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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因果 ...

  •   夜幕四合,朔夜派逐渐热闹起来,北越阁庆生的阵仗很大,绚烂烟火顷刻布满天际。

      叶夏至自从离开朔夜派,一路驾马狂奔而行,未得片刻停歇不过傍晚便到了察贤派接头的茶馆。却没想到爷爷早就在那里等他了,叶夏至翻身下马大步跑了起来。

      “爷爷,我有话要对你说。”

      察贤派掌门鹤清斋却上前几步握住他的手正色道:“夏至,你且先听我说。半个时辰后,察贤派众人将与江湖一众仁义之士攻打朔夜派。”

      “这是?”

      “我于昨夜广发江湖令,邀各位江湖志士共同讨伐朔夜黎不语。”

      “攻打朔夜?”叶夏至微微不解,“难不成爷爷早就计划好了?”

      鹤清斋顿住步子,低声对叶夏至开口道:“夏至,我要你找的那人可寻到了?”

      “寻到了,朔夜黎臻,她便是爷爷要找的人。”

      “竟然真是这样?”鹤清斋有些讶异,“那她现下如何?身体康健否?”

      “黎臻现下情况并不好。黎不语以她试毒,她早已……”叶夏至不忍心再说下去,他顿了顿又开口:“黎臻早已病入膏肓。”

      听完这些,鹤清斋不由得退后几步,叶夏至连忙上前扶着他:“爷爷!”

      鹤清斋坐在长凳之上,将当年之事悉数告知。

      朔夜派初建之时,掌门黎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族中还有个幼弟名唤黎彦。这黎彦与其兄长不睦,二人亲缘淡薄,并无太多交集。

      黎彦自小便爱读书,十七岁时考取功名,于新都县做县令,新都物产丰饶,藏书馆更是遍收古今名家之作,分外引人瞩目。那时察贤派的掌门幼女鹤苑尤喜新都,最喜新都藏书,每次都是手不释卷地从天亮读到日暮。而鹤清斋每次发现鹤苑偷溜走都会严惩她,鹤苑还有长姐鹤葵,鹤葵就是因为一次出逃不小心失了性命。

      鹤清斋亡妻就只为他留下这两个女儿,一个已然去世,另一个鹤清斋说什么都不想让她出半点意外。可鹤苑尤爱读书,任凭鹤清斋怎么关都关不住。

      鹤苑读到一本孤本,当日尚未读完,来日却被人借走。鹤苑向馆主询问才得知是被县令黎彦借走了,她便留了张字条给黎彦并请馆主代为转交,馆长欣然应允。次日鹤苑再去时黎彦却已然再书馆等着她了,二人因书结缘,后来黎彦一心求娶鹤苑。去往察贤派的黎彦是那么温和知礼,任谁都无法将他与无恶不作的黎肆联想到一起。

      黎彦同鹤苑成亲后,二人便住在黎彦在新都的宅子里,置办了一家书铺,日子也算是蜜里调油。又三年,鹤苑诞下一女,二人为其取名为“臻”,取“百福具臻”之意。黎彦对妻女甚好,远近闻名。

      直到那日,一个女子牵着一男童叩响了黎彦的房门。男童较黎臻大不了几岁,女子说这孩子姓黎,要将他托付给黎彦。黎彦百口莫辩,这女子才说出实情,那是黎肆的孩子,只是黎肆并不喜欢这女子,甚至有去母留子的念头,这女子在黎肆房中偶然寻到了黎彦的住处,这才来投靠。

      本以为这便足够解释一切,谁知听完这一切的鹤苑却给了女子一笔钱让她离开,又将两个孩子都送回了察贤派。

      鹤苑拔出长剑直指黎彦,颇为痛心地哭诉着长姐的死因。鹤苑从出生就没有母亲照料,大她五岁的姐姐如同母亲一般将她教养长大,教她读书习武,而这样好的鹤葵却在二十岁那年,死在了黎肆手里。

      “黎彦!不知道这一切时,你我之间尚且有所转圜,但如今你教我如何能与弑姐仇人的弟弟,继续同床共枕!”

      看着鹤苑崩溃,黎彦心碎欲裂,他小心翼翼地守护的家却还是在一夕之间化为乌有。他痛恨哥哥对他的掌控欲,他只是家中庶子,并无太多欲念,只想安心地过好自己的日子,黎彦想不通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哥哥这个掌门时时刻刻监控着。除了名字,在他心里,他与黎肆几乎断掉了一切联系。

      可他只能看着自己的妻子心碎,鹤苑已然多年不碰剑,黎彦颇为担忧:“阿苑,剑刃锋利,别伤到自己。”

      “我愿意为阿姐偿命,很抱歉,是我骗了你。”

