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029章·金甲少年.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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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马场后，发现侯生正在给一只母羊接生，焦头烂额忙得脚不沾地。把衣衫重新换回来的我站在他身后，大声道：“侯先生！”吓得侯生猛地转身，一双眼睛瞪得其大。
侯生刚洗完手，甩着水珠就要来碰我，像是放连珠炮般地说道：“诶哟公主，你可终于回来了！你今天去哪里了，是不是去济缘节了？今天来的那个小子是谁，他没对你动手动脚吧？他要是——”
我估计要真是告诉侯生他口中小子小子唤着的人是谁，恐怕会把他吓晕过去，吐了吐舌头说道：“先生放心，只是我的一个朋友，他人很好的！哦对了，你看见我哥哥没有？”
侯生愣了下，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把问题抛给我：“他还没回来吗？”
按理说，济缘节到了晚上便无需萧敛呆在那里了，算算时间，太阳下山他也应该回来了！
喀什站在四方角楼上说的话电光火石地从我脑海里闪过去，我心里涌上一阵害怕，猛地转身推开门朝外面跑去。
“诶，公主，眼看太阳都落山了，你这是要去哪里？”侯生来不及抓住我，站在原地大声问道。
我头也不回地说道：“我去找哥！”
斜阳早已将最后一抹余晖隐没在地平线上，天地一片昏聩，天上隐隐约约有星辰在闪烁。我一向怕黑，可是以往都有萧敛陪在我身边让我不用害怕，然而此刻心里的恐惧却是越来越大，像是张开的无底洞。
我爬上猢狲树，小心翼翼地站在树干上，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远方。等到月牙爬上树梢的时候，视线里终于出现萧敛骑着玄风的身影。我站在树上高兴地挥着手，大声喊道：“哥！”
也许是因为听到我的声音，我看到黑暗中玄风的影子速度明显加快。我跳下树，朝翻身下马的萧敛奔去：“哥，你怎么才回来，吓死我了！”
萧敛抱起我打了个转，开心地大笑出声。星月暗淡的草原上有芨芨草在风中摇曳，少年把我放下来兴奋地对我说道：“南笙，你快闭上眼睛！”
见我尽是疑惑地看着他，他急着催促道，“快闭上！”
闭眼睛？唇角溢出笑，我听话地闭上眼，趁着萧敛转过身拿东西时又偷偷睁开。
萧敛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突然转过头撞见我偷偷睁开眼，少年看着我挑眉啧了一声，我连忙闭上眼不敢再睁开。
一片黑暗中，我感受到萧敛伸手在我面前晃了又晃，然后小心翼翼地拉起我的手，将一件冰凉的细杆放入我的手中，却叮嘱着：“别睁开眼啊，等我叫你，你才能睁开！”
我闭着眼睛小鸡啄米似地点点头，但他还是不放心我，一只手还捂上我的眼睛。在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后，他放开挡住我眼睛的手，笑着说：“可以睁开了！”
虽然知道他赢了头筹，但我还是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捂着嘴巴惊叹出声：“天哪！”我手里握着正是那盏他赢回来的走马灯，那盏我曾在笼翳中看过的宫灯如今却真真实实地放到了我手上。
那一瞬，汉瓷的琉璃反射着灯火温润的光泽，血红的宫绦安静地垂在四个角檐，被草原上四面八方的风一吹四面琉璃便被吹动起来，那样醉人的光景在我的手中就这样安静地旋转着、流淌着，温柔了时光与岁月，点亮了原本漆黑暗淡的草原，让一切都明了起来。
那样温柔的美丽，我抬起头却在看到萧敛的那一瞬间，都化作了锋利的刺，搅得我心上是难以忍受的疼。
……对于这种卑鄙的人，我们从来不会去理会，但是其他的人就不一定这么想了！
