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8、第 38 章 ...
-
睁开眼的一瞬,宋方潮以为自己进错副本了。
漫天风雪簌簌落下,寒风透过血肉灌彻全身,冷的刺骨。
雪山之巅连接天穹,越朝上,风雪越急,越猛。
叮当的铁链声,嘈杂的呼救声,咒骂声,此起彼伏。
慌忙逃生的人们面容迥异,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脸上都有掩不住的绝望和麻木。
声音传到山顶,变得微弱,宋方潮如同观看一出沉默的哑剧。
他觉得很荒唐。
又有一点看电影大片的既视感,像做梦。
但耳畔骤然响起的密集马踏声提醒他这不是梦。
无数战马自雪山巅奔驰而下,骑在银质战马上的战士面容冷漠,弓箭手高举着手中火把,借着烈焰射出致命的一箭。
带着火光,直击心脏,一击即中。
戴着沉重手铐脚镣的人就此倒下,心口湍湍流出的新鲜血液带着温热,融化掉北境山巅常年厚积的深雪,雪水血水溶在一处,顺着山势而下铺出一条血路。
宋方潮失了声,两三秒反应后,他疯了般拼命往下跑,越跑越快,被积雪绊住,就干脆顺着厚雪滚下去,他朝人群大声呼喊,快跑!朝密林跑!嘶吼得喉咙沙哑也不顾。
衣衫褴褛的人们跌跌撞撞向前,慌不择路朝密林奔逃。
但交错的密林,高大的茂木,根本遮挡不住围猎者的视线。
对,围猎。
宋方潮清醒地意识到这是一场大型人狩。以人为猎物,至死方休。
这时,人肉就是最好的盾牌,人性的阴暗在生死这一刻暴露无遗。
亲眼看着青壮男子随手拉过身旁老人挡住后方射过来的箭矢,老人在火光中面目痛苦,挣扎向前的指尖被猛烈席卷的炽热火焰淹没,火光过后,只剩一点余烬。
那不知是什么火,竟烧得那般猛,又那么干净。
寒气一瞬席卷了宋方潮,让他战栗不止。
呼喊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弱,不知什么时候竟已经停了。
“咦?这有个小孩!”骑在马上的人惊讶道,其余人闻声围过来。注视在宋方潮脸上的目光意味不明,他们凑近了瞧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的奇怪孩子,牵着马头逼近宋方潮,近得宋方潮将马蹄子不耐烦在地上刨动的痕迹看得一清二楚,那黑马呼出的热气悉数喷洒在宋方潮的脸上。
濡湿,带着一点腥臊。
宋方潮觉得恶心,但又不敢避开,僵直着身子任他们看。
人群从中分开,有人踏马而来,跨过地上冻僵的尸身,踩着血路,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飘扬的风雪浸透猩红血气,冒着风雪,嗅着鼻尖血腥味与一点浅淡的清雪气,宋方潮第一次见到了秦越。
冷玉的面庞,寒雪的气质,没有一丝人气。
鸦羽般浓密的睫毛下是一双锋利的凤眼,明亮得让人不敢直视。
秦越拉着缰绳,自马上向宋方潮投来居高临下的一眼,压迫感十足。
宋方潮止住了呼吸,心脏骤停一瞬。
.
系统担心道:“你没事吧?宿主。”
宋方潮心跳很快,他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回答:“没事!我一点事儿都没有!”
“不对,我摊上大事儿了。”
准备了一箩筐话准备威胁利诱宋方潮的系统:“......”这人不会吓傻了吧。
不顾系统的疑问,宋方潮努力站直了身姿,向秦越展示自己自认为最完美的笑容,力求给对方留下一个稳重可靠的初印象。
宋方潮心跳太快了,跳得他喘不上气,口干舌燥,又有股在水下呆久了的憋闷,窒息感。
斯人遇上方知有!!
宋方潮活了两辈子,第一次有了心动的感觉。
少年端润如初雪,分分寸寸都是照着他心坎长的,一抬首一皱眉都是那么美!
美得他心尖乱颤,美得他心神大乱!
啊——!宋方潮泪流满面,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爱情吗!!
是!
一定是!
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翘首以盼,渴望携手一生的老婆啊!!!
啊!等等!
宋方潮为数不多的良知蹿了出来,维持着岌岌可危的理智,迟疑问道:“系统,一般来说,主角都是好人吧?”
虽然现在这个场合怎么看都像在杀人灭口的虐尸现场,但是......
但是!
该死,宋方潮说服不了自己,怎么看这个主角都不像好人吧。
系统迟疑道:“主角当然是好人啊!”顿了下,补充道,“至少没有黑化之前应该是的。”
好的,那没问题!
老婆!!我来了!!
等等,老婆怎么皱眉了?老婆皱眉望着的,好像是,,我?!!
秦越皱眉看着被雪白狐裘裹得严严实实,粉软的一颗糯米团子站在雪地里冲自己傻笑。
目光迷离,神情呆滞。
眼睛快眯成条细缝,嘴角幅度越来越大,将那掉了两颗小白牙的牙缝崭露无遗。
秦越嘴角微抽,嫌弃地移开了视线。
傻子。
身旁下属上前道:“殿下,已清点完毕,将染疫者尽数斩杀,只是追赶途中疑似逃脱了两人。”
下属面露愧色,周遭人皆低下了头,气氛严肃,无人敢开口说话。
“但是属下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孩子,看衣着像是某个随行大臣家的子弟。”
秦越闻言又将视线投回宋方潮身上,沉甸甸的,带着审视意味。
宋方潮瞪大了双眼,觑了一眼说话的人。
好家伙,看着浓眉大眼的,挺精神一小伙子,心地蔫坏!
居然会祸水东引!
不待宋方潮多想,秦越骨节分明的手指微曲,勒紧了缰绳,手背上的青筋微微鼓起,他弯下了腰,白皙的脸凑近了宋方潮,语气轻慢道:“小孩,你是哪家的?”
“来这儿路上可曾见过什么人?”
宋方潮心念一转,做出懵懂样子道:“没有,没有见到人。”
秦越听后神色淡淡,宋方潮来不及松口气就看到秦越抽出了身旁护卫的弯刀。
宋方潮:“!!不是吧,一言不合就拔刀?”
“系统!!救我!!”
雪白的刀光锐利,宋方潮条件反射得闭紧了眼,清晰地感受到刀锋拂过耳畔带起的一缕微风,面上忽然一片温热,宋方潮睫毛微颤,抬手一抹,是血,殷红冒着热气的鲜血,还带着主人生前的体温。
少年姿容殊丽,神情漠然,开口淡淡道:“竟还漏了一个。”
宋方潮颤颤巍巍往后瞧,中年男子面目青白,心口横插一刀,倒在他身后不远处,离得极近,近得宋方潮将男子皮肤上的斑驳纹路看得一清二楚。
侍卫持着火把向前,宋方潮忍不住开口道:“他都已经死了,能不能”顶着秦越压迫感十足的视线,宋方潮咬牙继续道:“能不能留他一个全尸?”
宋方潮笑笑,有些讨好:“这也能彰显大人您的仁德呀。”
秦越不语,手下没听到命令继续向前,宋方潮忍不住皱了皱眉,无意中看过去,热烈火光中似见男子灰白额角睁开了一只眼睛。
没错,一只眼睛。
活生生的,含着笑的眼睛在颅骨坚硬处长出,与面部完美融合。
眼型完整而流畅。
纯黑的瞳孔,软白的眼球,硕大诡异,正朝着他微笑。
——笑弯了眼。
宋方潮窒息一瞬,那笑眼像还嫌冲击不够,弯着眼尾眨了眨,小孩子俏皮似的打招呼。
你看,我看到你了。
.
小剧场,《问路》:
北境高山常年风雪环绕,人迹罕至。昨晚下了一夜大雪,大雪掩盖山脉,天地间仿佛只剩一片素色。
滴水成冰的天气,即便是山里经年狩猎的老手也不敢轻易出门,怕迷失在风雪里,寻不到归迹。此地却少见地出现了两行足迹,那脚印瞧着竟只有孩童大小。
刚浅浅印出,又很快被风雪覆盖。
——
“系统,你说走哪边?”
“滴,系统权限不足,请宿主自行探索。”
宋方潮提醒它:“我面前有两条路,一条大道,一条小径,要是我一不小心选错了,可就离你的主角越来越远了啊。”
“滴,系统权限不足,请宿主自行探索。”
宋方潮:“......”
