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点灯》馥里

3、第三章

　　阿灿见舒星出来时的状态和进去之前完全不一样，把薄外套给他披上，看了一眼四周，把半个身体给他作支撑，拉着他走了。
　　两人出了公司，阿灿问：“现在赶去机场已经来不及了，我们是改签还是……”
　　舒星截住了他的声音，说：“回家。”
　　阿灿不太反应得过来，但公司门口人多眼杂，他把疑问咽进了肚子里。
　　一个小时后，阿灿和舒星到家了，舒星不再是刚才魂不守舍的样子，但依旧沉默得可怕。
　　阿灿不是个能憋得住想法的人，有话就一定要讲，哪怕出了什么大事也好趁早解决，于是问：“怎么了？孙朝周找你什么事？”
　　“他让我去给曾云中赔罪，但给的地址是曾云中家。”
　　阿灿火了：“什么意思？这tm不是逼良为娼吗？！”
　　舒星没有说话。
　　阿灿问：“那你打算怎么办啊？他们贼心不死，肯定不会让你好过的。”
　　舒星进屋后直接摊在了沙发上，他看着天花板上被风吹得颤动的吊灯，回忆孙朝周的话：“不知道，他以后都不让我私自去试剧了，马上进组的这部也不能去。”
　　阿灿脑子木了一下，说：“所以他是要软封杀你？”
　　签约两年以来，舒星的工作有两种来源，一是何昭文吃不下的，二是自己一个个面试来的，先来接任何工作都得孙朝周同意，而矛盾不可解决，这样看来确实是软封杀。
　　离同公司的合约到期还有三年时间，而孙朝周又是这个态度，他未来的路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遂了他们的意，二是直接撕破脸，但这样又会面临被挤兑出公司承担巨额违约金的问题。
　　进不能，退不得，完全是被架在火堆上烤。
　　阿灿看舒星好久不说话，以为他真的在考虑去曾云中那里的事，也坐下来用肩膀碰了一下他的肩膀让他回神，说：“你不会真的想去曾云中那里吧？圈子里这些老油条玩得可恶心了，玩腻了就转手出去换资源，根本不把人当人看，再说，玩那么花有没有病还两说。”
　　最后强调：“千万不能干傻事知道吗？！”
　　他虽然只是助理，但之前跟过好几个小艺人，心甘情愿把自己送出去，穿着衣服时光鲜亮丽的，可他晚上去接人的时候知道那底下没剩一块好肉。
　　舒星知道，那底下是万丈深渊，一定不能脚滑，他需要一个两全之策，或者说没那么糟糕的办法。
　　还有三天，一定来得及的。
　　——
　　因为绝对不能向曾、孙之流屈服，因此舒星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工作，他向学院取消了请假条，也给阿灿放了假，回学校上课之前，打算回一趟家。
　　不管什么时候，家对于舒星来说都是坚实的后盾和温暖的港湾。
　　舒家在中环一个僻静的老城区里，房子建得早，三口人独享三层小楼和一个小院，院子里有一棵年纪比舒星还大的柚子树和桂花树。
　　舒妈妈姓柴，叫柴美珍，借小院经营一家私房饭馆，周二三四营业，每天限定六桌，其余时候就卖卖自己做的手工零食和卤货什么的，把小日子过得热热闹闹。
　　舒爸爸叫舒建斌，在舒星就读的政法大学担任历史学教授，五十多了，年轻时的抱负被雾包裹，渐渐淡出了界内核心层，活得像个散仙。
　　舒星跨入校园的那一刻便被抽去了骨头，整个人都软了——有父母在，他可以不用做时时刻刻防备外界危险的小刺猬。
　　回家前给妈妈打了电话，进屋时桌上摆着热腾腾的话梅红烧肉、清蒸鲈鱼、锅包肉和海带汤，最后上桌的是一叠蒜蓉油麦菜，饭后水果是哈密瓜和圣女果。
　　放下行李别的没干，先拿出手机拍照，凑了个六宫格发微博，配文：吃饭啦！今天你吃什么呢？
　　洗手吃饭，舒星一口一口吃得很香，虽然在外面工作的时候也能吃各种大餐和各地特色菜，但家里的味道才最对胃口。
