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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疏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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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吧,这次来干嘛?”
林承安沉默一下,答:“当保镖。”
“……”沈回试图找出他开玩笑的成分。林承安自己也有些尴尬,其实吧,从某些方面来讲,这个说法也没啥错是吧?好的,已经给自己找补完了。
“行了,我真有事,等会儿给你个地址,你帮我把行李放过去,解锁密码过会儿一起给你。”
“你干嘛?”听林承安的语气,似乎有些着急,“急着处理感情问题?”
“去找我家那位,带他搬家。”林承安才没管他的玩笑话,他现在真挺急的,虽然就这一时半会儿程芸也不可能立马出现在他们面前,现在在程芸身上出了事,林承安听江邵然的话准备搬到他安排的住处。
沈回自己家其实也差不多是这个圈子的,看多了事,此刻倒是反应得快:“看你们这事还挺麻烦,行吧行吧,你搞快,行李给我。”
“谢了啊。”
“没啥,顺手的事,回头请我吃饭。两顿了啊。”沈回假装思索。
林承安轻笑一声,把行李推给他:“记着的,没忘。”
于是两个人各走一条路。
这次林承安是真的没心情去管江吟对他什么态度了,一边解释一边收拾东西。江吟有些欲言又止,却还是没说一句话。
果然还是有些怕他的,林承安想。
最后还不是要自己妥协?林承安无奈,走到江吟面前去,江吟坐着,他就半蹲下来,凝望着江吟的眼睛。
“不管程阿姨跟你说了什么,江吟,信我一次。”哪怕只有最后一次机会。
江吟不断呼吸掩饰发抖的状态。他没办法在林承安面前控制,只要看到他,程芸的那些话就在耳边挥之不去。
“听话,跟我走,我们得赶紧时间了,就算是为了作为Silver Willow的我,这次请跟我站在同一条线。”
“……嗯。”声音很小,倒不是不情愿,还是害怕。
程芸的态度转变的太快,这么明显的暗示,江吟也没这么傻。他怕的是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怕是梦,醒来就只剩空虚。
不管怎么,江吟同意了。
紧赶慢赶,两个多小时后,沈回终于在另一边把两个人盼来了——本来是想走的,他怕林承安还有什么事,他就干脆在这儿等着了,林承安是真的佩服这个硬生生在门口等了两个小时的人。
看江吟跟在后面,本来想对着林承安阴阳怪气两句的沈回好歹是忍住了。
两个人说了几句,沈回就回去了。
走之前也没忘补一句:“江吟同学,把你男朋友看好了,虽然他欠打,但人还不错。”
江吟“唰”的一下就脸红了,下意识往林承安身旁靠了靠。
“别理他,今天别忙你那些了,去休息会儿吧,当放个假,身体重要。我收拾好了来陪你。”
“……我来帮忙吧。”
“不用,听话,你状态本来就不好,去睡会儿,养精神。”
江吟试图反抗,然后发现反抗无效,最后妥协,已然忘了害怕是什么东西。关上房门前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你等会儿记得提醒我起床,不能睡太久。”
“知道了,睡吧。”答应得爽快,就是不这么做。
东西不算多,也还算收拾得快。人的精力毕竟还是有限的,林承安还是有些累了,差不多弄完,靠着沙发小憩了一会儿,被一通电话吵醒了。
“叔叔,嗯,是,已经过来了。”
问了一嘴江吟,听到林承安说“在休息”的时候,江邵然怀疑了一下。就算江吟喜欢这个人,也不能这么听话吧?想听到了什么冷笑话。
行吧,再大的冰块儿也要融化的是不是?
江吟睡眠浅,就算听不真切,门外断断续续的讲话声还是传进他耳朵,把人吵醒了。
见他走过来,林承安也没避讳,甚至直接开了免提,江吟本来也需要有自己的判断。
“辛苦你这段时间都要跟着他了,程芸那边避免不了,有你照应着要好些。”
“我知道,这段时间我会把他照顾好。”
江吟拖着步子似是有些尴尬,走了一半站着不动了,林承安丝毫不在意,若无其事般走过去,牵起江吟带了戒指的那只手,不紧不慢把人带到沙发并肩坐着。江吟很想挣开,奈何力气不够。
电话那头的江邵然大约听到一点动静。
“他在旁边?”
毫不心虚:“嗯,他在。”
江邵然:“……”就、怪尴尬的。
“咳,那你们好好休息,公司还有点事等我处理。”
嘟——挂了,林承安看了眼界面,“啧”了声,没想到江邵然也有觉得别扭的时候。
不过这么看来,在江吟小的时候,江邵然也并不是真的对自己的孩子满不在乎,不过是受环境影响,他只能这样选择。那时候他没拿到权力,都不一定有能力保住自己。
江吟是独生子,江邵然这一辈却不是,旁系想夺权的人多得是。
除开这一层原因,林承安似乎想不到更合情合理的理由来解释江邵然态度的转变。
但也有人没想过这些,比如江箐然。
但现在怎样都无所谓了。
“她要过来找我吗?”
