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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修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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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洵嘴角微扬,讥讽地发问:“王爷召见,意欲何为?方才宣政殿的议题,臣以为已讨论得颇为详尽,实在想不出,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剩余的话题可以继续商榷。”
楚睿诚紧抿着唇角,沉默不语,他实在无法忍受顾洵这样的冷漠态度,对待他仿佛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言语之中充斥着冷淡与疏离,不带一丝情感。
顾洵目光扫过,语气淡然地下了逐客之令:“王爷若无他事,请回府吧,在下尚有琐事缠身,不便留王爷共进午餐。”
““我从未有过半分非分之想。”楚睿诚蓦地抬起头,目光赤红如血地说,“我只是想助他一臂之力,自幼我便深知,那皇位非他莫属,我与实儿不过是在名号上虚担了皇子之誉,实则我们的生活甚至不如街头的流浪犬。”
“然而……洵哥,你对我心存戒备,究竟要到何时才能放下?我该如何证明,才能使你坚信,我并无篡夺皇位之意!”
楚睿诚的心中宛若插上了一柄利刃,无论如何也难以拔除。他人的疑窦重重,他也只是淡然处之,自幼便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辩解再多也是徒劳。
然而,面对顾洵……他究竟该如何才能让对方坚信,他的初衷仅是想提供援手,愿为守护楚家江山尽一份绵薄之力。
“王爷是否觉得顾某在质疑您的忠心?”顾洵缓缓逼近,眸光半阖,“王爷对‘亲王御敌’四字,其意又何在?”
楚睿诚凝视着他,眼中满含委屈,表情凄楚至极。
顾洵转开了目光,背影投下一片沉默的阴影,语气沉重地说道:“皇上不曾怀疑过王爷忠心,但如今战事关系着大楚生存,雍州地界王良昌若不能为重用,王爷去了能如何?杀了他,还是替他接手西北军?”
“我只是……起个镇压作用……”
“王爷真以为自己去了就能镇压得住一方手握重兵的将军?”顾洵打断了他的话,回头继续说,“谁不知道召诰王只是个空有虚名的闲散王爷,一没实权,二没军力,若真如王爷想的这般简单,段老会想不到?皇上会没有合适人选?”
确实如顾洵所言,段老在提出那问题之初,便已是在暗中探悉他的心意,试图了解他是否愿意挺身而出,承担起那在雍州触怒王良昌的先锋之责。
与此同时,楚玹霖正是在下一场赌注,他赌的是楚睿诚为确保顾洵安心,必将亲自踏足雍州之地。
两国交战,但凡有战争的地方就有无数危机,明争暗斗,人心难测,谁也不能信任。
顾洵并非不信赖楚睿诚,只是不愿让其涉足这滩混水。
王良昌若易与之交手,那便罢了;若难缠不已,便将他置于险境,即便楚玹霖对此存疑,朝中大臣亦会群起而攻之,务必将其拉下马来。
“对不起。”
“王爷无需向臣表示歉意。”顾洵目光柔和,落在对方泛红的眼眸上,语调较之先前的坚定,此刻显得温和了许多,“臣期盼王爷能够体悟,往昔岁月,先后为端王殿下与王爷保驾护航,已然历尽艰险,愿王爷莫要辜负其一片苦心。”
楚睿诚心中自然铭记着先后对他及其兄弟的深厚恩泽,为了保护他们,他屡次与先帝发生激烈的争论。因此,当今日亲舅舅有意将他推出以试探其忠诚之际,他亦无丝毫犹豫,立刻应允了。
“是,诚儿明白。”
顾洵听闻他如此委屈的语气,终究不忍心再对他进行责备。
实际上,楚睿诚自幼便生活在谨小慎微之中,身为大皇子,却总是小心翼翼地观察他人脸色,未曾享有同龄孩子那份纯真的童年。他总是下意识地想要取悦他人,唯恐不小心触怒了谁。
然而无人能够施以援手,他生于皇家高位,其母族又涉及叛乱,楚玹霖出生之后,先帝能够保留他们性命已属宽仁。
轻抬手臂,温柔拭去眼角的泪珠,顾洵轻声笑道:“王爷若再落泪,臣便只得令人准备一只大水缸以应所需了。”
楚睿诚泪眼含笑,紧紧拥抱着顾洵:“洵哥,谢谢你,但愿时光流转得更为缓慢,我实在不愿与你分离。”
顾洵低声叹息:“王爷若欲安泰无忧,便莫存此念。”
楚睿诚紧紧地将顾洵拥入怀中,此后沉默无言。
无奈又能怎样?铭记于心又有何用?
