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俗归》山柰

63、呼之欲出

　　陈鸣干巴着问：“你对别人也这样？”
　　付一安怔住，手里动作顿了顿才继续，“没有，就你一个。”
　　陈鸣追问：“哦，就我一个？为什么？”
　　少年避重就轻：“我们认识最久。”
　　“你不是和任忆认识最久吗？你对她不是也挺好的？”陈鸣话语间有了酸意。
　　付一安笑着说：“我给她捏腿成何体统？传她爸嘴里我够死一百回了。”
　　“她独生女？”
　　付一安沉默片刻，才回：“算是吧……”
　　陈鸣不解：“算是吧？还能有算是吧？这什么回答？”
　　说曹操曹操到，任忆捧着个相机在少年身边坐下，拍了拍陈鸣，问：“要不要？”
　　陈鸣瞥眼相机画面，“有几张？”
　　任忆把大炮筒递给少年，说：“五六张，你小心点，别给我弄坏了。”
　　“我肯定小心。”陈鸣接过重重的相机，小心翼翼地看，画面里付一安垂着头给他捏腿，他直勾勾看着付一安，眼神丝毫没藏住，微滚的喉结和细微的表情被通通捕捉。
　　陈鸣抬头，蹙着眉头看任忆。
　　这人是不是知道点什么？这么会抓重点？次次都拍这么暧昧……
　　陈鸣倒吸一口凉气，把相机往回递，“晚点发我，赶紧走。”
　　任忆瞥眼还在给陈鸣捏腿的付一安，嘴角偷偷扬起：“安哥，你看不看？”
　　陈鸣看着笑得瘆人的少女，回怼：“看什么看？他不看。”
　　任忆说：“我问安哥，没问你。”
　　付一安抬眸，讷讷地问：“拍的什么？”
　　“你俩。”任忆回。
　　付一安垂下头，淡淡道：“哦，不看。”
　　陈鸣催促道：“你看，他不看。赶紧走。”
　　任忆坐着没动，掏出手机传照片，嘴里嘟囔着：“不看就不看吧，我发你。”
　　陈鸣一张张保存下来，转头看着笑嘻嘻的任忆头皮发麻，“任忆，有没有人说你笑得很瘆人。”
　　任忆撇嘴，小声反驳：“没有，你是第一个。你不会是因为我把你看破了才这样说我的吧……”
　　陈鸣偏过头去，咬牙切齿道：“你瞎说什么呢？”
　　任忆压低声音：“一回生，二回熟，你是不是有点太明显了？”
　　两人窃窃私语。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听的懂。”
　　“听不懂！”
　　“不可能。”
　　“听不懂！”
　　“听的懂。”
　　“你走开！”
　　“我不走，我就坐这里看着。”
　　“走开……”
　　“不走。”
　　“你脸皮这么怎么厚呢？害不害臊？”
　　“你俩不是兄弟情吗？你都不臊，我害什么臊。”
　　“你……我输了……”
　　“我给你拍两张特写？”
　　“不需要！”
　　“不要算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
　　“刚刚看出来的……”
　　陈鸣讶异：“就这能看出来？”
　　任忆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说：“我阅偶像剧无数，这个眼神和氛围骗不了人的。”
　　付一安看着那互相咬耳朵的两人，怔了怔，不是说关系不好么？
　　这不是挺好的…好到有点刺眼睛了……
　　付一安松开手，略微不爽道：“好了，你自己再压压腿。”
　　陈鸣收回腿，起身左扭扭右扭扭，左压压右压压。
　　任忆扫眼两人，起身问：“趁着运动会，要不要给你俩拍个正儿八经的合照？晚点我洗出来？”
　　陈鸣看着付一安，任忆也看着付一安。
　　付一安无动于衷：“看我干什么？我给你俩拍可以。”
　　陈鸣和任忆对视一眼，挺无语的。
　　陈鸣撇嘴：“我要拍，照片洗一张就行，你爱要不要……”
　　“安哥，配合下，我拍照技术挺好的。”任忆附和。
　　陈鸣脚尖触了触付一安的鞋子，开始磨人：“你委屈委屈配合我行不？你反正又不存一张的…拍和不拍对你有什么区别呢？”
　　付一安轻轻叹息，松口了：“就在这拍？”
　　陈鸣连连点头：“可以可以。”
