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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消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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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曳清忘了自己是怎么度过那个身心备受煎熬的夜晚的。
他在车上的半个小时里一直盯着手机,等着某个人给他电话。可是手机被来来回回开了好几次,没有一点动静,只有自己冰凉的指尖在手机边缘泛着苍白的颜色。
他根本不敢再回到江宅,他怕江燃焰会怪他,会问他为什么你母亲是一个爱拆散别人家庭的恶人,会问他你是不是也跟你母亲一样不要脸。
明明他们才刚确定了关系,上天就急着把他们分开,根本不如程郁所说的那样,他们不是天凑一对,而是注定要被人世炎凉玩弄的一对苦情人。
他醒来的时候,自己身处医院。但他不好奇自己为何在医院,而是急切地想知道是谁把自己送进了医院。
他觉得一定是江燃焰。
对方不是说自己走到哪里他都了如指掌吗?不是说要缠自己一辈子吗?那能在大年初一的时候在寒冷的冬天把他送到医院的,一定是江燃焰。
可是推门进来的,却是程郁。
不是江燃焰。
“他呢?”
游曳清想问很多话,他想知道昨晚他走后江燃焰说了什么,以及江燃焰现在在哪。
程郁没吭声,只是沉默地到他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把脸放进手掌里搓了搓。
“我在医院待了几天?”
程郁的脸埋在手掌里,看不出表情,说:“三天吧,现在已经是初三晚上了。”
他这么一说,游曳清才发现窗外的确是黑的,而他刚刚完全没注意到。
“医生说你情绪一高一低,心律失常造成了晕厥。”
游曳清只是问:“江燃焰呢?”
程郁把手放下了,抬起头,脸上情绪很糟:“焰子被他爸送出国了。”
游曳清脸色煞白。都说冬天不打雷,可他却如同遭受了一个巨大的霹雳那般愣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形容不出此时自己的心里是什么样的一种感受,只觉得被一颗巨大的、冰凉至极的石头堵上了,不仅使他喘不上气,那尖锐的角还扎得他生疼,让他几近窒息。
很久后,他小心翼翼地问:“他是不是有事,过几天就回来?”
“程郁你说,他是不是等开学了就差不多回来了?”
程郁有些心疼他,但是自己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
程郁很长地叹了口气,接着给他讲了这几天发生的一切事。
“江涛出轨了,焰子跟他大闹了一架,江父江母也要离婚了,国内对焰子的舆论太大,江涛看似是把他送国外了,其实是不要他了的意思。”
“也就是说,江燃焰现在处境很难,幸亏他在法国那边有一个发小,不然……”
游曳清打断了他,语言里貌似没什么感情道:“我知道了。”
随后他就看向窗外漆黑漫长的天空,没再说一句话。
***
春节那天凌晨。
游曳清夺门而出,江燃焰指尖一空后没来得及抓住眼前的人,只好看着他消失在门外。
江涛衣冠禽兽地坐到沙发上,于是付晓晶也跟着坐了下来。
“刚才那个是你儿子?”江涛问。
付晓晶看了眼江燃焰的神色后,有些拘谨地点了点头。
江涛有些震惊地看着站在茶几前的江燃焰,说:“你早就知道了?”
江燃焰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干的龌龊事,我怎么会知道?”
“那你把人带回家干什么?”
“因为他是我男朋友。”江燃焰就这么坦荡地说了出来,随后鄙夷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他没父没母,我想保护他,让他开心。只是今天我算是长见识了,让他不开心的人现在刚巧就在我面前坐着,一个是狐狸精,一个是出轨男。”
他的语气讽刺至极,听得付晓晶不敢直视他的双眼,眼神只是四处躲闪。
江燃焰瞥了她一眼。
不得不承认,付晓晶很美,不然她不会勾引到江涛这个混蛋。她的眉毛似细柳那般,大眼睛双眼皮,皮肤很白,游曳清和她长得很像,但又不像。游曳清的眉毛凌厉张扬,虽也是双眼皮但眼型狭长。
每次游曳清和他对视,他总能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些心事,和这个年纪里神采飞扬的其他少年都有所不同,让他忍不住去逗这个人开心,让这个人好好地笑一笑。
此时的江涛打断了他的思绪,怒目圆睁道:“你怎么跟你老子说话呢?!我平时没少给你打钱,对你不好还是怎么着?李瑞雪天天为了她自己那个北极考察不回家,我在外面找女人又有什么错?”
江燃焰毫不回避地直视江涛的眼睛:“所以你这是承认自己出轨了?”
说完,他又把话锋转到付晓晶身上:“你和他长得很像,但他和你完全不一样。我倒是十分好奇,如果你知道他这几年是怎么被游慈对待的,你良心会不会痛。”
“游慈死了你知道么?死前把他踹到胃出血你知道么?你凭什么心安理得地在这里跟别人鬼混?”