这段情感,唯有他一人在坚守,因此,他绝不允许它轻易地支离破碎。
……
数日匆匆,数人已至半月之余。如今战事部署已定,众人即将启程,返回各自的封疆之地。
在离去之际,楚玹霖引领众士前往皇陵,以示对先帝和先后的深切缅怀。
实际上,先帝留赐楚玹霖的遗产颇丰,非但金银财宝无数,更有雄厚的兵力,以及广大的宗亲。
或许是因为先帝自身未曾感受过兄弟间的和睦亲情,也未曾沐浴过父母的慈爱抚育。
因此,在位期间,他对这些子嗣倾注了深深的宠爱,如同一位寻常父亲般,细心呵护着自己的孩子。
先后更是亲自担当他们的导师,从小便教导他们一个道理:只要兄弟姐妹齐心协力,再大的困境也能共同面对。
如今看到这般场景,便也安心了。
从皇陵祭拜出来后,楚睿实便先告辞返回封地了。
家中王妃快要临盆,他需要提前赶回去。
楚玹霖也没多留,一切等到战争结束后再聚吧。
“皇上,臣明日动身前往幽州封地,今日一别,那便胜利后再聚了。”
楚玹霖眼眶湿润,楚睿诚同样如此,俩兄弟对视片刻,楚玹霖坚定道:“说好的,等胜利后来都见朕,不许食言!”
楚睿诚抬手轻轻与他碰了碰拳头:“臣知道,等胜利归来,咱们一起再向父后邀功。”
顾洵见二人依依不舍,心中难忍悲痛,遂将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开,投向了遥远的漠南之地。
漠南王实力非凡,远非漠北王那般易与之辈,与之交战,务必要全力以赴,不敢有丝毫懈怠。
正是基于此,此次才不得不召集诸位将军王爷齐聚一堂。
边境造反起义的部落太多,前有藩属,后有漠北,现如今又是漠南。随着大楚国土扩大,虎视眈眈盯着这块肥肉的人也越来越多,只希望他们能够不负先帝与帝后的期望,好好守住大楚的江山。
若是守不住……
顾洵将目光投向楚家俩兄弟身上,想起了先帝的交代。
——若是来日江山不保,那便弃江山,保性命。
昔日,辽东王者木公揭竿而起,裹挟着辽东三界及边疆之地,携带进军关中的行军图谋反。
与此同时,与之共同举兵起义的,正是漠南漠北两位王爷的父亲。
叛乱平息之后,楚军深入漠北却并未找到任何相关地图,即便是对漠北王进行了严刑逼供,他亦坚称手中并无此物。
漠北王手中没有,那便在漠南王手中了。
虽然军事布阵的策略已经更迭多时,但防御军队据守的地利依旧未见显著改观。因此,一旦楚漠之间的战火重燃,必然又将陷入一番激烈的血战。
幸而现在他们已长大成人,具备了与敌对势力相抗衡的力量,誓要捍卫先辈传承的疆土。即使面临生死存亡,也绝不允许异族之人践踏大楚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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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德八年盛夏之际,漠南□□然对大楚展开了一场猛烈的攻势。
出乎楚玹霖意料之外,漠南王并未从雍州正面进攻,而是巧妙地分兵四路,分别自大同、保州、邺都、平阳四地向楚军发起突袭,令楚军陷入了措手不及的境地。
依照他们筹谋的战策,雍州等地早已完成了长期抗争的军事布局,然而此刻却如梦幻泡影,非但未见敌军踪影,反而还失去了若干战略要地。
帝都,流云殿
“世子,世子!”
