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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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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静谧,两道瘦长的影子被月光拖成长长一片,南山一瘸一拐的始终落后于宋随半步,半个身体和宋随的影子融在了一起。
两人一路无话,一个思考着这两天怎么才能糊弄过姥姥,一个思考着这时该说点什么。这事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问题,说多了怕宋随觉得自己是在开脱,不说又怕宋随以后都这样不理自己了。
两人各怀着心事一直走到了家门口,宋随才堪堪打破这有点诡异的寂静。
“回去吧南山,我到了。”
宋随身上脏兮兮的,乱七八糟的脚印中混着泥土。跟他相比,南山也没好到哪里去,嘴角和眼角处都有青紫,脖子上更是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了一道,眼下正泛着红隐隐还渗出了血。
南山大冬天的穿的薄,那么多棍子抡在身上,怎么说也得肿好几天。他整个人跛着腿耷拉着头立在宋随面前,活脱脱得像只在外斗赢了却回家低头认错的小兽,在外是头冷血无情的狼,在家是只摇尾卖乖的大狗。
南山张了张嘴没出声,觉得宋随这是在赶他。之前他还会问自己要不要进去喝口水,现在就让自己滚回去了。南山在他面前站了半晌,最后还是干巴巴地说了声:“对不起……”
想说的话有很多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南山鼓足勇气抬起头想说点什么,但在触到对方平静淡然的眼神时又飞快地垂下了头,话堵在喉咙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惧怕宋随现在的眼神,平静淡然毫无温度,仿佛整个人都置身事外,无论是对人还是对物都是那么的无所谓。
南山恨不得宋随立刻骂他一顿打他一顿,也总比现在这样安安静静的样子要好。
南山走了,扔下一句“我先不烦你了”就一跛一跛地走了,没给宋随再次开口的机会。
宋随没有怪南山的意思,他只是有点累,累到不想说话不想思考不想再去费尽心思的照顾每个人的感受。
他有病,他又想把自己藏起来了。
几步远外的二层小楼还亮着灯,现在时间还早,还没到姥姥睡觉的时间。宋随没回去,脑子里还在想着明早见了姥姥该怎么解释这脸上的伤。身上的伤可以用衣服遮掩,但脸上的这块青紫就没那么好办了。
宋随给姥姥打了个电话说是在外面跟南山玩要晚点回家,让她老人家先睡。电话挂断后他顺着墙根坐在地上,扯过书包从最里面的夹层中拿出了包已经开封过的烟,这烟在里面已经放了很久了,南山每天帮他拎着帮他从里面找书找零食都没有发现过,现下被人打开里面已所剩无几。
南山越想越不得劲,越走越憋屈。这心一直被人提着不上不下的他浑身难受,要打就打要骂就骂要掰就掰,这样一直吊着他不给句准话是什么意思。自己他妈的也是脑残,话只憋在心里啥也不说,还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这股瞻前顾后的劲哪像他南山的性子。他南山向来是想说啥说啥想做啥做啥,这啥时候混到还要看别人脸色再琢磨说啥话了。
他越想越气,烦躁地扯了扯卫衣领口,结果不慎摩擦到了后背的伤,痛得他更烦了。南山低骂一声,转头拐进了右边巷子。再出来时,手上拎了一大包东西,有一堆吃的也有一堆药。
南山提着一包东西又一跛一跛地回来了。
顺着墙根坐在暗处的人似乎听到了前方有所响动,一双眼睛透过缥缈的烟雾望过去,南山就这么直直地撞进了他的眼底。
南山没见过这样的宋随。他认为眼前这人就应该站在阳光下,站在干净不染一丝尘埃的地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身子靠着墙长腿随意的屈着坐在暗处,吞吐间烟雾环绕,整个人都陷在了一片朦胧之间,看上去既清冷又孤远。
南山望着好似被困在黑暗之中的人,心骤然颤了颤,目光死死地盯着,生怕下一秒宋随就会在他眼前消失。
南山自诩不是一个多无欲无求的人,自小他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得到,唯有宋随他不敢硬夺。
一朵长在泥土里的花,用尽蛮力只会将其硬生生地扯断,即使得到了鲜艳的花冠,但根却
依旧深扎在土中。
他喜欢宋随,他想要宋随,不管这人的心还是身他都想要,并且都得要。
别人要他困在黑暗中,他将自己锁在其中。宋随出不来他便走进去,他不要宋随做被动方,他要让宋随做选择者。
宋随没想到南山还会回来,手指夹着烟僵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他眼睁睁地看着南山朝自己快步走来,东西往旁边一放,大剌剌地坐在了自己身边。
“你小子藏挺深啊,还以为你不抽呢。”南山捡起地上的烟盒从里面摸了支塞进嘴里,用手挡着风点了火。
两人都没说话,安安静静地陪对方抽完了一支烟。最后一口烟雾散在冷风里,宋随从壳子里抽出了半边身体。
南山扒拉了两下袋子,从里面掏出了一个烤地瓜。先前买的那块大的早不知道被他扔哪去了,他再去的时候老爷爷已经收摊了,他费劲巴拉地追上才买下了这最后一个因为卖相不好而没人要的小地瓜。