　　舒建斌提前吃好在旁边看新闻等着刷碗，舒妈妈看着儿子准备添第三碗饭，纳闷：“你不是说要进组了得控制身材嘛？怎么今天就舍得敞开了吃呢？”
　　话虽这样说，手下帮着舒星添饭的手没慢半分，像生怕儿子反应过来后悔似的。
　　舒星从不挑食，进演艺圈以前凭吃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脸小，看着无非多了层婴儿肥，笑起来脸颊上有酒窝点缀，眉眼弯弯，还小的时候抱出去得挨好几口亲。
　　她知道上镜胖十斤，舒星以往回家都只吃一碗饭，菜也是捡清淡的吃，舒妈妈看着儿子越发小巧的下巴尖着急，每次做饭都下猛料，就像今天的三荤一素。
　　没成想往日死活劝不进一口，今天倒是转性了，她像收到了什么惊喜。
　　舒星夹菜的手顿了一下，把嘴里的那口咽下去，回答妈妈：“计划有变，我提前休假了。”
　　舒建斌从新闻里抬头，问：“那你是不是得和爸爸去学校上课了？”
　　舒星点头，表示肯定：“嗯嗯！”
　　柴美珍拍手，眼睛里的喜悦遮不住：“那正正好，妈妈给你把过去少吃的补回来。”
　　舒星想解释说他是休息不是失业，又一想事实和失业没有区别，便没出声了。
　　饭后，舒星拿手机检查回复粉丝们的“午饭作业”。
　　他很注重生活质量，不工作的时候会去旅游或者回家陪父母吃饭，但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他会准备vlog和plog同粉丝们分享。他不觉得自己是在经营账号或者人设，只是有记录生活的习惯且分享欲奇高，成为艺人前的小号就因为别致的构图和可爱的碎碎念吸引来不少关注。
　　现在和以前唯一的不同只是关注者更多了，发言和配图需要更谨慎一些，但仍然阻止不了他的高频分享和高频互动，他知道一张张照片背后是自己热爱生活的心，热爱为什么要憋着？热爱为什么要掩饰？
　　【该昵称已被使用：星星回家了吗？好丰盛的饭菜，中午吃公司食堂。[图片]】
　　【舒-星：是的，妈妈做的菜！】
　　【正在输入中：准备吃开心果巴斯克，自己做的[冲][冲][冲][图片]。】
　　【舒-星：我学过，烤糊掉了。】
　　还有粉丝岔开话题问舒星最近的行程的。
　　【littlestar：星星你没有过来影视城这边吗？昨天在机场等了好久。】
　　这条舒星不知道该如何答复，他也不知道未来在哪里，只好忐忑地装作没有看见。
　　【blueeeee：星星你分享欲好强啊，哪怕以后退休了也能靠当生活博主再干20年[看好你]。】
　　【舒-星：谢谢夸奖嘿嘿嘿[整理小领结]。】
　　除了问行程的那条，前十分钟涌进来的人舒星基本都会回复，所以有一部分粉丝怀疑他工作出了问题，但都被后来的互动压下去了。
　　——
　　三天期限，舒星一直在家呆着等新的一周回学校去上课。
　　第二天晚上，孙朝周发现舒星这边没有动静，忍不住发消息过来威慑，但舒星当做没看到，入睡前他翻最近粉丝的私信和评论，发现回家当天发的美食博文下说他分享欲强能当生活博主的频率获得了高赞，甚至建出三位数的楼中楼，讨论他往期vlog里的内容。
　　生活博主？
　　他之前倒是从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只是按部就班地进组、拍戏、休息，然后自然而然地把想分享的内容拍下来放上去而已。
　　说不定这里有转机？
　　舒星困得迷糊的眼睛一下子精神了，既然曾云中、孙朝周之流在圈子里一手遮天，那他惹不起躲得起，离开这个圈子不就好了？
　　做博主可以不受他们要挟，也不用看那么多人的眼色，能和粉丝们保持联系不辜负她们的喜欢。
　　等合约期结束，他恢复自由身，刚好大学毕业，到那时是继续从事自媒体还是做一个素人安稳上班，都是可以值得期待的事。
