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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   太阳工作的一天比一天敬业,枕槐安的辣椒依旧没有半点动静,前两天又买了种子,要重新种。眼看着一年就要过去一半,马上要进入以两场考试作为入场券的下半年,沈闻枫睡的也一天比一天晚。
      窗外的蝉鸣震散了梦境,沈语秋皱着眉翻身,下意识地伸出胳膊,却捞了个空。闭着眼摸摸身前,拍拍身后,除了用来盖的薄被和铺在地面上的棉被地毯,什么也没感受到,连点温度都没有。
      强忍着困意眯眼撑起身,飘窗帘竟还透着光,隐约能看见坐在小桌旁的人影。按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踢开身上搭着的薄被,沈语秋手脚并用爬向飘窗,掀起帘子钻进去,往人背上一挂,脑袋还没搭上肩头,眼皮便撑不住合了起来,声音也带着浓烈的睡意:“怎么还没睡啊?”
      沈闻枫放下手中的笔,扶着沈语秋转了个身,让人趴在自己怀里,轻声询问:“马上就睡,怎么醒了?”
      “知了……”沈语秋现下困得脑子不太清醒,说话也断断续续的,没个前因后果,“没找到……”
      “知了没找到?被知了吵醒没找到我吗?”沈闻枫被弟弟这幅迷迷糊糊的样子逗得失笑,揉揉少年有些长的短发,哄孩子般商量着,“你先回去睡吧,我马上就来。”
      “嗯……”
      怀中人从喉间挤出一声回应,便再没了动静。沈闻枫只好单手搂着他简单收拾了下桌面,关上台灯,半拖半抱把人送回被窝,自己简单洗漱后也在旁边睡下。
      转天是周六,沈语秋醒时,沈闻枫已经又回到了小桌旁。店里客人不多,没事做时沈闻枫依旧是找个桌子看书写题。好像过两天的不是会考,而是正式高考。
      “哥,会考很简单的,不会过不了。”沈语秋劝他。
      “我知道啊,这不是快期末了吗。”沈闻枫回着话,视线却还停留在笔尖。
      沈语秋犹豫了一下,说:“……期末不影响高考成绩。”
      “什么乱七八糟的。”沈闻枫终于放下笔,抬头看着沈语秋,“到底想说什么啊?”
      对面人笑得轻松,沈语秋倒皱起了眉头:“没必要学到凌晨一两点,身体会受不了的。”
      “我就是想试一下,题海战术管不管用。”这边说着话,那边手和眼已经准备好重回知识的海洋,“小秋这学期成绩都在年级三十左右吧,还是考英语的前提下。”
      “我……”
      “我是想说,”沈闻枫截下沈语秋未说出口的话,“不止你不想分开,我也不想。”
      “我弟弟这么聪明,那我只能更努力一点咯。”笔尖在纸面上移动着,时不时圈出题号旁与参考答案不同的选项,“可别想着什么自己考差点之类的,我知道你是什么水平。也别太担心了,反正就这两周,我就是试试,也不一定管用,管用也只会拿来应急的,毕竟我暂时不想猝死。”
      确实是不想分开,想提高成绩也不是坏事,但因为不想分开而从高一开始不顾身体学到凌晨,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那好,从今天开始我陪你,你几点睡我几点睡,”沈语秋故意学着他的话,“反正就这两周。”
      沈闻枫笑他幼稚鬼,沈语秋反驳能达到目的就是好办法。最终两人各退一步,沈闻枫最晚学到十二点必须睡觉,条件是沈语秋也不许熬夜打游戏。
      晌午刚过,一直阴着的天终于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雨水持续到傍晚也没没有要停的迹象,还下大了些。雨天路滑,到了晚上灯光又暗,三人早早锁了店门,趁着天还亮回家。