“嗯,迟早的事,这两天你注意着点,她找不到人,应该会去你们学校。”
“哦。”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林承安轻叹声气,提起别的话题:“江叔叔已经找好了医疗机构,等回国了去做物理治疗。”这次江吟不答话了,他才不想。
一是觉得没什么必要,二是怕这个治疗的过程。这意味着他可能要直面人生的至暗时期。
“等回去了就安心治疗吧,至少三年内不会让你碰公司的事,叔叔在尽力帮你争取了。”江吟还是沉默。
林承安都觉得自己要哭了,也是有点儿自暴自弃的意味儿:“我去做饭,你自己待会儿。”这些本来打算以后再说的,虽然空气比刚才还要尴尬,但也算了。
“江吟,看在你男朋友的份上,完完整整地来到我身边。”
我们不是神明,所以我们可以拥有凡心。
起身的瞬间却突然被江吟拉住衣摆。
这次没有大梦初醒般立刻松开,林承安感知到江吟其实在发抖,但意外的坚定。给自己做了心理防线,转身在江吟面前站定,江吟仰头看他。
忽地一弯腰,一吻落在额头。
江吟僵了一下,也没拒绝。
手伸过来把江吟头发揉乱了些,也不说话,又转身走向厨房。
江吟还没回神,后知后觉脸红了。
一顿饭吃得一场安静。
刚刚的画面在江吟脑中反复播放,头都快埋进饭碗了。林承安则在思考接下来的打算,在江吟毕业前的最后一两个月,他不能看着程芸对他的影响加大,也得想办法劝着江吟答应治疗。
林承安盯着江吟看了半天,江吟没发觉,一抬头就对视,瞬间又把头低下去。
大概就是因为睡了一觉,江吟看起来有了些精神,趁他还没有做其他事的想法,林承安赶紧收拾完,在客厅小阳台支起了画架。
江吟拿着画笔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
林承安在他斜前方端着平板跟触屏笔坐着,从他的角度,刚好有残留的落日透进房间,照着林承安侧脸,一时倒是有些失神了。
心之悸动,似乎就是一瞬间的事。
“喜欢”这个词太难定义,但江吟不需要理解,凭心而动,他只要记得对这个人的感觉。
时间慢慢溜走。
一旦专注就停不下来,所以林承安没催他,耐心等在一边,没忍住拍了照。
按照江邵然给的信息,程芸大概明天下午就会到,算上调整时差之类各种理由,约莫也就是大后天下午会见面了。
这回林承安是真的觉得自己是来当保镖的。
不过现在吧,他要怎么跟林凝解释?
几分钟前林凝才给他发来信息:[你又走了?]
幸亏江吟自闭症的事她知道,不然这理由还真不太好编。哦,倒是能扯一堆出来,林凝信不信是另一个问题。
[你弟媳病情加重,我过来陪他,履行一下作为男朋友的义务]
嗯,很合情合理对吧。
当然,没有后半句还好,加上最后那句,林凝也不管其他,逮着林承安就开怼,林承安默默把手机调成了静音,太吵了。
等她差不多要发完了,林承安抓到机会:[国内应该是凌晨四五点,你睡不着就为了问这个?哦,你应该没睡,又熬通宵了是吧,姐夫又出差去了?]
林凝:……
有一个对自己了解太全面的弟弟有时候真不一定是好事。
[说你呢扯我干嘛?行了,你自己注意着点儿,这次回来真该把人带回来看看了,爸可劲儿催着呢]
[让他急呗,他儿媳这情况得先治疗一段时间]
[行吧行吧,反正不是我着急,所以这次是真的想好了?]
