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回校 ...
-
谢家最近有点想回学校看看,起因是那天餐厅进货,谢嘉杨跟着一块去了,回来的路上恰好路过南城一中,谢嘉杨看着那些进进出出朝气蓬勃的学生,一下子晃了神。他好像觉得,自己跟他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那个时候懵懂无知、无忧无虑的自己,应该想象不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吧…….
他不由得怀念,怀念读书的时光,怀念那些朋友,更怀念那个时候和孟延卓在一起的日子。
于是,他擅自在网上便宜买了两套南城一中的校服,只是,孟延卓会陪自己去吗?
谢嘉杨心里打鼓,可他还是在周末晚上跟孟延卓开口了,出乎他的意料的是,孟延卓很爽快的答应了。只是在谢嘉杨拿出那两套校服的时候,孟延卓还是不可预知的皱起了眉。
他斟酌着开口,“非得这样吗?”
“不好吗?回学校不就是应该装作学生的样子吗”他拿起其中一套在自己身上比划,“反正我只能想到这个法子了”
孟延卓颇有些嫌弃的穿上了那套蓝白相间的校服,平日里穿西装惯了,孟延卓肩宽腿长的身材脱离了定制西装的板正,配上合适的校服,长身而立,更显得人清隽挺拔,减去了严肃感,多了一丝少年气。
谢嘉杨只觉得眼前的孟延卓又变回了他熟悉的孟哥哥,不争气的红了眼眶。
出了门,谢嘉杨跟着孟延卓走到车库,他却扭扭捏捏,欲言又止。
孟延卓打开车门,示意他上车,谢嘉杨手扶着车门,终于开口,“孟哥哥,我们能骑车去吗?我查过,南安路在江北区,咱们在江北边界,只有几公里。”
孟延卓不置可否,谢嘉杨去里间推出一辆使用痕迹明显的自行车,那是他搬家带过来的,曾经载着他驶过大街小巷。
孟延卓走过来,检查了刹车、车链,轮胎,确认没问题后,手握上车把,转头冲谢嘉杨说,“走吧”
谢嘉杨有些激动的没控制住语气,“真的吗?你要载我吗?”
孟延卓已经跨上去,一侧长腿撑着地,“不是你说的吗?要有学生的样子,那就以前怎么去学校,现在就怎么去学校吧。”
谢嘉杨一跃而上,自行车在摇摇晃晃中驶出车库,平稳的上了路。
一开始,谢嘉杨只是抓着孟延卓两侧的衣摆,后来遇到不太平顺的路,在颠簸中,他小心翼翼的把手伸到了前面,环住了孟延卓的腰,见孟延卓没反应后,便安安稳稳的抱紧了。
孟延卓低头看自己腰上的手,嘴角染上一抹笑意,清脆的铃声“铃铃铃”响起,天边一抹橙红色的晚霞晕染开,他们就这样,在夜幕降临时分,穿着校服,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驶向那个承载了他们青春的学校。
到了,谢嘉杨跳下车,孟延卓停好了车,回头一望,尽是和自己穿着一样校服的学生往里走,他们俩融入人群,也跟着往里走,就这样混进了学校。
孟延卓有一种错觉,他觉得似乎只要穿过学校的大门,就有穿着一身校服的谢嘉杨在树下朝他招手。恍惚间他回首,谢嘉杨小跑着跟上来。幸好,故人还在,尚不算晚。
钟声响起,到了上晚自习的时候,他们不方便去教学楼,便去了教学楼背后的操场。
此时操场上没人,只有校园路的灯光微黄,照亮一方。他们俩漫无目的的走着,路灯下的影子,影影幢幢,斜斜的拉长,交叠在一起,状似亲密。
“还记得吗?你在这个操场上摔过跤”,孟延卓看着操场彼端的某一处。
谢嘉杨闻言,指着操场的一角,“当然记得,就在那里,还害得你跟我一起摔跤。”
孟延卓语气平淡,仿佛在诉家常,“我已经习惯了”
