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鹤归云去》磨叨叨石

52、木源生灵

　　青前殿议事结束后，各仙门都忙着为一个月后的恶战做准备。囫囵山上空的点点微光，正是拟点的十八阵点所在处。
　　楚昌鹤和沈栩篱两人在山门处，准备下山，这算是他们临时做的一个决定。
　　今晨辛玄正于自己的主殿内刚喝完药，楚昌鹤便来了。
　　“师傅。”楚昌鹤揖礼道。
　　辛玄点头示意落座，看着楚昌鹤身后之人道：“旭云也来了？都坐吧。”
　　沈栩篱揖过礼便与楚昌鹤坐到了同一侧。
　　“今日找你来，是为封印阵之事。”辛玄看着楚昌鹤缓缓道：“十八阵点所需压阵人难以寻得，各家已经向我举荐了不少弟子，不过我看了一下，要么是资质不够要么就是灵根不稳，最后能上阵的也寥寥无几。”
　　虽然阵点能通过各方聚力以草木为媒介所代替镇压，但此法实乃比不上压阵人亲上，所以现在能上阵的人便是越多越好。这一点，楚昌鹤是知道的。
　　“师傅不必多说，”楚昌鹤听出了此中话，“我和栩篱自然是会上的。”
　　不料辛玄却摇头道：“不，昌鹤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楚昌鹤疑惑道：“师傅的意思？”
　　不等座上之人回答，一旁的沈栩篱开口道：“师傅的意思是，这封印阵不布了？”
　　辛玄闻言便将目光转向了沈栩篱：“旭云说的不错，正是此意。”
　　“为何？”楚昌鹤不解。
　　沈栩篱便替辛玄答了这“为何”，他思索道：“我们似乎都被经验误导了。四百年前那场战争是突发而起，各仙门受伤惨重，于是当年各前辈在手忙脚乱中，应对此战做出的决定倾向于施展封印阵，而不是——”沈栩篱抬头看向楚昌鹤，“直接杀了阳邑。”
　　“直接杀了阳邑？所以这次是准备永绝后患？”楚昌鹤问道。
　　辛玄毫不犹豫道：“是。相较于四百年前，这次有相对充足的时间做准备，所以我想的是，布上古诛杀大阵。”
　　楚昌鹤皱眉道：“可是——”
　　可能是最近两人毫无界限的亲近，沈栩篱简直成了楚昌鹤肚子里的蛔虫，蛔虫说出了寄主的担忧：“可是上古诛杀大阵所耗法力远超封印阵，而且当年那一战各仙门首选封印而非诛杀，想必布阵的限制超出了各位前辈的所能。”
　　辛玄道：“这正是目前所遇到的问题。诛杀大阵虽设阵点远少于封印阵，但所耗法力远超所想，稍不留意便会人神俱灭。”他顿了一下继续道：“不过当年选择施展封印阵的主要原因不是这个，而是因为诛杀大阵所需的五个阵点，需要以金、木、水、火、土，五源生灵的修者压制。而当年大多以‘火’源为主，难以聚齐其他四个，所以才以封印为主。”
　　当年不是没有人提出过诛杀阳邑，但当时的修者大多主修火源，即使有其他四源生灵的人，也并无实力可以在阵点布下这凶险无比的上古诛杀大阵，因此在那一战当中，各仙门做出一致决定——封印阵。
　　楚昌鹤道：“现在修者各源生灵的选择也多，要想集齐也不难。”
　　辛玄却摇头：“集齐各源生灵的修者是不难，难的是找齐这各源中的佼佼者。先前各家举荐的弟子我都看过，金源生灵者中，当以斛灵峰峰主之子柳昭麟最适。土源生灵者当属我门中弟子程衢。而水源生灵者，”他目光落到楚昌鹤身上，“你更胜于老三座下弟子聂思姝。”
　　沈栩篱便猛的抬起头正准备开口，便听楚昌鹤答道：“弟子明白了。”
　　这意味着，诛杀大阵的五大阵点之一便得让楚昌鹤镇守了。
　　“师傅，火源生灵者可有人选？”沈栩篱没将刚刚的“不行”说出口，他知道自己无法左右楚昌鹤，便话锋一转，“若是不曾有合适者，弟子愿意——”
　　不等他说完，辛玄便摆手道：“为师就是火源生灵，我将亲上于主阵眼。”
　　此言一出，饶是沈栩篱有再多的话也都被堵回去了。他知道，自己实力再高灵力再盛，有些方面也无法高过辛玄。被尊称为“危月仙尊”的人，这种场面，辛玄上阵比他上阵所发挥的效果大得多。
