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惊雨》岸边春

28、第 28 章

　　九月中旬时，郑萝莉给韩溪雨打了电话，说她要来榕城实习一段时间。

　　“去哪里实习？”
　　“广电，审片子，当然我只是个见习的。但是能提前看到我的一百个墙头，说不定还有一些会被剪掉的一般观众看不到的剧情……”郑萝莉“嘶”了一口气，“想想就刺激！”

　　郑萝莉让韩溪雨帮她看了个短租房，一到榕城就搬了进去。

　　房子在韩溪雨现在住的小区附近，是个还算高端的小公寓。

　　搬来第一天，韩溪雨跟着一起收拾了房间，收拾好之后郑萝莉胳膊一挥：“走，去你家看看。”

　　“我家有什么好看的？隔壁小区，房子都二三十年了，不如你这新鲜。”

　　郑萝莉不满：“我奔波数百里来看你，去你家看看怎么了？”

　　“好好好，看看看。”

　　两个人一起出了门。
　　在路上的时候韩溪雨给小郑介绍了下附近吃喝玩乐的地方，但她对这一道不太通，说出来的话就是“这边有个美食城，那边有个风景区。”

　　“你在这边住快三年了，就这介绍水平？美食城里有什么特色？风景区里有什么景点？”

　　“吃的。看的。”

　　郑萝莉彻底告饶：“好了，你不用说了。”

　　韩溪雨住的是低层，离小区门口有点远。这小区虽然老旧，但风景着实不错。

　　建筑密度不高，到处都是绿植。

　　进楼的时候韩溪雨又看了两眼陈逢门口那个空空的花盆。

　　郑萝莉顺着她的目光，不解：“怎么了？”

　　“你说如果我给邻居的花盆里种个花，他会介意吗？”

　　郑萝莉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你不是这么多管闲事的人吧？你看那个花盆有什么不爽？还是喜欢那个花盆？喜欢的话我给你买一个。”

　　“你看我们楼道空落落的，不就正缺一盆花来点缀吗？”

　　“别说了，我一会就给你买个花盆，你爱种啥种啥，别折腾人家的东西了啊，小心邻里关系不合。”

　　进门后韩溪雨直接去阳台打开了落地窗，招呼小郑一声：“你自便吧。”

　　九月的温差已经大了起来，这几天天气也好，太阳很足，让让已经不复之前蔫不拉几的模样，显出了一点果冻色来。

　　韩溪雨对这长势甚是满意。

　　此时太阳已偏，她把花盆挪了个位置，再沾一沾日光。

　　小郑的声音从卧室里传来：“你这个飘窗不错啊？再大一点说不定能躺上去睡午觉了。”

　　韩溪雨回：“半坐着睡也还行，掉下去了也没事，旁边就是床。”

　　郑萝莉跟着点头。
　　这卧室整个呈暖色调，光线也好，飘窗上布置得看着就想让人坐上去。

　　韩溪雨这人虽然没什么生活常识，也不很讲究，倒是知道要让住的地方舒服一点。

　　满意地转出卧室，郑萝莉又往厨房走。
　　其实客厅就这么大点，从卧室已经能看到大半厨房光景，她还是走了进去。

　　跟卧室完全不同，厨房冷嗖嗖的毫无生活气氛，一个透明的盐罐子孤零零地呆在流理台上，几乎全满。

　　冰箱里空荡荡的，几个鸡蛋东倒西歪地丢在盒子里。

　　“你平常都吃什么？”小郑看厨房看得脸酸。

　　“想吃什么吃什么。”韩溪雨还在阳台上看多肉，随口回道。

　　“就凭你这鸡蛋和盐？顶多能做个荷包蛋。”

　　“你在想什么呢？当然是点外卖了。那是我煮面的道具。”

　　郑萝莉啧啧称奇：“你还准备吃一辈子外卖了？还是想找个会做饭的男朋友？”

　　男朋友……
　　韩溪雨脑子一动，兴冲冲地从阳台奔进厨房，两手拉着郑萝莉的胳膊，欣喜道：“小郑，你不如找个男朋友在榕城定居下来吧！这地方气候不错，空气也还行，适合搞事业也适合养老。影视城还多，你可以随时去追你的墙头。怎么样？心动不心动？”

　　郑萝莉被这一顿没头没脑的安利输出给震惊了一下，然后一甩胳膊撸下了韩溪雨的两只手，走出了厨房。

　　“干嘛忽然扯到我身上？我小郑天生奔放爱自由，而且年纪轻轻的，可不想被男朋友给捆死。是墙头们不够香吗？”

　　韩溪雨点头：“你说的都对。”

　　小郑也是个感情和情绪都非常丰富的人，本想曲线救国，让小郑找个男朋友，但这拒绝得比陈逢彻底多了。

　　韩溪雨一时间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她又回到了阳台，对着溶溶夕阳伸了个懒腰，彻底放下了这个离谱的想法。

　　郑萝莉也跟着走过来，在阳台瞥了一圈：“你这阳台也没什么好东西，你在看什么？”

　　韩溪雨指着莲叶尖尖的让让：“在看我的宝贝。”

　　郑萝莉伸过头来，瞅了两眼，不以为意。

　　“你刚干嘛让我定居这里？”

　　“没干嘛，想多个邻居，这样就算我给你家的空花盆种上花了，也不至于破坏邻里关系。”

　　郑萝莉认真思索了一下：“说不定也行。我看隔壁好像没人啊，是空房子吗？”