      于是那日夜里,黎彦撞剑自裁,鹤苑不知去向。黎肆安排在黎彦身边的探子将这个消息快马加鞭地送至朔夜,黎肆连夜离开去寻探子口中黎彦唯一的骨血黎臻。

      黎肆对黎彦的想法很特别,他的这个庶弟,向来不争不抢,待人接物都有着自己的原则,温柔善良得有些过分。母亲早逝,黎肆要承受父亲的殷切期望,稍有偏差就免不了一顿毒打。这种时刻他就很羡慕他的幼弟,凭什么有人一无所有也能如此怡然自得?倘若自己是黎彦就好了,黎肆无数次这么想。而此刻黎彦死了,黎肆才醒悟,他终究无法成为黎彦,他不甚在意旁人的想法,不可能因为旁人的罪责自裁谢罪。

      直到从那辆马车上将黎臻劫下,直到看着连走路都走不安稳的姑娘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时,黎肆才终于生出了些许愧疚,还有滔天恨意。

      恨这黎臻的母亲鹤苑竟敢如此咄咄逼人,愧因他之故让黎彦妻离子散。

      黎肆不知如何对待黎臻,便将她弃之不顾。可每当她流露出与弟弟相似的神态时,他便又于心不忍。知道黎臻被黎不语拉去试毒,他心里有过片刻摇摆,想到鹤苑便又不再顾及这些,再一次于心不忍时为她带去一两本剑谱秘籍。

      黎肆就这样在摇摆不定中度过了自己的大半生,直到黎臻一杯毒酒送他归西。

      “你也会疼啊……”他听见黎臻对他说。

      是啊,怎么会不疼呢?从黎彦去世后,他就一直痛不欲生,折磨自己,也折磨黎臻。

      “那个男孩最终在察贤派长大成人,我给他取名夏至。”鹤清斋缓缓开口。

      叶夏至被这一大堆话砸的头脑发晕,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开口“……是我?”

      他沉吟片刻又道:“爷爷,我们何时出发?”

      “我们要快一点,再快一点,把臻儿接回来。”叶夏至的手指攥着袖口,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白。

      黎臻本不该承受这些苦难。叶夏至的脑海里只余下这样一句,怪不得自己的模样与那画像中的黎彦如此相像,黎彦从未去过朔夜派,画师自然是照着黎肆的模样画出的黎彦。

      不知这件事前后因果的黎不语发出这样一封耸人听闻的寻弟书,大概也是想要掌握实权,斩草除根。

      叶夏至在想,那么多年的日日夜夜,黎臻会是怎样度过的呢?最无辜的人,承受了最痛苦的结局,实在不该是这样的。

      倘若他能再见黎臻……倘若他能将黎臻救回来,百倍千倍万倍,他一定会还给她。

      不再管什么黎肆黎彦,就只是黎臻和叶夏至。

      他要把这么多年爷爷对他的好,全部补偿给她。还有他对她的感情,即便……即便是知道了他与她之间存在表兄妹的关系,他依旧爱她,届时他便将这些悉数告知。要不要随他走,要选择怎样的结局,他都随她。

      他只是,非常非常想,再见她一面。

      残香燃尽,鹤清斋起身拍了拍叶夏至的肩膀:“夏至,你不用胡思乱想,那是上一辈的恩怨,我既然将你抚养长大便已然释怀,我只是想再见见苑儿的女儿。此程你可还要同去?”

      “去!爷爷,我当然要去。”叶夏至大步向前,翻身上马。

      朔夜派,宴席方才开始,客随主便,宾客尽欢。

      黎臻姗姗来迟,她换了身月白色的修身对襟,耳垂一双粉色玉石坠子,额前一抹花钿美得惊人。

      她一出现,黎不语立刻愣住了,他有些狼狈地站起身来走向席下。

      众人议论纷纷,都在猜测来人是谁。黎臻缓缓上前几步迎了上去,笑意盈盈。黎不语在距她一步之遥处顿住步子,挥袖开口:“你来做什么?”

      “我来为大长老庆生啊……”黎臻笑着微微倾身,双手瞬间自背后抽出双刀,几乎是没有片刻迟疑,一刀抹脖一刀插入心脏。

      黎不语还没来得及再多说一句,便奄奄一息地跪坐在地。宴席瞬间变得一片纷乱,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是刺杀!”

      “抓住那女子!”

      宴席上乌泱泱逃命的人伴随着护卫和侍从。那些人穷追不舍,黎不语刚刚一定给她撒了什么东西,但她五感不通此刻却并没有什么痛感。孙元溪的话在脑海响起“不可嗜杀,山下等你。”

      “走水了!”身后传来几阵女声,黎臻听出那是清曳的声音。

      “东越阁走水了!”

      见清曳的最后一面,是半个时辰前为她梳妆结束。

      “今夜,奴会尽全力制造混乱,为掌门争取时间。掌门一定要逃出去,走得远远的。”

      混乱、争吵、喧哗、血迹、尖叫……太多声音自四周传来,黎臻头一次生出这样的想法,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都不想再考虑,遑论生死,只想很快很快离开这里。

      一路逃窜,那些喧闹离她越来越远。面前忽而拦着她的人是黎不语的贴身侍卫,那人年岁已高,一柄长剑拦住她的去路。

      “掌门?您这是想去哪儿啊?”

