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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忌日花泥 ...

  •   时光匆匆走入11月。早秋静态展成功举办,新的设计还在交稿,公司那边,也在一直处理商业化的各种事务。

      高嵘和池兰倚也依旧是旁人眼中的完美情侣。

      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化,即使A城的艺术圈子里,多了一个讨人喜欢的画家。

      但池兰倚深居浅出,几乎不出门。

      11月下旬,A城开始下雪。这是一年中对于池兰倚来说稍微清闲一些的一段时间。

      10月的春夏时装秀完美落幕,这会让池兰倚的心情变得很好。除此之外的其他稿子也交付完毕,需要等待的,只是一个订单量了。

      可每年的这时候,池兰倚都会超乎寻常地懒怠。他不想去见任何人,也不想出门。他甚至可以一整天躺在床上,根本下不来,只是迷迷糊糊地睡觉。

      巫樾因此怀疑过这是不是某种深度抑郁的状态,池兰倚却说:“我这是在冬眠。”

      池兰倚说话经常天花乱坠,想一出是一出。巫樾也放心,把它当成池兰倚在讲童话故事。

      还好,这时候的高嵘,也不那么喜欢去公司。

      11月的A城活在零下。这种天气总让高嵘想到了上辈子夺走他生命的那场雪。他在独自开车去法庭的路上,刹车失灵,与卡车相撞。

      尸骨无存。身体挤在扭曲变形的车厢里,骨头深处都是极致的寒冷。

      是的。在这一世之前,他曾经还活过一世。

      很短暂,39年。

      “这时候做这笔投资,会不会太冒险了?”在他的投资公司里,副总劝阻他,“你能确定那块地,会被开发吗。”

      高嵘用钢笔在合同上签下名字。

      “我确定。”他淡淡地说。

      就像之前,他确定会爆发一场战争,让石油价格急速上升。

      决议又在高嵘的一己推行下通过了。没人反驳高嵘,只有一个老董事摇摇头,叹了口气:“赌性太重了。”

      “在过去十六年里,我都赌赢了,不是吗。”高嵘只微笑。

      若非如此,他也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他的势力壮大到无以复加的程度。

      下午两点半,高嵘就要离开公司。家族里的叔叔出差回来,在公司好不容易看见高嵘,过来和他说话。

      “这么早就要走?”

      “本来今天没打算过来。如果不是必须在今天签合同的话。”高嵘说。

      “哦。”叔叔说。他看见停在楼下的还是那辆黑色的迈巴赫,“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玩车的。你还记得你十岁时吗?我问你生日时想要什么礼物,你说,要一百辆不同的汽车模型,尤其想要一辆银色的911。”

      “我还以为你长大后会变成一个车迷呢。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只开这一辆。”

      “是吗。”高嵘淡淡地说,“我不记得了。”

      他不喜欢玩车了,也不喜欢911。

      撞碎在卡车上的,就是一辆轻薄的银色911。

      “对了。”临了,叔叔来了一句,“听说你那个男朋友今年又拿了奖。上个月头条上都是他的春夏时装秀,事业有成啊。”

      寒冷终于稍微有些松动。高嵘道:“谢谢。现在还只是他的开始。”

      “政府在城南新区有个重点规划项目。他们打算在那里建一座商业区,叫环球金融中心,把市中心转移过去。以后那里,就是A城向外面展示的窗口。”叔叔说。

      “我知道那里。也打算在那里弄一栋楼。”

      “我认识那个项目的负责人。在P大,我们是同学。”叔叔突然说,“你想在那里给你男朋友搞一家店吗?最好的地段,就在城市名片最醒目的位置上。”

      高嵘平静无波的眼睛终于认真了。

      “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我来做的吗?”他说。

      这就是高家这个金融老钱家族的交往规则,凡是都要有交换。

      “算是人情事务吧!我欠你妈妈一个人情。下个月她生日,她希望你带你男朋友一起去她的生日宴。到时候,负责人也会去生日宴。你们可以在那里好好认识、聊一聊。你男朋友的品牌毕竟是个新兴品牌,想要打败那些百年老品牌做主打,可不容易。”叔叔说。