      撑着伞不太方便骑车,路面到处都是积水,按枕槐安的水平,想滑滑板也是不可能。索性时间还早,转天又是周末,不用起大早急着上学,三人便决定撑着伞溜达回去。
      阴雨天让气温回归舒适区间,微凉的风带着水滴,落在雨伞遮不住的裤腿上。
      沈语秋不是很喜欢雨天,但沈语秋喜欢雨水混着泥土草木的味道。
      可现在,小腿感受着潮湿,垂下的左手偶尔也能碰到几滴雨,抬头看着水珠落在透明伞面上,故意走在树下,用伞顶擦过低矮的树枝,听叶片上的雨水哗啦啦地落。沈语秋觉得自己喜欢雨天的全部。
      喜欢春天的花,飘的柳絮,看着树叶冒新芽。喜欢夏天的雨,浓密的树荫,躲在室内逃离炎热。喜欢秋天的落叶,踩在上面沙沙地响,农田小路都染上金黄。喜欢冬天的雪,亲友欢闹的年,笑语中迎来新生。
      当自己去观察,去感受,才第一次发现,原来喜欢是一件这么简单的事,原来枯燥无味的日常中,藏着这么多的惊喜。
      沈语秋原本是怕的,对于上大学。
      害怕走出从未离开过的熟悉的小圈,害怕孤身一人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害怕毫无准备便要突然开始的完全不一样的生活规律,害怕和陌生人同住一个屋檐下。
      可以说沈语秋对大学没有一点美好的幻想。
      但现在,心底好像多了那么一丝的期待。不是期待大学生活,而是期待陌生的城市。
      沈语秋想去看看,国内国外,风景人文,什么都想看看。
      即使知道自己只是想看看,即使知道如果要长久地离开这里还是会害怕,但起码,无尽的担忧中有了一丝期待。
      身后传来块被雨声淹没的清脆快门声,沈语秋单手撑伞,脚尖点地,转身笑着伸直胳膊比了个耶。
      看着画面中脚步无比轻快的少年,沈闻枫的心情也跟着轻快起来:“这么开心?”
      “喜欢下雨。”沈语秋应着,迈步跃过一处水洼,脚尖落在水面边缘,溅起的水珠又将裤脚打湿几分。
      喜欢下雨,喜欢现在的生活,喜欢身边的人,喜欢奚流,喜欢江殊彦,喜欢店长。
      最喜欢哥哥。
      想让这美梦般的生活永远持续下去。

      虽然平时可以随时坐下躺下满地打滚很爽,但全屋地毯麻烦也很多,尤其是浅色地毯,雨天便是一个例子。到家要先站在门口把雨伞上的水尽量甩掉,甚至是拿块布擦一擦,为了防止其滴在地毯上。雨天道路多泥泞,一路走回来裤脚难免沾上些,踩上地毯前要先把裤脚卷起来。晾伞的地方也是个问题,直接放会弄湿地毯,飘窗上可以晾下两把,玄关放了鞋柜,位置不太够,到家立刻就要换衣服洗澡,厕所也晾不了,剩下一把只能晾在灶台附近,可又占了做饭的地方。像今天似的吃过饭才回来还好,否则就要三把伞半收着先放在飘窗,等吃完饭收拾完,再支开晾过去。最后便是换下来的衣服,飘窗上挂了装饰绿植,杆子剩下的位置平时晾衣服刚好够用,可要是碰巧赶上前一天刚洗了衣服,地方不够,怕湿衣服的水滴在地毯上,别处又没法晾,只能先把绿植取下来腾地方,衣服晾干后再挂回去。
      换好衣服洗好澡,沈语秋搬来小桌,枕槐安拿来电脑,两人靠着窝往地上一座,准备找个电影看。沈闻枫被自家弟弟以飘窗桌子都被占了没地方写题为由,拉来一起看电影。里外也不差这一个晚上,嘴上答应下来,人却是走向了厕所,拿了吹风机出来。
      “头发滴水就不怕弄湿地毯啊?”接上电源,沈闻枫盘腿坐在窝里,准备从好干的开始吹。
      本来还指望着沈语秋能改掉不爱吹头发的毛病,结果现在带的枕槐安有时候也懒得吹,滴着水乱晃的脑袋不仅没消失,还繁殖了,不过总比之前自己给吹都懒得坐起来好。
      “偶尔湿一点不会发霉的!”耳旁响起吹风机的噪音,枕槐安提高了音量,“一会儿帮我也吹一下,谢谢!”
