起脸,想质问他笑什么。
兴许看我神情微愠,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许淼,大二,生命科学学院,生物学专业,江州市人,够不够?”
跟新闻联播里主播念新闻似的。
我后面的话被堵进了嗓子眼,他居然知道这么多。
那天晚上没发生什么,没有想象中的慌乱和不知所措,好像只是认识了余一航这么一个朋友,很舒服很自在,没有任何压力。
后来的一切顺理成章,每天晚上,余一航都会和我一起离开图书馆,然后送我回宿舍。
我没有拒绝。或许是孤单太久,夜晚太冷。
那年六月,有一部电影来开大路演,地点在学校大礼堂,消息一出,一票难求。
礼堂就那么大,座位就那么多,人手一张电影票简直是天方夜谭。
负责这项活动的是社联,让每个学院将票分配所属班级,每个班按人头再划分给宿舍。
层层下放,我们班的每间宿舍只拿到两张,谁去成了问题,于是分不到的同学纷纷在校园墙上重金求票。
我们宿舍的那两张票给谁,没有人通知我,即便是问去还是不去。
谁都想去,我是个俗人,自然不例外,只是没有非去不可的执念,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非常善于自洽。
去,权当放松。不去,刚好在图书馆学习。
路演前一天,没什么消息,我已经做好去不了的准备,其实也没有特别想去。
可那天下午,意外收到了余一航的消息。
【一起去看电影吗?】
当时我在图书馆背书,看到消息的那一瞬间,哗地把书一扔,秒回:【你有票?】
余一航:【很多。】
随后,他发来照片,一厚沓门票,被指尖捻成扇状,重重叠叠,目测三十来张。
正是炎炎夏日,别人求之不得的东西,居然被他拿来当作扇子扇风,数量还不少。
我问他哪来这么多票。
余一航:【社联拉来的活动,给我留了几张。】
余一航是开大社联的二把手,活动是他带外联部同学去谈的,弄几张余票不是什么难事,可握着这么多票,就有点居心叵测。
我不禁问:【你要这么多干嘛?卖票啊?】
对面好久没回复,我放下手机,将思绪拉回书本,马上要期末考试了,自习室的同学比往常多了些,空气又闷又热。
写完专业课笔记,我去楼上的开水室接水喝,回来继续看书,不多时,桌子猛地被敲响。
我抬头。
刚才还在手机另一端和我聊天的人,此刻背手站在我面前,带着一副高深莫测的笑容。
余一航来了。
我在脑海中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他来干什么?
仿佛看穿了我的疑惑,余一航变戏法似的,迅速从身后亮出几十张深蓝色的门票,将它们轻轻地放在我的桌上。
随后,他顺势拉过我身边的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单手撑着头,眉毛一挑,说:“送你的。”
“啪嗒”一声,手中的笔掉了下去,我张着嘴,惊诧地看他。
这阵仗引来周围不小的骚动,书本后面探出一双双好事的眼睛。
余一航大大方方地坦白了他的用意,我为自己刚才怀疑他卖票的小心眼而羞愧,同时,还有迷惑。
……我是孙悟空吗,拔根猴毛,有猴子猴孙吗,一个人用得了这么多张票?
察觉到我眼神中的无语和困惑,余一航抬手抵住下唇,咳了一声:“既然是送给你的,你想怎么支配就怎么支配。”
我婉拒:“不太好吧。”
这不是借花献佛嘛,而且也没那么多认识的人,难不成要去大街上洒票,真土豪。
余一航一反常态地执拗,他的食指和中指抵住票,又往我这推了一寸:“送给你,就是你的。”
从来只是等机会和服从安排的我,突然被赋予无上权力,变成随意发号施令的国王,可惜是个只会穿新衣的国王。
被推到台前,我平平无奇的脑袋中闪过无数中处理这些票的想法,没有一条是可以实施的。
看我为难,余一航帮忙出主意:“要不送给自习室的同学?”
我点点头,随便吧,别浪费票。
余一航利索地拍拍手,一脸雀跃和激动,动静引来同学们的注意:“大家停一下,许淼同学送电影路演的门票啦,见者有份!”
