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算命先生那几年》七耐

43、隧道

　　仿佛被什么东西定住了，胡羽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连日来的经历已经彻底摧毁了他出生以来的认知，在见到洛婕之前，他仍然怀疑自己精神出问题了，而此刻，他觉得也许还有其他可能性。

　　气氛一时尴尬，与胡羽恩的静默相同，洛婕没有说什么，这符合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常理。

　　和胡羽恩来到平行时空的情形不同，洛婕没有两份并存的记忆，沧海阁的一切在她的脑海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在部队大院长大，一路跳级，考入顶级学府，直博后回到家乡生活，是所有人眼中“别人家的孩子”。

　　唯一让父母头痛的是，洛婕对恋爱没有任何兴趣，今天这一出相亲由此而来。洛婕父亲和胡羽恩父亲是战友，年轻的时候一个连队，一穷二白的年纪，情谊格外珍贵。

　　后来洛婕的父亲下海经商，离开了原来的城市，多年打拼积累了绝对的财力，洛婕从来没有为钱发过愁，学业是她全部的追求，她并不觉得恋爱这件事很有趣，也可以说她从没有对任何人动过心。

　　她宁肯追星养眼，也不想如同自己的好友米米那样被各个渣男伤得体无完肤，每天嚷嚷着封心锁爱，却再次轻易沦陷。

　　有钱花，有事做，男人嘛，有没有都行。

　　这一次的相亲局，她本来拒绝了，奈何父亲大发雷霆，说那是自己的战友，答应的事情不能反悔，让她就当交个朋友。洛婕无语，自己又不缺朋友，谁知道一连三天，从老师，到同学，甚至家里的保姆都轮番轰炸她，说的都是这件事，她一想就知道是自己那个爹的杰作，受不了这样的轰炸，只得投降。

　　这一番不算愉快的前情带来的郁结情绪盘桓在心中，教养使她没有当着父母长辈的面发作，唯一的反抗是她笑得像假人。

　　一切都在看到胡羽恩的一瞬间发生改变，从来不相信爱情，此刻也不得不理解了一个词语：

　　一见如故。

　　她的记忆里没有这个人，但就是莫名熟悉，一顿饭吃下来，两人都没有多说什么，但双方父母从他们的矜持和微红的耳根中明白了什么，两家人喜笑颜开。

　　顺理成章两人加了微信，洛婕点进去胡羽恩的朋友圈，发现和自己一样是三天可见，以往的朋友圈全都隐藏了，她好奇他过去的生活，想要了解他更多一些。

　　和洛婕似曾相识的感觉不同，胡羽恩带着不知真假的关于这个女孩的记忆，一遍一遍温习那个在沧海阁发生的故事，在见到洛婕本人后，这个故事的细节被越来越多地想起，他甚至记得洛婕耳朵后面的痣。

　　巨大的宿命感伴随着不知是不是爱情的冲动越来越将他推向洛婕的身边，他喜欢看着她，喜欢和她在一起做每一件事，他被一种扎实的幸福包围着。

　　双方父母的加持下这段感情十分顺利地展开了，难得的是两人都乐在其中，说是知己也不为过。

　　相识的第一个七夕，胡羽恩向洛婕告白了，惊喜与感动并存，洛婕只恨自己平时专注于学术，忘了把最好看的一件裙子穿来。

　　“求婚的话，要提前告诉我哦。”洛婕直截了当，胡羽恩吃了一惊：“这么快就开始期待求婚了？”

　　“别说你只是随便谈谈？”洛婕嗔道，换来胡羽恩爽朗的笑声，当然不是随便谈谈，他找了她很久了，久到他已经把上辈子的记忆温习过无数遍了，绝对不会再把她弄丢了。

　　回家的路上，胡羽恩问洛婕：“你会不会，在某个瞬间，想起一些过去的事？”

　　“你指的是什么？童年？还是前男友？前女友？我没有前男友，至于你有没有前女友，我不是很感兴趣。”洛婕的脑洞一如以往，从胡羽恩的问题出发，她辐射出了无数个方面。

　　“不是，我没有前女友，我是说，类似于前世的记忆，你觉得就像在另一个时空中遇到过的事情。”胡羽恩边思索，边尽可能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但洛婕的反应果然还是以为他有什么心事，“你是不是工作比较累？想东想西的，都不像你了。”

　　“我能有什么心思，别想多了，只是突发奇想罢了。”胡羽恩在没有吃准洛婕的心思之前，不敢过多暴露自己的想法，他不想吓到她，却也实实在在困惑这件事该怎么告诉她。

　　认识第500天，胡羽恩求婚了。在全部家人的见证下，给洛婕准备了999朵玫瑰，洛婕满心欢喜地答应了。

　　接下来的结婚准备忙碌而充实，洛婕从来不知道订婚，结婚，其中的环节那么复杂而冗长，两颊都是独生子女，这样的喜事也是第一次操办，重视程度相当之高。

　　就在婚礼前夜，洛婕和为数不多的朋友进行了单身夜狂欢派对，繁杂的事务一概交给胡羽恩来处理，结束之后，胡羽恩来接洛婕回家，走在寂静的小路上，天边忽然划过一颗流星，洛婕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流星，她惊讶道：“怎么回事，今天一定是发生了奇迹。”