　　楚昌鹤道：“那现在，就缺木源生灵者了？”
　　“是，我找你来也正是为了此事。”辛玄道。
　　楚昌鹤问道：“师傅是想让我去寻木源生灵者？”
　　“原本是有个人选，”辛玄无奈道：“但他不会愿意上阵的。”
　　没有人心甘情愿搅进血雨腥风中，淌进这浑局，轻则灵力溃散重则魂飞湮灭。大多数人不愿意去也正常，若是有人跟下饺子似的一个一个赶着去才是见了鬼了，这种事情从来不是强人所难就能完成的。
　　楚昌鹤也没问这人是谁，只道：“弟子将尽所能，寻得木源生灵者。”
　　辛玄点头道：“卦中显像西南，你且往西南而去，应该会有所发现。”辛玄缓缓道：“若是半月之内无法寻得，便只能退而求其次施展封印阵了。”
　　回院子的路上，沈栩篱一路都低头不语。进了院门楚昌鹤才道：“栩篱，我知道你不想让我上阵。”
　　沈栩篱却摇头：“不是的师兄，无论上与不上，那都是你的选择。我只是想陪着你一起。”
　　“我会格外小心的，好吗？”楚昌鹤笑着揉了揉他脑袋，像是在安慰一个犯错的孩子。
　　沈栩篱无言，抱了他好一会儿才轻轻“嗯”了一声。
　　“收拾一下准备出发吧。”楚昌鹤拈起一片叶子，“我给阿璟说一声。”
　　前几天后山的魔物出阵，崔文哲也身负重伤。崔文哲是个粗人，不懂得怎么将息自己，于是万俟璟几乎每天都过去照顾他。
　　万俟璟收到楚昌鹤的叶子时正在给崔文哲换药，就算她有想跟去的想法也有各种各样的理由被自己掐掉。
　　比如崔文哲的伤，她走不开身。再比如，她长了双眼睛，若是跟在那两人后面可能会自戳双眼或者窒息而亡。为了自己的那双招子和身心安全，她还是选择留在长仙门。
　　最后只回了个“已知晓”便没再理会。
　　两人在山门处，楚昌鹤正犹豫要不要把程衢叫上。
　　“亦秋兄就别通知了吧。”沈栩篱轻咳道：“阿莛不在，他未必会与我们一道。”
　　楚昌鹤摇头：“正是因为阿莛不在，此行正好给他找点事儿做。”说罢，一片落叶便直朝净苑去了。
　　“那他没遇见阿莛之前不也这么过来了……”沈栩篱小声嘀咕道。
　　话刚落，便见远处的叶子屁颠屁颠飞来了。
　　楚昌鹤刚施法，叶子里就传来了程衢的声音：“我就不去了。我不是还得布阵嘛，又不是谁都似你那般天才。趁着这点时间，我还是多研究研究一下那个上古诛杀大阵。我就不送了。哦差点忘了，回来的时候帮我带壶白堕，辛苦昌鹤兄了！”
　　听完这一长串话，沈栩篱拉着楚昌鹤笑道：“下山吧师兄。”
　　两人落脚的第一处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城。
　　“两位客观打尖儿还是住店？”店小二热情地问道。
　　“住店。”沈栩篱拿出银子置于柜台，回道：“上房一——”
　　话还没说完，店小二便两眼放光地喊道：“好嘞，两间上房，客官上面请——”
　　沈栩篱：“……”
　　楚昌鹤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却也没说什么，笑着拿过两把钥匙走了上去。
　　“走了栩篱。”原地未动的人这才跟了上去。
　　两间房相邻，只见楚昌鹤拿出一把钥匙开了相应的房门走了进去。他转过身，两手扶门看看着沈栩篱。后者跟上来，正准备和他进一间房。
　　沈栩篱刚伸脚便觉得下面有东西拦着他，他低头一看，是一道结界。
　　沈栩篱：“……”
　　门内之人笑道：“分开睡。”
　　门外之人正准备开口说几句软话，就听见“嘭”的一声，面前的门关上了，他吃了个闭门羹。
　　沈栩篱无奈摸了摸鼻子：“……师兄也忒小气了吧。”
　　不料话刚落，门就又被打开了，沈栩篱满心欢喜地看着眼前人，以为他改主意了。不曾想眼前人只掏出另外一把隔壁房的钥匙，“啪”拍到他的胸口。
　　楚昌鹤道：“客栈的墙你总不好打洞了吧。”
　　这话说的，敢情还记恨着前两天自己房间多了个“门”。
