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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拖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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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老师哪那么轻松,还是教高中......寒暑假?休不了那么久,也就十几天......哈哈......那肯定比你没有强......过年就算了,明年暑假吧,去找你玩......你公司怎么样......创业公司五年走上正轨已经很不错了......好,哪天失业了就去投靠你......”
石头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话,声音不大,隔着一扇木门,模模糊糊传到他耳朵里。
他眯起眼,看到房间里漂浮在窗帘缝隙里的细小颗粒。
冯华年家的窗帘遮光性不是太好,床又在窗户旁边,他仰起头就能看到外面的天已经亮堂了。
早上的太阳刚好被楼前的树挡着,没有那么刺眼。
他拿起他丢在床边书桌上的手机,九点四十,他一个打挺从床上坐起来,挠了挠脑袋。
他怎么变得这么能睡?
冯华年在沙发上坐着,看到正对面的门打开了,石头踢踏着小了两码的人字拖从屋里走出来,一脸迷糊地把自己摔在沙发上,脑袋直接砸向他的大腿。
冯华年闷哼一声,抬起脚蹬着石头的肩膀把人给踢到一边。
“你咋了?”电话里又传来声音。
“没事。”
“谁啊?”石头仰着头问。
“靠!一大清早你那儿怎么冒出个男人?”电话里的人一惊一乍,“你这可不行啊。”
冯华年叫石头不要讲话,站起来走到窗户边:“我弟弟。”
“哦,找女朋友了没?”
“没呢。”
“唉,咱们真是难兄难弟。”
冯华年又聊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他一转过身,石头还在那里看着他。
“谁啊?”石头又问。
“大学室友。”冯华年把手机扔到沙发上。
“你大学室友关系很好啊?”
“相当好。”
冯华年到现在也觉得,大学能分到那样的寝室是他人生为数不多的幸运之一,所以相对的,他觉得石头的寝室简直是地狱。
石头从沙发上爬起来,去卫生间洗漱,等他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把小零件,还有一管强力胶。
“对了,这是什么东西?”冯华年看到了问。
这些是他早上从石头书包里掏出来的,昨晚懒得洗衣服,早上起来他拿着书包掏衣服的时候这堆东西就一起哗哗啦啦掉出来,他捡起来放在了洗衣机上。
石头把这堆零件放在茶几上,回到卧室把冯华年那条狗抱了出来。
“给我个剪刀。”石头说。
冯华年找了一把递过去,石头接着就把玩具狗的眼珠子给剜了。
冯华年把那两颗磨损的眼球拿在手里,用指尖摩擦着,也没有做声,看着石头在玩偶的眼眶用线缝了一圈之后又里塞进去两个薄薄的铁片,涂上一层强力胶,没多久铁片就牢牢粘在布料上,然后石头又从那一堆小零件里挑出一颗黑亮的鹅卵石。
冯华年拿起另外一颗,这两颗石头通体漆黑,仔细看却还有些透亮,石头把手里那颗粘在铁片上,独眼玩具狗的一颗眼前瞬间好像闪了一下光,冯华年把手里那颗也递过去。
他的狗的眼珠子被镶上之后完全变成了一只灵动的狗。
冯华年把狗抱到腿上,用手摸着那两颗眼珠:“这两颗石头天生就长这样吗?”
“怎么可能,我打磨过的,大小刚刚好。”石头把强力胶盖好盖子随手一丢,在狗的头上拍了两下。
“很漂亮。”冯华年说的是石头。
“肯定啊,不漂亮的我不要。”石头大咧咧地仰在沙发上,一副等待夸奖的模样。
冯华年的手指在光滑的石头上划过,和已经磨损的塑料眼球天差地别,他想起来当初在湛河桥下石头也会固执地为了捡一颗漂亮点的石头在河堤上从白天蹲到晚上,那时候冯华年要么在上课,要么就像石头现在这样躺在旧沙发里,看两块钱一本的盗版漫画。
这么算来,他从石头手里讨来的漂亮石头几乎全被他糟蹋了,早就不知道丢到了哪里。
他捋了捋玩具狗长长的毛,但愿这两颗不要再糟蹋在他手里。
“怎么样?我还是挺有用的吧,这狗现在好看多了。”石头没等到冯华年夸他就自己夸自己。
冯华年把目光从狗的脸上移到石头脸上,慢悠悠地问:“这些东西你什么时候带上的?”
“昨天啊。”石头答。
“所以昨天下午你就打算晚上过来了?”
石头哽住了,他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发展,这些当老师的只有装傻的时候没有发现不了的时候。
他挠挠鼻子,又挠挠后脑勺,最后还是强行掩饰住尴尬地:“嗯。”
“那你怎么不直接说呢?”冯华年一点也不尴尬,看着石头的眼睛。
“我是想说,你又说我这样你压力大,我哪还敢说。”
冯华年笑了一声,是因为他昨天的话?他是没想到石头会这么敏感。
就像个小孩儿,想吃零食不开口,得等着你亲自给。
“你就不会撒娇吗?就像上星期那样。”
冯华年说完石头咧了咧嘴,一脸抗拒。
“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石头皱着眉:“我以后想过来还得给你哭一顿?”