草原上偶尔有芨芨草冒出鲜嫩的芽，那是牛羊眼中最鲜美的食物。
既然如此，有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惹人瞩目呢？
我努力地掩藏着眼睛里的水汽，心疼地看着萧敛眼角嘴旁的青红交加，可是少年却站在原地单纯地冲我笑着，连眼里都是满满当当的笑意，仿佛快要溢出来的星光，笑得就像是赤子之心的男孩得到了期望已久的礼物。
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用手摸着他青紫的嘴角，努力地瘪着颤抖的嗓音问道：“哥，你疼不疼？”
萧敛愣了一下，随即一笑握住我碰着他伤口的手，一双眼被灯火映得涟漪波光，像是山水一般温润，又像天上的月光一般温柔。他轻描淡写地冲我解释：“哥没事，只是骑马的时候摔了一跤，过两天就好！”
萧敛既然这样说，我便只好勉强地笑，随着他的意思轻描淡写地揭过去：“那哥以后骑马时，一定要小心一些。”
他既然不想让我知道，那我便如他所期望的那般，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像是寻常人家的姑娘装作好奇地看着我手里提着的那盏琉璃做的走马灯。
少年挂了彩的脸上是兴高采烈的神情，我低着头装作打量着走马灯的样子只听他说：“我去参加了赛马没有必胜的把握便没有告诉你，南笙，这盏灯哥哥给你赢回来，你喜不喜欢？”
“喜欢。”我连忙大力地点点头，如鲠在喉，“不过咱们又不缺灯——”
“我们是不缺灯，”萧敛笑，笑得像一个单纯的少年，仿佛从未经受过世间的痛苦，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带着一点点看破我心思的骄傲，“可我知道，你喜欢那个！”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在眼眶中打转了许久的眼泪便重重地坠下来，打在灯中的火苗上，发出‘噗噗’的声音。
看见我哭，少年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了，他沉默了许久，终是把我拉近了怀中，语气带着深深的无奈和宠溺：“南笙，我本来以为，你是喜欢这盏灯的。”
我紧紧地抱着他，带着哭腔说道：“不，我喜欢，真的很喜欢。”担心萧敛扫兴，我摇头说道，“真的真的很喜欢。”
闻言，萧敛失笑，捧着我哭得像是一只花猫的脸颊，月色下少年虽然鼻青脸肿，可是一双眼却眸温润好看如故乡山水：“那你告诉哥，你做什么哭？有人欺负你了吗？”
可眼前的少年大概还不怎么明白，他与我心里的位置到底有多重，而我也无法告诉他。
我紧瘪着嘴巴，半响，憋出一个蹩脚的理由：“我想故土了。”
这个理由真的很蹩脚，因为我看到我话音落的时候，面前的少年眼眶泛着红，一双眼中水光隐隐泛滥。半响，他摸了摸我的脸颊，凝声说道：“嘘，别说话，哥带你去一个地方。”说罢，少年便将我抱上了马，而他利落地翻身坐在身后，调转马头一路穿过苍茫草原，进入王城，甚至是避过了寻卫进入到了东辽的王宫之中。
“哥，我们要去哪儿？”
我被萧敛拉着手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看着离王宫主殿越来越偏远，而越偏僻的殿阁灯火稀疏只剩天际微弱的星芒，然而萧敛对东辽王宫的熟悉程度让我吃惊得说不出话。
手中琉璃做的走马灯被风吹得打着旋，里面微弱但依旧明亮的灯火映着琉璃上的图案，每转一圈，都是动人的光景，驱散四面的黑暗。
萧敛闻言停下来握紧我的手，转过头少年一脸青紫，却努力地冲我笑得龇牙咧嘴：“别害怕，哥带你去看样东西。”
我看着他脸上的伤口，担忧地说道：“可是，你的伤还没有擦药呢！”
萧敛一愣，随即摸了摸脸混不在意地笑，轻轻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安慰我说道：“没事，小伤而已，哥一点也不疼。”