　　滑下来的钥匙被沈栩篱接住，正想辩驳几句，又是“咚”一声，吃了两顿闭门羹。
　　接下来的几天，无一例外，楚昌鹤还是不许他和自己一起睡。当然沈栩篱也不会闲着，比如在人少的时候把他拉进巷子里亲吻一番，或者在人多的时候偷偷摸个手搂个腰。他有时候怀疑自己是不是都成变态了，好在楚昌鹤也不是毫无回应，这才打消了“我是变态”这个疑虑。
　　至于楚昌鹤为什么不允许他和自己睡一间房，楚昌鹤给出的解释是“正事还未干完，怎可耽于人欲。”沈栩篱也勉强接受了。
　　不过幸运的是，正事很快就找上门了。
　　离门已经□□日了，沿路遇到的木源生灵的人并不算少，也试探过几名木源生灵的修者，但辛玄给的踪盘毫无反应，说明他们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
　　这日天还未黑，他们决定在一处小镇落脚。
　　“师兄，你说这踪盘会不会坏了？”沈栩篱拿着一个碗口大小类似石块的东西晃了晃，那石块上标着八方位和十八星宿，最中间的五道红痕便是五源。从他们接过这踪盘的时候，其中四道红痕微亮，只有“木”源那抹红痕暗淡无光。
　　楚昌鹤接过踪盘于掌心化为无形，道：“师傅给的东西，哪儿能说坏就坏。我们得快些了，若是再找不到，就要回门了。”
　　“好吧。”沈栩篱道：“那先找个客栈去。”
　　楚昌鹤却道：“不必，你跟我来。”
　　沈栩篱也不问为什么，只跟着他后面。楚昌鹤带他走街串巷，走过了大半个镇子。
　　“师兄似乎，来过这里？”沈栩篱疑惑道。
　　两人来到镇边的一角，这里已经离镇中较繁华地段很远了。面前的两座相邻小院立于斜阳中，残风卷起满地的落叶，扫过两人脚边。
　　楚昌鹤推开左边的院门，屋上瓦片长满了青苔，角落的石磨已不见原本的颜色，墙边的白桦树已经被蚁虫啃食腐烂，丝毫不见生气。这里显然很久没住过人了。
　　“嗯，”楚昌鹤平淡道：“这里是我家。”
　　他没有管沈栩篱惊异的神情，推开了这座房子的唯一一个房门。一股霉气和着灰尘扑面而来，房间一切整齐，但架不住蜘蛛网的侵袭，显得脏乱不堪。
　　楚昌鹤一见这便退了出去，叹了口气道：“算了栩篱，我还以为这儿还能住人。我们还是去客……”
　　话未完，沈栩篱凑过身看了一眼这房间，打断道：“我瞧着这不挺好的，收拾收拾还能住啊。”说着他便走进去扯起了那些蛛网。
　　楚昌鹤见状也走了进去，拿起落了几层灰的鸡毛掸子道：“今晚得委屈你了。”
　　“这有什么委屈的。”沈栩篱笑道，他走到床旁的木柜，翻开看了看，抱出几床被子道：“这被子发霉了。”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天还没黑，这会儿应该还有店铺开着。我去买几床被子，师兄你等我。”
　　楚昌鹤应道：“好，快去快回。”
　　鸡毛掸子虽然破旧了些，但好在屋子小，收拾起来花不了太长时间。楚昌鹤收拾出院子的一角，捡了点木枝支在那处，把那几床发霉的被子搭在上面散味。
　　虽然院落杂草从生，不过晾上这几床被子，再加上楚昌鹤往那儿一站，这破落的院屋倒是有了几分人气。
　　屋内收拾得差不多了，“万事俱备，只欠衾被。”楚昌鹤自语道。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兀自往外走去。
　　他停在了离小院不远处的一个坟堆。青苔爬满石碑上刻着的字，乱人视线，但楚昌鹤不用看也知道那上面刻的是什么。
　　“生父楚霄生之位”
　　楚昌鹤将上面的青苔清理干净，对着它轻声道：“对不起父亲，这么久才回来看您。”
　　他愣神好久，才跪下身朝那块石碑磕了三个头。
　　刚起身便察觉出一丝异样，怎么会有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