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骨》一个吟

19、禁止打架斗殴

　　“个子挺高，是个男的，一句话没说，但估计是上次来打听的那个人。小晴说主任亲自带着人来的，想拦也拦不住。”江修把小晴护士发的长篇大论点开来给凌初一看，“但是人没干什么，就是来探望的，只问了几个治疗方面的问题还有人还会不会醒什么的，坐了半小时不到就走了。要现在打回去问问吗？”

　　探望？

　　凌初一接过手机，点开那张很明显是偷拍的照片看了一眼，照片里的人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在高糊的画面看上去跟个鬼似的，凌初一放弃辨认，干脆道：“算了，你先回去上课，放学联系医院调监控，问一下那什么主任，我得先把沈旌祺送回去。”

　　“给你请假？”

　　“给我手机。”

　　上课快有十五分钟了，凌初一在两栋楼中间狭窄的区域无所事事站着，偶尔瞄一眼不远处乖乖坐着的沈旌祺，第无数次低头看时间。

　　说好马上来接，沈昭这老流氓是用爬的吗？

　　有这等的时间人都被他送回去了。

　　不过是送回沈家还是送去医院……

　　算了。

　　一通安抚加教育后，他陪沈旌祺走到学校前门来，一起坐在操场旁边的花台上等着沈昭来接，上课铃已经响了，沈旌祺说什么都不让他陪着，凌初一没办法，只好佯装回来上课，然后就一直站在这里。

　　操场上没什么人，不远处就是学校保安室，危险肯定没什么危险……但凌初一还是没动，琢磨着要不要再给沈昭打个电话。

　　等他从手机上收回视线再看过去，却发现沈旌祺旁边多了一个穿黑色衣服的身影。

　　凌初一眯起眼，有点不确定地从校服口袋里翻出眼镜戴上……

　　是乔东隅。

　　乔东隅先是坐在沈旌祺旁边，拿了个粉红色的目测是零食的玩意儿，隔了一会儿又起身蹲在了小朋友面前——和凌初一刚才一模一样的动作和视角——不知道在说什么。

　　凌初一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乔东隅的背影，沈旌祺看上去有点懵，一只手紧紧绞住辫子的动作暴露了她的紧张……大概是乔东隅面相太凶的缘故。

　　沈旌祺开始说话，脸上染上不悦的神气，她皱着眉不停摇头——乔东隅突然站起身——沈旌祺受惊一躲，没有余地地压到了身后大片的矮灌木上。

　　小沈姑娘怕虫，尖叫着弹起来，毫不犹豫用手推了一把乔东隅，打算从另一边跳下花台……压根没推动，沈旌祺跳到一半，被乔东隅一只手拦腰截住了。推不动也挣脱不了，乔东隅一只手箍住她，另一只手把她左手袖子往上推，像是在找什么——沈旌祺眼睛一闭，嚎啕大哭。

　　乔东隅吓得一激灵，下意识就想去捂人家的嘴，捂上了又觉得不妥，不捂又吵得太要命，乔东隅一边碎碎念“对不起”，一边紧张得满头大汗。

　　“好了好了别哭了别哭了……”

　　下一秒，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乔东隅，放开她。”

　　听见这么一句冰冷的警告，乔东隅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如释重负地感叹一声，赶紧把小朋友放下了。

　　真是被小孩震天的哭声哭傻了，早放下不就好了，早放下他就能跑了啊——转头对上了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果然是凌初一。

　　凌初一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轻蔑，刺人。像是灵魂被人扼住，乔东隅只觉得浑身毛孔一瞬间张开，名为毛骨悚然的凉意一层层爬上背脊，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沈旌祺先开口了。

　　小朋友明显也有点慌，她没见过这样的凌初一，颤颤地想确认对方的身份：“初一哥哥……”

　　凌初一上前一步弯下腰，帮她拉好衣服，扣紧最上面一颗扣子，想挽起沈旌祺袖子检查的手在空中停了一秒，硬生生换了个方向，转而拿掉粘在沈旌祺头发上的叶子，摸了摸她的头，语气尽量温和，说出口的话却还是带着陌生的冷意：“别怕，沈昭马上就到了。他是我的同学，不是故意吓你的……我让他给你……”

　　沈旌祺哪还管什么同学不同学，闻言一边答应一边点头，下意识时的肢体动作暴露了她的不安——她往后退了一步。

　　她在害怕凌初一。

　　凌初一一怔，瞳孔放大——

　　阴风，深巷，男人恶劣的笑脸。

　　秦典抹了一把满脸的血，上前伸出手，随意地笑了笑：“你别害怕，我……”