自打余一航到了自习室,又把亮眼的蓝色门票放到我桌上,一番招摇的举动吸引了不少自习室的同学。
路演的消息在学校里轰动一时,此话刚出,他们面面相觑,有点不敢相信,在座位上迟迟没动。
见同学们不信,余一航拿指尖夹着门票,朝他们晃了晃,唇角的弧度微微翘起,带着鼓励和默认。
同学们默契地对视一眼,然后轰然而起,向来静悄悄的自习室热闹非凡。
我的位置从来没有这么受欢迎过,手上的票很快就被一抢而光,听到了无数声谢谢,一种满足感充盈在心头。
分到票的同学们陆续离去,余一航又从衣兜中取出两张票,向我炫耀似的:“这两张是咱们的,我特意留的。”
像一个邀功的小朋友。
无法不承认,这样明目张胆的偏袒,我的心仿佛被羽毛掠过,轻轻动了一下。
第二天晚七点,月亮挂上树梢,大礼堂门口排成长龙。
余一航熟门熟路,绕过撑伞的人群,带我走了快捷通道,将别人艳羡的目光抛在身后。
此刻礼堂的人还不多,只是在找座位的时候,遇到了我的室友们。
显然室友们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我,还是直面撞见,双方尴尬地笑笑,打了声招呼。
她们没解释宿舍门票的分配为什么没通知我,我也没问。
成年人的体面是及时藏起自己的想法,意外的神色一闪而过,室友们统一扬起得体的微笑,随后视线便落在我身边的人。
我能感受到她们在频频打量余一航,目光中夹杂着惊艳或是其它说不清的意味。
然而余一航压根没注意她们,连招呼都没打,面无表情地拉着我的胳膊往里面走。
我匆匆和室友道别,却在回头的刹那,看清她们眼中暴露的探究和八卦,手腕紧了一紧,我望向往前走的余一航,没想太多,转身跟上他的步伐。
座位很显眼,我和余一航的号码是挨在一起的,地理位置很好。
距离大屏幕只有几排,座位在正中央,抬起头,入目即是荧屏。
我似乎可以想象他是带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挑选的。
没有意外的生活不足道生活。
电影开场前,有老师想让余一航行个方便,和他换座位。
不想让他左右为难,我让座:“老师您坐这儿”。
刚准备起身挪空,就被余一航反手按下去,他说:“你坐着,我过去。”
其实也没离很远,他就在我身后。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很想笑。
绝不是因为这场阴差阳错,而是一想到他竹篮打水一场空,露出鲜有的苦恼和吃瘪神情,就莫名觉得他这人挺有意思的。
电影很好看很催泪,为调节气氛,结束时,主持人说,随机抽取一位观众和主演现场互动。
场子热起来,余一航的胳膊伸得很高,生怕台上的主持人看不到自己,连坐在前面的我都注意到了。
谁知,余一航真的被抽中幸运观众,掌声中,他走上舞台,他今天身着白衫黑裤,格外出挑。
主持人说今天可以实现他的一个心愿。
观众们,包括我,屏住呼吸,静默中,等待他的回答。礼堂的灯光一闪一亮,像银河星群。
余一航笑了笑,接过话筒,嗓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好听:“我希望那个女生,可以成为我的女朋友。”
舞台的灯为他的脸颊染上一层黄晕,那双毫无焦距的眼睛,越过茫茫人海,像一束光,精准地打在我的身上。
话音刚落,全场沸腾了,哇哦的起哄声此起彼伏,经久不息。
主持人也笑场了,随后按按手掌,控场,但没人听,掌声和欢呼快把房顶掀翻了。
而此刻,余一航的目光却没有因为任何躲闪和不好意思而移开。
那一刻,我知道我完蛋了。
主持人勉强维持好现场秩序,讲话声带着隐隐的怂恿:“请问这位帅哥,她今天到场了吗,可以把她请到台上来吗?”
刚落下去的哄闹声轮番上阵,窃窃私语,更有甚者,吹了几声轻快口哨,将火热的气氛推上巅峰。
我躲开他的视线,连忙低下头,脸热扑扑的,想钻进地缝里。
余一航似乎被逗笑,他抬抬手,让观众们安静下来。
“她脸皮薄,你们就别为难她了。”
台下立马响起拖得长长的哦声,直到余一航走下舞台,哄笑声仍连绵不断,时而伴有不怀好意的嘘声。
而余一航一身风轻云淡,路过我旁边的时候,他却偏了偏头看向我,长手扶上后颈,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带着青涩的笑容,和刚才舞台上的模样判若两人。
我只觉得耳根发烫,没敢回视。
路演结束,随推搡的人流涌出礼堂。
时间已晚,余一航直接送我回去,一路相安无事,聊电影,聊学习,我们都有意无意地规避那个话题,最后像往常一样道别。
回了宿舍,大家都在。
室长刚洗完澡,见我回来,她弯腰,边擦头发边说:“淼淼,我听说你昨天下午在自习室送门票啊?”
我拉椅子坐下,点点头。
“淼淼,有这种好事,居然没给我们留几张。”另一位室友半开玩笑半是认真。
我语塞,想起今天晚上她们在一起看电影,心里不免有些酸胀。
室长若无其事,继续八卦:“诶,话说,今天和你一起来的帅哥,他在台上说的女生是不是你?”
另一位室友也激动地提高声量:“我前几天看到有男生送你回宿舍,是不是他?”
还不等我回答,她们已经开始热火朝天地聊开了。
“他好像是社联副主席,余一航,工学院的风云人物,经常上表白墙。”
“淼淼,你们怎么认识的?”
“他是不是在追你呀?”
“啊,淼淼的男朋友不是学习吗?”
女孩子们嘻嘻哈哈的笑声传进我的耳朵,我却不知如何作答,拿着洗漱用品进了卫生间。
平静地洗完澡,吹完头发,关灯。
宿舍里的女孩子们都没睡,黑暗中,噼里啪啦的打字声接连不断,我打开手机,看了看宿舍群聊,发现一条消息也没有。
余一航的消息就是这时候来的。
【今天开心吗?】
好像只有他关心我的心情。
【很开心,谢谢你。】
我决定这样回复。
不知道别人是不会这样,爱情没来的时候,特别渴望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可真当爱情来敲门的时候,又诚惶诚恐,担心对方是真心还是假意,担心他是玩玩还是认真。
很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