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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抹茶蛋糕与热可可 ...


  •   十二月,一场忽然降下的寒潮打得这座城市措手不及,凛风吹落了树叶,也吹得白日的街道冷冷清清。

      林如故今天家教结束得有些晚,从地铁站走出来,已经暮色四合,街上人也少得可怜。
      寒气扑面而来,他在手心呼出一口热气,温暖的气息化作白雾落在掌心。

      他在自己常去的那家蛋糕店门口站定。

      打开推拉门,橱窗里甜品的香气扑面而来。
      昏黄温暖的灯光下,成熟的麦香混合着焦糖和巧克力的浓醇,刚切开的鲜果恰巧中和了馥郁香气中过分的甜腻。

      这约莫就是林如故每个月最开心的时刻。
      拿到家教费用,再在蛋糕店点上一份最喜欢的小蛋糕。

      虽然一个月只来一次,店员也已经眼熟了他。见他进来,便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礼貌的笑,“欢迎光临。”
      林如故也回以微笑,随后走到熟悉的橱窗弯腰挑选。

      这家店夜晚通常不营业,到了这个点,橱柜里的蛋糕只零零星星剩下几个。

      可能是出于轻微的强迫症,林如故遇上很喜欢的食物,总是喜欢把每一种口味都尝遍,再去尝试其他的品类。

      最近,林如故偏爱他们家的奶油小蛋糕。

      见他有些纠结,店员指向其中绿色裱花的那块。
      “这款上了抹茶的新口味,要不要试试。”

      这家店价格偏贵,至少对林如故来说是一月一度的奢侈品,但用料手艺都没得说。
      店员推荐的那块蛋糕卖相非常好,顶端还点缀了一片新鲜的薄荷叶。

      “好,就这个。”

      店员熟练地把蛋糕取出放在托盘上,又问道:“还需要什么吗。”

      “焦糖曲奇今天还有吗?”林如故问。

      “还有的,我帮您拿。”

      橱柜里还剩最后一份。

      和郑穹在一起快两年,林如故记得他所有的喜恶。他不喜欢大多数甜食,上次却独独吃完了一整份焦糖曲奇。

      想必,是很喜欢的。

      林如故每次路过这家店,无论进不进去,都会隔着橱窗看一眼今天还有没有余量。

      可惜,这款曲奇是远近闻名的网红产品,他每次来,总是恰好售空。

      今天,是林如故和郑穹分手第一天。

      他终于买到了这份曲奇。

      “据我市气象局最新天文预测数据,今天夜晚,双子座流星雨降临,预计ZHR约达150,是一年中最适宜观星的日子,市民夜间观星,请注意保暖……”
      林如故闻声抬眼,蛋糕店的小电视里正在播放都市新闻。

      A大天文社社团活动室。

      “小时,观星仪器检查过了吗,有没有故障和损坏?”
      天文社长盛樾刚清点完手上的参与人员名单,在计划表上打了一个勾。

      时沉新调试完手里的最后一个设备,抬手对盛樾比了一个“OK”的手势。

      盛樾在手机聊天框里敲敲打打,“那就好,这仪器这么贵,要是还没用就坏了,回头学院讹上我可咋办。”
      不多时,社团群里出现了一份千字详细的观星指南,从仪器怎么使用到帐篷怎么分配,连垃圾怎么处理都写得清清楚楚,有些地方甚至有生动的配图,事无巨细。

      “社长威武”
      “有这样的社长,你几点回家”

      群里一呼百应,盛樾发了几个回怼表情包,“不是我一个人做的,仪器详解都是如故和小时写的。”

      群里的墙头草们闻言,又纷纷膜拜起了林如故和时沉新。

      “可惜,要是如故一起来就好了”,盛樾轻叹。

      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林如故的名字,时沉新整理记录手册的手一顿。
      仪器是好几个月前就借过来的,那时还没有人能确定今年是否有看流星雨的机会,但即便是出于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林如故还是承担下了撰写详细使用指南的任务。

      时沉新家里是做器械相关生意的,自己本身学美术也擅长摄影,也主动请缨参与其中。

      只是可惜,指南完成得很好,最终流星雨也如期而至,林如故的名字却没有出现在报名表中。

      暮色愈深,初冬的寒气撞在玻璃窗前,化开一层流动的雾气。

      蛋糕店的暖气开得很足,林如故捧着蛋糕,选了一个靠近落地玻璃窗的位置,脱下厚重的围巾,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外包装。