宋方潮深呼一口气,呼出的热气在空中变成一团暖白的薄雾。
宋方潮温声道:“宝贝,你看周围除了树就是雪,一个人影都没有,我呢既不看到太阳判断方向,也砍不动树,找不到它的年轮辨认南北,你说是吧,客观事实咱不能否认吧。”
“滴,系统权限不足,请宿主自行探索。”系统冰冷的机械音弱了一些。
“而且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吗,”宋方潮顿了顿,继续道,“最重要的是我还只是个孩子啊,统儿。”
宋方潮的“小孩”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现在还只是个物理意义上的“小学生”。
宋方潮一直自认为自己是个挺幸运的人,平凡且幸运,包括但不限于他买方便面永远有调料包,父母双亡却一直有好心人资助成长,期末考试压线过,高考前突击三个月上了一本院校。孤儿院一圈儿孩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上了正经大学,宋方潮一直以此为荣,认为自己还算聪明。
正当他喜滋滋的以为自己是前世积德行善,没踩死一只蚂蚁,才走的狗屎运这辈子胎穿到富贵人家,突然冒出一个系统告诉他什么主角,拯救世界什么的。
一堆乱七八糟的!
宋方潮听了半天,只总结出了一句话。
再活一次,是要付出代价的。
现在,他就站在代价的十字路口,准备去和主角受来一次人为制造的“偶遇”。
宋方潮夹着嗓子,柔声道:“我一小孩儿能干什么呢,我不都要靠你吗统儿。”
“统宝儿~~”
处于成长期的小男孩声音还带着点奶音,轻轻怯怯的,甜腻极了。
系统终于出声了,弱弱道:“宿主,不是我不帮你,是我在上个世界把能量都用得差不多了,暂时还需要一点点时间恢复。”
系统的声音越来越小,宋方潮的嘴角也越来越平。
宋方潮嘴角拉平,抿成一条直线,“所以现在你也不知道走哪条路是吗?”
系统清咳一声,委委屈屈道:“或许,右边?”
机械音透着浓浓的不自信。
周围的树木高大耸立,遮天蔽日,黑压压的给人一种阴沉感,雪境里除了刺眼的死白,透不进第二种光线。
宋方潮面无表情选了左边那条大道。
都是打白工,打工人当然要选择好走一些,舒服的路了!
//////////////////////////////////////////////////////////////////////////////////////////////////////////
系统有些担心,“你没事吧?”
宋方潮:“没事!我没事!”
准备了一箩筐话准备威胁利诱宋方潮的系统:“......”这人不会吓傻了吧
不顾系统的满统问号,宋方潮努力站直了身姿,向秦越展示自己自认为最完美的笑容,力求给美人留下一个稳重可靠的初印象。
斯人遇上方知有,宋方潮活了两辈子,第一次有了心动的感觉。
少年端润如初雪,分分寸寸都是照着他心坎长的,一抬首一皱眉都是那么美,美得他心尖乱颤,心神大乱。
啊——!宋方潮泪流满面,这就是爱情!!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翘首以盼,渴望携手一生的老婆!!!
宋方潮此刻无比感谢系统,不就是做任务吗?没问题!不管主角是多么变态阴险嗜血残暴的暴君怪物心理变态,他都忍了!他保证忍辱负重卧薪尝胆让主角弃暗从明,感受世界美好,重新做人!
那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自己谈个早恋,牵个小手也不过分吧。宋方潮心潮澎湃,自己上辈子活到十六岁都没谈成的初恋,这辈子竟然来得那么快!
老婆!!我来了!!
等等,老婆怎么皱眉了?老婆皱眉望着的,好像是,,我?!!
秦越皱眉看着裹着白裘的小孩站在雪地里冲自己傻笑,目光迷离,笑得眼睛快眯成条缝,嘴角幅度越来越大,将那掉了两颗小白牙的牙缝崭露无遗。
秦越嫌弃的移开了视线,傻子。
身旁下属上前道:“殿下,已清点完毕,将...尽数斩杀,只是追赶途中疑似逃脱了两人。”
秦越微颔首,下属皆低下了头,面露惭愧,周遭气氛严肃,无人敢开口说话。
那人后半句声音极低,宋方潮听得不太清,但是开头那句殿下,宋方潮听得一清二楚,宋方潮震惊道:“殿下?难道他是”
系统:“主角,秦越。”
宋方潮:“!!”
不待宋方潮多想,秦越弯下了腰,语气轻慢道:“小孩,你是哪家的?”
“来这儿路上可曾见过什么人?”
宋方潮心念一转,只道:“没有,没有见到人。”
声音稚嫩,一副孩童懵懂样子,乖巧到了极致,可惜在场无人懂得欣赏。
秦越听后神色淡淡,宋方潮来不及松口气就看到秦越抽出了身旁护卫的弯刀。
宋方潮:“!!不是吧,一言不合就拔刀?!”
“系统!!救我!!”
雪白的刀光锐利,宋方潮惊恐得闭紧了眼,清晰地感受到刀锋拂过耳畔带起的一缕微风,面上忽然一片温热,宋方潮睫毛微颤,抬手一抹,是血,殷红冒着热气的鲜血,还带着主人生前的体温。
秦越嗤道,“竟还漏了一个。”
看着秦越冷漠的面容,宋方潮心惊不止。
心动的感觉瞬间垮掉一半,美人虽美,却带刺有毒,还是远观为好。
远观为好。
宋方潮颤颤巍巍往后瞧,中年男子面目青白,心口横插一刀,倒在他身后不远,离得极近。
侍卫持着火把向前,宋方潮忍不住开口道:“他都已经死了,能不能”顶着秦越压迫感十足的视线,宋方潮咬牙继续道:“能不能留他一个全尸?”
宋方潮讨好道:“这也能彰显大人您的仁德。”
秦越不语,手下没听到命令制止继续向前,宋方潮面露不忍,皱眉看去,热烈火光中似见男子灰白额角睁开了一只眼睛。
没错,一只眼睛。
活生生的,含着笑的眼睛在颅骨坚硬处长出,与面部完美融合。
眼型完整。
纯黑的瞳孔,软白的眼球,硕大诡异,正朝他微笑。
——笑弯了眼。
宋方潮窒息一瞬,那笑眼似还嫌冲击不够,弯着眼尾眨了眨,小孩子俏皮似的打招呼。
你看,我看到你了。
......
.........
!!!!
宋方潮忍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昏迷前,他听到身旁属下请罪,问“那这小孩怎么办?”
秦越冷冷道:“来路不明,直接杀了。”
“是。”
勒马临走,秦越忽又改了主意,“没死就拿根绳子绑上,先拖回去。”
宋方潮听到这儿,终于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
宋方潮醒来时,手心一阵剧痛,嫩滑掌心被麻绳摩擦得肿红青紫,膝盖也被拖拽得破了皮。
全身上下没有不疼痛的。
看着前方策马疾驰的身影,宋方潮泪流满面问:“统儿,主角那么凶残的吗?他不是虐文受吗?!”
系统冷酷道:“虐文主角受秦越对主角攻强取豪夺,将其圈禁永安宫,惨遭主角攻联合手下背叛造反,最后一代君王自焚而亡,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秦越到死那刻都没有得到过对方的回应,一腔真情付东流,这不虐文吗?”
“这不算虐文受吗?”
宋方潮:“......”
宋方潮:“.........”
宋方潮有些怀疑人生,颤颤巍巍道:“所以你的意思是秦越嚣张跋扈,权势在握,张扬至尊活到了大结局,最后因爱死了,他就是虐文受了??”
宋方潮很悲伤,小胳膊腿气得哆嗦:“这看起来应该被拯救的不是我吗?!”
.
“噤声。”
少年勒马停下,侍从们训练有素,队列整齐停驻原地。
借着山势掩藏,下方一群人浑然不觉,兀自冒着大风雪穿过。
“嚯!”
穿着绯红官服的青年被厚雪绊了脚,踉踉跄跄稳住了身形。
一行人都笑了起来。
唯独同行的年长者皱了皱眉,训斥道:“小心些!”
“弄出动静来惊动了圣上,圣前失仪,你的仕途可就到头了!”
“嘿,您别吓唬我。”
青年文官混不在意,嬉皮笑脸道:“咱们陛下除却爱好纳美过度了些,怎么也算的上位‘明君’了,岂会随随便便降怒于人。”
话是这么说,说话的声音还是压低了几分。
另一人扯了扯嘴角,淡声道:“陛下是不会,但你不想想,这次同行出猎的还有谁。”
“还有谁?”
对方向上指了指。
青年噤了声,“那位素来喜好享乐,怎么会来这苦寒之地?”