那次是校运会,陆霄在报名表上偷偷给谢嘉杨报了个1500米,谢嘉杨知道后,一连几天追着陆霄打。可是人打完了,比赛还是要跑的。于是他拉着孟延卓跟他一起训练,每次孟延卓不带喘的跑完后,看着谢嘉杨精疲力竭的样子,一个劲的敲打他。谢嘉杨不干了,他不想跑了,他想出一个法子,让孟延卓站在终点等他,他肯定就来劲了。那可是自己日思夜想都要追上的人,他一下子就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
正式比赛那天,谢嘉杨却没看到孟延卓,他心不甘情不愿的在指令下开始跑,可等他满头大汗的快跑完,离终点还有一百来米的时候,他在终点线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孟延卓,就站在赛道旁边等他,手上还拿着一瓶水。孟延卓知道避开终点,只在旁边站着,免得撞上人。谢嘉杨那一刻觉得终点离自己似乎只有咫尺之距,他浑身的血液又开始活跃,于是奋不顾身的冲向终点,展开双手,扑向了一旁的孟延卓。
等孟延卓发现谢嘉杨这个笨蛋竟然直接扑向他,他已经来不及避让了,巨大的惯性让他们在猛的后退几步后,向后跌倒了下去,孟延卓在面地的一瞬间,兜住了谢嘉杨,自己向下倒在了地上。还好是橡胶软垫的跑道,两人只是轻微擦伤,但孟延卓严厉的训斥了谢嘉杨,谢嘉杨却撒娇,“我太激动了嘛”,孟延卓勒令他以后不许毛毛躁躁的,不可以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一阵微风拂过,带来了场边夜来香的香气,两人似乎都陷在回忆里,静静的走着,缄默不语。
从操场出来,往平日里学生活动的区域走着,小路被旁边的大槐树遮着黑黢黢的,只有旁边教学楼的光隐隐约约照亮。
谢嘉杨看着旁边教学楼,过了一会,语气波澜不惊,“其实,我没有读完高三”
孟延卓看着他,没说话,谢嘉杨接着说,“那个时候,家里发生了一些事,实在没钱了,我的情况也申请不到奖助学金,就办理了退学。”
孟延卓伸手给谢嘉杨拉上了拉链,夜里风凉,“现在还想继续读吗?国外可以申请,国内也有机会。”
谢嘉杨抬手握住了孟延卓的手,“不用啦,后面再说吧。我现在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已经放下了,我不能一直陷在过去。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我对现在的生活挺满意的,虽然有时候工作也觉得累。”但是一想到自己有个家,就觉得什么都不算事了,一切都很完整了。后面的他没有说出来。
然后谢嘉杨转身看着孟延卓,看着他的眼睛,深深的望进去,看到他瞳孔里自己的样子,然后轻轻的问出那句,横亘在他们之间禁忌的轻易提不得的话题,“那孟哥哥,你出国后过得好吗?你……还怪我吗?”
夜风轻柔的拂过,吹起衣袂,又流连过发梢。寂静无声,气氛陡然变得有些沉重滞涩,像是难言的回复。
正当孟延卓准备回复这个萦绕他们多年的话题,却听得一声大喝,“那两个,在干什么!”,然后一抹横直的光亮晃在他们身前,远处黑影中站着一个人,提着手电筒,光直直的射在他们身上。
谢嘉杨第一反应就是牵起孟延卓就想跑,被孟延卓反手拖了回来,轻声道,“跑什么?”
随即那道光一直晃在他们跟前,人也走近了,呵斥道,“是不是还想跑?学校这么大,你能跑到哪里去,晚自习不上,跑这里来干什么!今天一个也别想跑,哪个班的,叫什么?坦白从严”
孟延卓和谢嘉杨对视无言,还是谢嘉杨笑着说,“吴主任,这么些年,您还巡逻呢?”
吴主任又走进了两步,瞧着他们有点面熟,一下子却认不出来,含糊着说,“你们是?”
谢嘉杨自报姓名,“学生谢嘉杨,您老还记得不?”孟延卓跟着说,“吴主任您好,孟延卓”
吴主任一听到这个名字,艰涩生锈的脑记忆突然活泛起来,他指着谢嘉杨说,“你——你是谢嘉杨?”
谢嘉杨冲吴主任点头,“是”
吴主任又强调,“那个被我抓到早恋的谢嘉杨?”