      “好!”沈闻枫举着吹风机,抓散贴在一起的短发,也提高了音量说话,“你俩互相学点好行不行!”
      两人对视一眼,又默默收回视线。
      怎么就不学好了,不就是放假熬点夜,夜宵简略点,不必要的事情少做点吗。
      想归想,反驳是不可能真反驳的,吹头发就算了,通宵打游戏生啃方便面被逮到挨训不是一回两回了,而且确实对身体不好。
      仨人都没什么想看的影片,沈闻枫这边两颗脑袋都吹干了,顺手还给枕槐安扎了个低马尾,那边两人才刚找好电影开始放。
      影片记录了两名相伴的旅行者,带着各自的心事,远离城市喧嚣,回归自然,短暂地逃避一切。从小镇到山林,从巴士到徒步,两人住过木屋,搭过帐篷,在森林满心惊喜地试图靠近小鹿,也在篝火旁过分平静地诉说满腔烦恼。人物,画面,音乐,节奏,都很平静,很安静。没有突然的意外,没有纠缠的情感,却是引人共鸣。带着压抑的平淡快乐,心知肚明的短暂的逃避。享受当下吧,忘掉一切吧,可现实依然不变,再晚一点吧,再慢一点吧,可终究要回到苦闷当中。故事停在归家前的最后一个夜晚,美梦就要消散,但至少今夜,至少当下,让我们再多睡一会儿吧。
      时间还早,也没什么别的事,仨人窝在一起谁都不想动,干脆再找部电影看。
      说到旅游,再过两周就要放假了,之前光说暑假去旅游来着,具体时间什么的也都没定。
      “对了,小树哥,几号去郁流啊?”沈闻枫问。
      “啊。”滑动鼠标滚轮的手指顿了一下,手腕轻移,点开一部口碑不错的喜剧,看了两眼简介又关上。
      见他迟疑,沈闻枫差不多猜到了答案:“……你不会还没想好吧。”
      “哈哈……反正自驾游嘛,住处也有现成的,也不需要提前预约什么的,不着急,不着急……”枕槐安打着哈哈,又点开一部动画电影,“看这个怎么样?”
      “这个我看过,不好看。下面那个吧,那个前作挺好的。”沈语秋指着屏幕,“要不放假过个一两周再去吧,想去一趟……想回家住几天。”
      “回家?”沈闻枫问,印象里这还是沈语秋头一次主动说要回家住。
      “嗯,也收拾收拾东西什么的。”沈语秋回道,眼神有些躲闪。
      “好。”
      明明两人平时要用的所有东西都在这里了,是有什么要拿的东西吗。
      “虽然现在问有点晚……”听他们说要回家,枕槐安才突然想起来,“家长那边没问题吗?毕竟起码要出去个四五天。”
      “没事。”
      对于妈妈来说,不管是住在外面,还是住在外地,只要还活着,不会给自己惹上事,就没有任何区别。
      或者说,碍眼的累赘,当然是自己滚得越远越好。
      本来沈语秋也是这么打算的,可现在必须要回去一趟,他想不到其他办法了。

      望不到尽头的轨道横穿田野,列车于其上飞驰而过。说是田野,其实早就成了荒地。沿着桥下的黄土小路走到一处转口,两旁成片的芦苇随风晃着,踏上不宽的水泥路,左侧是一处藏在芦苇间的田间小湖。走过小湖,若是往前,走个几百米便是进村的马路,可出口被不足一人高的石堆截住。若是往左,是一条更窄些的小路,可走到尽头就会发现,这小路通向芦苇丛,也是一条死路。
      左转四五米处,三个少年正围坐在小湖边的芦苇旁。地上铺了野餐垫,上面摆着小风扇和零食。
      “所以你昨天突然非要喊我出来,今天搬着一堆东西走到这,费这么大劲就是为了看期末成绩?”