“不然你以为陛下是怎么想的,大雪封山的天儿偏要跑到这荒山来围猎,也不嫌冷得慌。此次出行匆忙,听说是那位临时起的意,随口一说,陛下为了哄他开心,当场便下旨将诸位内阁重臣全部留下监国,御驾亲临这极北之地陪咱们这位太子围猎。”
男人啧啧摇头道:“不然你以为,咱们这五品小官是如何有幸轮上这次出行陪驾的。”
“不过是份苦差罢了。”
男人愁眉苦脸,很愁,愁得眉间褶皱横生。
一旁半躺在厚重雪堆里的宋方潮也很愁,珠玉似的小脸皱成个包子褶样。
还得是皮最薄馅最厚的白菜猪肉包。
一旁看着宋方潮的玄玉默默想道,抬手给他略松了松绑绳。
雪堆旁微弱的窸悉簌簌声音并未引起众人的注意。
有人嗤道:“围猎?”
他略带讥讽道,“先不说这冰雪之地能有多少猎物,单说咱们这位殿下,自打到了北境,可还未曾出过帐篷一步呢。”
众人沉默。
青年文官弱声辩解,“这...许是风急雪猛,殿下身子不适吧。”
有人面露不满,还欲再辩。
年长者见状清咳一声,“行了,诸位皇子也得陪着,你我就别抱怨了。”
“总之!”
“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青年文官点点头,“这倒是。”
他有些咂舌,“不过陛下当真是宠爱咱们这位太子呀。”
领头长官此前一直神色淡淡的旁听着,双手揣在怀中,事不关己。
此刻终于开了口。
“先后早逝,陛下怜太子幼而丧母,”男人眺望远处隐约可见的红帐黑旗,语气莫测,“向来对其所求无有不应的。”
宋方潮倒抽一口冷气,我的老爹啊!你可真敢说!
宋方潮只恨不能大声提醒自己那四品芝麻大儿京官的老爹,快走!
此地危险危险危险!!
没错,下面那老神在在的领头小官就是宋方潮这辈子的亲爹。虽然家中儿女众多,宋方潮又是个庶子,但宋老爹和宋方潮的父子关系还是非常良好的,最起码他记得家里有这么一号人,此次陪驾狩猎准许家属随从时也把宋方潮捎上了。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宋方潮从小就展现了多么惊人的天资,也不是因为宋方潮的姨娘多么受宠,事实上,宋方潮生母早逝,自己又打小咸鱼,贪吃惫懒,宋老爷是很看不太惯这个小儿子的,只想着等这个儿子长大就将其打发到远处,眼不见为净。现如今宋方潮与宋大人如此‘亲密’的父子关系其实全维系于宋方潮有一个视他如命的好姐姐,宋冉。
与宋方潮不同,他的嫡亲姐姐宋冉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有皇城第一才女之称,现嫁进了庆王府,过府一年便生下嫡子,坐稳了庆王世子妃的位置,这是无论如何都算高嫁的一门亲事,便是宋府的嫡亲小姐想嫁得庆王世子侧妃位,也是极其不易的。宋老爷对白捡的这门亲事,自然是乐得合不拢嘴,附带看宋方潮也顺眼许多。在长姐庇佑下,宋方潮打小过着锦衣玉食金镶玉裹的小少爷生活,一点油皮都没破过,遇到秦越算狠狠痛上头一回。
墨重皱眉道“殿下,这些人胆敢对殿下出言不逊,以下犯上,实在该死。”
墨奎狞笑道:“不如让属下去给他们紧紧皮。”
说话男子眼角带疤,凶神恶煞,眉宇间嗜血阴鸷气掩不住地扑面而来,秦越高挑挺拔的少年身影竟被对方小山似的体积衬得有些单薄纤瘦。
秦越神色冷淡道,“不必。”
墨奎不忿,开口道:“殿下!他们这般公然议论殿下,实在放肆,不狠狠责罚一番只怕不会长记性。”
见秦越思考状,宋方潮刚放下的心又提起一半。
“够了,你没听到殿下吩咐吗,还不谨遵殿下诏令。”
玄玉冷眼训斥,墨奎不甘心看眼玄玉,脖子一缩,闷声闷气道:“是。”
宋方潮感动看着玄玉
——秦越身边为数不多的正常人。
玄玉似有所察,低头对宋方潮温柔一笑。
宋方潮眼睛噌亮,热情咧嘴回应。
“呦,小孩醒啦。”
秦越余光瞥见宋方潮笑脸,看不大顺眼,开口慢条斯理道。
果不其然,看见宋方潮变了脸色。
秦越心情舒坦了,傲慢笑道:“说说,看见什么了吓成这样,是没见过死尸还是没看过血呀。”
“晕的那么快”
“还是说,”秦越眼尾上挑,顿了顿道:“你、在、怕、孤?”
语气不明,带着几分玩味逗弄。
宋方潮心惊了一瞬,几乎没注意到秦越说了什么,只盯着秦越俯身时不觉凑近的漂亮凤眼几乎舍不得眨眼,眼珠子都快要黏在上面。
那是一种不容于世的美丽,惊心动魄又让人忍不住渴望染指。
宋方潮有些心冷。
他一直知道自己是个颜控,对此十分有觉悟。
但是!!
他没想到。
他会颜控的如此彻底。
竟还有当舔狗的潜质!
看着这双眼睛,宋方潮止不住的腿颤心跳,口干舌燥,整颗心软成蜜水,荡漾得连以后自己和秦越生的孩子名都取好了,只觉无论秦越做了什么事,自己都能无条件无底线地把他原谅。
.
秦˙宋方潮臆想老婆˙毫不知情˙越,看着呆愣的傻子,没了耐心。
秦越阴嗖嗖道:“再看,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宋方潮恍若未觉,冲秦越甜甜笑了笑。
他突然想起自己老婆不能生,没关系,他们两人养条小狗也是一样的。
名字还是可以照用,不浪费。
秦越:“......”
秦越阴沉道:“来人。”
“把他的眼珠子给孤挖出来。”
令行禁止。
持着锋利短刃的高大侍卫即刻逼近宋方潮,连玄玉也只站在一旁默然不语。
尖锐刀刃抵住眼珠。
宋方潮瞬时清醒,变了脸色,惊道:“大人,我错了!大人,我错了!”
宋方潮悔恨极了。
美人带刺,该死,他怎么给忘了
这分明是朵霸王花啊!
看着宋方潮惊惧胆颤的情状,秦越挑了挑眉,幽声道:“注意方寸。”
迎着宋方潮希冀的小眼神,秦越笑了,接着道:“要挖得形状浑圆,不能有丝毫缺损。”
墨奎笑应:“是。”
宋方潮瞪圆了眼,咽了咽口水,艰难道:“大人,您挖了我的双眼也没用啊,我,我知道我这眼珠子生得漂亮,大人您要不还是把它们放在我的眼眶子里,这样大人想看的时候也能随时看着不是”
宋方潮眼巴巴盯着秦越,秦越一字一句道:“不妨事,回城加上特殊药水,珀制密封后归入我的私库,我想看便看,想把玩时也方便把玩。”
宋方潮大哭:“我还是个孩子啊!!”
墨奎森然一笑,“年岁小更好些,挖出来的眼珠子又鲜又嫩,保存时间会更长。”
玄玉眼带不忍移开目光,眼见刀尖近在咫尺,宋方潮急声道:“我看见了!”
秦越抬手止住手下动作,垂首注视宋方潮。
眼神冰冷。
“看见什么?”
宋方潮颤声道:“我看见了,我看见死去的那个男人他的额角”顿了顿,宋方潮嗫嗫道,“他的额角长出了一只眼睛,”
“一只活生生还会笑的眼睛。”
过了片刻,四下一片寂静。
只有风雪簌簌声。
秦越嗤道:“就这?”
“啊,就这样。”宋方潮有些不大自在,灰头土脸耷拉着脑袋。
他知道自己被尸体吓晕产生错觉是很丢人,实在有损自己的男子气概,但他悲哀的发现,自己在秦越那儿大概也没有什么气概可言了,还不如说出来转移一下秦越的注意力。
宋方潮忍不住向上偷偷瞟眼,秦越也正看着他,还带着笑。
就是笑容有些怪异,似笑非笑。
宋方潮:“......”
宋方潮立马附上一个乖巧讨好的微笑。
精致的小模样,无辜又无害。
.
帐内人仰马翻,祝安泣不成声:“少爷,少爷您这是怎么弄的,怎么伤成了这样啊”
“闵书,快去拿小姐从前备下的续玉膏,左边第二个笼箱里,别拿错了,快去!”
