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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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若寺内，燕惊寒等了一阵儿却不见宋倏的身影，便抬脚往西厢方向去。
房间内昏暗一片，并没有人影，而门槛外掉落了几块干粮。燕惊寒眉头微蹙，把西厢看了个遍，又在后院大殿和庭院中喊了几声宋倏的名字，都没找着人。
宁采臣和聂小倩把尸骨收敛好了，又说了会儿话，回到后院见燕惊寒在找人，宁采臣惊讶道：“前面也没有人在……宋公子能去哪呢？”
燕惊寒摇了摇头：“他应当不是自己走开的，这寺中或许并不太平。”
方才他四处找人时想了想，总觉得宋倏的突然消失与那老妖姥姥背后之事脱不了干系。自从来了兰若寺，宋倏也不是没有单独待过，偏偏在老妖被抓来后他出了事，加之老妖逼迫女鬼害人一事本就不简单……只是为何独独要抓走宋倏，燕惊寒不明其中缘故。
而且宋倏身上还有符箓，寻常异物应该奈何不了他才是。
单青州和燕赤霞带着姥姥她们去找尸骨，二十多个女鬼的尸骨挖出来还要重新立碑安葬，并不是件轻松的事，也耗时间，估摸着得第二天天亮才能回来了。
燕惊寒犹豫稍许，对宁采臣和聂小倩道：“宋倏突然不见人影，许是和老妖有关。我现下要去与青州他们会和，你们是同去，还是留在此处？”
宋倏在寺里没了踪迹，寺中既不安全，宁采臣和聂小倩自然选择了和燕惊寒一同动身。
走出兰若寺，宁采臣问：“可我们要如何找到单道长他们现处何处呢？”
“这边。”燕惊寒没多解释，抬脚往一方向去。
……
再说宋倏这边，面对锦瑟娘子“神仙眷侣”的盛邀，他自然是委婉含蓄且不失礼貌的表达了拒绝。
锦瑟在当下并没有露出什么不满的情绪，还是带着笑，让春燕带宋倏去住的地方好生歇息。
锦瑟说：“公子且安心在此处住段日子。”
宋倏暗自苦笑，心说能安心就见鬼了。
春燕把宋倏带离富丽堂皇的宫殿，她提着红灯笼，在黑夜中穿行了一阵儿，最后停在了一处院子里普通的屋子前。
“公子请进。”春燕推开房门，将灯笼挂在门边的一处把手上，然后走到屋内的木桌前点亮了烛火。
宋倏打量了一番屋内，没看出特别之处。
跟春燕同行这一路，宋倏也看了一路，除了不见人烟和墨色浓重之外，整个地方顶多像是占地宽阔些的富户府邸，刨去锦瑟所在的那座宫殿，其余的屋院长廊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别说夜明珠做照明，就是灯笼烛光都很少见。
除了人少夜黑，一路走来还寂静无声，但宋倏记得自己被带离兰若寺时正是晚上，所以虽然莫名感到阴寒，但一时也没注意其他的。
春燕点了灯，便走回门口重新拿上灯笼，对宋倏指了指外面的院子：“公子若要用水，可以从井里打上来。此外，公子最好莫离开这处院子胡乱走，凡人骨肉若是不小心沾到了那些脏污气，对公子你自己也不好。公子方才没动茶水点心，想必这会儿也该饿了，我这就去叫厨娘做些吃的给你送来，公子好生歇着，也仔细再想想与娘子的事，我明日早晨再来问你。”
春燕说完便离开了院子，宋倏在原地站了站，然后抬脚走向院门。他并不打算一开始就莽撞冲突春燕说过的话，所以只站在门口就不再动了。
抬眼望向来到这个院子过程中走过的路，宋倏只看到了一片黑茫茫，不知是白雾在夜色中显得漆黑，还是雾气本身就是森黑的。雾气遮挡了来时的路，什么都看不见。提着红灯笼的春燕明明刚离开院子，此时却再也看不见影子了。
宋倏迟疑片刻，转身回到屋中，在桌前坐下。
“给孤园，安乐窝……”宋倏回忆了下先前与春燕、锦瑟对话时，对方提及的这两个词。
他确定自己对此毫无印象。
果然是否知道这个世界是聊斋都没有影响。