      沈语秋支起一条腿坐在野餐垫上,脸上是看神经病的表情。
      “那我能怎么办!”江殊彦坐在他旁边,抽出湿巾擦着脸上的汗,“我说出去玩,你说太远不去。我说去槐安哥家,你说你回自己家了。我说我去你家,你说不让我去。我说去过年放假那片荒地野餐,你说太晒。我说今天阴天……”
      “停停停,闭嘴。”沈语秋打断他没完没了的抱怨,“那你直接说想看分不就得了?”
      提到约出门的原因,江殊彦心虚,但不服,偏过头去小声嘟囔:“那我要是直接说出来就是为了看分你更不能答应了啊,这是好在今天阴天,但凡有一点太阳,我现在都得是孤家寡人一个坐在这找鸽子。”
      “找什么……”沈语秋翻了个白眼,“我可只答应了你阴天出来,晴天不来不算放你鸽子。……你怎么知道今天出分?”
      深知自己烦人功力的江殊彦,在心底小小的愧疚了一下:“之前缠着乐乐问分来着,她跟我说让我消停一天,明天分出齐了就发群里。”
      得到答案在意料之内,沈语秋接着问:“为什么非要喊我出来看?”
      江殊彦摸了摸脖子,表情染上一丝尴尬:“这不是……上次没考好嘛,然后下分转天正好和我姐约了出去玩。我当时还说我姐怎么出去玩不找方文意想起来我了,结果她喊我出去是为了给方文意挑生日礼物!”
      “所以呢?”沈语秋问。
      “所以……为了出去玩,我骗我妈说还没下分,被发现了。所以她这几天每天都要拿我手机看群里发没发成绩……”江殊彦继续解释。
      “然后?”沈语秋听他说听得一头雾水,“看完分该回去不还是要回去,而且我为什么要出来?”
      “有区别,要是没考好,我就跟我妈说,我去你那住两天,连着请你帮我补补课,然后再去求槐安哥收留我两天。你成绩好,而且长得看着就乖,帮我做个证,我妈一定能同意。她管我学习好像管挺严,其实眼不见心不烦,只要我不在她眼前晃悠,过两天就忘了这茬了。下周还要出去玩呢,我这考砸了还天天搁她眼前晃悠,万一她一烦了又给我报个十个八个补习班,北林之旅的北林就要成变补习班北边的小树林了。”江殊彦拽了拽沈语秋的衣角,“所以,是不是已经发了,先帮我看看呗,我有点不敢看。”
      “去不了那不正好吗,就我跟我哥坐后排,还不挤……”沈语秋嘴上说着,手上却点开了成绩单,找到江殊彦三个字,看了眼排名,“很遗憾。”
      “啊?”江殊彦瞬间换上一副天塌了一样的表情,计划预想得很完美,可真要实行却感觉处处都不可行,“很低吗?稍微比上次高点应该就行,要不我还是老老实实回去把家里卫生都收拾干净讨好一下我妈,做饭我不会啊,买点回去应该也行吧?我要是做饭我妈一定会让我一个人进医院,她一定不会吃的,只会揍我。怎么办啊这可是我第一次和别人约着旅游,我真的好想去啊啊啊!不行不行还是实行原计划吧,还是原计划成功的概率更高……”
      那边都快哭出来了,沈闻枫都开始组织语言准备安慰人了,这边沈语秋才不紧不慢地出声:“还得仨人挤后排。”
      “挤后排……”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又被捉弄了,一怒之下,江殊彦在脑海里虚空对着沈语秋挥了几拳,“沈语秋你吓死我了!所以怎么样?班里第几?”
      “十五。”沈语秋把手机递给江殊彦,“我十一。哥你怎么样,你们班发成绩了吗?”
      “你十一?”沈闻枫反问,刚要瞎操心便被江殊彦一句话按回去。
      “你把答题卡扔地下踩一脚都不止六分!”