　　“有人，就是最近一段时间不在家。”

　　“哦。”

　　家里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郑萝莉待了二十分钟后就摸了摸肚皮：“我饿了。”

　　韩溪雨带上手机，背着她的出门专用包，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走，带你畅游美食城。”

　　郑萝莉打头：“行。”

　　进了美食城后韩溪雨才想起来：“你是吃辣的对吧？”

　　“无辣不欢！”

　　韩溪雨的气焰萎了。

　　她在这里只吃过几家不辣的，还都是陈逢推荐给她的。

　　郑萝莉一眼识破她的心虚，大手一挥：“还是让美食家小郑带你畅游美食城吧！”

　　于是韩溪雨错过了一洗“介绍水平低下”印象的机会，也踏入了一个火辣辣的火坑。

　　小郑带她进了一家叫先启半步癫的店。

　　在进去之前，韩溪雨就感觉到了一阵呛人的火热。

　　里面热火朝天。
　　韩溪雨谨慎地小步跟在郑萝莉后面，眼睛从左边看到右边。

　　几乎满座，几乎每座都是一片红彤彤。
　　那颜色不是铺满了干辣椒，就是倒满了辣椒油。

　　郑萝莉点了几个菜后把菜单推给韩溪雨：“你看看吃什么。”

　　韩溪雨弱弱地举手招来服务员：“请问有什么菜是不辣的？”

　　服务员会心一笑：“我们店最不辣的口味是微辣。”

　　“微辣也行。”韩溪雨果断接道。

　　等菜上来之后，她总算明白了网上有时候在吵的“微辣到底是什么程度的辣”这个话题里的分歧了。

　　能吃辣的人的微辣和不能吃辣的人的微辣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郑萝莉吃得满面通红，见韩溪雨小心翼翼地把辣椒从土豆丝里夹出去，就这样还吃得“嘶哈嘶哈”的时候，笑得简直要滚进桌子底。

　　等她终于忍住笑时，把一杯水推到韩溪雨面前：“不然你就在热水里涮涮吃吧，就当吃火锅了。”

　　韩溪雨试了试之后，眉头果然少纠结了很多。

　　郑萝莉笑：“你也没说过你这么不能吃辣啊，辣多好呀，刺激！”

　　韩溪雨坚决道：“辣是痛觉，我不行，我脆弱。”

　　“不能吃辣，这得少了多少人生美妙啊？”郑萝莉感叹，“你以后找男朋友也只能找个不吃辣的陪你一起。”

　　男朋友？她恐怕是跟这种存在无缘了。
　　两个本来陌生的人能构建相依相靠的情侣关系，靠的是感情。
　　没有感情的关系能算什么呢？

　　韩溪雨有时候想，自己到底是不是欺骗了郑萝莉。
　　小郑对她很好，可她不能给与她情感上的回馈，只能按着她思索的、自己该做的，以此去回应她的感情。

　　也许在小郑看来，她的心里也是在乎她的，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假象，只是她靠着理性去维持一段关系而已。

　　她不能对她的喜怒哀乐感同身受，只是知道她开心的时候要表现出开心，她伤心的时候要安慰她，她愤怒的时候要跟她一起骂那些网络疯子。

　　理性而已。
　　仅此而已。

　　会不会有那么一天，郑萝莉终于察觉到她假装正常的皮囊下一颗半死的心脏？
　　然后气愤地抛弃她？

　　如果真的有那个时候，她会能够为此感到真正的伤心吗？还是依旧无动于衷呢？

　　她不知道答案。

　　郑萝莉见她发了好一会愣，敲了敲她的碗边：“能吃就再吃点，等会再带你去吃别的。”

　　刚想问“吃什么”的时候，小包连续震动了起来。
　　小郑也听到了，一努嘴：“是不是有电话？快接。”

　　韩溪雨从包里拿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的名字顿了一下，把手机压了一压，说：“我出去接电话。”

　　郑萝莉继续吃菜，头也不抬：“去吧。”

　　韩溪雨走出了店门，往旁边灯光昏暗的逃生通道里走，等到听不见外面的人声时，才按了绿色的接听键：“喂。”

　　只有一个字，没有任何称呼。

　　楼梯间有浓烈的烟味。
　　韩溪雨讨厌烟味，在听对面说话的时候一直屏着呼吸，等到终于憋不住的时候才慢慢呼出一口气。

　　冷暗的灯光映在她的脸上，让她本就白皙的皮肤更显出一层惨白。

　　她很少回应什么，即使回应也只是以简单的词句。等到对面终于挂断电话的时候，她有些无力地靠在墙壁上。
　　石灰的冰冷温度透过衣服浸入皮肤。

　　可能是太冷了，她坐到了地上，双手抱着膝盖，把头埋进了手臂间。
　　很久之后她终于从地上起来，走出了逃生通道。

　　郑萝莉已经消灭了大半的菜，见她回来时问道：“谁的电话？打这么久。”

　　韩溪雨坐到椅子上，倒了杯热茶，随口道：“我爸。”

　　小郑“哦”一声，又问：“外面下雨了？”

　　“没下雨。”

　　“起风了？”

　　“没起风。”

　　小郑疑惑：“那你怎么看起来被冻得不轻的样子？”

　　韩溪雨举起茶杯，佯装催促：“我是被辣得不轻，还没缓过来。你快吃，吃完带我去吃好吃的。”

　　小郑：“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