      “她生日……非要我带池兰倚一起回去么。我和她说过,我一个人去。”高嵘皱眉。

      “我也知道她很反对你们在一起。但你也要知道,我们高家人从来不做让人下不来台的事,你大可以放心。”叔叔拍拍他的肩膀,“而且,你从来不带他回家族露面。你妈妈想再看看他在宴会上的表现,她想让他过来,也是因为想要认可他。”

      “而且,你妈妈的生日宴不仅很多人脉、很多资源。也是高家人最齐的时候吧。”叔叔又说,“你从来不带他出现在家里的宴会上,很多人都以为你们早晚要分手。”

      “嗤。”高嵘冷哧了一声。

      他思忖了片刻,脑袋里是在宴会上手足无措地躲在他身后的池兰倚。

      “我再考虑考虑吧。”他最终说。

      “好,你慢慢想。”叔叔微笑。

      高家人的做事风格就是这样,有一个想要你为他们达成的目的,然后给出一份让人无法拒绝的诱惑。

      那家店就是诱惑。

      前世,高嵘记得他们也在那里有一家店,可惜在很边缘的位置。品牌太年轻,他们两人的势力也不够大。后来,新商业区果真成为了A城的中心,闻名整个华国,乃至于全世界。

      其中最有名的便是一条种植着银杏的大道。银杏大道两侧精品店鳞次栉比。可惜他们的店不在那条路上。

      池兰倚表达过好多次他的遗憾。

      ……但这不是为了池兰倚。上车时,高嵘这样想。只是因为他们的品牌,还有他的一份罢了。

      那家店的建成,也是高嵘自己商业上的成功。

      一定如是。

      冬天天黑得早。下午三点,城市已经陷入一种蓝紫相间的调调里。高嵘从车上下来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他疑惑地看了一会儿自己的手,发现手指还在抖个不停,拿不稳钥匙。

      身上也很不舒服,心脏有点被揪紧的感觉。

      他看了一眼手机,才注意到今天的日子。

      今天是11月22日。

      比他的生日早两天,是他的忌日。

      每到忌日,高嵘都会有一点这种症状。他觉得自己心情很平静,只是活动有点不适。每到这些时候,他就会想到一些让他觉得心情很糟糕的事。

      比如被压在车里,肢体破碎。比如池兰倚身上那根白紫相间的另一个人的头发。比如池兰倚躺在他的腿上,悄悄地把动脉从他的手指下挪开。比如池兰倚不知道怀着怎样的神情向他的牛奶里投入的,那颗安眠药。

      比如39岁的他开着那辆银色的保时捷在A城里行驶,行驶的目标是法院。

      法院的原告席上站着36岁的池兰倚。池兰倚面容冷漠,在准备和他打一场让他在被赶出公司后,又被净身出户的离婚官司。

      他不能在这时候去见池兰倚,他怕自己克制不住自己对池兰倚的恨意。

      “……去鹭湖看看。”高嵘又上了车,对司机说,“看看收藏馆修得怎么样了。”