      蛋糕做得很漂亮,抹茶粉均匀地撒在表面,透着清浅的芳香。

      破天荒地,他今天没有直接吃,而是抬起手机,精心找了一个角度,调了滤镜和参数,给这个蛋糕拍了一张照片。

      拍完照,才用勺子挖起了第一口。
      入口时,抹茶微苦,混合着动物奶油的绵软沁甜,被轻柔地抿化开。

      确实很好吃。

      吃着蛋糕,林如故点开了自己常年没有改动的微信资料页。

      他现在的头像用了三年,是一只白色的兔子玩偶。

      那是郑穹送他的18岁生日礼物,也是他收到的第一个生日礼物。

      只是那只陪伴他三年的兔子玩偶今天早晨被放进箱子,送还给了它本来的主人。

      林如故是个做完事情很少去回想的人,可此刻,他又想起了和郑穹分手时的情景。

      他们在一起两年,林如故收过的来自郑穹的礼物不算很多,一个小箱子就能装得下。
      郑穹家境很殷实,这两年来给林如故送过很多东西,林如故秉持着一贯的原则,贵重的一概没收,箱子里的每一件,几乎都或多或少的承载着一些记忆。

      如今全部收拾出来,他却几乎没什么留恋。

      他把箱子和公寓的钥匙一起递给郑穹,“清点一下吧,应该都在这里了。”

      郑穹低头坐在沙发上,偏长的头发遮住了前额,那张往日总是温润含笑的脸此刻竟有几分难言的阴郁。

      “没问题的话我就走了。”

      郑穹不说话,林如故也没有打算和他多说什么,更不打算过多停留,引起不必要的纠缠。
      相识四年,恋爱两年,如今这样的收场,已经说得上是很狼狈,走到这一步,连一个体面的再见都欠奉。

      话音一落,林如故便转身离开。

      “如故……”

      一直没有出声的郑穹忽然叫住了他。

      林如故没有回头。

      “林如故,我不同意!”

      手腕被郑穹从背后抓住,他的力道很重,攥得他有些吃痛。

      “放手。”

      林如故的声音明显冷了下来,但身后人似乎完全没有听进去,只是将手上的力道加得更重,用力一拽,把他紧紧地箍在怀里。

      他曾经觉得郑穹的怀抱很温暖,现在想来,他那时约莫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哪怕是一簇微弱的火苗,也足够让他沉沦。如今,两人哪怕紧紧相贴,林如故却再也感受不到那分自心口而来的跳动和温度,仿若一块冷硬的铁,早已被浇灭得灰蒙一片。

      “郑穹,你在干什么……”

      他没有回答,林如故试着挣扎,却发现自己完全无力反抗这样的力道。

      林如故自知靠蛮力无法挣脱,轻笑一声。

      “不是说只是玩玩吗,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语气平平,不带一点情感。

      郑穹一顿,被一针见血似的,骤然瞪大了眼睛,方才还不容反抗的力道在一瞬间卸了力。

      转而,他哀求似地握住林如故的手。

      “……不是的……”

      不等他反应,也不想再听他解释,林如故用力挣开了他的手,快步走到玄关开门。

      出乎意料地,门口站着一个人。

      林如故认识她。
      这是郑穹的母亲。

      看到林如故,她的眼神依旧如初见那般,带着轻蔑的审视。

      只是此刻约莫是从他们之间诡异的氛围里感觉到什么,更多的是嫌恶。

      面对这样冒犯且让他不适的眼神,他已经不似初见那般慌乱无措,只坦荡地和这位女士对视。

      原本还想挽留解释的郑穹却忽然静在原地,不再动作。

      “您不必担心,这是我最后一次出现在这里。”

      林如故缓缓开口,面色微冷,没什么表情,眼神里没有躲闪,更没有畏怯。

      “劳驾,让一下。”
      经过郑母,林如故冷声开口,不再看这对母子的反应,侧身走出了房门。

      电梯正巧下来,林如故走进去,不带一丝留恋地,电梯关上了门。

      不是每一个付出过的热忱和青春都需要一个体面的告别,至少林如故不想,至少郑穹不配。

      林如故六岁父母双亡,从那时起,他不曾得到过爱,极度的缺爱造就了林如故在这段感情里注定陷得更深。也许郑穹看准了他是个天生的恋爱脑,所以连基本的尊重都不曾给予。
      可对林如故来说,比起爱,他更在乎是否被正视,是否被尊重。