“薛锦瑟，春燕，东海薛侯，王母娘娘，玉帝……这都什么跟什么。”宋倏有气无力支着胳膊枕着头，心想这好好养在王母娘娘身边的，就算获罪被贬下凡来，又怎么会和姥姥那些妖鬼杀人取血的事掺合在一起？听锦瑟的意思，她很确定自己很快便能回天上去，这就更不能理解她做这些事的目的了。
春燕说会让厨娘做了吃的送来，确实很快就有人端着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敲了敲宋倏的房门。
不过送饭菜来的并不是厨娘，而是个男子，看打扮更像是书生。
书生一言不发的将饭菜摆到桌上，宋倏赶在对方转身要离开前叫住了他。
“这位兄台，还请留步。”宋倏站起身。
书生有些迟疑：“公子还有其他吩咐？”
“不……”宋倏斯斯文文的，打算循序渐进，他问，“不知该如何称呼兄台？”
书生抿了下唇，似有些犹豫，不过最后他还是说：“我叫王沂，公子叫我名字便好。”
宋倏拱了拱手：“王沂兄有礼，在下是宋倏。”
王沂放下手中先前装饭菜用的食盒，也对宋倏拱手还礼，他说：“宋公子，你有话直说便好。”
宋倏笑笑：“敢问王沂兄，你在此处当差有多少时日了？”
“不足两个月。”王沂说罢，又主动问，“宋公子是今日刚来到这里的罢？”
宋倏点头：“估摸着我到此处还没有一个时辰，只与薛锦瑟娘子和春燕简单说过话，还不知我究竟是到了何处，不知王沂兄你可否为我解几分疑惑。”
王沂再次露出迟疑来：“我怕是不能在你这里久留。”
听这话的意思就是有的商量……宋倏忙说：“只耽搁王兄稍许时间。”
王沂便慢慢点了点头：“此处……此处名叫安乐窝，主人家便是你方才提及的薛娘子，春燕是她的贴身侍婢，想必你也能看出来。”
原来安乐窝就是这地方的名字……锦瑟说了好几次，宋倏本就迟疑这到底是一个享乐地的代称还是有其他意味儿，现在清楚了。
“那……给孤园是什么地方？”宋倏问道。
没料到王沂却微微变了脸色，他摇摇头：“实不相瞒，我也时常听旁人说起这个园子，只知道并不是什么好地方，却不曾亲眼看过……我在珍宝阁做事，与厨房的厨娘算是有几分交情，偶尔会帮她做点事，也会问她一点与安乐窝和薛娘子有关的事，不过每每提起给孤园，她都讳莫如深。”
“多谢王兄坦言。”宋倏心想这给孤园里的信息量似乎挺大，他又问王沂，“不知王兄是如何来到此处的？”
王沂愣了稍许，叹了声气：“罢了，我在此处久不见活人，此番能与宋公子相识也是缘，想来你我来此的际遇差不离多少，我与你说说也好。”
宋倏更愣了愣：“……久不见活人？”
王沂点头：“安乐窝虽叫安乐窝，实则除却薛娘子的宫殿，旁的地方并没有热闹安乐之气。在我到此之前，这里除了薛娘子和春燕，其余都是地府来的鬼魂……安乐窝建于地府僻静处，不分白夜，均是昏黑沉沉。”
宋倏沉默不语。他想起锦瑟的确说过一句“阴曹地府”，只是当时联系前后所说，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只以为锦瑟是不满被贬下仙界而在抱怨。
难怪这地方一路走来阴森凄凉得很。
王沂又说了他自己是怎么到安乐窝来的。
“我自幼父母双亡，家中只剩我一人，凄凉贫寒，幸得县中首富的岳丈大人赏识，将女儿兰氏嫁与我为妻。”王沂微微叹气，“岳丈还在世时，我便知晓兰氏嫌我无用，并不愿做我的妻子，只是不能违抗父母之命，才别扭嫁进我王家。”
“我一介白身，从前靠岳丈接济，后又吃着妻子的嫁妆度日，兰氏不给我好脸色，我能理解，半点不敢怪她，只埋头苦读，想早日考个功名叫岳丈和兰氏高兴。”
王沂和兰氏婚后不久，岳丈便急病去世了，此后兰氏和她娘家兄弟越发瞧不起王沂，没了父亲压制的兰氏更是直接将王沂当作仆人使唤，半点不留他尊严。
王沂默默无言，任由兰氏搓磨，还是寄心于考取功名。
只是王沂在科举路上走得并不顺利。
十九岁时，王沂参加了童生考试，落榜后回到家中，自然又受到了来自兰氏的嫌恶谩骂。