祝安抖着手为宋方潮脱下衣裳,贴肤的布料血块凝固,撕拉时黏皮翘起碎沫肉块。
尤其膝盖。
青紫肿胀,形状可怖。
宋方潮还未痛得发声,祝安先一步嚎哭道:“少爷,续玉膏疗骨生肌有奇效,肯定不会留疤的,少爷别怕。”
闵书拿了药膏,双手递给祝安,安静跪坐在宋方潮床边脚踏,清澈的眼底盈满担忧,宋方潮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半躺在床上,疼得龇牙咧嘴,“系统,都处理好了吧。”
那密林里刨出来的小孩,一问三不知,宋方潮自认自己不是个好人,思想觉悟极低,既贪生怕死,又贪财好色,干不出为民请命伸张正义的事,却也做不出把人交给秦越处置,只好取名闵书暂时留在身边。
伤养好些,宋方潮忍不住想去找秦越,有心问清雪山火猎真相,但没等行动就被闻风赶来的宋大人软禁起来,看管极严,一时出不了营帐,宋方潮想着时间很长总有机会,一时也放宽了心,舒舒服服安安心心养着伤。
只宋方潮没有想到,此后多年,他竟再未见到秦越。
_______
抵达北境时日日久,狩猎活动迟迟不开展,大臣侍卫们连日的雪地里吹西北风,风大刺骨,抱怨咒骂声越来越大,皇帝不理事,五皇子性子急躁在人前埋怨秦越,被秦越听到当众抽打了几鞭,鞭藤带着勾刺,剜人皮肉,五皇子疼得满头大汗自马上翻滚落下,摔倒了一条腿,皇上却并未斥责太子,而是当场借五皇子断腿医治为理由宣布班师回朝。
元禧十五年的御驾北狩之行就此彻底成了一场笑话。////////////////////////////////////////////////////////////////////////////////////////////////////////////////////////////////////////////////////////////////////////////
六年后,皇都燕临。
庆王世子秦勉最近有些头疼。
按理说他一个闲散亲王世子,身份尊贵,工作体面,对外深得圣眷,对内夫妻恩爱,妻子是自己年少知艾慕时便朝思暮想渴望厮守终生的姑娘,两人少年夫妻,生下儿子聪颖乖巧。
左思右想,秦勉都觉得他实在没有什么可烦恼的。
奈何家中夫人疼爱幼弟太过,小舅子每每闯下祸事,都是秦勉忙前忙后收拾打点。秦勉爱屋及乌,深觉自己小舅子极有分寸,闯的也都不是大祸。唯一稍稍不足就是,夫人满心溺爱,难免于学业上疏忽放纵方潮,秦勉却不这样想。
他认为,纨绔可以做,文盲却是不能当的。
可惜是秦勉有心无力,他作为天之骄子顺风顺水活了二十几年,生的儿子也是自幼天资优越,他实在想不出怎么会有人连一本简简单单的经注都背不出,半月里连请了十余次家长。
作为被请的那名家长,秦勉长叹一声想,这或就是幸福生活甜蜜的负担吧。
.
“...平日里翻墙逃学也就罢了,旬考这样重要的日子堂而皇之交白卷早退我也不提了,如今竟还学会了打架,打得伯南候次子躺在床上三日未下得床,我赶去时鲜血满地,太医诊断肋骨都断了几根。”
“小儿顽劣,世子身为长辈平日也该劝导才是。”
“世子?世子!”骤然提高了声量。
秦勉回神,敷衍道:“是是是,司正教导得是,我回去定然好好管教。”
新任司正是个刚正不阿的性子,深吸一口气,皱眉沉声道:“但愿如世子所言,好好教导。”
秦勉笑笑,“不过,我家方潮素来温驯良善,路径花草都舍不得践踏,如今在监内大打出手,打人理由司正可调查清楚了?如何断定是我家方潮先动的手,而非对方滋事挑衅?我来这待了半晌,也未看到伯南侯府的人,莫非司正以事判人,未经审查私心里定了罪。”
秦勉肃声问:“方潮年幼,少年自尊心强,声誉又何其珍贵,学监是不是也应该给我庆王府一个交代。”
岳司正被问得额上冷汗涔涔,“这......”
.
务实院内,潘昱咬了口翠果,口齿不清道:“还想着请家长那事啊?来的又不是你亲爹,庆王世子如此疼你,你有什么可烦的。”
宋方潮叹道:“唉,你不懂。”
李泽光坏笑道:“我们自然是不懂的,毕竟我们可没有什么心上明月,可以值得冲冠一怒啊。”
众人哄笑,“哦——”
宋方潮戳了痛脚,急道:“胡说八道什么”
李泽光哈哈大笑,“学舍内都传遍了,你宋方潮为了隔壁院的周大美人,打得邱允那小子连声叫爹。”
宋方潮淡定下来,“哦。”
宋方潮缓缓坐回原处,劝道:“我打人是因为我看他不爽,与你所说女子无关,别随便攀扯别人女孩子。”
李泽光潘昱面面相觑,潘昱奇道:“不是为了美人争风吃醋还能是什么?你平时可是个最不喜欢惹事的性子啊”
宋方潮默了默,道:“此事一言难尽。”
他也不知道自己听见那混帐嘴里不干不净谈论秦越时那烧心的怒气是怎么来的。
一旁薛璟笑道:“不过如今,你在国子监内可算大大出名了。”
李泽光嗤嗤笑道:“以往我同窗总记不住你的名字,如今竟也记得你是三个字而非两个字的姓名了。”
潘昱纳闷,“你说明明坏事我们都是一起干的,你又生得贼俊,人堆里如此扎眼,怎么偏生大家对你都没什么坏印象呢,不对,连印象都没有,跟个透明人一样。”
李泽光笑得捧腹,“那你岂不是要多谢邱允,这番打斗倒是帮你扬名了啊”
宋方潮长叹一声,“就是这样我才烦啊。”
我花光积分才兑到的路人光环啊
啪——
碎了。
散了学,各家马车停在门口,秦勉长身玉立站在前面,宋方潮怏怏走到秦勉跟前,道:“姐夫。”
秦勉拍了拍宋方潮的肩膀,温声道:“今日你也累了,先回府休息吧。”
宋方潮顿了顿,道:“我今日先去姐夫你那儿歇吧,正好也好几日没见小侄儿了。”
秦勉皱了眉问:“是父亲大人......”
宋方潮道:“不是,现今太子主办的土地兼并案刚刚结束,宋大人忙得脚不沾地,才没空管我呢。”
宋方潮嬉皮笑脸,“我就是想你们了”
宋方潮眼珠子滴溜滴溜转,嘿嘿笑道“也想王府厨房的大师傅了。”
秦勉朗笑道:“行,我提前差人知会你姐姐,让家里厨房备好参汤,你回去用些养养神。”
宋方潮应道:“好!”
.
半身泡在浴桶,温暖水源包裹肌肤,宋方潮长舒一口气,蒸出的热气化作细碎水珠顺着健硕漂亮的肩脊线缓缓滑落。
宋方潮持续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
自半月前开始,宋方潮总觉得暗处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子夜时分,半梦半醒睡梦最沉时刻,那粘腻的视线感最重,湿冷地带着腥味,狎昵地从他的脸上划过,缓慢向下,一寸一寸游离探索,似国王审视自己疆土般漫不经心,又更像猎手瞄准垂死挣扎猎物时的志在必得。
宋方潮几乎以为自己是鬼压床了。
第二天晚上他召集府里大批家丁围着院落,守在门前,祝安上了床榻,蜷缩睡在旁边陪他,睡熟后不自觉将手脚压在他身上,霸占了大半个床铺,宋方潮被压得喘不过气,却觉得有些心安。
可是没用。
一点儿用也没有。
那种感觉又来了,如影随形。
他意识清醒却又睁不开沉重的眼皮,幕后之人越发放肆,窥伺感如附骨之蛆,宋方潮骇得满头大汗,努力撑着手指,额角青筋暴起鼓动,用尽气力让指尖一点点向前,往旁探去。
指盖泛红刺痛时,宋方潮摸到冰冷的褥被,自己的身旁空无一人。
第二天天亮,祝安嘟囔纳闷不知何时滚到了床下,宋方潮沉了脸,询问系统,系统也只说没人,但宋方潮知道自己没疯,那如有实质的视线绝不是他的错觉。
宋方潮每夜睡不安宁,广招护卫家丁镇宅看院,没有吓住背后之人,反而兴师动众惊动了宋大人,被狠狠斥责痛骂一通。宋方潮无奈只好频繁找借口往王府跑,王府尊贵,守卫森严,宋方潮才难得睡了好觉。
宋方潮恨恨地想,别让我逮着这背后装神弄鬼之人,不然小爷要他后悔做人!