谢嘉杨略有些尴尬的低着头,只得又点了点头。
六年前的同样的夜晚,下了晚自习,教室里人都陆陆续续走完了,连一向最后走的学习委员也收拾东西准备走了,走之前还嘱咐谢嘉杨别忘了关灯。谢嘉杨在教室等啊等,等到他都刷完两页题了,孟延卓还是没有回来。孟延卓晚自习被数学老师叫去帮忙批改试卷了,谢嘉杨下课去一班问了人才知道。最后孟延卓终于回来了,他们俩踩着校门关闭的点往外走。
路上谢嘉杨一直在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表示他的不满,“你这个就叫能者多劳,你看,被当作苦差差遣了吧”,“原来当好学生也有坏处,真叫我们这些学渣怡然自得”“你们那个数学老师,刁钻严厉的风评全校谁不知道,还让学生连夜给他批卷子,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谢嘉杨像个没把的壶,把自己的牢骚全倾洒了个遍,孟延卓只觉得耳边嗡嗡嗡的,没个消停。
他转身看谢嘉杨,停下来,抬手把落在他头顶的落叶拨开,手顺着脸往下,又拨开了浓密的刘海,目光停在了谢嘉杨的嘴上。
有些聒噪,还是堵上为好。
于是他微微低下,偏过头,脸凑近了,鼻子擦过谢嘉杨的鼻尖。谢嘉杨看着越来越靠近的脸,在扭捏是要闭眼还是垫脚凑上去,就在嘴唇快要挨在一起时。突然一束强光打在他们脸上,刺激得谢嘉杨不得不紧紧闭上眼,然后听到不远处一声,“那里有两个,去看看!”
谢嘉杨猛得惊醒,唰得一下睁开眼,反应过来后,拽起孟延卓就跑。谁料来人不止一个,转眼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就堵到了他们前面,看到无处可逃,他们才转过身,呵呵两声,“吴主任,还没下班呢?”
“下班了怎么抓得到你们,月黑风高,就可以不知羞耻吗!你们刚刚在干嘛,我可是看的一清二楚!寝室都要熄灯了,校门也要关了,怎么还不回去,哪个班的,说”,吴主任拿起手电筒照在他们脸上,突然一愣,又往前看了看,嘿一声,“怎么又是你!谢嘉杨,上周你打架的处分还挂在宣告栏呢,趁热乎,又来一个是吧”
谢嘉杨低声讨好,“吴主任,您就谅在我们是头一回,放我们一马吧”
“那不成,学校最近抓早恋可严着呢,你们呐,撞上了,自认倒霉吧”
谢嘉杨无语凝噎,只得认栽,知道这处分跑不了了,他没事,他就是担心孟延卓,转头看他,孟延卓眼神示意他没事。
然后第二天,两人的名字就挂在了宣告栏上,广播里还进行了全校通报批评,这下,全校都知道他们在恋爱了。后来两人还分别被班主任请了家长,孟延卓的妈妈知道后,全然不操心,笑眯眯的对老师说,没事,知道了。而谢嘉杨这边呢,都是助理来开的会,回去后,也没见他爸有什么反应。于是两人便由此毫不顾忌的在校园里光明正大的恋爱,最后连老师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旧地重逢,场景再现,吴主任可记着谢嘉杨这个顽固分子,他瞧着他俩,眼角眉梢竟然有些慈祥,“又是你俩啊”
谢嘉杨和孟延卓多多少少有些不好意思,只听孟延卓说,“吴主任,身体还好吗?”谢嘉杨跟着搭腔,“最近夜里风凉,您多穿些,巡逻这种活就别亲自跑了。”
吴主任严肃的脸上笑起来,“我身体好着呢,还能再巡逻几年。你们呢?怎么想着回来的,这一身校服,一看就是偷摸进来的吧。”
谢嘉杨挠了挠后脑勺,也笑起来。
“那边我还得再看看,就不和你们聊了,逛逛就回去了啊”,吴主任冲他们摆摆手,走远了还不忘回头冲他们说,声音里夹杂着风声,“下回想回来,跟门卫处报备一下就行了。”
吴主任一走,他们俩待在原地,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被这么一个插曲一扰,似乎都忘了之前在说什么,想起以前,两个人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遂又牵起手一起走。
出校门已经比较晚了,但是晚自习还没下课,他们从学校里出来,又骑上车,往回走。
路过一处偏僻的巷口,孟延卓放缓车速,示意谢嘉杨看,“还记得这里吗?”