      “我倒想直接扔地下踩一脚,”沈语秋反驳道,“还省得我一个格一个格涂了呢。”
      “我看看。”沈闻枫接过手机,大致看了一眼,除去那单薄的6,其余数字都还正常,松了口气,掏出手机看自己班群有没有发成绩,“六分就六分吧,反正你不学。……我跟之前差不多,没什么变化。”
      “所以说嘛,熬夜做题不可取!”成绩危机解除,沈语秋转头问江殊彦,
      “所以现在干嘛?各回各家?”
      “回家干嘛啊?是我准备的零食不合你胃口还是嫌风扇不够强阳光不够弱。这大阴天,吸血鬼出来都晒不伤,你跑什么?虽然说这荒郊野地的只有芦苇看确实不是什么野餐圣地吧,虽说野餐确实是个幌子吧,但那也是出来野餐的啊,你总想回家干嘛啊……”
      想回家干什么呢。
      沈闻枫趴在床上,看着书桌旁画画的沈语秋。
      沈语秋拿起笔画画大多数都是在找不到事做的时候。所以自从有了江殊彦坐同桌,自从搬去小树哥家住,已经不经常看到他在画画了。
      明明不喜欢回来,明明回来了也没事干,为什么要主动回来呢?
      卧室外传来锁芯转动的声音,紧接着“哐!”的一声,是门被拍上。
      随着突如其来的声响,沈语秋身形一颤,愣了几秒,听着门外凳子被踢翻的声音,慢慢放下手中的笔。
      为什么要主动回来呢。
      为了等一个机会。
      现在,机会来了。
      咽了咽口水,沈语秋站起身,转头看向沈闻枫,眼里压抑着恐惧。
      “别生气,好吗?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了。”
      书桌到卧室房门,短短两三步的距离,沈语秋几乎是冲过去的,因为害怕,害怕自己反悔。可偏偏就在这两三步的距离里,脚下却被绊了一下。脑内一片空白,时间像是突然凝固,偏要让他好好品味这纯粹的恐惧。
      稳住身形,触碰到门把前的一瞬间,一只手将自己扯回,握着手腕紧紧箍在怀抱中。
      思绪,感知,逐渐回笼,沈语秋才发现自己正瘫坐在地上,手抖的不成样子。自己发抖的厉害,死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抖得更厉害。
      沈语秋不敢说话,也不敢动,闭上眼睛试图屏住呼吸,再慢慢地呼气、吸气,直到窒息感消失,心跳逐渐平稳下来,耳旁急促的呼吸仍发着颤,握在腕上的手还不停地抖,身后那心跳仿佛要冲破对方的胸膛,撞碎自己的脊背,重新与残缺的另一半融为一体。
      “哥哥?”
      “你想干什么。”
      破碎的声音染着一丝哭腔,颤抖着轻轻传入耳中。
      “对不……”
      “我问你想干什么!”
      身后人像是咬死了牙关,拼命忍着怒气,才没让自己吼出来。
      “……对不起。”
      不断的尖叫、咒骂、摔砸声,无一能够打破门内的寂静。两具躯壳紧贴着,相拥着,仿佛回到母体中,感受着完整的灵魂被撕裂打碎,重新交错、拼合、装入躯体,将钥匙留在对方心中,再密封上锁。
      仿佛泡在羊水里,看不见、听不见,脑海中的话语张口也全部化为泡沫,只能感受到彼此。感受到背后的人在发抖,带着自己也抖个不停。感受到怀中人颤着手,带着自己也止不住发颤。
      两个不完整的灵魂带着对未知世间的恐惧,相互依偎着。就像破了口的容器,没人修补,便只能放任自己漏空,索性还有彼此,小心翼翼的相互遮挡心口的洞穴,相互给予无尽的爱意,相互填满空荡荡的另一半。
      “我能转过来吗?”
