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法择》路折山

51、烤饼

　　“全死了！”

　　此言一出，连向来沉迷干饭的梁郁都百忙之中抬了抬头。
　　唐琢还是第一次在饭桌上看见这张漂亮的正脸，没忍住瞅了两眼。

　　“其他基地的具体情况不清楚，但是所有返回长洲的人都产生了严重的并发症，体内的赫尔浓度接连超标，基因失控。”唐琢收回视线，“今天凌晨，最后一个人器官衰竭，抢救无效死亡了。”

　　秦家欢瞥了眼弟弟，抬手在他手上安抚地拍了拍，转而开口说道：“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
　　“按照克里斯的描述和幻象中的场景，蚕岛似乎希望通过实验让潜在进化者在完成进化且保留异能的同时，彻底摆脱赫尔因子。”她说着，脑海里不停回想着蚕岛发生的事情，“这能理解，但我比较好奇的是，为什么实验的方法是激化情绪？激化情绪和消除赫尔因子到底有什么关系？”

　　确实有些奇怪。
　　无论是最开始那些真的研究员，还是后来那些假扮的，他们似乎都将人的情绪当作研究的导向。
　　可情绪原本就是悬而又悬的东西。

　　众人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唯一一个研究性的人员。
　　“就现有研究以及蓝塔向各大基地同步的科研资料来说，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至于更多内情……”郑研眉头紧锁，说着将视线投向窗外、猎风别墅后面的那些小联排。
　　只能问那里的人了。

　　林北一直安静扒饭，到这终于赶上一个能够参与参与的话题，他忙不迭开口道：“那群蓝塔来的研究员倨傲得厉害，轻易不跟人攀谈，平时看到我连招呼都不打，想要套他们的话就得对症下药。”

　　陈满隐隐觉得话头不大对劲，遂小心试探：“怎么叫对症下药？”

　　“那个姜勉不是琢哥迷弟嘛。”林北嘴角上扬，自信开麦，“凭我哥的姿色，稍加诱哄岂不手到擒来！”

　　梁郁：“呵。”
　　唐琢：“！”
　　陈满郑研秦家欢秦家乐：“……”

　　……

　　“梁哥……”林北忍住疼，压低声音说道，“你踩我脚了。”
　　梁郁充耳不闻，犀利的目光死死盯着前方两个穿梭在人流中的身影，神色晦暗不明。

　　林北不敢再废话，小心翼翼觑他一眼，开口劝道：“梁哥，你别担心。我哥就只是去打探消息的，他绝对没有其它想法。”

　　说着，还不忘骂两句另一个人：“这个姜勉也是瞪鼻子上脸，就询问他一点事情，他竟然说让我哥陪他采买调查组的用物作为报答。”
　　“我呸！调查组是基地官方亲自接待的，借住在猎风这段时间，每天都有大把大把的物资送来，什么时候用他们自己出面了？他就是觊觎我哥，借着这个机会接近罢了，梁哥你可不能让他得逞……”林北话到一半，一转头，看到梁郁早就走出了好远，连忙闭嘴跟上，边追还边喊着，“梁哥，你等等我！咱别跟那么近，会被发现的……”

　　林北都知道会被发现，更何况是梁郁。
　　他的目光遥遥对上回头看过来的姜勉，后者礼貌一笑，点了点头打个招呼，然后转回头去不再看他，自顾自和身边的唐琢说话去了。

　　梁郁的眼神冷了几分，他是故意的。

　　“唐队，您的队员就跟在后面，不叫他们过来吗？”姜勉随手拨弄了两下头发，满含笑意地靠近唐琢，说道。

　　唐琢哪能不知道梁郁一路就跟在后面。
　　他不敢回头，也不敢离姜勉太近，向左侧退了两步，蹙眉看着眼前的青年：“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的确，是姜勉提出，只要自己陪他出来采买物资，就和猎风分享研究院关于赫尔因子的最近进展。
　　但是一来，调查组不是真的急需物资。二来，唐琢和姜勉都心知肚明，就算分享也不可能倾囊相授，所以今天的出行更像是个幌子，用来遮掩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心照不宣。

　　至于姜勉喜欢自己这件事……唐琢从一开始就不相信。
　　没有人的喜欢是只在见面时大诉衷肠，而当喜欢的人前往野外执行任务九死一生返回后还要等人亲自上门才拨冗一见。
　　不说像梁郁那样偷偷跟上来，怎么也该日夜悬心才对。

　　想到梁郁，唐琢后背又是一凉，有道目光如影随形。

　　“唐队觉得我到底想做什么。”姜勉不答反问，说完，也不等唐琢回答什么，兀自看着路边的小商小贩，又问了个没头没尾的问题，“唐队很少来这里吧？”