谢嘉杨看着黑黢黢的巷子里,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这里怎么了”
“你在这里打过架,你忘了?”孟延卓依旧往前骑,头也不回,“那应该是我第一次看你打架,你挺厉害的”
谢嘉杨大脑的齿轮卡环了,直到他看到巷口那处拐角,才倏得想起。
谢嘉杨从小学习各种课外兴趣班,吹拉弹唱一个不落,当然防身健体的跆拳道自然也会,并且学有小成,虽然比不上黑带,但也是蓝带,算个中级水平。他身体纤瘦,身手矫健,灵活如兔,对付的几个酒囊饭袋,吃得满脑肠肥的家伙自然不在话下。他正反手绞着对方的手向背后,一个使劲,痛得对方杀猪般的嚎叫。
就在那人动弹不得时,谢嘉杨突然越过那人的背,看到了站在巷口的孟延卓,正安静的看着这里,隔得有点远,谢嘉杨看不清孟延卓的表情,但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打起人来挺狠的,而那个时候,孟延卓还没有和谢嘉杨在一起,谢嘉杨蛮脑子想的都是,自己要在孟延卓心中留下一个好印象,而不是好斗的负面形象。于是看到孟延卓的那一刻,他就卸了力,谁知道就这一下,手下的人像是摸着了机会,倏得直起身,抬起膀子就朝谢嘉杨抡去。谢嘉杨一个躬身,就从那人的腋下钻了出来,直向孟延卓奔去,一个没注意,在巷口的台阶上还差点崴了脚。
“孟延卓,你等一下”谢嘉杨气喘吁吁的追上孟延卓,叉着腰,呼出一口气。
谢嘉杨甫一站定,身后就有一辆自行车急速地向他驶来,孟延卓反应快,伸手把谢嘉杨往自己这边揽,将将错过疾驰的车。
维持着孟延卓半搂着谢嘉杨的姿势足有半分钟,谢嘉杨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孟延卓,看得清他脸上细细的毛孔,呼吸也扑在脸上,呆呆的,惊魂甫定,孟延卓先松开了他。
等谢嘉杨反应过来,他雀跃的凑到孟延卓面前,“还好有你!”
谢嘉杨拨弄了两下刘海,孟延卓依旧扶着自行车,两个人走在街道上,都没有说话。
“刚刚你没事吧”
谢嘉杨愣了一下,才发现孟延卓在跟他说话,随即开口“哎,没事,我皮厚实着呢,没有受伤”
谢嘉杨突然想到自己刚刚的英勇行为,觉得要解释一下,他含糊着说,“嗯……刚刚是他们先动手,我才……”
“嗯,我知道”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安抚了一只躁动不安的小兔子,抚平了谢嘉杨的毛躁。
目睹了全过程的他,当时停下来正想着去劝架还是去叫保卫科,待他停下来,仔细一看,发现其中打的最起劲的那个人有点眼熟,好像是一直往他跟前凑的谢嘉杨。他本来还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大一把手,可以看到谢嘉杨把那个人揍得哭爹喊娘的,才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这个人根本不会让自己吃亏。孟延卓看到后面有人围上来查看他们的情况,于是才扶着自行车离开了,谁曾想谢嘉杨自己追上来了。
“打架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回忆起往事,谢嘉杨觉得很糗 “你不明白,当时我最担心的就是你因此对我留下不好的印象”
“你怎么会这么想” 孟延卓笑出声,“难道不是,这个小朋友见义勇为,很仗义吗?”
“早知道你是这样想的,害我白担心了”他双手环住孟延卓的腰,不说话了。
两人就这样安静下来,晚风吹拂,头顶的银杏树叶子漫天飞舞,像金黄的精灵,跳跃着,车子撵过青石巷的石板,在寂静的夜里,只听得见自行车驶过地面的声音,谢嘉杨靠在孟延卓的背上,安静的在想一辈子有多长,希望就这样没有尽头,他们在夜幕苍穹下,驶向回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