想着来日将幕后之人抽筋扒骨,痛揍得呕血跪地求饶的情状,宋方潮忍不住发出桀桀冷笑。
——哦吼吼吼吼!
系统听见笑声,眼前一黑。
问如何查询宿主精神是否正常,急,很急,在线加钱等!
///////////////////////////////////////////////////////////////////////////////////////////////////////////////////////////////////
课间,教习宣布今日午后骑射课两院合上。
众人心思各异,暗潮涌动。
人尽皆知,燕国太子秦越因彻查蜀中土地兼并一案态度强硬,杀戮过重而被陛下一道圣旨发配到了国子监研读圣贤书。
美名其曰。
修身,养性。
宋方潮凝神听着,第一次觉得谭教习平日里干瘪催眠的魔音,如此悦耳。
想着马上就能见到秦越,宋方潮按捺不住,心速加快,激动地站起身,轻快往上跳了跳。
少年大踏步朝外走去,脸上笑意灿烂若霞光。
李泽光亲亲热热从后面窜出来一把勾住宋方潮肩膀,兴高采烈道:“这次终于可以见到太子殿下了,还有机会与殿下一同进学,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李家是太子党。
李泽光同志,受家学渊源影响,一向是太子殿下的忠实簇拥。
平日里最爱在‘纨绔兄弟团’耳边不厌其烦地吹嘘着太子的功绩,力求给宋方潮他们灌输秦越殿下,文成武德,盖世英才,世无其二的光辉形象。
滔滔不绝,十分聒噪。
薛璟叹道:“你只看到太子的功绩,却没想过这累累功勋因何而来。”
“圣上一句简简单单的杀戮过重,背后掩藏的命案,何止万计。活生生的人命啊,咱们这位殿下难道会是什么良善之辈?”
李泽光不以为然,“刮除腐肉,就要有剔骨疗伤的决心。殿下此举,利国,利民,利于后世啊。”
两人争吵一路,潘昱和事佬道:“行了,太子殿下行事是张狂了一些,但杀的也都不是好人,再说陛下不是惩罚太子了嘛,太子都早过了弱冠年纪,还被罚来与我们一同进学,想必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
李泽光沉默下来,“真是委屈殿下了。”
薛璟也皱起了眉。
宋方潮被他们的反应弄得有几分心下怪异。
他虽不觉得秦越是会让自己受委屈的性子,但此刻也有些忧心。
.
迈进猎场,宋方潮一眼便看见了秦越,
的遮阳帐篷。
帐前黑旗招展,神似主人般招摇,篷内铺了厚厚的绒毯,绯红无杂色的动物皮毛张扬奢侈,秦越脱去了黑氅,面色清冷,阖眸半倚在斜塌上,冰冷华贵的王袍枕在脚下,裤脚处露出突起的踝骨,白到过分的肌肤衬得高隆掌背上的青筋横生,筋络分明。
宋方潮有些惊疑,问:“你确定,他是来读书的?”
宋方潮又问:“是天子下旨‘发配’来的?”
潘昱哽了哽,结巴道:“约莫,是...的吧”
.
学子们熙熙攘攘站在一旁,三两交谈,挤作一堆。
秦越所在地界却无人敢踏足,凭空清出一片空地。
青年体态修长,肌肤白到过分,阳光下几近透明,唇极红,眉眼极黑,一身黑红骑服艳色深重,近乎锋利的凤眸寒意更深,气质威严冷峻。
人皆心知的,玉宝珍物,美得惊世骇俗,却无人胆敢折摘。
十六七岁年纪的少年是他的白月光,如今身形愈发修长,浑身冒着冷气儿的秦越则是他的朱砂痣,多年妄想,爱重深切,不忍释手。
宋方潮上前一步,微笑道:“殿下,北境一别,殿下别来无恙?”
秦越抬眼,冷冷道:“你谁?”
宋方潮:“......”
宋方潮:“.........”
捂住胸口,宋方潮一颗炙热少男心大受打击。
还有什么比,你把别人当老婆,别人把你当路人,更惨?
没有!
宋方潮气闷走开,没看见身后秦越眼中浮起一缕笑意。
笑意极浅,却真真切切存在着。
.
李泽光嫉妒勒脖问:“殿下和你说了什么,快老实交代。”他虽然也想去和殿下交谈,却没那个勇气。
宋方潮面无表情道:“太子殿下日理万机,怎么可能搭理我们这种小人物。”
李泽光嘿嘿笑道:“我猜也是。”
笑你妹,个傻子就会笑。
肌大无脑,四肢健全,脑干缺失的蠢蛋。
宋方潮满怀怨念,恶毒吐槽道。
薛璟支了支宋方潮胳膊,皱眉道:“太子好像在看你。”
宋方潮一愣,回身去瞧。
秦越目视前方,眼神温柔,唇畔带笑,霜雪做的玉人一笑起来就如春风化万物,日月同晖照,明亮耀眼得不得了。
宋方潮不自在的伸手抚了抚鬓上发带,又扯了扯衣角,嘟囔道:“怎么,现在想起我了。”
宋方潮尾巴翘得老高,“哼,晚了。”
他绝不会那么轻易原谅秦越。
少年红着耳朵,心里美滋滋。
啊~老婆!
.
身后声音清朗,唤道:“阿越。”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君子温润如泽。
秦越挑眉,“你怎么来了?”
牟相昀温声道:“教导骑射的伍大人身体不适,拜托我帮他代上几节。”
宋方潮傻怔在原地,看秦越与他擦身而过,和另一高大男子并肩站立。
“百年世家殷厚底蕴养出的麒麟子,牟家相昀人如其名,传言不虚啊。”
“朝中那么多武官,怎么就非求他一个清贵的御前红人来上骑射课了,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摆明冲太子殿下来的嘛”
“那又怎样,牟大人和殿下可是自幼相识,情谊深厚,可不是你等妒嫉小人能比的。”
宋方潮气得牙痒,不记得我,倒还记得垂髫之交的竹马。
“老师!”
声音洪亮,响彻云霄。
宋方潮长鞠一躬,“师徒有伦,男男有别,尊师敬道自小学起,殿下可不要忘记尊称一声,牟,师,傅”
顶着众人讶异目光,宋方潮镇定道:“殿下可要时时记得,对师长保持恭敬距离。”
“不过殿下忘了也不打紧,”宋方潮道:“我会适时提醒殿下的。”
秦越皮笑肉不笑看着宋方潮。
宋方潮梗着脖子回视。
气氛冷场,李泽光等人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
牟相昀笑着解围,道:“莫非阿越不愿意叫我一声老师吗”
秦越哼笑,不与小孩计较。
行了师徒礼,道:“牟师。”
声音低哑,近乎缠绵。
宋方潮:“......”
宋方潮:“???”
会不会说话?
把舌头薅直了给我说!
/////////////////////////////////////////////////////////////////////////////////////////////
宋方潮恨得牙痒痒,又气又悔,一口郁气涨在心口。
秦越才不管宋方潮在想什么,他朝牟相昀笑着说:“来比上一局?”
牟相昀浅笑应声:“好。”
秦越飞身上马,挥动长鞭,一马当先,冲在最前。
牟相昀紧随其后,秦越骑得极快,他竟也不算落后,两马并驱追逐。
有人挽弓一箭,长空中疾翔的鹰隼随之射落。
是牟相昀。
纯银的箭端穿透趾爪,却不伤猛隼半分。
箭术之精湛,世所罕见,确实可堪为人师。
宋方潮沉着眸,定定看着秦越。
看秦越在他人身旁温声软语的样子。
少年抿紧薄唇,手中的弓弦几乎要勒进掌心。
红痕徒生。
他自己的射艺自己知道,百射不中。
宋方潮豁然转身,离开猎场。
潘昱喊道:“方潮,你去干嘛呀。”逃学也不带我一个,不讲义气!
宋方潮没有回头,反身挥手道:“一会儿回来,等着。”
薛璟看着宋方潮离去背影,缓缓皱起了眉。
.
宋方潮喘着气跑回来,问:“殿下呢?”
潘昱道:“殿下和牟师往后山去了,李泽光薛璟他们也跟去了。”
宋方潮深吸一口气,“后山野兽出没,监正不是严令禁止学子进出吗?”
潘昱支吾道:“这太子想做的事,谁敢拦啊。”
.