“她吃肉面精米，我只有粗糙的小米，这也是应该的，毕竟她花用的是她的嫁妆。只是她视我如奴如仆，动辄打骂摔砸，只用瓢给我喝水，叫我折稗草秆子做筷子调羹……日子久了，我便说日日遭受屈辱，不如死了干净。兰氏就丢给我一条绳子，叫我去外面上吊，早早死了才好。”
王沂回忆往事，不自觉便在桌前的凳子上坐下了，他继续说：“我怒气上涌，带着绳子离开了家中，本是真打算去死，临到头了又反悔了。我再回到家中，却见兰氏与一陌生男子在院中眉目传情、衣衫不整……我自知这辈子确实无用，除却读书一窍不通，可连童生都考不上，家徒四壁也不知该如何经营，连自己的妻子红杏出墙都不知，就是偶然撞破了，竟也不敢上前争辩……”
于是当时手里还拿着绳子的王沂扭头便去了山坡上，找了棵树想要上吊——然后被春燕救了下来，带回了安乐窝锦瑟面前。
……接下来王沂的经历，就和宋倏先前在锦瑟的宫殿时差不多了。
当时锦瑟也是向王沂抛出了“来日共回天宫做神仙眷侣”的橄榄枝，王沂初初并没有答应，还说了自己已有妻室的事实，不过锦瑟并不在意，让王沂在安乐窝安顿下来后日日嘘寒问暖、关心备至。
王沂渐渐迷失在锦瑟构筑的美妙世界中，不到半月便答应了锦瑟。
王沂说：“我此前从未享有过来自于妻子的关怀，薛娘子彼时的一举一动都叫我如在自己家中一般，我便想着能得薛娘子这般才貌兼备的女子心悦也是我的幸事……只是，万万没料到，我与她同寝不过半月，她便……唉！她便腻味了我，叫我搬出了她的宫殿。”
宋倏听着，哑然无言：“……”
“我是后来在厨娘那儿才知晓了，原来薛娘子到此处一年来，除却起初三月耗费心神在修建安乐窝上，后来这些日子，陆陆续续有不少年轻书生被带到安乐窝中，短则三五天，长也不过两旬，薛娘子便不再喜欢。我算是运气不错，薛娘子厌了我后见我并不吵闹，知道我并不想回阳间的家，便让我去珍宝阁做事。在我前面那些，厨娘说因着他们惹了薛娘子不悦，就都被带去了给孤园，再不见踪影，厨房也不曾再给他们送饭菜。”
王沂说罢，看向宋倏，情真意切的带着劝说意味：“厨娘虽是死后让春燕带到安乐窝来做饭的鬼魂，却再善心不过，她特意叫我来给宋公子你送这趟饭菜，想必也是希望我能与你说说前车之鉴……公子好生斟酌要如何待薛娘子罢。我不能再多待了，你可还有其他想问的？”
宋倏想起院外一眼看不见头的浓雾，问道：“春燕将我带到这里后，叫我最好不要走出院子，我见外面雾气笼罩，不知究竟为何？”
王沂说：“安乐窝处于阴曹地府中，那些雾气是地府中的阴气凝聚而成，我等凡胎肉/体最好是不要触及。先前有春燕领路，故而无事，若是宋公子你自己走出去，怕是不好，且安乐窝的路四通八达不怎么容易识得。我偶尔能离开珍宝阁出来走走且不受阴气侵体，多仰仗了厨娘做的药丸，只是不能多吃，且药丸的效用短，我不能出门太久。”
宋倏拱手谢道：“此番多谢王沂兄慷慨解惑了，听了王兄的话，我心中也踏实了几分。”
王沂起身，拿上食盒，说：“不必言谢。宋公子你慢用，吃好后碗碟都留在桌上，厨娘会来收的。”
宋倏目送王沂离开院子，然后在桌前重新坐下，细细回想王沂说的话。
目前而言，王沂并没有诓骗自己的动机。就算是要骗他，也该为着锦瑟说好话才是，毕竟锦瑟现在对他还颇感兴趣的模样。宋倏比较偏向于相信王沂所说，至少王沂说的“此处名叫安乐窝，位于阴曹地府”应该是真的。
宋倏有些丧气，倒不因自己来到了地府这个地方而感到有多震惊，他只是在想——地府这种地方，一听就不是他能靠着自己这普通人的能耐逃出去的。
也不知道兰若寺那边，燕惊寒他们发觉自己不见了，会不会、能不能找到这里来救救他。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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