      他只是告诉池兰倚,他买下了那片地,却没有告诉池兰倚,他已经让那片地开工了。

      找的和前世一样的建筑设计师。他在修改图纸上极尽吹毛求疵,好让它和前世池兰倚满意的版本一模一样。

      池兰倚不值得知道提前到达的惊喜。

      池兰倚背叛过他,池兰倚不值得。

      高嵘一直在鹭湖待到下午五点。他的手终于不抖了。他总算可以回去了。

      别墅里关着灯,整个屋子陷入一幕忧郁的紫调里。高嵘在一个有落地窗的房间里找到了池兰倚。

      池兰倚闭着眼蜷缩在床上。从早上他离开后,池兰倚就一直在这里睡觉。他睡衣没换,头发没梳,床头柜上还放着佣人送上来的午饭。

      饭碗空空的。可高嵘走去隔壁房间的卫生间里看,果然看见池兰倚又把午饭倒掉、偷偷冲掉的痕迹。

      他甚至把鱼连骨头带刺地又倒进去,下水都有点堵。

      又是生活不能自理的臭毛病。

      高嵘找人来收拾卫生间。回到卧室时,池兰倚还躺在那里。

      池兰倚一动不动,不知道在这里睡了多久。

      在十月末的荒唐之后,在池兰倚的哭喊后,他们好像又进入了一段短暂的太平期。谁也没有再提到安眠药的事。

      谁也没有再提到以前的事。

      高嵘坐在池兰倚身边,用手指一点一点梳池兰倚的头发。池兰倚发丝很硬,看起来长得这么柔软的人,竟然有这么硬的发丝。

      简直就和池兰倚柔软外表下的臭脾气一模一样。

      他把它们一点点梳理整齐了,平静地看着天边的蓝紫变成彻底的漆黑。

      漆黑中带了点白。开始下雪了。

      在雪把院子里的松树压出声音时,池兰倚终于醒来了。

      “你回来啦。”他迷迷糊糊地说着,把脸贴在他的身上。

      温热的、柔软的身体让高嵘心情微微平静。他还是想把手放在池兰倚的脖颈上。

      只有握住他的要/害,他才能够平和。

      “我看见你把午饭倒掉了。”高嵘说,“何必呢?想藏起来,都藏得不好。”

      “我不想吃饭。”池兰倚含含混混地说,“没胃口。”

      “一会儿下去把晚饭吃了。”高嵘说,“我让李阿姨给你热。”

      池兰倚的脑袋又在他怀里动了一下。他说:“那你吃了吗?”

      “吃了。”

      其实高嵘也没胃口。

      “你没吃。”池兰倚小猫似的嗅了嗅,“你身上没有饭味。我鼻子很灵的。”

      “我吃了。”

      “你没有。”

      “我真的吃了。”

      “你真的没有。”池兰倚皱起眉头,“你不仅没吃,还说谎。”

      他坐了起来,从高嵘的怀里爬出去了。

      好吧。

      他和池兰倚都没胃口。他是因为,今天是他的忌日。池兰倚又是因为什么呢?

      “我吃了午饭和早饭。你一顿饭都没吃。那我们一起下去吃饭,好不好?”高嵘又走到床的另一边,蹲下来低声说。

      池兰倚闭着眼睛,趴在床上,一副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高嵘坐下,想把他捞到自己的怀里。池兰倚翻了一下,从他的怀里翻出去了。

      他又去抱,池兰倚又爬出去了。

      心里渐渐地有了火气。

      今天是他的忌日,池兰倚还躲着他,不想让他抱。

      心里平静冰冷得异常,高嵘又坐到了新的位置上。他看着和自己中间隔了几厘米的池兰倚,沉沉地开口:“池兰倚。”

      “……”

      “过来。”

      “……”

      还是沉默。

      心里,想要强/迫对方的想法压过了其他。在铺天盖地的愤怒涌上来前,他听见池兰倚轻轻说:“你撒谎了。”

      “……”

      “你没有胃口,你今天心情不好,为什么?”

      “我今天心情很好。”高嵘平缓地说,“我早上出门签了个大合同,下午,去监管了一个重要的工作项目,收到了很有价值的工作信息。你为什么说我心情不好?”

      “……”

      池兰倚还背对着他趴着,高嵘本来以为自己很平静,话到最后,竟然是一片荒芜。

      “难道,你知道我心情不好的原因?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池兰倚还是没说话。

      对着没有回应的人说话,就像对着雪原狂呼。高嵘站起来,想要去楼下让李阿姨煮一碗粥。可他刚起身,就被人从背后拉住了毛衣。

      那一刻,他竟然有些希冀。

      可池兰倚只是温软地抱住了他,舌头温温热热地,开始舔他的耳朵。

      “干什么……”高嵘皱眉。

      “我给你吃好不好?你不要心情不好了。”

      飘飘乎乎的声音,在他耳边软软地说。

      高嵘转头,迎面撞入一片迷幻的紫色。

      那片紫色说。

      “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想怎么弄都可以……”

      紫色抓住的他手,放在自己的脖颈上。

      “做的时候,想掐我的脖子,也可以。”

      那是将自己投入危险,也全然不顾的诱/惑。

      “砰!”