“慌慌张张做什么?”苏赫黑着个脸,不耐烦道,“莫不是楚玹霖今晚又要来我这里?”
青松:“……”
也不怪苏赫这么问,楚玹霖近来常留流云殿,而且次次都要将苏赫折磨个生不如死,来一次便在床上躺几天。
时间久了苏赫已经对楚玹霖产生了一种恐惧,他怕楚玹霖来流云殿,更怕楚玹霖在他耳边说“乖”这个字!
“……那倒不是,是南边有消息了!”
苏赫一脸惊喜,连忙起身关上了门窗。
“快告诉我,怎么样了?”
青松小声道:“具体如何不清楚,但这次楚军没有讨到好处,听说损失了将近五万兵马。”
苏赫激动得仿佛自己才是胜利者,紧握拳头,内心的喜悦难以言表。
“南边还说,这次多亏了世子的消息,让他们避免了一场损失,希望世子可以继续帮他们。”
“哼,我当然会帮。”苏赫起身背着手,厉声道,“等到漠南王进都时,便是我杀了楚玹霖之日!”
青松默默点头:“听外边说,今日皇上和几位大臣已经在宣政殿一天了没出来,想来这事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
苏赫想到这些日子楚玹霖对他的欺辱,心里恨得不得了,看他失败,那他苏赫便开心!
“那就不管我苏赫的事了,我漠北可是一直忠心于大楚的。”苏赫话罢过去拿上马鞭,愉快道,“晚膳你自己吃,小爷去跑马了。”
“世子注意安全!”
楚军确实在漠南王的突袭下损失惨重,然而对当前的大楚而言,区区五万兵力的折损尚不足以动摇国本。
而敌方突如其来的策略转变,出乎众人意料。幸赖大同城有段笑天将军镇守,城池得以安然无恙。
然而,其他三地中,有一处不幸失守,甚至其将领亦遭斩杀。可见,漠南王的实力超出了众人的预料,其狡猾程度亦远非常人所能想象。
众人离去后,宣政殿内只剩下了顾洵和楚玹霖,想了想他突然问道:“听闻皇上近来常宿流云殿,伺候的还满意?”
楚玹霖笑了:“朕若是说不满意,洵哥可要帮朕出气?”
顾洵也笑了:“那便调教到让皇上满意为止。”
“不过朕倒是小看了他,看他整日往马场跑,还当他性子贪玩,没曾想却给了朕这么大个惊喜。”楚玹霖顿了顿,又低笑道:“也不知他是如何将我军部署传了出去,这事洵哥可要替朕好好查一查呢。”
“那是自然。”顾洵把赵福端来的药膳端起来探了探温度,这才端过去放在楚玹霖面前,“皇上先把这药膳吃了。”
楚玹霖乖乖接过去吃了起来。
“先前皇上已让漠北王护送苏赫的人全部返回,如今苏赫到底是听从谁的指令还尚且不知。但目前来看,漠北王这里也需要留意。”
“唔,洵哥看着安排便是。”楚玹霖边吃边说,“快到晚膳时间了,赶紧回去吧,国舅该着急了。”
顾洵一笑:“那臣告退了。”
走了几步顾洵突然又退回来,小声安顿道:“流云殿那位再喜欢皇上也要注意身体,莫要伤了龙体。”
“咳咳咳……”
楚玹霖险些被一口药呛得魂飞魄散,他一边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胸膛,一边怒气冲冲地盯着顾洵那渐行渐远的背影!
他绝非那种沉溺于美色的无道昏君,怎会毫无限度地夜夜笙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