“大的被我弄丢了,将就吃个小的吧,下次再给你买个大的。”南山剥好皮,最下面一点用塑料袋裹好,递到宋随面前,金黄色的内里还冒着热气,甜丝丝的香味一直往宋随鼻子里钻。
宋随伸手接过一口咬下,糯糯地跟想象中的一样甜。南山见他吃了,笑滋滋地从袋子里拿出盒薯条慢悠悠地往嘴里塞,等他在心里从一数到了九时,等到了宋随开口。
“你腿没事吧,听他们说你腿受过伤,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南山没想到宋随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关心自己,笑着看了他一眼,问:“怎么不问我绿毛为什么要找我事,或者问问我腿是怎么伤的,再或者把我臭骂一顿,毕竟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碰上这事。”
宋随摇头:“不重要。”
他觉得不重要,可南山觉得很重要,宋随应该知道这些事情,等他全都听完以后再考虑还会不会让自己同他一起坐在这里。
“耗子,是我之前的一个死对头。”南山平静的语气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大概是半年前,我路见不平坏了他事,而那段时间我正好有场很重要的比赛,他算着日子在我比赛前几天堵了我,腿就是那时候伤的。”
宋随一怔,关于南山之前的事他听不少人说过。十七八岁最好的年纪,虽然学习成绩平平但体育上甚是拔尖,从小学开始便包揽了大大小小的各种奖项。出事前他要参加的是一场省赛,可最有希望拿奖的人却在比赛前几天退了赛并同时休了病假。
足以改变南山一生的事就这样从他嘴里轻飘飘地说出来,宋随没来由地觉得心疼。太疼了,一个热爱体育运动的人伤了腿相当于飞鸟折了翅膀。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南山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放心吧,耗子那家伙比我还惨,我出院了他都还没出院。至于绿毛为什么一直针对我,估计是那天混战中他也在,现在来为他大哥报仇?除了这个理由我也想不出别的了,毕竟他们那群傻B的脑回路我也琢磨不明白。”
话都说了这么多了,南山也不藏着掖着了,索性把在路上琢磨来琢磨去的话都吐了出来。“我这人,要学习吧没脑子,走体育吧腿还断了,遇事就只会用拳头解决,别的啥也不会,妥妥的局子预备役,今下午要不是徐六来拉我,估计这会又在里面蹲墙角了。”
“所以宋随,我现在就是烂人一个,今儿这事是我对不住你,要不是我你也不会受牵连。所以你要是有所顾虑就直接跟我说,我保证立马离你远远的,绿毛那边我也能搞定,肯定不会再让他来给你添堵。”
南山一口气吐露完心里舒服多了,最坏不过两人形同陌路自己偷偷喜欢罢了,而且就他这个性取向对一般人来说很难接受。他是喜欢宋随,是想以后能跟他一直在一起,但在这之前,自己所想的一切都要基于宋随自己愿意。
“南山。”宋随喊他,口中含着热乎乎的地瓜,“后悔吗?”
他没具体点明,但南山却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
“这有什么好后悔的。”坐在墙边的人没有丝毫犹豫,嘴边的青紫和结了血痂的额角也遮不住独属于少年人的意气,“腿折了养几个月就好了,体育生涯断了那就去干点别的。但如果我对此视而不见让他们得逞了的话,那件事可能会成为那女孩一生的阴影。”
“身体上的伤可以恢复,但心理创伤很难被治愈。”
“若当时我走了,我才会后悔。”
遗憾吗,为了一个不相关的人几乎断掉了自己一直以来不断追求的一条路。
在无数个腿疼到辗转难眠的夜里,将从小到大流血流汗换来的奖杯封存起来时和在被别人刻意挑衅而激出的怒火中,有那么一瞬,南山也曾觉得遗憾过。但后悔吗,南山扪心自问,他不后悔,他没有做错,他从不觉得后悔。
手里的地瓜吃完了,宋随收好塑料袋去够南山手里的薯条,南山拆了一小盒新的番茄酱递给宋随又把手里的薯条往他面前送了送,两人就这么沉默着肩并着肩吃完了一整盒薯条。
今晚体力消耗大,半盒薯条吃不饱,南山饿着肚子在袋子里扒拉着找吃的。塑料袋子被他不断翻找的动作弄的沙沙作响,大路两旁有人开车经过,接着不远处就有狗叫声传来,在一片嘈杂的背景音中,南山听见了宋随的声音。
他说:“下次再赔我块大的吧,这块太小了吃不饱。”
南山摸到汉堡的手一顿,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宋随的意思,接着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脸上勾起了笑。
还吃什么凉透的汉堡,领着人回家吃热乎饭去喽。
南山眉梢眼角都扬着笑,他在宋随满头的问号中收拾好地上的书包背在自己身上,站起身,手在裤子上抹了两下冲对方伸出了手掌,“走,回家。”
宋随被他这一系列动作弄得有些不明所以,手迟迟没有搭上去,“不……不行,姥姥还没睡,看了会担心……”
“去我家,我妈常年待在国外,我爸出差好几个月不回家,家里没人就我自己。”
“这周末都住我家。”
后来每当宋随再回忆起这晚时,他仍觉得一切就像是被注定好的。自己狼狈躲藏起来的另一面被人强硬撞破,误打误撞地闯入者把壳子劈开了缝隙,外面有光渗进来,他顺从于本能抓住了闯入者的手乞求他带自己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