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7、第77章 ...
-
果然,沈宿澜得到肯定的答复。江阮回国不一定会找他,却一定会找商亭。
岗县短短半年的相处,江少爷自己在脖子上栓了条绳,绳头握在商亭手里,甘之如饴。如果商亭也喜欢他,不失为一段出离世俗之外的佳话。
他略带讽刺地扯动唇角。
——可惜商亭不喜欢。
不仅不喜欢,还跟他三叔谈恋爱,沾亲带故,朝夕相处,以后逢年过节,要坐在同一张屋檐下聊天。
江阮只能把情意憋着,忍着,像被鼓吹到极致的气球,压抑自我,等待这份情感无疾而终,抑或是终于超出承受能力,爆炸外泄。
而和他之间的婚约,同样会被认定为桎梏,就看江阮什么时候憋不下去,主动提出退婚。到时老沈也只能接受现实,无法再多说什么。
来京城两个月,这是他第一次想到老沈,那个待在乡下破诊所、爱发火、想让儿子成功攀高枝的中年男人。
同样也是这个男人,在收到京大录取通知书后满眼含泪,送他坐火车,将大半储蓄塞进背包。
乡下诊所接待的病人多是留守的儿童和老人,他们落在社会发展的进度之后,依旧用纸币作为货币流通手段。五块,十块......皱巴巴的纸票,五颜六色叠成一摞。
沈宿澜尝试过花出去,但京城连路边随处可见的小摊都要求电子支付。他带出去试过两次,便把那沓钱塞进被褥下尘封。
刚入学时事情多,老沈打来几次电话,问他大学生活怎么样、周末有没有去京城逛着玩,还有江家......京大跟江家有合作,要不你找机会拜访江琛洲,让他多给你安排实习?
沈宿澜听得烦躁、不耐,兴致缺缺。
次数一多,老沈便不怎么打电话了,最后一次时难得松话口:“......宿澜,你要是实在跟江同学好不了,在学校遇见喜欢的人也能交往,爸到时跟江家道歉,不用你出面。”
沈宿澜最烦的便是这样。
明明之前是老沈逼他履行婚约,现在又表现出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威柔并施,软硬驭人,将他整个用情感绑架在岗县,绑在诊所。
他因此更不喜欢接老沈的电话。
直到上午上课时,手机上突然来了一通来电,备注是“爸”。
手机是静音,不会打扰课堂。因此沈宿澜只是静静看着,并没有接。十多秒后,电话自己挂断,估计终于想起来他工作日要上课。
等课间二十分钟,他才回拨。
电话“嘟”一声接起,对面却不是老沈:“宿澜吗?我是你贺阿姨。”
沈宿澜目光落在落地窗外的一只小菜粉蝶上:“贺阿姨,怎么了?”
都九月底了,花朵全败落,这只菜粉蝶孵化得太晚,已经错过花期。
贺母说:“你是不是还在学校......京大方便请假吗?老沈住院了,挺严重,你要不要回来看看?”
沈宿澜问:“他怎么了?”
贺母说:“医生说他脑子里面长了颗瘤,现在是中期,切除风险很大,又贵又不一定痊愈......他不让我告诉你,但我都知情了,你是个好孩子,我觉得要和你说,不然未来你会怨恨我。”
窗外的菜粉蝶四处飞一会,找不到花粉,静静回到一片将枯黄的树叶上,死了一般。
一片沉默。
贺母能理解一个刚成年的孩子突闻噩耗的痛苦,担忧道:“宿澜,你还好吗?等老沈醒了,我让他给你回电话。要是你打算回来一趟,我到时能去车站接你。”
“可我没钱。”
贺母微愣:“什么?”
隔着沙沙的电流,沈宿澜的声音听起来茫然、沙哑:“贺阿姨,我没钱帮我爸治病。”
脑子里面长瘤,要化疗,要康复,以他目前的积蓄远远不够。
人回去了没用,老沈不需要他,需要的是看病钱。
*
晚上九点钟,江琛洲的办公室在接待一位日程之外的客人。
铅灰瞳孔,深色眼睑,一名外形英俊、十八九岁的少年。
虽然年轻,但从楼下到楼上这段距离,他不卑不亢,步伐沉静,能依稀窥见日后的气场荣光。
跟阿阮相配,很不错。
江琛洲招呼人坐到办公桌对面:“宿澜,早知你来京城读书。可惜我近期都忙,一直没时间见你。怎么?今天突然联系我,有事情需要帮忙? ”
沈宿澜稳重喊:“江董事长。”
江琛洲眉头微微皱起,不太满意。
沈宿澜从善如流改称呼:“江爷爷。”
江琛洲欣赏他的快速反应,让助理倒两杯茶:“尝尝,这周新到的茶叶,清甜生津。你和阿阮有婚约,我当你是自家人,有事情直接说。”
主人请茶便要喝,沈宿澜浅抿一口,想到自己待会要做的事情,利用茶叶的回甘压下不平静的情绪。
“江阮回来了,是吗?”