燕国南风盛行,上至皇帝养男宠封妃,下至寻常百姓娶男妻,都不是稀罕事。
少年人情愫正盛,又懵懂好奇,对此间事的探索乐此不疲,身边同窗看得顺眼彼此相互慰藉的事也不是没有,李或对此十分不屑。
此刻却打了脸。
束身的骑服勾勒出青年姣好曲线,李或怔忪道:“人活一世,若能喝到最烈的酒,睡最美的人,此生不枉。”
一行几个少年都调笑开来。
前方青年回了头,黑衣红服。
霜白的一张美人脸。
极美,极冷。
李或心神一震,却立刻什么绮思遐想都没了。
一时只觉四大皆空,只恨不能挥刀自宫。
罪孽,罪孽——
菩萨保佑,真神庇护,信徒发誓此生对太子殿下忠心耿耿,决然不可能有任何非分之想。
李或苦着一张脸,只害怕被殿下听到一星半点秽语,抽断他的琵琶骨。
“嗷——”
“谁!谁射的!?”
李或屁股中箭,噔的从马上滚了下去。
宋方潮:“抱歉,手滑了。”
脸上毫无歉意。
李或郁闷看他一眼,有些埋怨道:“宋大少爷,您这骑射也该练练了!”
宋方潮冷声道:“要你管。”
李或听得有些来气,“谁惹着你了,今日火气这么大。”
废话,当然是你。
宋方潮抖着腿爬上马背,紧赶慢赶刚到就看到这混账小子调戏自家老婆,能不气吗
要不是他知道李或是个有嘴无心的,加之现在没时间搭理他,早就一拳揍过去了。
.
后山起了雾,浓雾障眼,秦越一时有些分不清来时方向,与众人走散了。
秦越放缓速度,骑马独自深入。
耳边声响传来,秦越眯着眼看向来路。
马蹄不安分向后退,身下骏马有些不安,秦越拉稳缰绳,逼它立在原地。
影影绰绰间,庞大身影浮现。
浑浊嗜血的瞳孔闪着光,微黄腥臭的巨獠张大,涎水顺着獠牙滴落。
秦越脸色沉重,握紧了腰间短刃。
猛虎扑食,秦越不闪不避,冲上去与之搏杀。
短刃精铁所制,削铁如泥,秦越翻身跨在虎背上,直刺眼部。
眼珠爆裂,鲜血如注。
猛虎发出怒吼,狂怒摇摆想将秦越甩下身,秦越吃力不住,摔落一旁,老虎抓住时机,猛扑落下,虎爪锋利直逼眼前。
千钧一发之际,箭矢横发。
力道强横。
老虎额心中箭,轰然倒地。
穿透皮肉,一箭即死。
少年无所畏惧,孑然一身挡在他身前。
秦越惊觉眼前人竟然已经和他差不多高大。
.
宋方潮慌张回身搂紧了秦越,左看右看。
重点关注脸部。
还好还好,没有破相,还是那么漂亮。
秦越有些不适,第一次有人把他当易碎琉璃看待。
而且少年身姿挺拔,健硕。
腰腹收紧,箍在腰后的手掌厚实有力。
从年轻皮肉里透出的热气蒸腾着扑面而来,充斥着浓浓雄性气味。
清爽,干净。
不臭。
带着一点皂香。
.
宋方潮趁秦越晃神之际,脚腕用力朝后踢了颗小石子。
小石子体积不大,崎岖,坚硬。
宋方潮把脚跟撑了上去,稳住身形。
宋方潮眯着眼睛看秦越,心虚转溜眼。
老婆比自己高一两厘米怎么办
老婆没发现吧?
没事,一两厘米而已
我可以!
我才十六,我还能长!
.
秦越回神,冷喝道:“放肆!”
“还不放开我。”
宋方潮乖觉松手,嘟囔道:“我可是刚救了殿下一命”
宋方潮有些不高兴,“殿下怎么这样,不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至少也不应该恩将仇报吧。”
“本殿何须你来救。”
秦越冷脸道:“你即使不出现,孤也不会有事。”
宋方潮不服气,上前和秦越理论,两人一路拉扯。
牟相昀看入眼中,眼神闪了闪,快走上前,温声道:“阿越你没事吧”
余光见斜后处死虎尸体,牟相昀有些讶然。
忽略宋方潮一脸敌意,牟相昀道:“想不到宋公子射艺如此出众。”
宋方潮挑了挑眉,手中箭弩精巧,方才射出威力巨大,秦越亲眼所见。
来不及得意,宋方潮听秦越开了口。
他说。
“善用机关巧物罢了。”
“相昀熟通君子六艺,他远及不上你。”
宋方潮闻言一怔,嘴角弧度落了下去。
李泽光兴奋上前,叽叽喳喳询问射死老虎的箭弩。
宋方潮将手中物一把拍在李泽光身上,顶着秦越沉眸视线。
冷声道。
“送你了。”
////////////////////////////////////////////////////////////////////////////////
////////////////////////////////////////////////////////////////////////////////
精致古典的暗室中,穿着锦衣的一名温雅女子,正低头查看手中信件。
昏黄的烛光,照在她洁白无暇的脸上,明暗交织,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笃笃”,敲门声响起。
她不慌不忙的将纸条凑近桌灯,任由火舌将纸张吞噬,扬声道,“进——”
见到来人,女子眉眼舒展,喜笑颜开。
宋方潮大爷模样踏了进来,没有骨头似的瘫软在椅子上。
懒散软绵,一副不上进的混账样。
宋方潮神情恹恹,打了个哈欠问:“阿姐,你叫我来干嘛?”
宋冉柔情万分,拉着自己弟弟的手,笑道:“小弟,阿姐给你弄来一个好东西!”
宋冉小心翼翼打开手中晶盒,神情郑重。
那盒子做工繁琐奇巧,黑沉沉的,暗得透不进光。
宋方潮看不见里面放着什么,只以为又是自家姐姐何处搜罗来的奇珍异宝。
随意低眼去瞧,吓了一跳。
宋方潮豁的从椅子上蹦起来,问:“这是什么?!”
“傻小子,怕什么”宋冉笑道:“这是相思蛊,我特意托吴伯从南边带回来的。”
盒内两只长条红虫扭动,交缠。
难舍难分。
“雌雄同生共存,你想法子把雌虫放在太子身上,姐姐保证不出两日,他定然娇软了骨头,任你摆布。”
宋冉笑得张扬,“届时,还不是你想让他如何就如何。”
宋冉冷哼道:“雌虫入体,他秦越只会跪求着你喜欢他,再没有给你难堪的机会,也该换作咱们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太子殿下来尝一尝这情爱的苦了。”
声音蛊惑,一字一字像毒蛇般钻进宋方潮心底。
看着翻腾盘绞的两只蛊虫,宋方潮神色晦暗不明。
系统心惊肉跳,“宿主!宿主,你清醒点!”
宋方潮慢动作接过晶盒,宋冉满意笑了。
见宋方潮手腕翻转,将未封盖的盒口倒立,两条赤虫啪的坠落在地上。
宋冉急道:“欸!还没......”盖上
宋方潮抬脚一掌踩上去,又碾了碾。
脚掌离地,尸浆淋漓混在一堆。
“阿姐,都说了让你别乱信那些大师道长的话,你怎么就是不听。”
“两条小虫就能让秦越对我投怀送抱,爱我爱得要生要死了?”宋方潮扶额总结:“笑话!”
宋方潮觑着眼,“你从哪儿弄来这奇怪东西,说吧,这次又花了多少钱?”
宋冉心痛极了,颤声道:“婺玉城买的,花了一百两”
宋方潮微松口气。
还好,不是很多,也就几顿酒钱。
宋冉补充道:“黄金。”
“阿姐!宋冉!”
“宋冉你疯了吗?”宋方潮气急败坏,跳着脚骂。
“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半年来你好吃好喝好玩的成堆往太子府送,别人给你一个笑脸了吗。”
宋冉叹了口气,“我看你整日里心忧神烦的,这还不是想帮你想想办法嘛。”
宋方潮一副被踩了痛脚的模样,“谁心忧,谁神烦了。”
“我喜欢他是我的事,他喜不喜欢我那是他的事。”
“何须你们帮我想办法?”
宋方潮说得口干舌燥,却见宋冉态度轻慢,不紧不慢欣赏着她新染的指甲。
宋方潮:......
漫不经心的态度,不以为意的神情,肯定再犯的样子,让宋方潮怒从心头起。
宋方潮气笑了,问:“所以姐夫对你百依百顺,言听计从,也是因为你用了这玩意。”
“叫什么来着,”宋方潮挑眉,“哦,相思蛊。”
宋冉愣住片刻,大吼:“臭小子!!”
屋里鸡飞狗跳,砸瓶摔打声一阵阵,守在门口的秦勉和秦子聿见怪不怪,宋方潮慌张蹿出来,急忙逃命中还不忘揉把自家小侄儿乖巧滑嫩的小脸蛋儿,一边招呼:“姐夫,今日旬考放榜,我先走咯。”
秦子聿小大人似的皱着眉道:“小舅舅,加油。”
宋方潮笑着向后挥挥手。
宋冉气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宋方潮!你给我站住!”