      黎臻不想同他废话,取出双刀便是一阵强攻,她本就底子扎实,因孙元溪那几针她此刻更觉身轻如燕,无论是谁都不能阻止她离开。

      双刀在那人身上留下大大小小不少创口,刀柄停在那人脖颈处时,黎臻却忽而想到了清曳,恻隐之心微微一动。她并未直接取他性命,转身逃往后山。

      黎臻在心里计算着时辰,大概已经快到两个时辰了,隐隐约约的痛意自骨髓中涌出,她强撑身体大步前往后山密道。

      还差一点……只差一点。

      清曳一把火点燃了东越阁的一切,今日宴席来的多是教外之人,无人知晓掌门黎臻是女子之身,而朔夜派这群人做贼心虚自然也不敢直接承认。熊熊烈火之中,清曳看着那些亭台楼阁逐渐化为乌有,她转身向北越阁大步跑去:“走水了!掌门还在阁中!”

      “东越阁走水了!”

      给这混乱的刺杀,再加一计猛药。

      孙元溪驱车停在山下密道出口,为了方便离开她特意换了一身男子衣衫,还戴上了帷帽。约定的时间将近,她不知道黎臻能不能如约而至,却还是暗自期盼着等到黎臻。

      随着夜色越来越沉,孙元溪的双手不自觉搅动着,她甚至暗暗许愿师父的在天之灵能保佑黎臻顺遂离开。山门处传来巨大的喧闹声,孙元溪猜测大概是黎臻刺杀成功了,那……黎臻人呢?

      “讨伐魔教!诛杀恶贼!”

      正派浩浩荡荡一群人停在朔夜派山门处,朔夜今夜在为大长老黎不语筹备生辰宴,叶夏至也是刚刚才知道的。他驻足看着山上璀璨夺目的烟火,忽而向鹤清斋开口道:“爷爷,能给我一把长剑吗?”

      叶夏至最讨厌杀戮,但此刻他手握长剑却只有一个念头,他只想以最快的速度把黎臻接到身边。

      “大长老死了!掌门也死了!”山上忽而有许多人狼狈逃窜,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说着些什么。

      山后密道

      黎臻忍着痛意将那石块搬开。那几支银针的效用已然褪去,她在密道口刚走两步就得倚着墙休憩片刻才不至于晕倒。

      身后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很轻,但黎臻听出了来人是谁。

      她扶着墙转过身,认命般叹息一声:“我饶你一命,你却不肯饶我一命。”

      那侍卫手中握着箭弩,声音阴沉:“我随黎长老二十多年,今日掌门虐杀我主,我断不能让你活着离开。”

      黎臻却突然笑了:“忠心护主?很好。今日我是无法再与你过招了,你若要取我性命便直接来吧。”

      黎臻支撑不住身体滑坐在地,弓弩射出短箭,一阵闷哼传来,那侍卫看也不看转身离去。

      山门前

      鹤清斋率人直攻上山,叶夏至落后些将山上流窜之人控制起来。

      “你说谁死了?”叶夏至颤抖着握住身边男子的手。那人被吓了一跳,挣开他的桎梏退后半步“黎不语黎长老被人当堂刺杀,而那黎臻掌门尚未赴宴就被烧死在东越阁了,好好一个生辰宴如今却成了祭日,这算什么事?”

      黎臻死了?

      “谁告诉你黎臻死了?”叶夏至险些握不住手中长剑,他神思恍惚片刻。

      “当然是黎臻的贴身侍女,清曳。”

      叶夏至令其他人看着这些自山上逃下来的各派人士,迅速翻身上马朝一片纷乱的朔夜派赶去。

      朔夜派一夜之间风云异变,鹤清斋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朔夜众人控制了起来。叶夏至随后赶到时,朔夜大多数人已然伏诛,叶夏至四处寻找清曳和孙元溪的身影,却并未寻到二人踪迹。

      察贤派在一夜之间荡平朔夜派,叶夏至在东越阁一片废墟之中什么都没能找到,临走之前的亭台楼阁,此时只余一片余烬。

      血泪自眼角滚落,叶夏至后知后觉地拂过眼角,神思支撑不住屈膝跪地。鹤清斋见状立刻上前握住他的手腕,稍稍一察便觉出他内息大乱,激荡肺腑。

      “夏至!凝神聚气,冷静下来。”鹤清斋稳稳地抓住叶夏至的手腕。

      “这不是你的错”老人的声音也带了些许颤抖。

      “对不起,爷爷……”叶夏至眼泪一滴滴落在地上。

      “黎臻从前就是住在这里的,黎臻大概……”叶夏至颤颤巍巍站起身来,推开鹤清斋的手,对着自己肩头比了比“她大概有这么高,很瘦。”

      叶夏至突然自嘲的笑了笑:“很轻……”
      “生得很是漂亮,眉清目秀,气度不凡,眼睛满是灵动生机,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姑娘。”叶夏至声音依旧不稳,但他的语气却渐渐平静下来。

      “您若见到她,一定一眼就能认出她。”

      肃清武林毒瘤朔夜,察贤派大弟子叶夏至也在此一战中元气大伤,泣出血泪,昏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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