江琛洲微微一顿,搁下茶杯,惊讶道:“宿澜的消息这么灵通?难不成是阿阮那小子亲口和你说的?”
沈宿澜摇头:“不是。江阮他......不喜欢我。”
江琛洲笑笑:“感情都能培养,只要你对阿阮用心,我会支持你。”
沈宿澜五指轻扣在桌边,指骨泛白,显出不自信来:“......可我怕他看不上我,喜欢别人怎么办?”
的确。十几个年头的家庭差距,从小到大成长的周边环境和配套教育完全不同,抛开沈宿澜本身的资质不看,江阮是彻头彻尾的向下匹配。
作为地位更低的一方,哪怕是个再有天赋的alpha,担心自己被抛弃也很正常。
江琛洲宽慰道:“宿澜,自信些。阿阮那孩子我知道,不爱表现情感,不一定对你没感觉;而且,江家的婚姻也不止看他对谁有情意,还要看另一半的潜力和价值。”
沈宿澜却明悟道:“也就是说,如果别人更有价值,江家会舍弃我。”
江琛洲一顿,笑了:“宿澜,和江爷爷说话还下套呢?”眼底无任何笑意。
沈宿澜从他的怒气中知道答案:会。
江琛洲做事要坦荡风光,至少表面要是。即使自己没说错,也不能直接点破,不识抬举。
他顺从地低下头:“我没这种意思。您打算什么时候让江阮和我正式订婚?”
因为刚才不礼貌的揣度,江琛洲对他的观感下降,慢悠悠喝了口茶,才说:“这两年都忙,我要调整家族结构,你们也要读书。”
沈宿澜依旧低着头,很谦逊:“我想现在定。”
江琛洲抬眸,思考半晌,了然道:“着急了?”
沈宿澜默认。
江琛洲放下茶杯,舒缓道:“可我看你着急不像是为了阿阮,而更像是为了别的,比如江家孙婿的身份......野心不小。”
沈宿澜没因为话中讥讽有任何情绪波澜,他手里有充足对自己有利的证据,才来和江琛洲催时间。第一句:“江阮把腺体挖掉了。”
江琛洲原本怡然的神色消失,一片阴寒。
第二句:“我不介意。”
京城里人人仰望的豪门omega,满脑子天真不知源头的叛逆。江琛洲中午刚知道这一消息,暴怒质问江阮,江阮一句解释不说,只冷漠看着他。
以前那个乖巧听话的孙儿去哪儿了?难不成自己一开始让他去岗县的决定是错的?成长一点没成长,过激的事情倒做了不少。
江琛洲直接将人关禁闭,本打算瞒下这件事,没想到会被沈宿澜当面质问,还威胁。
威胁。
江琛洲觉得可笑:“介意什么?阿阮不管变成什么样,选择都多。你如果想借机逼迫,容易适得其反。努力是好事,可不要贪多噎着。”
沈宿澜没反驳,而是打开手机找到一段视频,点播放后递给他。
是江阮在岗县一中被下药进入发/情期的视频。
江琛洲原本姿态放松看着,静待他想搞什么名堂,直到视频画面中出现一名少年。
——商亭,江宴行的人。
他看着自己精心教养的孙儿,像头未驯化的饿狼盯着人看,半点不舍得移开目光。腰要抱着,脸要贴着,遇到危险挡在前面,拿凳子砸人,手段惨烈。
等无关人员清场,又把人拖回角落,拿血口蹭人。脑子都烧没有了,还和人卖乖示弱,寸步不离开对方后颈,求着帮自己。
最后,更是直接下口咬腺体,神态疯魔,不死不休。
......
沈宿澜将手机收回关闭,视频他看过很多遍,重复到只听声音就知道商亭当时在哪个位置,是什么姿势,神情如何。
现实中的商亭在谈恋爱,交朋友,读大学;他最熟悉的“商亭”却被长久困在视频中,反抗不了,只能哭着疼着接受。
谁都能欺负,多可怜。
他大脑分成两个世界,一个世界仍在视频外冷血旁观,另一个世界理智清醒,平静道:“您不在意江阮的归宿,总该在意江家的股票和名声。”
“江阮现在只是挖腺体,再不及时公开婚约,他只会更叛逆。到时侄子痴恋同性别的叔母,是大丑闻。”
茶水已经凉了,没收到上级的示意,助理远远等在门外不进来。
江琛洲垂着衰老眼皮,脸上一片阴影。
氛围安静却不安详,危机感暗流汹涌。下一步可能是握手言和,也可能是叫人把他抓起来,利用势力拘押,逼迫交出所有存片。
沈宿澜来之前设置了视频定时上传,如果泛滥开来,对现在正易主的江家来说够好好喝一壶的。
许久,江琛洲动了。
却没立即表明态度,只是叹了口气,眸中浮现眸中回忆之色,说不上是遗憾还是唏嘘:“阿阮——难为我那样用心培养。”
“骨子里还是个低劣的alph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