“混小子,欠收拾了。”宋冉手握棍棒追出来,阳光下棍棒带刺,根根寒光闪烁。
宋冉削肩细腰,手中棍棒却是玄铁打造,重逾百斤。
羸若无骨的素手握在上面,手指根细细软软衬得铁块更加坚硬冰冷,秦勉看得心惊。
秦勉急走两步冲上前,小心翼翼取下宋冉手中利器,谄媚笑道:“夫人消消气。”
皇都有谣言,第一才女宋冉温婉贤良,性情柔顺,宜室宜家。
秦子聿想,可见,传言害人,所言皆虚。
.
“殿下呢?”
宋方潮跨进门,张嘴就问。
潘昱撑着胳膊,朝后指了指。
宋方潮的心思,已然人尽皆知。
宋方潮顺着手指看去,秦越乖乖坐在椅上,低头品茗,侧脸流畅白皙,小小巧巧坐在那,精致玉人般,可怜又可爱。
宋方潮看得心中软乎乎的,满腹爱怜甜蜜,如果没有旁边那个碍眼的东西就更好了。
看着秦越对牟相昀笑意盈盈,两人对坐品茶,言谈相欢,宋方潮磨牙暗恨,“秦越的虐心值降了吗?”
系统道:“没有。”
宋方潮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他都和自己心心念念的牟大人黏糊贴成这样了,虐心值还不降?!”
心中酸的冒泡泡,宋方潮唇角笑意冷硬,“他是还想凑得多近。”非得严丝合缝,毫无缝隙才能开心不成。
宋方潮冷酷想,那秦越还是虐着吧,这虐心值他不降了!爱谁降谁去降!
系统疑惑了一瞬,说:“这次好像情况特殊,和主角攻没关系。毕竟现在他们并没有反目,可是秦越的虐心值已经很高了。”
宋方潮愣了几秒,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面上却还矜持,慢吞吞道:“所以,虽然秦越对着牟相昀都快笑成一朵花儿了,但是实际上对他也谈不上多喜欢...”宋方潮笑容灿烂,“虐心值半点没降嘛。”
宋方潮端正了心态,满面春风欲走上前,又顿住了脚。
宋方潮犹豫了一下,对着宋冉他放话放得理直气壮掷地有声,但实际宋方潮很有些心豫胆怯,秦越喜不喜欢牟相昀有待考究,但秦越肯定是不喜欢自己的。
宋方潮垂头丧气,遇到一个心仪之人何其困难,遇到心上人也恰恰巧喜欢自己,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宋方潮长长长叹了口气,生活如此多艰,美人如此要命。
娶个媳妇儿也太不容易了吧!!
.
秦越远远地看见了宋方潮。
教室里人来人往,旁人都坐得规规矩矩,就他穿着一身鲜艳绯衣,傻站在室内正中心,让人想看不见都难。
秦越一乐,仍与牟相昀品茶论道,言谈自如,余光里却全瞧着宋方潮。
眼见宋方潮耷拉着脑袋,上前两步,退后三步,前前后后走动着,秦越没忍住挑了挑眉。
宋方潮鼓足勇气上前,一直站在秦越身旁随侍的玄玉率先对他笑了笑。
笑得友好。
玄玉身着紫衣,面容温婉,笑容自然也是亲切的。但宋方潮却如见了厉鬼,咽了咽口水,怏怏地艰难倒退了回去。
玄玉:“......”她有这么吓人吗。
秦越:“.........”
看这怯怯倒退,乌龟慢腾的速度,秦越扶额,失笑道:“丢人现眼的东西。”
牟相昀疑惑问道:“什么?”
秦越笑道:“无事,想到一个有趣的小玩意儿罢了。”
牟相昀浅笑了笑算作迎合,心下微松。
方才秦越注视他的目光,虽专注,却让他不舒服极了,秦越瞳孔深黑,专心看着一个人时,只让人觉得犹被毒物盯上,像璎蛇粘腻尤湿冷,秦越见他总是笑着的,可牟相昀察觉不到他笑脸后的暖意,笑得虚浮又伪劣。
可牟相昀宁愿秦越一直这么冲他笑着,他虽不喜欢秦越的笑容,却享受着这种独一特殊的待遇。
牟相昀看了一眼宋方潮想,所以他实在不喜欢见到会转移秦越注意力的人存在啊。
啪——
黑子下局,落子无悔。
.
宋方潮对玄玉的惊怕不是没有理由的。
此前后山一场浓雾,大家伙都没什么事儿,唯独李或惊慌奔走时不慎被树枝划伤了脸,斜拉一道,极其刺眼。
如此深的伤口,即便用上最好的疗伤药,也会留下疤痕。
宋方潮看着李或哭天抢地,泪水与血珠子混着一齐流下,滑稽可笑中又透着几分可怜,他皱紧了眉,突兀想到之前在与李或分开处看到了玄玉,玄玉没有守在秦越身边,反而站在李或身后不远。
说来也巧,之前北境雪地遇上吐槽过秦越的那批大臣,死的死,贬的贬,倒霉的倒霉,有传出克妻谣言娶不上媳妇的,有喝水呛死的,有为情所困上吊自尽的,竟也有掉茅坑里摔死的。
惨样,死法,各不相同。
宋方潮凝思朝玄玉看去,玄玉此刻安静站在秦越身后,见宋方潮望来,朝他温温柔柔笑了笑,笑容温和,宋方潮却只觉得齿冷。
但,也不是没有特例。自己老爹宋大人当初也在吐槽大队中,至今却还活得好好的,也没出什么倒霉事,如今还升了官,身强体壮,追着他打两条街不在话下。
宋方潮也觉自己想得十分离谱,宽慰道大抵是意外,却又心存疑虑,再不敢独身凑近玄玉了。
.
“少爷。”
宋方潮回身,闵书安静站在门口,见他回头,笑了笑说,“少爷,您起得早,世子让我给您送膳食来。”
宋方潮大为感动,还是姐夫靠谱。他是觉得今天缺了点什么,原来是早膳。
宋方潮狼吞虎咽,闵书及时递上温水,轻声问:“那就是少爷喜欢的人吗?那位太子殿下。”
宋方潮随意点头,并没在意。
闵书闻言眼神闪了闪。
“太子殿下生得真是好看,难怪少爷喜欢呢。”
宋方潮只听得到前半句,抽空抬头夸赞道:“有眼光!”我也觉得我老婆最好看了!
闵书哽了哽,没再说话。
无人注意的角落,闵书眼白边缘黑丝试探伸出,伸展的枝丫慢慢爬上薄薄的眼皮,缠绕扭动显出密麻细刺,森凉阴冷。
见秦越毫无异状,闵书歪了歪头。
怎么,对他没用呢?
/////////////////////////////////////////////////////
/////////////////////////////////////////////////////////////////////////////////////////////
闵书眨了眨眼,类妖般冰冷的瞳孔里露出几丝疑惑。
他居然能不受自己控制。
怎么可能?
闵书忍不住捏紧手中食盘,脚尖轻移,离秦越更近了些。
秦越十分敏锐,早已察觉到暗中窥视的目光,他厉目望过去,发现是一直跟在宋方潮身边的仆童,那奴仆发现他的目光,立刻低下了头。
身体瑟缩,颤抖得厉害。
秦越皱紧了眉,宋府是不给人吃穿吗,怎么把家仆养成这幅孱弱模样,秦越心中不快,这瘦弱竹竿的样子派他过来是来照顾宋方潮的,还是宋方潮照顾他。
更奇怪的是,秦越发现这仆从虽生得低眉顺眼,一副极其本分胆弱的样子,却总爱往他跟前凑。
他每每一望过去,又总是怯怯低头。
有几次躲闪不及,竟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与他对视数秒后,才慌张行礼避让。
委实是......
放肆!
秦越心里不大痛快,宋方潮即便是想窥探他的行踪,做得也太明显了些,这般肆无忌惮的行动,当监内众人都是眼瞎了不成,看不出他打的什么心思吗。
秦越气闷,快走两步,想甩开那对难缠的主仆,出了庭院视线有所障碍,前方被大片阴影笼罩。
看着头上那硕大匾额,秦越的脸色青了黑,黑了红,红中泛着青。
是了,宋方潮才不怕众人议论猜出他的心思,他是生怕别人看不出他的心思!
