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冀拐角》雪圈儿

10、10、语文倒数第一

　　时间匆匆，在九月底又走过一场雨降温之后，一高的学生们也要准备本学期第一次月考了。

　　对于除景夕霁以外高二五班的每个人，考试是家常便饭，一次月考而已，就是可能题目会难一点，考过之后老师的唠叨也会多一些。

　　考试分三天，一天考三科，从周三考到周五下午，结束正好过周末。

　　考场是打乱随机分的，前面两天考过之后晚上还有两节晚自习，晚自习前大家都要聚在一起对答案。

　　景夕霁这里最热闹，因为年级第一卓戚坐他后面，年纪前十的谢筱和杨柠雪也在他旁边，就是学习委员，也会挤在卓戚边上的空位，问卓戚选择题都选了什么。

　　他们班学习委员叫李青繁，是个戴了眼镜，长得很板正，一看就爱学习的男生。景夕霁的乖是笑容加成，李青繁的乖则是书卷气堆起来的。

　　在班里一个月，景夕霁每次看到李青繁，他都是埋头在书里，两耳不闻班里闹，一心只在眼前题。

　　景夕霁听着李青繁把从早上第一科开始，一直到刚结束的题，攒了好多规整誊写在草稿纸上，一道一道和卓戚对答案。

　　他每问一题，边上其他同学就会分为两波，一波拍手乐呵，一波捶胸顿足。

　　景夕霁没记自己的答案，他就歪着头单手支着下巴，胳膊肘占领卓戚的半块书桌，百无聊赖听他们兴致盎然对答案。

　　直到李青繁问卓戚：“语文作文，立意是不是时间？要珍惜时间？”

　　“嗯。”卓戚惜字如金给了个认同的单音。

　　“嗯？”景夕霁蓦地醒了，蔫蔫耷着的眼皮骤然掀开，浅褐色眼睛亮了一瞬，紧接着在他的叹气里变得黯淡。

　　等所有人在上课铃里散去，景夕霁丧着脸向卓戚确认：“语文作文，只能写时间么？”

　　“硬写变化和理想，也行。”卓戚回答，说完他看着景夕霁愈来愈黑的脸色，问道：“所以，你写了什么？”

　　景夕霁没说话，撇嘴垂头转回了自己的桌子。

　　周一成绩出来，卓戚毫无疑问榜上第一，除了英语其他科目也都是年级第一。

　　而作为抢了卓戚英语第一的景夕霁，几个人在成绩表找了半天，在班级中下游看到他的名字，第一栏是语文成绩，67分赫然惊呆众人。

　　景夕霁，英语正数第一，语文倒数第一。

　　周一先上的英语课，课上英语老师用了十来分钟表扬景夕霁，又是夸他字写得好看，又是赞他英语有灵性，还把他的英语作文打在PPT上，词逐句的夸。

　　在国外十几年，可不英语有灵性呢！

　　英语课下课，杨柠雪从办公室抱来语文卷子，几分钟分发完，只有景夕霁的桌上空空如也。

　　“景夕霁，语文老师让你去办公室找她领卷子。”另个语文课代表在杨柠雪之前，开口朝景夕霁喊。

　　刚才他的英语卷子也被扣了，是因为英语老师要做范本表彰。现在他的语文卷子又被扣，景夕霁轻轻叹气，看过杨柠雪和谢筱担忧的眼神，勾唇笑了笑，扭头看看卓戚空荡的座位，慷慨就义一般，从后门往办公室去。

　　走到一半，他迎面见到卓戚。

　　卓戚拦住他，一张卷子拍在他怀里，“不用去了，回班。”

　　没等景夕霁问两句，他已经被卓戚仗着身高优势揽着原地向后转，重新回了班。

　　进班，上课铃响，语文老师踩着最后的铃声到班。

　　出乎景夕霁的意料，整堂语文课老师都没有说他跑题的作文，也没有说他吊车尾的成绩。

　　临下课几分钟，语文老师让全班自习，然后径直走到景夕霁座位边上，屈指敲敲他的桌沿，伸手从卓戚那里抽走卷子，放在景夕霁桌上。

　　“卓戚的作文写得很好，你同桌谢筱的也不错，还有杨柠雪的。景夕霁，我知道你从国外回来，适应语言还需要时间。但是，我希望不要太久。除去作文，你的卷面答的还可以，加上作文几十分，你该在年级前二十的。”