　　舒星越想神采越亮，柳暗花明又一村。
　　第三天刚巧是周一，舒星搭老爸的顺风车回学校上课。
　　虽然不像一线明星那样红得发紫，但舒星既是艺人又是学生的身份在学校里不免特殊，同校有默默关注他的学姐学妹，校外也有粉丝打听到舒建斌的身份，知道他的车牌号，所以早上去的时候引起了小小的骚动，他便长教训以后要坐地铁上学了。
　　因为临近所谓的截止日期，舒星一晚上都有意不关注手机上的消息，最后直接开飞行模式，研究了一晚上剪辑软件，以前这活儿由公司的运营部代劳，现在决定转变发展方向，这些和流媒体相关的技能自然是多多益善。
　　对着电脑摸索到柴美珍提醒他睡觉才拿起手机看时间，凌晨一点三十七分，这意味着，舒星已经凭做一个勇敢的缩头乌龟的策略渡过了这劫。
　　明天没有早课，他放心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九点，舒星慢腾腾地起床、洗漱、吃早餐，然后出门搭地铁去学校。
　　他对手机不上瘾，随身带着kindle解闷。
　　舒星本以为这是他回归安稳生活的开始，没成想却是结束——路上掏手机看教室位置的时候，他发现微博热搜上挂着他的名字。
　　推送是突然跳出来的，只有五个字，却像一道惊雷在他脑子里炸起来：舒星抢资源。
　　舒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上热搜会是这种方式，而且还是这种时间点——他慢慢淡出演艺行当的第四天。
　　手忙脚乱地点进去看，发现热度在前五，带话题条的最高热度推文发布于两天前——孙朝周威慑他的那天晚上。
　　博文爆料上周电商平台为国庆购物节进行预热的直播活动原定嘉宾是何昭文，但舒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抢过去，最后是何昭文的经纪人孙朝周先生从中周旋，还了何昭文一个公道。
　　又提到，直播前有相关人士在某酒店拍到了舒星和男子拉扯还衣衫不整的照片，并附图。图片较为模糊，像截取自监控视频，因为角度关系，舒星被拍到了正脸，而提到的男子只能看到体态较肥硕的黑影，一只手拉扯着舒星的衣服无疑。
　　因为一侧电梯门呈开门状，博主分析是才从电梯上下来，看样子要直奔包房而去，又说，这等你情我愿、干柴烈火的事情为人之常情。
　　最后才是对舒星本人的介绍：舒星，新生代演员，就读于西华政法大学，此前通过出演《长夜》出道……
　　发布这条消息的人其实并没有把“舒星抢资源”和“舒星和陌生男子暧昧照”两件事联合分析，但在演艺圈这样“星星之火足以燎原”的厮杀场，不用多勾勒，如狼似虎的粉丝们便都意会了。
　　不是这样的，事实不是这样的……
　　舒星又点进自己的主页，发现那里早已被闻到血腥味的何昭文的粉丝们当做炼魂的试验场，不管是他本人的博文，还是活跃度较高的粉丝们，无一幸存。
　　偏偏他昨晚有心不关注一切社交网络上的消息，没有及时做出制止和澄清，那些粉丝们简直如入无人之境，十步杀一人。
　　他甚至都没有点开私信的勇气。
　　他第一次知道中文还能这样排列，简直触目惊心。
　　舒星刷卡进入校门后便不得不撑着一旁的石墩子借力站稳，莫须有的罪名，重量巨万的污水，本以为做个小透明就万事大吉了，可血雨腥风不知怎么就刮到了他身上。
　　可能人都有受虐倾向，他的手指不可控的往下刷，去读那些恶评，最后却发现有人扒出了自己家小院的照片，还有爸爸的工作履历……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舒星掉头就往家跑，家人是他的底线，怎样辱骂他都无所谓，但绝不能伤及父母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