旬考前夕,不抓紧时间悬梁苦读,倒有闲情召集皇城中最技艺精湛的工匠们加班加点打造出这房梁长宽的木牌,黑底红字,蝌蚪般歪歪扭扭的大字镶嵌在上面,字号很大,字体极丑,一看就知道是宋方潮亲笔所写。
奇长的方牌很是耀眼,洒着金粉。
上书,秦越秦越,稳拿第一
下写,秦越我神,逢考必赢
阳光照耀下,金光凌凌,极其醒目。
天晓得,秦越考前看见那牌匾以及匾上大字,差点眼前一黑,直接缺考。
即便顶着学子们各异的目光,咬牙坐在了考桌前,秦越也笔下失神,写得不知所云。
若不是判卷官畏于天家颜面,打高了些分数,秦越只怕就要马失前蹄,把自己文武兼修的名声毁于一旦。
一次简简单单的旬考而已...
不过一个简简单单的旬考!
秦越拿着“作弊”得来的分数时,真是把宋方潮生吞活剥连皮带骨拆干净的心思都有了,若非庆王世子死命护着哭诉哀求,秦越绝不想让宋方潮再见到新日的太阳。
看着那丑煞人的牌匾,秦越脸色逐渐阴沉,事后第一时间他便命人拆了这丑东西,奈何皇城根下第一工匠名号不是白叫的,做的旋钉坚硬纤长,入木三分,若不想把这学堂屋舍弄得垮塌,每日只能一点点往外拔,以致于秦越拆了许久都没能把这碍眼东西彻底拆摘下来。
想起宋方潮做的糟心事还远不止这一桩,秦越包容度奇迹般大大提升,嫌弃看眼闵书,他想,仆随主人,宋方潮不大聪明,身边下人这般蠢也不稀奇,跟踪接近人都不会,似乎……也正常。
.
收回放在秦越身上的视线,闵书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若说之前是因为受距离影响,可刚刚他与秦越凑得那么近,甚至目光相接,秦越竟然还是丝毫反应都没有,这绝不可能。
除非……
闵书眼尾染上异色,有些惊疑。
闵书笑得怪异,宋方潮看在眼里,长叹一口气,他不是没有注意到闵书见到秦越后的种种奇怪反应,宋方潮面露愁色,苦口婆心劝道:“小闵书,我知道太子殿下丰神俊朗,容光绝世,生来便是天家骄子,精通经史文略,领兵出征战无不克攻无不胜,权势煊赫,人又长得漂亮极了,招惹少男芳心再正常不过,想找到一个似秦越般完美的心上人实在是困难。”
“不过,”宋方潮看眼闵书小萝卜头的身高,隐隐有些自得翘尾巴,挺直了背,慢悠悠说,“有少爷我在,你是没希望的。”
“天涯何处无芳草,闵书你还是早日放弃吧。”
闵书听得哑然。
抿紧了唇,脸色青白交换。
他说。
“少爷,我并不喜欢太子殿下。”
宋方潮一脸自豪,摆手道:“喜欢太子殿下多正常啊,我们,我又不会笑话你,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与身份性别地位这些都没关系,你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闵书沉默。
看着宋方潮那双漂亮的眼睛,听他滔滔不绝的夸耀自己的心上人,秦越的一切缺点他仿佛都看不见,闵书第一次觉得平日里清越动听的声音变得如此刺耳。
聒噪。
他其实不矮,但比宋方潮低了半头,需要微微抬头才能看着宋方潮的眼睛。宋方潮谈及秦越时眼睛总是微亮,闵书想是自己寄身的这具皮囊不够漂亮,所以少爷才一直看不见自己,不喜欢自己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自己就换一身皮囊吧,换成少爷喜欢的样子。
闵书眉宇舒展开,笑眼弯弯。
宋方潮说着说着就觉得有些干巴巴,总觉得忘了点什么。
看见闵书的笑容,宋方潮话音一顿,他想起来了。
这小子想当老子情敌啊!
头皮一麻,宋方潮大力拍了拍闵书肩膀,一把揽过他,口风一转,说:“喜欢秦越虽然很正常,但是!但是其实喜欢秦越也没什么好的,你别看秦越虽生得貌美,但他,”宋方潮脑子卡了壳,一时间想不出如此美貌的秦越还能有什么缺点。
宋方潮绞尽脑汁开始瞎编,闭着眼睛吹,“秦越他喜欢砍人脑袋,最喜欢砍你这种半大不小的男孩脑袋,每天晚上床边不放几个脑袋就睡不着,还有,秦越脾气也不好,又凶又暴躁,一生气就爱抽人鞭子,那鞭子你没见过吧,带着铁钩,一抽一个准,剜心的疼。”
宋方潮起初说的昧良心极了,后来越说越委屈,“......既不温柔,也不耐心,一点儿不适合做媳妇。”
“是吗。”
阴鸷嗓音自身后响起,透着森森凉意。
宋方潮顺嘴道:“那可不就......是”尾音颤颤巍巍。
宋方潮身体惯性想跑,脊背一凉,就被身后一股大力踹倒在地,鼻梁撞到地面,咯嘣一声,宋方潮痛的直流泪。
宋方潮泪眼汪汪抬起头,只看得到秦越冰冷锋利的下颌。
被打成这样了,却还想去寻打人者的安慰。
牟相昀冷眼旁观,嗤笑道,真像只记吃不记打的蠢狗。
秦越脸色极臭,刚跨门就看见宋方潮与闵书两个人搂搂抱抱,走近了又听见宋方潮大力鼓吹他的“坏话”。
一股烦躁的情绪涌上来。
秦越黑着脸,抬脚一踹,“本殿的确脾气不好,既不耐心,也不温柔,这些时日真是委屈你了啊。”
宋方潮捂着鼻子,闷声闷气带着哭腔说,“殿下,我错了。”
秦越冷声问:“错哪了?”
宋方潮老实巴交答:“哪哪都错了。”
秦越脸色更黑,闵书张开双臂挡在宋方潮前面,“少爷别怕!太子殿下要打就打我吧。”
神色仓惶,活像秦越是什么凶戾至极的洪水猛兽。
宋方潮心下感动,秦越看在眼里,阴沉沉道:“不长脑的蠢东西...”
“滚出去。”
.
“诶,你看,是——”
“估计是又被太子殿下赶出来了。”
“你说他也真是无赖,太子殿下这般明显的嫌恶,他就一直装看不见似的不要脸皮一直往上凑。”
“不知廉耻,不过一个庶子而已,也敢肖想尊贵的殿下,不知哪来的自信。”
“哈哈那当然是他姐姐喽,他姐不就是麻雀飞上枝头的典例,弟弟想效仿也不奇怪。”
“宋家姐弟真是一脉相承的...”
伴着疾风而至的拳头击中说话人眼角,说话人惨叫出声。
李泽光忍住心中不快,健硕的臂膀捆紧宋方潮,“够了方潮,监正严令禁止学子斗殴,违者是要驱逐出院的!这些人不过是邱允身边的狗腿子,一群趋炎附势的家伙,出了学院门咱们有的是机会收拾他们。”
宋方潮赤红着眼揍人,其余人见事不妙,早就哄然散开。
宋方潮停手,喘着气道:“泽光,我们回去。”
李泽光挠挠头,“殿下说…”
宋方潮问:“他是把我赶出来了,但是他说我不能回去了吗?”
李泽光一怔,呐呐道:“好像没有。”
宋方潮道:“那就回去。”
“交了学费的课,我凭什么不上。”
.
秦越气得牙痒,看什么都不顺眼,一炷香后,把拆了一周都没拆下来的丑匾牌拆下来了。
玄玉问如何处置,宋方潮捂着脸走近自己桌案时,只听秦越说,“烧了。”
李泽光一脸同情,宋方潮面无表情坐在位置上,也没想往日一样将桌椅挪到秦越身边去,夫子在前面讲学,坐在秦越身边的人都把头埋得死死的,太子殿下周身气压越来越低,冰得骇人。
散学时分,宋方潮刚走出书院门口,牟相昀给身旁人使了个眼色,身边人会意点头。
申时,牟宅。
牟相昀吩咐下人拿出了他素来珍爱的青花缠枝纹茶盅,斟上清茶,浅酌一口,品赏片刻后缓缓开口,问跪在下首的黑衣人,“事情办妥了?”
肯定的语气。
黑衣人支支吾吾。
牟相昀皱起眉,“怎么,难道他没掉下去?”
黑衣人:“他掉下去了。”
“可是...”
牟相昀安了心,笑道:“可是尸骨无存?”
黑衣人硬着头皮,声音低闷,“可是......他把太子殿下也拽下去了。”
“什么?!”
牟相昀惊站起来,茶水哗啦洒了一身,视若珍宝轻易不示人的茶具被他失手摔落在地,“哗嚓——”一声脆响。
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