　　还不到秦典肩膀高的凌初一心惊神动，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秦典伸到一半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凌初一僵在半空中的手局促地空握一下，又无措地收回。

　　他呼出一口气，余光扫到不远处保安正带着一个人走过来，猛地转过身拽住正准备溜走的乔同学的衣领，拖着人大步离开。

　　被拖着的乔东隅明显毫无防备，结果就是被勒得面色涨红，几秒后反应过来了，拽着凌初一的手就是一阵狂叫：“咳咳咳……行行行我不走，咳咳咳……你放开，我真不是要对她做什么，你听我……咳咳咳……”

　　你大爷的，挣不开。

　　乔东隅在心里骂了无数句脏话，加快脚步跟上，防止自己被勒死，眼看着两人走出操场转进一条狭长的巷道，纳闷又崩溃：“去哪儿？你力气什么时候……”

　　话没能说完。

　　乔东隅压根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听到“砰”的一声，剧痛袭来，整个人被打得向一边倒去，他本能地伸手胡乱一抓，五指紧紧嵌在粗糙的墙壁上。

　　怎么回事？

　　他眨了眨眼，多年打架斗殴的经验让他很快缓了过来，他转头看向凌初一，眼里染上阴鸷的愤怒。

　　自己理亏在先，虽然震怒，但乔东隅还是勉强保持了理智，他伸手抹去顺着嘴角缓缓淌下来的鲜红色液体，冷声道：“解气了的话……”

　　砰！！！又是一拳。

　　地方太窄，乔东隅只听到自己的头撞到身后的墙上发出“咚”的一声，热意顺着后脑流到后颈，世界天旋地转，骨子里暴虐的本能被躁动的火星点燃，燃烧起他长久以来压抑的情绪——

　　“乔东隅，愿赌服输，从现在起不可以再和其他小朋友打架……”

　　“知道了。赵信，你怎么比我妈还啰嗦？”

　　赵信，赵老师，那张温文尔雅的笑脸在他眼前点点亮起，汇成一片光影，乔东隅轻笑一声，猛地伸出手去……

　　光影破碎。

　　……

　　教室里，趁着同学们低头做笔记，赵信又一次抬头看了一眼黑板上方的钟，眉头紧皱。

　　这都上课快二十分钟了，凌初一还没回来。

　　还有，为什么乔东隅也不在?

　　乔东隅虽然经常旷课，但还从来没旷过他的课，就算不听课也一定会在下面安安稳稳睡觉。

　　赵信没再犹豫：“你们确定凌初一只是把人送到门口吗？还有……上一节课，乔东隅来了吗？”

　　说的是“你们”，但他的目光却率先投向了江修。

　　江修有些心虚地握紧了手中的笔，没接话。

　　天地良心，凌初一刚才和他说的真的是十五分钟后就回来。

　　大脑疯狂思考，江修试探着提出建议：“要不……”

　　教室门被“嘭”的推开，门口站着两个气喘吁吁的学生，因为剧烈运动而涨得通红的脸上写满了慌张：“赵，赵老师……你们班乔东隅又和人打起来了！”

　　班上的人立马议论起来，教室里一片骚动。

　　赵信脸色陡然一变，还没开口，另一个学生就立马补充道：“好像是和之前文（1）的凌初一，我们……拉不开架，你快去看看！”

　　“来两个男生，其他人自习，班长组织纪律！”

　　跟在两名学生身后一路跑，跑到教学区域下操场的楼梯时，几人都明显放慢了速度，赵信气喘吁吁，急声问道：“怎么回事？”

　　“害，我俩本来是逃课……”学生有些心虚，但还是老实说道，“结果撞上他们打架，太凶了……”

　　一个声音从后面响起，打断了他们的话：“在哪里?”

　　另一个学生下意识回答道：“体育器材室和活动楼中间。”

　　“谢了。”

　　江修绕过三人，一步三个台阶，疯狂奔跑的脚步声踩着心跳“咚咚咚”的鼓点声，搅起凌乱的思绪冲至大脑皮层，强烈的情绪让人战栗。太久没处理这种情况，江修手都是抖的，指尖发麻，在看到不远处体育器材室的大门，又奇异般平静下来。