　　语文老师的话说的很直接。

　　的确，年级里数五班成绩最好，就算是五班的倒数，在年级排名也不会太差。何况抛开语文单科，景夕霁其他科目的成绩还是不错的，若是能补回来语文作文的四十分，名次排年级十几是可以达到的。

　　他这次语文作文只有五分辛苦分。

　　一般来说，语文作文45分左右是平均值。

　　应下语文老师的话，大课间景夕霁请了假，一个人坐在教室看卓戚的作文。

　　正看着，他的头顶响起来一道男声：“所以，你的作文写了什么？”

　　声音很沉，如大提琴的低音区，又有些哑，好像声带许久不振动，蓦然开口有些黏连，尾音仿若在砂纸摩擦的糖粒，发热融化，勾着景夕霁抬头去看。

　　“卓老板？你也请假了啊。”景夕霁见到是卓戚，唇角粲然翘了个弧度，眼底映着头顶白炽灯的亮光，显得他的眼瞳透明澄净，一眼能看到底。

　　卓戚却没应他，自顾拿走了一张卷子，拉开椅子坐在自己座位。

　　景夕霁的桌上叠了好几张语文试卷，有卓戚的，还有谢筱和杨柠雪的，也有李青繁和另个语文课代表的。他非常听得进语文老师的建议，决定认真研读这些高分作文。

　　他读卓戚的大作，卓戚在看他的跑题作文。

　　景夕霁的作文立意是“开卷有益”，可谓和材料主旨驴头不对马嘴。

　　卓戚看到一半，拿笔戳了戳景夕霁后背，“景夕霁。”

　　“嗯？”景夕霁正看卓戚作文津津有味，眼睛里闪烁着愉悦和赞叹的光，来不及敛去，转身直直撞进卓戚黝黑的深瞳里。

　　卓戚错开对视，问景夕霁：“这篇作文，是你自己写的么？”

　　“不是啊。”景夕霁答的很干脆，“我背的范文。”

　　开学前模拟测试，景夕霁的语文作文也是背的范文，再加上南风珏的隔空指导，他东拉西凑算是得了四十来分。

　　这一次他故技重施，但很不巧南风珏在那边也正赶上小考，有些自顾不暇，压根没空再帮景夕霁编万能句式。

　　景夕霁记性不错，有些过目不忘的本事，奈何这次押题押错了，他绞尽脑汁寻不到办法，最后只得抱着微弱的希望，把背的文章默了一遍在卷子上。

　　语文老师能给他5分，是真的看在他歪歪扭扭的800字实在辛苦，给了点鼓励分。

　　“我其实读懂题目了，但是我不会写。”像是朋友之间的聊天，景夕霁两手托下巴，手肘卷着袖子支在椅背的横杠上，语气里是坦白的无可奈何，“就像你们写英语作文，满脑子中文表达，可就是翻译不成英文。我恰恰相反，我知道应该写珍惜时间，可我不会好词好句，根本翻译不了汉语。”

　　他瘫着脸撇嘴，盯着卓戚沉思的面容看了好一会儿，反手从桌上摸来卓戚的卷子，朗声读：“虽然时间看似无形，但在很多个细小的瞬间，以其他表现形式，我们是能感知到它的。太阳东升西落，四季更迭交替，叶落知秋，冰融春来，时间流动在我们身边，用心就能抓住。”

　　景夕霁没有故意加注许多语气和感情，只是凭着自己的语感和断句，把他喜欢的这一段挑出来读了一遍。

　　但他本就音色朗润，读中文时不自觉尾音会拖长，好似剔透珠玉一颗一颗落在蒙了绒布的瓷盘里，不会刹那惊艳，却胜在久而心动。

　　景夕霁读，卓戚就安静看着他。

　　“我最喜欢这一段！”景夕霁把视线从卷子上抬起来，看向卓戚。

　　不知为何，他脑子里倏忽蹦出来一个成语：字如其人。

　　卓戚的字，就像他的人，硬朗的、利落的、帅气的。

　　想到什么说什么，景夕霁猛地凑近卓戚，睁圆眼睛看着他如鹰钩的挺立鼻梁，说：“卓戚，我好喜欢你的字，写的很好看！和你一样，很帅！”

　　卓戚被景夕霁突然的靠近惊到，怔愣一霎，很快背靠椅子往后墙挪了挪。

　　哑着嗓子，他回了景夕霁一个谢谢。

　　话音未落，卓戚听见景夕霁问：“你可以教我写作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