      显然,郑穹没有,他的家人更没有。

      蛋糕店墙上精致的小熊挂钟发出“嘀嗒”的声音,回神时,蛋糕已经被勺子挖掉一半。

      “叮咚”

      手机信息的提示音适时响起,打断了他深陷的思绪。

      时沉新:“蛋糕不错,好吃吗,下次我也试试。”

      天文社选的观星点在南山观星台,交通方便,离学校最近,又因为比较偏僻,不用担心太拥挤。

      安全起见,社团申请了资金,包了一辆车,大部分社员都坐这辆车去。

      时沉新没有和他们一起,转道去宿舍楼下骑上了他的摩托。

      约莫还是错误地估计了这次流星雨在广大市民中的影响力,即便是偏僻郊区的南山,到时,山脚下也满是攒动的人群。

      与其说是天文爱好者,时沉新更多的是个摄影爱好者,对他们来说,zhr高达150的流星雨,无疑最适合出片。

      时沉新停好车,背起相机包,环视四周,天文社的车已经停在了泊车点。
      他本该是很期待的,可缺了那个人,时沉新心里空落落的。

      “到了吗?”

      盛樾的消息发过来,时沉新点进去回复她,退出来时,却一眼就发现微信置顶换了一个新头像。

      一块抹茶的奶油蛋糕。

      那个被时沉新看不顺眼一整年的丑兔子终于被换掉,时沉新不由心跳加速,点开头像大图,放大又缩小地观察了很久。

      照片是用手机拍的,不算专业,可熟悉的构图的小技巧和滤镜参数,似乎是几周前时沉新教他的。

      只需这一点,原本有些低沉的情绪瞬间明朗起来。

      倘若此刻周围有熟悉的人,一定很疑惑,一个平日里总是从容镇定处变不惊的酷哥,怎么看了一会手机,就露出这种ooc的傻笑。

      此刻的时沉新压根不管身边有没有熟悉的人,更不打算压下快飞到天上去的嘴角。

      不动声色地将图片保存,时沉新又肌肉记忆般点进聊天框,翻了一会儿已经倒背如流的聊天记录。
      不知怎的,被一股强烈的情绪驱使着,他忍不住给林如故发了一条消息。

      看到时沉新的消息,林如故不免有些恍惚。
      时沉新是林如故认识一年的学弟,是同一个社团的社员,也是很聊得来的朋友,但他也恰巧是郑穹的表弟,是整个学校唯一知道他们恋爱关系的人。

      但这对表兄弟的关系似乎平平,在学校几乎没有交集。无意间发现他们的关系后,时沉新也从没有向林如故提过这件事。
      虽然林如故自以为完全走出了和郑穹的事,还是会因为看到相关的事物而忍不住联想。

      毕竟一段全心投入的感情,自然需要持久的戒断。

      但无论如何,他跟郑穹的事和时沉新无关。

      “很好吃,值得一试”
      林如故回道。

      “好,”

      南山脚下满是排队坐缆车的游客,餐厅和游客中心里人满为患,很难找到座位,时沉新斜倚在摩托车上,在手机屏幕上反复敲敲打打。

      “学长,今晚南山很热闹,你要来吗?”
      是短暂的试探,也是邀请。

      天文社策划这场活动时,林如故琐事缠身,一边为郑穹的事整理情绪,另一边还要兼顾家教和比赛。
      参加青创赛的实验接近尾声,林如故每天和组员不是泡在实验室就是在图书馆,实验报告反反复复改了无数次,导师才终于满意。

      正巧,几个家教的学生在同一周月考,林如故好不容易忙完学校的事,还得熬夜帮他们研究错题。
      本就已经忙得焦头烂额,林如故心知看流星更是奢望,便推拒了。

      只是没想到,事情都比他想象的进展顺利一些。

      其实他很想去,虽然最开始进入天文社多是为了那份多出来的综测分,可和大家相处这么久,林如故也不免被那些美丽浪漫的天象所吸引。

      人类对未知的美丽本就有着强烈的探索欲,即便没有天文社,林如故也很想看看流星雨是什么样子的。

      看到时沉新的消息,林如故有些心动,只是这个时间,大家应该已经到了。

      “算了,祝你们玩得开心……”
      林如故字还没打完,对方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似乎是已经猜到他会回什么,时沉新说:
      “别的都不用考虑,只要你想来,我就去接你。”

      打字的手顿在原地,他不免有些怔然。

      别的,都不用考虑吗?