　　陈鸣立马坐下，一把摘掉付一安的帽子和眼镜，少年嘴角抽搐，陈鸣这臭小子真是……
　　任忆往后退，举起相机对着两人，找好角度按下快门。
　　少女看着取景器里的两人，冷声道：“你俩有仇？安哥，你这看镜头的眼神未免也太冷了点……”
　　陈鸣偏头看了眼，一拳砸在少年手臂，“我欠你钱了？脸这么臭？笑一个会不会？”
　　付一安：“……”
　　陈鸣白了眼他：“快点，重新拍。”
　　付一安嘴角生硬地上扬，送了个假笑。
　　任忆干笑两声：“安哥，你自然点，别这么僵硬。”
　　付一安有些无奈，笑是随便能笑得出么……
　　少年配合拍了几张，任忆都不太满意，“要不算了，这照片没点爱意没点氛围的，我都不稀罕拍了……”
　　付一安尴尬地抿了抿唇：“那别拍了。”
　　任忆小声嘟囔：“果然有爱意有氛围的照片只能靠捕捉，不能刻意。”
　　陈鸣朝任忆招招手，“你给我看看……没一张行的？”
　　“他僵硬，你耍帅，能拍出个啥来……”
　　任忆坐下把相机递给陈鸣，付一安这会倒有兴趣看看拍的什么鬼样子了。
　　少年戴上眼镜，倾着个身子偷偷瞟着显示器。
　　陈鸣翻了几张，略显烦躁：“怎么这么奇怪呢？付一安我是欠你钱了还是欠你命了？皮笑肉不笑的，瘆人。”
　　付一安偷偷收回视线，装作无事发生。
　　陈鸣偷偷看了眼付一安，付一安没看他，他才把照片翻到那几张眼神浓烈到快溢出来的照片。
　　淡褐色瞳仁里蕴藏着汪洋大海，视线犹如炽热的阳光，深情又专注。眉梢荡漾着万千温柔，嘴角不同以往笑的灿烂，只是微微扬起，一切尽在不言中。
　　陈鸣慢慢放大付一安之后又慢慢放大自己，他心想这含情脉脉的眼神居然是他散发出来的，真是不可思议。
　　原来他喜欢付一安，喜欢到真的要呼之欲出了，藏不住了。
　　身旁偷瞄的少年四肢僵直，就跟石化了似的，只有那颗心脏砰砰乱跳。
　　陈鸣看他的眼神，这真的正常吗？
　　付一安收回视线，喉咙有点干哑，那双琥珀眼从没这么温柔过，眼神快要溢出水来。
　　陈鸣把相机还给任忆，“你发我吧，至少脸还是帅的……”
　　“行，我发你。”
　　陈鸣掏着手机坐着等，同任忆搭话：“你家好像还挺有钱的，怎么住在那老小区啊？”
　　任忆眸子渐暗：“我爸虽然后面开厂赚了些钱，但舍不得那小房子，毕竟从小就在那长大的。”
　　“这么有情怀呢…你们那小区其实还不错，就是破了点，人情味还蛮重的，尤其是进门那个麻将馆，热火朝天的。”
　　“对啊，我们那氛围可好了，人也都挺好，有什么忙都搭把手的。”
　　陈鸣顺着话说：“诶，你会打麻将吗？”
　　任忆点点头：“会啊，临川人不从小就会打吗？我妈打麻将特厉害。”
　　陈鸣两眼放光：“我打麻将也可厉害了，过年我能赢好多钱，比打寒假工赢得还多。”
　　任忆问：“实力还是运气？”
　　“肯定都有啊，反正我很少输，我全家都打不过我，过年去朋友家串门也照样赢，等过年我去付一安家串门，来你家也串串，咱凑一桌叫上你妈比比，看谁更厉害些。”
　　任忆嘴角抿下，眼眸都是遗憾，苦涩道：“她在我小学就去世了……”
　　付一安回过神来心头猛地一凉，怎么突然聊到这上面了……
　　陈鸣心里头慌得没边，急忙解释：“我不是故意提你伤心事的……”
　　任忆摇摇头：“没事，我开的头。”
　　陈鸣立马找补安慰：“那你爸爸肯定加倍爱你的，连带着你妈那份一起。”
　　任忆点点头，又道：“我爸他可不容易了，所以我之前听有人说他我才发火的，我之前还有个哥哥，我上初中的时候他生病了，我爸骗我说是小感冒，我上的私立初中，又远，一个月没回来，一回家我哥没了。后来我才知道是遗传病，跟我妈一样，说没就没了。”
　　陈鸣下意识地抓付一安的胳膊用力捏了捏求助，他怎么就突然一下爆两大雷了。
　　付一安也有点不知所措，他那会上初二，他一周回一次家，他也只以为少年是感冒小毛病，家里太忙没人照顾所以才住院，结果突然一天晚上回家就听见对面哭得撕心裂肺的。
　　第二天醒来，噩耗传来。
　　一个人说没就没了，他都一时间缓不过来，更别说父女俩了。