      床榻一震。那片紫色先是笑了起来。他好像努力地活了过来,至少在这一刻。他用手去抓对方的手臂,想和对方抱得紧一点。

      可对方只是按住他的双手,把它们按在他的头顶上,不准他有任何活动的可能。

      “你好凶啊。”紫调的人轻轻说。

      很快这笑,便因极致的狂暴而气若游丝。

      ……

      池兰倚在床上从来没有这么主动过。
      他被高嵘掐着脖子,所有声音都被堵在喉咙里。一开始他还闭着眼睛,后来他眼睛翻了起来,已经控制不住眼睛的开闭,滚动的小巧喉结里不断发出“呜呜”的声音。

      “不行了……”他断断续续地说,“我要……”

      池兰倚在床上,经常会说“我要死了”。

      可这次,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死”这个字。他只是用力让自己的眼睛闭上,把所有的话都断在“我要”,让一点点泪水只随着适当的快感时刻涌出。

      而高嵘,也发现了。

      他更用力地去对待他,远远超出了平日里会用的力度。池兰倚身体脆弱,他有时候害怕自己隐藏的、对他的暴力太过,让池兰倚受伤。

      其实池兰倚已经没那么容易受伤了。他们磨合很多年,池兰倚的身体在接受他这件事上,已经非常熟练。

      但今天好像就是特别不同。池兰倚远比平日里更敏/感更易碎,他只来了两次就快要虚脱了一样,整个人像是一滩被揉皱的水。

      然而。

      即使身体已经受不了了,他还在用自己孱弱的肌肉,用力地缠着对方,好似一种不顾自己的快/感的诱导侵/犯。

      如在追求一种死。甚至给人一种,他想被做/死在床上的感觉。

      偏执又不顾一切,闭着眼只流出生理性液体的眼眸,好像很倔强。

      可终于,在后半夜来临时,他忍不住哭了。

      很多的眼泪随着身体的痉/挛一起涌出。他上气不接下气,用下巴用力地去蹭高嵘的手,张开嘴向他索吻。

      “亲一下我……”他喃喃。

      高嵘没有亲他。他被一剑一剑,刺得靡靡。

      终于,在满面空白时。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白茫茫,有一个吻落在他的唇上。

      身上已经没了力气。他也吮了一下对方,虚浮地,含着眼泪笑了一下。

      “……还要吗。”他用绵软的手指去抓他。

      高嵘抱着他,让他坐在自己的身上,轻声问他:“今天是什么日子?”

      “……”

      “是什么日子,让你做到这种程度?”高嵘说,“你说我不开心……你知道原因的。”

      “……”

      池兰倚不说话了。

      他用了最后的力气,从高嵘的身上离开,大/腿发颤,姿态却坚决。他躺在旁边的床榻里,在高嵘过来拥抱他时冷冷地打开了他的手。

      “今天什么日子也不是。”他说。

      高嵘沉默了。

      突然间,他狠狠地把池兰倚又抱了起来。

      池兰倚好像在和高嵘做沉默的对抗。他咬着嘴唇,什么话也不说,呼吸凌乱,一句哀求也不透。他越沉默,高嵘越凶狠。

      最终,他就像被透支了似的,如一滩香泥,烂倒在对方的怀里。

      高嵘紧紧地抱着他,依旧不打算放过他。

      时间走到了11月23日。高嵘忌日的后一天。高嵘生日的前一天。

      这是他重生后的第十四年,是他怀疑池兰倚在假装没重生的第二年。

      而他在池兰倚的身体里,度过了一个盛大又荒芜的忌日,而后度过了一个荒唐又放纵的后一天。

      在生日即将来临的前一个小时,高嵘总算什么也没做了。他抱着池兰倚,心想,这个人要是烂在他的怀里就好了。

      怎么回事呢,即使这样,池兰倚也没有化开。

      他想和他一起毁灭,成为花和花泥。就在这时,他听见池兰倚轻轻地说:“……生日快乐。”

      墙上的时钟在不知不觉间,又滑到了一个零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忌日花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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