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惊雨》岸边春

53、第 53 章

　　从这次过后，下班比较早时，陈逢通常会跟韩溪雨通个视频。

　　并不说什么特别的事。有时候两个人就单纯地在屏幕对面各自做各自的事，也有的时候会互相聊聊剧本。

　　陈逢说他在拍的《风起》，韩溪雨说她在写的《别枝惊鹊》。
　　彼此谈谈对剧情的想法，就好像其实是面对面在一起聊天。

　　后来韩溪雨就很习惯了有人陪着一起工作。
　　没在视频的时候偶尔还会对着空气说话，等到没听到回复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这一段时间她很少上微博。
　　所以隔了好几天才知道，导演徐业和《沧海》里饰演显云宗掌门的老牌演员明先在微博给陈逢发声的消息。

　　徐业：“这个圈子是怎么了？这么好的一个孩子要因为不实的造谣去承受这些？那些网暴的人，没瞎的话就自己去看看现场直播，真相一清二楚。@陈逢，相信自己选的路！走下去就是了！”

　　明先：“我自己处过我知道，@陈逢是个好演员。现场直播我也看了，即兴表演跟在组里一样认真一样好。”

　　在这两条微博下，都是应和声援陈逢的评论。

　　徐业和明先虽然不像流量明星那样有一批拥趸，在圈子里多年攒下的路人缘却是流量明星远远不及。

　　有了这两位应援，关于陈逢的黑热搜是彻底没了声息。
　　就是有些营销号还在带节奏，恨不能再搞一番血雨腥风给自己引流。
　　韩溪雨一看到就默默反手举报。

　　陈逢的“营业”仍然很少，一旦发微博热度倒没有降低，都是来支援的粉丝。

　　自从那次应援过后，韩溪雨在粉丝群里重新当起了潜水艇。
　　只偶尔刷一刷群友们分享的图。

　　有陈逢早上的出妆图，也有晚上的下班图。

　　有粉丝曾经说过一句话。
　　“哥哥每天下班都好快乐啊。不愧是娱乐圈打工人。”

　　照片里的陈逢确实看起来很快乐，有时候还有几张跑出重影的动图。

　　下班嘛，天天都会下班，到底在快乐什么呢？

　　某一天在跟陈逢视频的时候，韩溪雨一边对着笔记本输入剧情，一边随口问了一声。

　　陈逢回：“因为下班了就可以见你呀。”

　　在说完之后见韩溪雨打字的手停了，侧脸还对着自己，陈逢笑说：“终于不按手机了？”

　　韩溪雨顿了一会，抿嘴看向手机屏幕，一把扣下。

　　陈逢在对面笑出声，连喊她几下。

　　韩溪雨不应。

　　过了会对面没声了，她才重新把手机立起来，脸转向笔记本屏幕。

　　陈逢问她想不想吃夜宵。

　　韩溪雨啪啦啪啦打字，嘴里有点不满：“你天天劝我吃夜宵，我都胖了不知道多少。”

　　陈逢凑近了屏幕：“我看看，挺瘦的呀。再长个十斤也看不出来胖。”

　　韩溪雨飞速瞪了一眼屏幕：“除非你跟我一起胖。”

　　嘴上没乐意，还是接受了陈逢点的夜宵。

　　手机上有来电显示的时候，韩溪雨以为是外卖的电话，没仔细看就接起来了。

　　“雨子……”

　　听到这一声，她愣了下，打开了通话屏幕，看清名字后，本想说话，陡然意识到跟陈逢的视频还连着，直接挂断了电话。

　　“陈逢，我接个电话。”
　　她说完没等陈逢回复，就按了红色的结束键。

　　陈逢在屏幕跳回聊天框后若有所思。
　　他刚刚眼睛一直在屏幕上没离开，完整地目睹了韩溪雨从接起电话到挂断电话之间不到十秒的表情变化。

　　这让他忽的想起很久之前，还在《沧海》剧组时，他同韩溪雨一起吃午饭，那时候她也是接了个电话。

　　他在一边远远地看到她接电话时的神色，像是一种不喜不悲的麻木冷漠，跟她平时简直是完全相反的气质，几乎让他认为是看错。

　　后来在长白山机场，她也出现过类似令人在意的表情。

　　刚刚接到电话的韩溪雨，在毫无防备的瞬间，神情一下子就黯淡下去，又很快勉强地掩饰过去。

　　这是他看得最清楚的一次。

　　陈逢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所认识的韩溪雨并不是全部的韩溪雨，有什么东西存在着——能让她的放松与笑容烟消云散的东西。
　　并且她不想让他知道。

　　他在手机这一边焦躁地等着电话结束。
　　不多时，小孩比剪刀手的头像浮起来。

　　剪刀手：“打完了。”

　　陈逢立刻按了视频发起键，过了几秒被拒绝。

　　剪刀手：“陈逢老师，你该休息了，不然明天上班要迟到。”
　　附送一个喵喵表情包。

　　陈逢对着一句话和一只猫，想了一会后问道：“夜宵送到了吗？”