“那倒不用,你只需要问我,‘哥,我今天想来你家行不行’,就可以了,不要怕被拒绝。”冯华年说。
石头抠了抠手,问他:“那你会拒绝吗?”
“会。”冯华年掷地有声地说。
石头一愣:“为啥?”
“拒绝证明我有事,或者那个时间想独处,不代表我不欢迎你再来了,”冯华年把手边那颗废弃的塑料眼球砸到石头身上,“把我当你家里人那样撒娇就行了。”
石头听完想了想,发出一声轻笑。
“怎么了?”
“没事。”石头摇摇头。
中午吃过饭石头就走了,他下午还要去游泳馆上课,冯华年因为昨天在篮球场上跑了一个多小时今天逃过一劫。
他躺在床上午睡,把狗放在枕头边。
上午的时候石头问他这只狗叫什么名字,冯华年还觉得好笑,他又不是幼儿了还得给每个娃娃起个名字。
“就叫狗。”他说。
石头嫌弃他:“你这样显得我费劲修了半天很蠢。”
石头嫌他不够重视这只狗,冯华年想了半天,最后说:“叫拖把。”
玩具狗被他买下来是因为他记忆里那条狗,而那条狗长得像个脏拖把。
“冯拖把?”
“......”冯华年拒绝,“不用跟我姓,就叫拖把。”
“行吧,”石头临走前还拍拍狗的头,“拖把再见。”
尽管冯华年觉得这种行为很幼稚,他还是拍拍枕头旁边的狗,对它说:“拖把午安。”
——
虽然那天他们把话说开了,但是石头来的次数并不多,也就是周末来个半天或者一晚上,睡一觉吃个饭就又走了。
冯华年发现石头来他家的主要目的就是睡觉,往他的床上一躺,三秒钟之内昏过去,中途完全不带醒的,甚至有一次冯华年被挤到墙边,然后一脚踹到了石头屁股上,这家伙都没醒。
他还问过石头:“你睡觉一直这样吗?跟死了似的。”
石头脑子还没完全开机,躺在他床上看着他天花板发呆,半天憋出一句:“不是啊。”
随后又搓搓自己的脸,再翻个身把脸埋在枕头里囔囔说:“你这儿睡着太舒服了。”
对于石头把他家当成个睡觉旅馆的事冯华年并不计较,就当养了个只知道睡觉的宠物,也不会打扰他,也不会碍事,还能帮他做饭打扫卫生。
楼上的张姐见过石头几次,冯华年对外统一说石头是他老家的弟弟,在读旁边那所大学,张姐就真把石头当冯华年的弟弟,连送饺子都多送一份,给冯华年说:“你和你弟煮着吃。”
今天冯华年上楼帮张姐搬她给儿子新买的学习桌,她还问:“你弟弟这周没来啊。”
“啊,他这周有事。”冯华年说。
他也不知道石头有什么事,从前天石头给他发了个消息说这几天不来接他之后就失联了。
不过他走的时候张姐还是塞给他两瓶高钙奶。
他回到家给石头打了个电话,没有人接,他又发了条消息:‘还活着吗?’
消息也没人回,一直到半夜,冯华年要去锁门睡觉了,他的门突然被敲了几下。
他打开门,石头站在门口,像刚从难民营爬出来似的,两眼通红,下巴上胡子都冒出来了。
冯华年向后仰了下脖子:“你逃难去了?”
“差不多,”石头有气无力地进来一屁股坐进沙发里,“建模比赛。”
这么说冯华年就能理解了,他大学时候也参加过,一个组只能轮着睡觉。
“吃饭吗?”冯华年打开冰箱看了看,“有饺子。”
没有人回话,他一回头,石头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第二天等他起床,沙发上的人又消失了,石头就这么又失联了三天。
再见面又是一个周五下班,石头没有提前通知他就等在了学校门口。
“哟,结束了?”冯华年走过去问。
“嗯,”石头精神也恢复了,衣服也换了,胡子也刮了,扬扬手让冯华年上车,“请你吃饭。”
“拿奖了?”冯华年惊喜道。
“三等。”
“三等,能有多少奖金?”
“没多少,你不用操心这个,我还有奖学金。”
冯华年坐在后面拽拽石头的衣服,伸过头笑着问:“你不会为了奖学金才参加的比赛吧?”
“那不然呢?”石头也笑,“为了梦想吗?”
俩人还没笑完车子猛地开始打摆,冯华年一巴掌拍在石头背上:“别笑了好好骑车。”
话音刚落,他看到了站在马路对面的曲文星和林森,他们显然也看到他了,又像是不想被他看到一样低着头跑了。
石头和冯华年说话,却看到冯华年一直扭着头向后看,就问他怎么了。
“没事,”冯华年把头扭回来,过了会儿又问石头,“你觉得高中生谈恋爱该怎么办?”
“我支持。”石头说。
冯华年翻了个白眼,问这人屁用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