就算江吟永远治愈不了自己。
林承安顿了一下,继续打字:[我好像一直都想得很清楚]
从江吟出国留学的前一天开始。
喜欢这种事,不可自控。
林凝这会儿是精神得很,林承安却不想跟她聊了——因为他困了。管亲姐后面发了些什么,他回了一句就睡觉去了。
没忘记按照江吟的作息时间设置闹钟。
这段时间可得把人看好。
偏偏最不希望发生的,也是无法避开的。
虽然设想过这种可能,看到程芸站在那里的时候,林承安还是有点儿惊讶。这个人好像还是从前那位端庄的女性,只是不知道这皮囊下……
“小吟,我们聊聊吧。”似乎是直接忽略了站在旁边的人。
“我没有时间。”
“不用耽误很久,你不是最听话了吗?”某个词眼刺痛了江吟的神经,林承安抚着他的背,试图把他的思绪带回现实。
“程阿姨,他很累了,你有什么话可以跟我说。”
“你们为什么还在一起?这样是有悖伦理的你们知不知道?”好像这时候才注意到另一人的存在。林承安皱着眉看向程芸,果然,跟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交流,实在不是件容易事。
关于这个问题,他跟江邵然的意见算是不谋而合,不过还是要等问过江吟的意见后才好做决定。
现在他只想带着人快些走。
程芸到底也只是看着他们离开,眼神看着似有些空洞,并不在状态。就这么站在原地,没谁知道她在想什么,怕是程芸自己都想不清楚。不止她一个,就是江吟的心情也很复杂。
她变了多少,他不是察觉不了。
“江吟,信我吗?”
半道林承安突然开口问,江吟被牵着手,一时没什么反应。
也许是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他的身体和心里存在一种本能,本能地想要感知母爱的温暖,却又被现实封锁想象。江吟对程芸的感情实在可以用复杂来形容,是一种矛盾心态。
只这一句,林承安再没了下文。
喧闹的街却只剩寂静。
江吟也始终不说话,心绪混乱。余光所及处还隐约有一点程芸的身影在,就这样站在原地,一点儿也无要离开的意思。
她今天画了浓妆,却遮不住面上的憔悴。
[看着吧,你们会收到诅咒的]
[你们就是诟病的存在]
又是这样莫名其妙的。
不知道这话有没有给江吟发。林承安自己是没什么感觉的,他们就在自己的世界里彼此拥抱。所谓心之所向,有时真的能带给我们抵抗生活的勇气。
就是江吟容易当真。
走了一路,快到住处时,林承安终于又开口说话:“你知道程阿姨的病吗?”
总归是要让江吟知道的,林承安本来也没打算瞒着。
江吟确实被吊起了好奇心,但林承安又不说话了,直到回去后这个人拿出一份报告单摆在他面前。
他面上是毫无波澜的——如果忽略掉他在颤抖的手。
程芸的精神问题已经不是一两年这么简单了,江吟忽然能明白她在离婚之前那么多次想要离开江家——最后也确实留下一个背影给他的理由。
因为要治病。
她不能让周围的人看出端倪,数次的情绪失控只是因为病情发作,偏偏就真的没人看出来了。
已经淡化的记忆慢慢清晰。
江吟依稀记得,在程芸跟江邵然离婚的前几天,她也是去过一次医院的,但那时他连自己都控制不好,情绪波动太大,也没别的心思去理会旁的,何况那时他跟程芸之间也很尴尬。
“现在,信我吗?”林承安不忍心看他难受,却不得不面对。江吟对程芸无疑是恨的,这么多年的麻木压抑了他了本性,又永远在期待,可惜等候总是落空。
“如果出生的是另一个‘江吟’,是不是就不用我来感受这些痛了?”
小时候问过自己的问题,无解命题。
安慰的话说不出口,江吟也不需要这些东西。林承安一直守着,怕江吟看到这些控制不住情绪,但他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
也好,药物都有些副作用,少吃些罢。
两个人心情都挺复杂的。
虽然惦记着程芸的事,但江吟的自闭症总归是在向好的方向进展,这点林承安还是开心的。有时候看着江吟,林承安觉得“吟”这个字用错了,虽然寓意不错,但在江吟身上体现出来,却是相反的。
“没事,你还有个家。”终于还是拥住他。
江吟还是在抖。
有些止不住地想,如果程芸变成这样是一种必然,那是不是他也是一个不可更改的节点?
哪怕两者并没有因果关系。
所以还是,没有出生,就不会有这一切吧?
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但江吟这几天比以往更低的气压把沈回都吓到了,不过忙着毕业的事,沈回过会儿就忘了。
画画的事林承安一直没忘,毕竟也是他的工作,最近倒是有了新的想法。
当满身疮痍的少年挣扎着走进光里,神会赐他新生。
概念是林承安提的,实际作画者是江吟。他自己的人生,他自己来决定走向。于是江吟枯燥的生活融进这一元素,至少这是他真的愿意做的。
零零散散过了这么些时日,距离江吟毕业又近了些。
那不好的预感也越来越浓烈了。
每天祈愿着无事,到底还是来了——
[最近没看微博了?猜你就是,赶紧上网]
有好些日子没联系的姐姐突然发来微信。林承安看了也没回复,转手点进微博。
下三滥的手段,但挺有用的,林承安不得不承认。迅速拨通江邵然的电话,也不管国内现在是几点了。
“江叔叔,出事了,你先上微博看看,我这边联系程阿姨。”江邵然一个字都没吐出来就被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