　　“还没有，我再等一会。”

　　把陈逢应付过去后，韩溪雨没再呆在飘窗上，有些脱力地躺到了被子里去。

　　这个时节榕城已经很闷热，外面不知什么虫子发出不间断的鸣叫，在耳边回旋着，如同散不开的阴影。

　　房间内空调打到了26度，坐着的时候不热，在被子里就有几分热了。

　　可她不想动，只想借着软和的棉花把自己埋进去，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想。
　　如果能这样就好了。

　　躺了一会后，有人敲门。
　　韩溪雨爬起来去开门，接过了送来的夜宵。

　　面放到了一边，先喝了几口酒酿小圆子。
　　一点点甜，酒味很轻。
　　是她很喜欢的味道。

　　韩溪雨想，她会觉得喜欢酒酿，是因为味道是□□的知觉吗？
　　她的心无法给与判断，但□□依然没有死。

　　她默许了陈逢的追求，任性地享受陈逢的陪伴，又在脆弱的时候恢复原形，一味逃避。
　　这样又如何与陈逢坦诚呢？

　　如果她始终没有接受陈逢的准备，又跟欺骗有什么两样？

　　可在能够接受陈逢之前，她又要如何摆脱这样灰暗的阴影？

　　她曾想过如果韩道诚再也不找她，再也不跟她说一些无关痛痒的事，她就可以彻底与过去隔断。
　　或者法律支持断绝亲子关系，那么她就可以彻底拒绝韩道诚。

　　好像都不可行。
　　她曾经也跟她妈妈大吵一顿，劝分手劝离婚，都无果而终。
　　反倒是被埋怨不够坚强。

　　这个女人等了这么多年，没等到她的男人回家，却始终没有死心。

　　人类还真是奇怪。
　　她妈妈的感情如此长久，她却在二十岁的年纪早早失去一切。
　　她予她来自母亲的仅限于衣食住行的关爱，其他的连分毫也不能理解她。

　　韩溪雨想，大概真是她太过软弱，才温温吞吞地僵持了那么多年。
　　因为软弱，所以不能改变。

　　她想要改变。
　　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她想要完好无缺地站在陈逢身边。

　　在吃完夜宵后，韩溪雨在阳台溜达了一回，看看仙人球小雨，等到消食好了又写了一会剧本才睡觉。

　　这大概是她振作得最快的一次。

　　第二天一早，她从周渠那接了个给剧本初稿润色的任务。
　　是她擅长的领域。

　　忙了一整天，修了好几集的小剧情点后，想着出门晃晃散个步、顺便吃个晚饭，还没收拾好自己呢，就听到有人敲门。

　　韩溪雨奇怪得很，就算是燃气公司上门例行检查也该是白天，除此之外还会有谁来敲她的门？

　　她一边打开门一边问道：“谁呀？”

　　门开了一半，走廊的光线柔和暗淡，入耳的声音如夜色陶笛低沉，混着应季翻涌的热浪，猛然间拂过心上。

　　“是我。”

　　韩溪雨一抬头，眼中溢出笑意来：“陈逢？你怎么回来了？”

　　陈逢摘了口罩，笑：“不请我进去？”

　　韩溪雨忙忙让开门，在人进来后一把带上。

　　陈逢进来之后没有坐下，就在门旁边看她动作。

　　韩溪雨没注意他的神情，只问道：“喝水么？”
　　问完也并不等回，直接去接了一杯温水。

　　外间的热意还盘桓在周身，陈逢面色微潮，望着将水杯递到他面前的韩溪雨。

　　笑意晏晏，脸颊上的酒窝淡淡的。
　　是她平常的模样。

　　从门一打开起她就一如往常，丝毫不见昨夜接起电话后突然的失落。

　　“天这么热，喝一点吧。”韩溪雨示意手里的玻璃杯。

　　陈逢接了过来。

　　“怎么会突然回来呢？吃饭了吗？”韩溪雨又问。

　　温水最适宜体温，入口后轻缓地滑过喉咙，舒畅无比，也让他心头的焦躁抚平了几分。

　　“还没有。”陈逢说。

　　韩溪雨立刻道：“那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说完见陈逢手里的帽子和口罩，转念一想：“你想吃什么？我去买点回来。”

　　“都可以。”

　　“嗯？那我就随便买咯？你先坐下歇歇吧，我一会就回来。”

　　韩溪雨重新出门。
　　虽然到了晚上时温度已经降了些许，空气仍旧闷热得散不开。就算偶尔有风吹过来，扑在脸上也只觉得更热。

　　她走了一会，拿出手机跟陈逢发语音。
　　“你还没说怎么回来了呢？明天不需要拍摄吗？”

　　陈逢很快以语音回她：“明天请了半天假。”

　　“回来有要办的事情么？”

　　在剧组，主角请假不是件随随便便的事。以陈逢的性子，这次特地请假回来想必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嗯。”

　　陈逢只应了这么一声，并没有说是什么事。

　　她对着那只有1秒的语音，短暂地想了想会是什么事，很快因为毫无头绪而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