      门外渐渐平息,一句试探性的询问后仍是一片死寂。
      没能得到回应,沈语秋伸直了手指试图碰一碰他,而后感到身上的禁锢加重,便不再乱动。手腕被握得太紧,应当是疼的,可现下只有细细密密的麻。
      “那先从地上起来好不好?”
      埋在颈侧的脑袋蹭了蹭,无声地拒绝。
      “……我腿软,站不起来。……是不是弄疼你了?”沈闻枫松了劲,揽着沈语秋从背后抬头看了看,果然见那腕上红了一片,却难得没被自责淹没,只是皱眉将手指附在上面轻揉着,“别动,也别说话,让我缓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时间无声流逝着,可能只过了几秒,也可能过了十几分钟,沈闻枫坐起身,收回手臂,只剩下一只手还捏着沈语秋的手腕不肯放开。沈语秋转过身,和沈闻枫面对面坐着,却不敢抬头去看他。
      “为什么。”
      短短的三个字,语气平静得不像是在发问,就这么没头没尾地一个问号直接扔出来。沈闻枫知道,沈语秋很清楚他想问的是什么。
      “我怕你会一直就是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怕你真的会讨厌我不管我了。”
      沈语秋低头盯着地板砖缝,语气是一样的平静,手指却绞上了衣角。
      “所以哪怕是用这种手段逼你,哪怕明知道你会生气,哪怕我说的那些没良心的话完全足以让你彻底抛弃我,我还是这么做了。”
      余光瞥见沈闻枫空在一侧的手握紧了拳头,沈语秋咽了咽口水,继续说。
      “我其实,想过的。想过你不再管我……不对,应该说我曾经想过,希望你主动抛弃我。我不想你再因为我受到更多伤害,可我又不敢真的做出什么改变。我就是个胆小鬼,是个人渣,一直都是你在付出,而我却只是的享受,甚至给你带来更多的负担。所以我曾经想过的,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就好,只要你还在我的视线里就好,哪怕你厌恶我,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就够了。”
      “说着这些,却用自己的安全逼你,很可笑吧。”
      面前人身侧的手臂扬起,沈语秋下意识闭眼瑟缩了一下,耳边是手臂快速掠过带起的风,最终等来的却是几秒后脸颊上万分温柔的抚摸。
      那只手轻轻拖着他的脸颊,沈语秋抗拒着把头埋得更低,这一低瞬间把眼泪洒了满地,洒了一身,也洒在二人交握的手上。
      “对不起……我还是……”沈语秋哽咽着,脑海中的话语怎么也组不成句,说不出口,只能把头埋得更深。
      “小秋。”
      沈闻枫松开沈语秋的手腕,双手捧起他的脸,想让他看着自己,可没能成功。
      “那次的事本来也是我的错,一直在逃避的也是我。”
      他不愿意抬头,沈闻枫也不强求,只是弓着腰,双手机械般抹掉那人不断涌出的眼泪。
      “你很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想做才做的,都是为了我自己,你不应该为此感到任何负担。我也在利用你,你应该知道的,所以没有什么谁付出的更多,我们谁也不欠谁的,我们是双胞胎,我们本就是一体,压根不存在欠不欠这一说。”
      沈语秋只是不停地摇头,肩膀微微颤抖,哭得压抑,安静。
      “那我要是真的不管你了怎么办,但凡我没突然把书包放在桌边,但凡你没被绊倒,但凡我再晚一点……”
      “那也是我活该。”沈语秋打断沈闻枫的假设,也打断了沈闻枫再次要升起来的怒火,“左右不过是挨一顿打……一顿早就该挨的打。”
      沈闻枫抬手捂住沈语秋的嘴,阻止他再说出什么刺耳的话:“不是的……”
      不是的。
      我的弟弟自小便是那么的乖巧可爱,白白净净的,性子也软软的。小小的鼻子,亮亮的眼睛,柔软的发丝,站在阳光下,清风中,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任谁看了都不忍心他受一点伤害的。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一定是为了保护你才出生的。
      没有什么本该你受着的伤害,为你挡下一切恶意便是我存在的意义。
      拜托了,不要亲口剥夺我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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