我抿起嘴角冲他甜甜地一笑，更加用力地握紧手中的走马灯。萧敛见我总算笑了，便拉起我的手继续跑起来。跑到一处花草幽深破败像是废弃已久的殿阁前，葱郁的丛林中有萤火虫的点点绿光。
萧敛喘了一口气对我眨眼，轻声说道：“到了。”少年走上前去，脸上神情凝重而肃穆，轻轻推开年久失修的殿门，伴随而来的是如同老妪的呻吟喘息。
我连忙拉住萧敛的袖袍，乌溜溜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少年，小声说道：“哥，我怕。”
萧敛握住我的手：“没事，这不是有哥在嘛！”见我仍旧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少年只好无奈地笑，轻车熟路地蹲下来将我背起，我拿着走马灯的手环过他的肩膀，替他照亮脚下的路。
随着他的进入，身后有盈盈几点绿光从门外飞舞进来。我紧紧攥着走马灯，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带我来这座废弃的宫殿，来这里看什么？透过微弱的灯火和窗户外的薄凉星光，勉强可以看清在我们身前的是一幕大的夸张的白布，似乎已有些年头，落了灰尘还结了蛛网，灯光照在上面甚至隐隐约约透过一些阴影。
萧敛将我放下来，伸出手轻轻刮了下我的鼻梁：“啧，胆小鬼！”他走到那块白布前抓住一角，回头朝我神秘地一笑，然后双手向上奋力地一挥——随着他的动作，那块白色的帷幕便自上而下缓缓落地，遮挡的东西也随之呈现在我面前。
我被眼前这一幕惊异地说不出话来，走上前去将走马灯凑近，微张着嘴巴不可思议。
那是一张浮雕刻成的四境全图，而四境全图上的，是如今的乱世天下。
谁也不曾想在这样一座废弃的宫殿中，在一块破旧的白布后面，竟然藏着一块四境全图，无声地在这一方天地里容纳着整个天下。抬手将灯凑得更近一些，我将手抚上去，便有凹凸不平的感觉传入到指间，一瞬间一种神奇而异样的感觉浮上心头——在我面前的浮雕容纳着这世上每一个国度，每一座山脉，甚至，每一川河流，
我退后一步，仰着头看着四境全图，发出一声长长的惊叹，“天哪！”
萧敛立在一旁，少年面容上的神情是少见的得意，但却是本属于他这个年纪少年该有的意气风发，他骄傲地冲我说道：“这是我无意间发现的秘密，本一直想带你来，但是总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少年走到我身畔，向我指着版图轻声说道：“南笙，你看，一个天下原先被分成那么多家国，却在近百年来兼并成如今这个样子，你便知这天下大势如何。”
在兼并蚕食中统一，是一统天下的趋势。
但是谁也不知道，天下一统到底要多久。
少年手指着地图上最显眼的山川河流，说道：“你看，这里就是弥山漯河，天下以此分南北，而南方就是汉土。”他好看的手指向下一指，便是南夏的王都，长安。
他手指之处是南夏，是汉土，是故国，是我们的故国。
我望向身边挺拔的哥哥，只觉得一向温润收敛锋芒的少年在刚才迸发出指点江山的气概。
见我看向他，萧敛紧紧地握住我的手，眉目轻触间不经意泄露出复杂的感情，少年无比郑重地对我说道：“南笙，总有一天，哥会带你回去，到那时候，哥不会再让其他人任意欺负我们！”
即便出身低微，即便背负着深重枷锁，即便收敛光芒日复一日地打磨棱角，但是我依旧知道在萧敛的心中有一个梦。即使少年从不曾对我说过，可是我依旧知道，他想要的，不止是一个南夏。
我冲身边的少年抿嘴一笑，轻声说道：“哥，我相信你，你想要的，南笙都会帮你的。”
我想，这大概是我来到萧敛身边的宿命。
只要是少年想要的，无论如何，我都会拼尽所有来帮他。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029章·金甲少年.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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