　　这里，指的是长洲的交易市场。
　　确实，唐琢几乎没有来过这里，就连猎风中负责后勤统筹的陈满都鲜少涉足。

　　像猎风、龙牙这样的有名有号的组织，采购物资都有专人负责，挑好东西也不必亲自去取，只要定好所需物品的种类数量，自有商家送上门去，哪里用得着组织首领亲自莅临？

　　这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可是被姜勉这样宣之于口，怎么想都多了点奇怪的感觉。
　　唐琢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姜勉停下脚步，回头盯着唐琢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
　　不是温和恬淡的笑，也没有什么讥讽奚落，更谈不上包含多大恶意，他好像是真的感到开心，真的为眼前这人的不食烟火、高高在上而高兴，甚至真的因为唐琢不能理解自己话中的含义而兴奋。
　　而喜悦之余，唐琢还从他脸上读出了一丝庆幸。

　　“你到底什么意思。”唐琢不免得感到一阵烦躁和恼怒，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控制住即将爆发的情绪。

　　“哈哈哈……没什么没什么！”姜勉连连摆手，仿佛只是随便指了一个方向，“那边卖的是什么？好香啊……”
　　说着，也不等唐琢回答，兀自抬脚走了过去。

　　循着香气，没走两步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摊位。
　　说是摊位或许有些抬举，那就是一辆架着一口烤锅的小推车，车后一站一坐着两个女人，站着的四五十岁，坐着的更为年迈，看上去像是一对母女。

　　卖的是烤饼。
　　没有内馅，没有配食，没有调料，面饼烤到金黄撒上一搓白盐就算出锅，甚至都没有售价。
　　无论你是拿一颗果蔬、一碗清粥、一罐酱料，抑或是别的什么东西，只要摊主母女点头，都能换走一块烤饼。
　　即便如此，依旧门可罗雀。

　　这就是交易市场大多数人的现状，也是长洲基地的现状。
　　固然有那些可以供给基地官方和大佣兵队的商铺，可更多的人只是在市场的小小一隅艰难求生。

　　姜勉走上前去，对着那位插着手不声不响站在摊位后的中年女人说道：“您好，要一块烤饼。”
　　说完，也不等人家回答，从兜里掏出一枚金币塞进一旁坐着的老婆婆手里。

　　那个中年女人看到两个衣着光鲜、形象气质俱佳的大小伙子走到近前，原本就有些敬畏，像眼前两人这样的，一看便知是大人物，即便不付钱也开罪不起，是以早就忙不迭下了面糊烤起饼来。
　　可现下看到这个清秀男人塞进老母亲手里的金币，顿时吓了一跳。
　　女人连连摆手：“太多了太多了……”

　　姜勉依旧笑得温和：“拿着吧，我没有更零碎的钱了。”

　　中年女人这才忐忑收下了这枚足够他们母女二人吃上三天饱饭的金币，口中还不停道着谢。

　　第一块饼很快出锅，女人取了一个干净的小袋子装好，递给姜勉，客客气气说道：“先生，您请稍等，第二块烤饼马上就好。”

　　中年女人到站在旁边不言不语的唐琢，默认了他们一人一块。

　　谁料姜勉却将头一摇：“不。”
　　他伸出一根手指：“我的金币就只付我自己那一块烤饼。”

　　“这……”中年女人有些懵然，不知所措地将目光投向唐琢。

　　唐琢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说到底他又不是家里那个小饿死鬼投胎，不会和姜勉计较一口吃的，更不会因此为难眼前的女人。
　　他摇了摇头，正想和女人说他就不要了，姜勉却突然接着开口：“他这块饼，别人来付。”

　　唐琢闻言，不禁皱了皱眉。
　　什么别人？

　　“谢谢你今天陪我出来，我会把能说的内容都告诉你们。”说完，只见姜勉抬起手，朝着身后梁郁和林北隐匿的地方挥了挥手，倏尔提高音量：“梁先生，快来把欠的钱都还上！”

　　话音落下，姜勉咬了一口自己的烤饼，也不等谁回应，兀自拿着烤饼转身往回走去。

　　路过梁郁身边的时候，他刚好把嘴里那口咽了下去。
　　姜勉站定身形，用一种无比复杂又微妙的眼神盯着梁郁看了一会儿，半晌，他叹了口气，然后一改平时那种疏离又客气的态度，用那种无比熟稔的语气轻笑着说道。
　　“你的口味真是时好时坏。”

　　说完，姜勉便径直离开了。

　　一旁的林北懵懵地看看梁郁又看看姜勉：“他什么意思？”
　　梁郁没有说话，只是回头注视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