      林如故看向玻璃窗外,夜幕降临,城市已经亮起了纷繁的灯光。

      “好,那我在蛋糕店门口等你,可以吗”

      换做以前的林如故,他恐怕会下意识推拒,担心自己的请求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可此刻,他鬼使神差地删掉了自己打好腹稿的拒绝,答应了他。

      已入初冬,街道上白日人很少,到了晚上,却渐渐喧闹起来。
      吃完蛋糕,林如故点了一杯热可可,拎着曲奇走出了蛋糕店。

      坐在店门口的长椅上,寒风顺着衣服缝隙灌入身体,林如故不免打了个冷颤,又将围巾往上拢了拢。

      没等太久,一束白光骤然出现,深黑色的摩托车“倏”地一下闯入视线,也许是因为速度太快,带得周遭也起了一阵呼啸的风,随后又稳稳停在了他面前。

      林如故不太懂摩托车,但他知道这辆车质感很好,通体黑色,在灯光下泛着若隐若现的金属光泽。

      车上的人翻身下车,摘下头盔,又有意无意地理了理凌乱的短发,迈着长腿走到林如故面前。

      真实的大学校园里,是不存在小说里所谓的校花校草的,高票当选的永远都是学校里的猫猫狗狗。
      但上一届论坛选美大赛里,有人传了一张时沉新的照片,他借此突出重围,成了前十榜单里唯一的人类。

      虽然还是没能从柯基学长手里夺得校草的位置,但已经足见实力。

      林如故不怎么逛论坛,那篇帖子甚至是盛樾转发在社团群里调侃时沉新的。

      可他确实有这份资本。

      林如故自己不算很高,卡在差三厘米突破180的尴尬身高,时沉新站在他面前,约莫高了他一个头。

      他的骨相很优越,五官带着几分深邃的混血感,轮廓摆脱了少年人的青涩,又因为油画似的精致而不显得过分粗犷。
      单看长相,他冷峻而锋利,却总因为唇角含笑,周身的气质便柔和下来,透着些少年气。

      林如故站起身,刚把目光从那辆帅气的摩托车上移开,时沉新已经快步走到他面前,手里还拎着另一个头盔。

      “我要戴这个吗?”
      这个头盔不是时沉新刚摘下来那种专业的摩托车头盔,反倒是很像路边小电驴那种,只是质感看上去好了不只一星半点。

      “扫到车再戴也行。”
      时沉新答道。

      林如故不解,“不坐你的车过去吗?”

      “当然不,我们骑那个”,时沉新指了指对面的共享车棚,敏锐地察觉到林如故表情似乎有一点小失落,笑道:“我这车载人不安全,后座坐着也不舒服。”

      “好”
      比起风驰电掣的感觉,林如故还是更惜命,他点了点头。

      “我先去停个车。”
      时沉新三步并作两步地迈步上前,很快就停好了车。

      两人运气不错,刚好剩两辆小电驴。
      其中一辆车筐里空空如也,刚好没有头盔。

      时沉新把从刚才开始一直拿在手里的头盔转了转,笑道:“我真是料事如神啊。”

      “帮你戴?”

      林如故左右手都拿着东西,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谢谢……”

      时沉新的动作很轻,称得上是小心翼翼,可还是难以避免地,温热的手指无意间触碰到林如故微凉的下巴。

      所幸周围的环境十分嘈杂,略显紊乱的心跳和呼吸被掩藏得很好,指尖却忍不住有些轻颤。

      扣错了。

      林如故以为是自己乱动的原因,低声说了句“抱歉”,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生怕自己给学弟添了麻烦。

      无意间,温热的气息落在虎口,饶是天气很冷,时沉新的耳侧也已经爬上一圈红晕。

      终于扣好头盔,时沉新松开手,扭头状若掩饰地咳嗽了一下。

      “天冷,冻得我手抖。”

      时沉新一路骑着摩托过来,这么冷的天难免会受冻,林如故表示理解。
      林如故在蛋糕店买了一杯热可可,原本是要给他的,可他一来便瞧着挺忙的,虽然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林如故还是没打扰,也就没找到机会给他。

      “刚买的,还是热的,先喝几口暖暖。”

      时沉新微微怔愣,从林如故手里接过,双手捧着,来自手心的温热直抵心口。

      他爹的,
      今天也是想破坏如故和姓郑的感情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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