　　听到明显打斗的声音，江修毫不犹豫加快速度，脑中已经开始预想数个后续解决方案。

　　狭长的通道里站着两个人，拳头砸进血肉的闷声听得人头皮发麻，痛呼咽在喉咙里——除了打斗声，两个人都很有骨气地没发出一点声音。

　　乔东隅半边脸都被血糊住了，眼前是一片模模糊糊的血色，映出一个破碎又光怪陆离的世界。

　　他很久没和人这样不要命地打过架了。

　　凌初一下手是真的狠，每次出手都有明显训练过的痕迹，比他这个小混混出身的半吊子好多了。乔东隅一声重过一声剧烈喘息，不知道具体是什么部位传来让他想发抖的冷……真是，很难不让人想起一些糟糕的回忆啊。

　　毁灭的念头攀爬上理智，这个认知让乔东隅觉得兴奋，挥出去的拳头都带着淋漓尽致泄愤的畅快——又一次重击在凌初一的左肩——他刚才就发现了，这人身上有伤，简直就是最好的攻击点。鲜血大片大片涌出来，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一个带着明显怒意的吼声传来：“凌初一！！！”

　　疼痛麻痹五感，江修的声音隔着一层雾模模糊糊传过来，凌初一的动作明显一顿。

　　乔东隅轻笑一声，手上用力，动作迅速扣住凌初一的两只手，把人压在墙上，乔东隅从后面抓住他的头发，往墙上狠狠一撞——还了最开始时他没设防的一拳。

　　睚眦必报，这才是乔东隅啊。

　　乔东隅愉悦地弯了弯眼睛，空出一只手握住凌初一的左肩，带着恶劣的笑意凑近：“信不信我废了你一只手?”

　　鲜血顺着脸颊一侧缓缓流下，染红凌初一半边眼睑，他缓慢眨一下眼，血就继续往下流，眼前的世界被两只眼睛分割成不同的模样，奇异又疯狂。凌初一微微一笑，声音闷在喉咙里，嘶哑得让人心惊：“你可以试试。”

　　下一秒，他仰头往后狠狠一撞，用力一挣，转过身的同时猛地抬起手……拳头落下，江修被打得半边脸偏到一边，还没转过头，几乎是本能反应地伸出两只手接住下一拳，他没敢碰凌初一的左手——那里还有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江修吼道：“傻儿子，亲爹，你清醒一点！”

　　失控，失控！

　　后颈被人扼住，乔东隅手劲大得惊人，江修在四面楚歌的疼痛中模模糊糊想——

　　老天，这怎么拉架！

　　江修空出一只手，曲肘往后猛地一击，乔东隅躲闪不及，生生挨了这一下，手上一松，江修猛地往下一蹲，躲开凌初一的攻击，侧身从两人中间闪出，他面无表情，原模原样给了凌初一一肘，转身又快又狠地一脚踢到乔东隅身上，把人踢飞出去。

　　乔东隅飞出一段距离，猛地砸在通道另一边的垃圾桶上，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好了，现在就剩凌……

　　被一拳打在腹部，江修痛呼一声，被迫弯下了腰，下一秒被凌初一单手掐住喉咙，按在墙上。

　　反抗未果，江修两只手用力抓住凌初一的手，面色涨红，他看向凌初一染血的眼睛，那里面沉着一片空空的黑……靠，凌初一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是打不过?

　　江修终于认栽，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凌初一……是你爷爷我……”

　　下一秒，几个跑在前面的男生七手八脚冲了上来，一边帮江修挣开桎梏一边对着凌初一滴滴答答淌血的左手不知所措，不远处乔东隅又扶着垃圾桶站起了身，眼神狠厉，一步步向这边走过来，几个人心里都有些犯怵，混乱中有人喊了一句“老师来了”……

　　“凌初一！住手！”赵信声嘶力竭，注意到乔东隅的动作，立马吼道，“乔东隅！站那不许动！”

　　赵信……

　　乔东隅动了动手指，像是突然恢复了所有感官，后知后觉全身上下到处都疼……

　　好累。

　　好疼。

　　又是赵信。

　　这个人好奇怪，那么喜欢管他，他妈都不管他，还从没见过赵信这么啰嗦的人……他一点都不想听他的话……

　　乔东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几秒后慢慢呼出一口气，终于卸了力，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趁凌初一失神，江修一鼓作气，扣住凌初一后颈，押着人踉踉跄跄绕出狭窄的通道，他一脚踹开体育器材室的门，回过神的凌初一立马开始挣扎……几个人配合着江修，把凌初一猛地推进了器材室。

　　关门，落锁。

　　江修手抖得要命，铁门上黑色的锁“咔哒”一声扣紧的同时，他终于腿一软坐在了地上，撕心裂肺干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