　　“我们的相遇，就是一个奇迹了。”胡羽恩感叹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呢？那个时候，在我家，其实不是初遇。”

　　“不是初遇？”洛婕联想起过去胡羽恩提的种种前世，以为他又在婚前发神经了，“我不觉得这不是，除非你拿出证据，说服我。”

　　“证据？我哪里有什么证据，我只能把我来到这个时空的所有经历讲给你听。”胡羽恩平静地开始叙述，说到自己降临在这个时空的那一天，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他称之为“重生”。

　　说道这里，他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去求签的事，在那座寺庙的佛像背后，他留下了记录自己前世种种的信，祈求那些记忆能够得到印证，希望带来佛祖的庇佑或者干脆让那些莫名的神力清楚自己所有的记忆。

　　不幸的是，上苍没有听到他的祷告，他的记忆从不曾消失，反而愈加刻骨铭心了起来。

　　幸运的是，他还是遇到了洛婕，记忆中的面孔和现实中的面孔重合了，前世的记忆和今生的感动共同冲击着他，对洛婕的感情早已超过了今生所能乘载的重量，往两世的厚度靠拢。

　　看着眼前人，想着心上人，眼前人即是心上人，这是胡羽恩能想到的，两个时空，共同的浪漫。

　　然而流星似乎不太对劲……

　　越来越多的流星像箭矢般密集地砸向天际，霎时间狂风大作，六月的天气倒比冬天寒凉了不少，“怎么回事？刚刚都没有刮风，不太正常，我们快回到车里。”

　　两人慌忙跑到车里，整理好了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衣服，胡羽恩准备开车回去，走到一个隧道前，抬头看了一眼，没有名字，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个隧道，明明是有名字的。

　　什么情况？两人只不过是经历了一场流星雨，遇到了一阵诡异的大风，怎么就风云突变，物换星移了？

　　对未知的恐惧在狭小的车内空间不断蔓延，这条隧道就像没有了尽头，往常行驶十分钟就可以出去，现在胡羽恩开了二十分钟了，也没有减速，车子前方还是黑漆漆的隧道……

　　“我们是不是在经历什么灵异事件？”胡羽恩皱着眉头，“这条隧道我记得没有这么长。”

　　“路线也是按照导航走的，来的时候完全没有问题。”洛婕点头附和。

　　两人不约而同看了一眼剩余油量，逐渐趋向于零。

　　惊恐在扩散，紧张在蔓延，等到油箱终于没有油时，更大的诡异事件出现了——车子没有停下来，之前周围零星开过的车逐渐减少，车灯也越来越暗，他们陷入了比黑夜更恐怖的黑色隧道中，能听到的只有彼此的呼吸。

　　恍惚中，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他们只是把手紧紧握在了一起，胡羽恩放在方向盘上的另一只手逐渐脱了力，他试过转方向盘，可毫无用处，车子，隧道，连同他们自己，都好像被卷入了另一个不知名的空间。

　　就像是一个无穷无尽的黑洞。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甚至也感觉不到了，浮游生物般的轻飘感让人觉得像是灵魂出窍，他们在沉默了近一小时后，放声大哭起来。

　　从大哭转为抽泣，到最终平静下来，快要脱力，极致的恐惧后是极致的无望，双手双脚就像不是自己的了，彼此抓住的手青筋暴起，血液在此刻停止奔涌，寂灭，一切都在慢慢寂灭。

　　“快哭啊，快点，哭出来！”周围突然出现的声音让两人都是一激灵。

　　“是不是有谁在叫我们？”胡羽恩开口，嗓音有些喑哑，洛婕摸不着头脑，猛地一震，是什么声音？他们不是在车里吗？进了隧道，然后？

　　来不及想其他的，洛婕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既有对当下情况的莫名害怕，也有对未知的绝望，没想到，周围的声音一下子变得轻快起来。

　　“哎呦，好好好，女孩子哭了，现在该男孩子了。”接着是一片欢呼声，简直莫名其妙。

　　“我来拍拍他，他就哭了。”还没等胡羽恩反应过来，自己屁股上就遭受重重一拍，向来素质极高的他想要骂娘。

　　可不知怎么的，身体先于心灵作出反映，他跟着哭了起来，倒不像洛婕哇得那么大声，可常年腹式呼吸造就的良好发声习惯让他的哭声持续了很长时间。

　　直到嘴里被塞进一个奶嘴，他才停止了哭泣。

　　同时，突然意识到一个更恐怖的事实，继而哭的更大声。

　　他们变成了双胞胎，刚刚出生在另一个平行时空中。

　　那黑洞，其实是妈妈的产道，带着两世的记忆，他们再次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