付晓晶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流,眼眶通红:“对不起,对不起,我实在受不了那样的生活,我不想当个家庭主妇……我和你爸感情很好,我们一厢情愿在一起,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巧,江小少爷,你成全了我们俩吧……行吗……”
“我会把阿清接过来的,我以后能好好补偿他,不会亏待他的……”
“闭嘴。”江燃焰漆黑的眸子冷冷地从两人身上扫过,语气冷得如淬了冰,“你再敢找他让他不开心了,我找人划烂你这张脸。”
江涛拍桌而起,怒吼:“你小子少给我胡说八道!我马上跟你妈离婚,你们俩给我滚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没了老子的钱谁叫你少爷?没了我江涛的名声你什么都不是!”
江燃焰嗤笑着回他:“可以啊,你这就把我送到国外,你看老子没了你能不能过。”
片刻后他又拿出手机,嫌恶地睨着这两个人,似笑非笑道:“你们之间的事也不用瞒着了,我帮你们公开,就让江氏的名声在市面上垫底吧。”
江涛怒极了,可毕竟这是自己的儿子,他又不能下什么狠手,只是发誓要把他丢到国外自生自灭,不认这个儿子。
他是大老板,是江氏的一家之主,钱财万贯,什么都不怕。身边的情人和干儿子不少,丢个亲生的又怎么样?
这晚,家家户户都在团聚欢笑着的时刻,江家却破裂了,让所有人措不及防。
程郁正在家里躺着呢,就收到了江燃焰的电话。
“程少,出来见一面。”
程郁以为兄弟找自己叙旧,穿了衣服就下楼去了。
他随心情开了辆奥迪,到了对方所发来的位置,却发现他好兄弟站在大马路牙子边上。
江燃焰上车了,随后就找他要烟。
“你怎么还抽上烟了?该不会被游曳清拒了吧?”
江燃焰不说话,只是安静地抽完了一根中华,然后才开口。
“我马上要出国,具体原因明天你就知道了。现在我来找你交代点事。”
“什么??这么突然?你要跟游曳清出国旅游啊?”
江燃焰苦笑了一下,摇着头说:“不。我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回国,所以要请你帮忙保护好他。”
“我这几年找江管帮忙跟人合作开发项目,也存了不少钱,这些钱你替我保管着,供他上大学,能让他少受点罪就少受点罪,我心疼他。”
“我走后,学校的舆论也许会很多,尽量控制住,不要让他听。”
“最后,我也算来跟兄弟道个别。”江燃焰伸出拳头放在空中,等着程郁似以往那样和他击拳。
“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但程郁你记住,只要我江燃焰没死在国外,游曳清就永远是我的,你别想动他一分一毫,不然我江燃焰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程郁失笑,随后抬起拳头和他碰了一下,然后给自己点了根烟,悠悠地忆起往事来。
“你还记得咱俩怎么认识的么?那时候还都是刚上初中的小毛孩,跟着大人参加什么宴会。我跟余哥他们装叉学着抽烟,瞅见你一个人与众不同地在听那帮大人谈合作。”
“他们觉得你装,想整你,结果我偏不顺着他们,拉你过来一块抽烟。结果你抽烟比我们都溜,呛都没被呛到,让我们几个都傻眼了。”
“散了之后我对你太好奇了,问你是不是经常抽烟,你他妈竟然说你是第一次。从那以后我就天天跟着你,发现你这人挺有意思的,别人打我,你老是来帮忙,人狠话不多。”
“我叫你焰子,就是想让你跟燕子一样,能有喜笑颜开的时候。”
程郁说这些时,语气里是遗憾和感慨,慢悠悠的,刚好说完这段话,烟也恰好灭了。
“我之前是图游曳清的身体,但我后来真心喜欢上他了。但就冲着咱俩的兄弟情,我替你接下这事。”
江燃焰愣了愣,失笑道:“行。”
程郁又递给他一根烟,江燃焰却摆摆手说不抽了。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不爱抽这东西。”
“你告诉他,那一百万的债不用还了,你不用问这一百万的事,只需要告诉他就行。还有,一定要让他好好上学,考一个好一点的大学。”
“那,我走了。”江燃焰思绪有些乱地交代完这些事,开了车门。
“兄弟,在国外注意安全。”程郁看着他黑色的背影消失在漫漫长路里,心里很不是滋味。
江燃焰本要换一个电话卡,但拆掉的最后一刻,江管给他打来了电话。
“他在自己家门口晕倒了。”
江燃焰二话不说打了车,焦急万分地赶到游曳清家。
对方昏迷不醒,送到医院一查才知道是情绪骤降心律失常造成的。
江燃焰其实很想带他一起走,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现在他不是什么少爷了,在国外谋生可能连自己都保不住,为什么还要拉着他一块受难?
他转身离开了,没来得及和爱人好好告个别。
游曳清昏迷中貌似感受到一颗滚烫的水珠落在了自己的右脸颊。
咸涩的液体滑落到嘴角里时,他不禁在心里笑话流泪的那个人。
可待他醒来之后,却分不清嘴角的泪究竟是那个人的还是自己的了。
江燃焰,我同意你了,但你为什么……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