　　任忆似是感觉到气氛太过悲重，抬头笑了笑：“天上多了两个星星，我妈和我哥一直在呢。”
　　陈鸣喉咙又哑又干，在心里暗暗发誓，他再也不说任忆讨厌了。
　　任忆笑了笑又道：“上次暴雨安哥生病，把人烧糊涂了说胡话了，我快吓死去了，幸好他真的只是感冒，烧两天就好了，不然我真以为我天煞孤星了。”
　　付一安开口安慰：“别这么想自己。”
　　陈鸣连忙附和：“对对对，千万不能这样想，你得开心点，你活的开心，你妈妈和哥哥在头上看着才会放心的。你要是开心，爱你的人也会跟着开心的。”
　　任忆挤出一个笑来：“我知道，我现在每天都很开心，意外和明天不知道谁先来，每天都当最后一天过，才不会有遗憾。”
　　陈鸣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时候好像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少年讷讷地拍拍少女的背，安静地出奇。
　　任忆缓上片刻起身，“没事，我找我同学拍照去了，我是班上的摄影师呢，不能缺席太久。”
　　陈鸣和付一安点点头，目送着单薄的少女走远了。
　　少年猛地摊在石阶上，长叹一口气：“我这嘴不要真可以捐掉了。”
　　付一安拍了拍少年安慰：“你又不知道，别想了…还有什么比赛，去看看洗洗脑子吧……”
　　陈鸣躺了会后爬起来，直勾勾盯着付一安，眼眶微红，哽咽道：“付一安，你上次给我送衣服才发高烧的？烧了两天？还说胡话…你还说让我别找你？怕我担心？”
　　付一安一怔，淡淡道：“过去了……”
　　陈鸣长叹一口气，他这一天天干的什么事啊……
　　“走了，去看比赛去。”
　　陈鸣站起身，扫视一圈，“去前操场吧，那边在跳高，李艺其报了跳高。”
　　“好。”
　　两人从田径场离开，回南楼前操场。
　　跳高比赛正如火如荼地进行，高一已经比完了，比到高二了。
　　陈鸣和付一安在人群后看着。
　　陈鸣看着伸到一米七的杠子，惊讶道：“王洛建跳高这么厉害？这能从大部分人头上跨过去了吧。”
　　付一安回：“去年他跳一米七六了。”
　　陈鸣咂舌：“一米七六？这么猛？能从李君头上跃过去了……”
　　付一安继续说：“他体育全能型选手。”
　　“体育生？”
　　“不是，他文化成绩还可以，不练体育，就是爱运动，一下课就去打球，晚自习上课前他都在慢跑，能跑好久。”
　　陈鸣心里发酸：“你对他这么了解呢？你俩关系很好？”
　　付一安余光瞥一眼醋意满满的少年，不自然地回：“不算太了解，关系还行，没我俩好。”
　　陈鸣小嘴一撇，对这回答还算满意，“哦，好吧。”
　　付一安转身就走，“不看了，回教室写题去。”
　　“再看会啊，挺精彩的。”
　　付一安的声音从前边传来：“你自己看吧，我不看了。”
　　陈鸣屁颠屁颠地跟上，附和道：“哦，那我也不看了。我也回教室写题去了，期中考要来了，考完出了成绩还要开家长会呢。”
　　付一安回了五楼，打开手机，鬼使神差地问任忆要来那几张照片。
　　少年指尖放大，狼眸盯着陈鸣那双含情脉脉的琥珀眼，又把几张照片连着看，他这嘴角微抿喉结轻滚的模样，付一安虽然没对着镜子照过，但他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眼神绝对不是看好朋友看好兄弟的眼神……
　　付一安把聊天记录翻了个彻彻底底，一字不差地看个透彻，心里隐隐有答案但又不敢相信。
　　这种几率比中彩票还小吧……
　　付一安根本就写不进题目，愣是从白天想到了夜晚，草稿本都给他打圈画穿了。
　　手机裤兜轻震他才回过神来。
　　【一鸣惊人：晚上看电影我嘴可能吃个不停，不吃晚饭了，你去食堂吗？吃的话我陪你去。不去我让同学给你带份清淡的。】
　　【F：没什么胃口，我桌里有面包牛奶饿了垫垫。】
　　【一鸣惊人：那你晚上到我教室来，我这有好吃的。】
　　【F：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