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盲》归无尘

1、失约

　　“绪安，都快毕业了，今晚哥几个小聚一下，你不能还是不来吧？”

　　杨辛看着坐在下面对着电脑敲个不停的人，苦口婆心道，“钱是赚不完的啊，毕业以后有的是打工的时间。”

　　“就是啊，要真缺钱，哥请你，叫我一声爸爸就行了。”

　　对床的任远嚼着辣条挤眉弄眼。

　　白绪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有些局促地回头，“不是，我……”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总不能说，他这段日子不分昼夜地接代写各种稿子和软广文案，是为了攒钱给昝知南买生日礼物吧。

　　男生宿舍总习惯有事没事一起出去搓一顿。

　　但从大一到大四，他和几个舍友一块聚餐的次数屈指可数。

　　以前是没钱，后来大三开始有自己赚钱的门路了，却也出现了新的花钱的地方。

　　“行了行了，你们还不知道绪安吗，咱4号楼最好的男人了，肯定是在攒钱给你对象买礼物呢是不？”

　　脸上盖着本书的孟杰坐了起来，脸上带着点揶揄的笑。

　　另外两人“哦～”了一声，很默契地没有再追问下去。

　　宿舍里其他三个人都知道白绪安有个交往了两年多对象。

　　具体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谁也说不清楚，只是在大三的某一天下午，逃课睡懒觉的任远一起床，就看到白绪安坐在桌子面前认认真真地织围巾。

　　“绪安，给对象织的啊？”

　　任远发誓自己当时真的只是随口一说，但白绪安却反常地羞赧，扭捏再三还是点了下头，“嗯，冬天快到了。”

　　是那会儿知道他好像谈恋爱了，白绪安出生月份在宿舍里排第三，宿舍里其他人都嚷嚷着让把弟妹带来聚会上露个脸，但现在离毕业只有半年了，也一直没见过他女朋友本人。

　　白绪安的性子一直都是有点儿内向的，平日里大家胡咧咧地说归说闹归闹，但从来没拿他这个一看就是放在心尖尖上的对象开过玩笑。

　　“绪安，你女朋友要知道你为了给她买礼物这么拼命，心里也不好受的，”孟杰上来揽了一把他的肩膀，“走吧，今晚我请客。”

　　“欧耶欧耶！孟少你今晚就是我爸爸！”

　　任远和杨辛一听晚饭能白嫖顿时欢呼起来，气氛都到这了白绪安再推托好像也说不过去。

　　他只好把电脑关上站起身，“行，你们等我一下。”

　　他走到了卫生间里拿出手机，打开了通讯录。

　　“昝知南”三个大字就这么明晃晃地出现在首页。

　　女朋友么……白绪安咬了咬唇。

　　主要是他和昝知南在半个月前就约好了庆祝两周年纪念日，一周年的时候就没过纪念日，一直是白绪安心里的遗憾。

　　他拨通了电话，直到那串铃声响了很久以至于白绪安以为下秒就会传出“抱歉，您拨打的号码无人接听”的机械女声时，昝知南接了。

　　低沉的男声从另一边传来，带着几分被吵醒的烦躁，“喂？”

　　白绪安咽了下口水。

　　“知南，是我。”

　　“之前不是说好今晚一起过周年纪念日吗？我舍友他们临时说要去聚餐，怎么也推不掉，你能不能稍微等我一下，我吃完马上过来。”

　　白绪安的心里七上八下的。

　　这次周年纪念日是他跟昝知南磨了很久，对方才答应陪他一起过的。

　　昝知南家里做的生意不小，他爸早就把他按照接班人来培养的，时间是他为数不多谈得上珍贵的东西。

　　所以这次纪念日有多来之不易白绪安心里比谁都清楚，他很担心临时变卦耽误了昝知南的时间，让他不高兴。

　　但电话那头只是短暂地沉默了一下，并没有任何指责和不悦。

　　“哦，去吧。”

　　甚至没问聚餐什么时候结束。

　　电话里没人说话了。

　　白绪安深吸一口气，“知南，你没生气吧？你现在在市中心的公寓吗？我吃完饭马上……”

　　“不用。”

　　昝知南在电话那头说，“我现在不在国内，今早跟我爸一起来的瑞士谈合作，刚才在倒时差，忘记跟你说了。”

　　白绪安本来准备好的很多用来道歉的说辞一瞬间如鲠在喉。

　　他张了张嘴，干巴巴地说道，“哦，这样啊，那你再睡会儿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昝知南“嗯”了一声，电话挂了。

　　留下白绪安对着黑下去的电话屏幕不知所措，还好这时候看他进了厕所半天没动静的任远跑过来敲门。

　　“绪安，你在里面干嘛呢？要是没纸了你跟我说一声啊，给你送点儿。”

　　他猛地一回神，往自己脸上泼了把冷水，然后勉强笑着开了门出来。

　　另外三人有些狐疑地看着他。

　　“你哭了吗绪安？眼睛怎么红红的。”

　　白绪安摇了下头，故作轻松道，“没事儿，刚才洗了把脸，洗面奶不小心揉进眼睛里了。”

　　“哎我！”任远搂过白绪安的肩膀就往外走，“我就知道你小子心里装着哥们儿呢，跟我们吃个饭还要洗个脸才出门，太讲究了！”

　　杨辛和孟杰跟在后头，四个人就这么嘻嘻哈哈地出了门。

　　他们就读的这所大学在繁华的海市，除了孟杰以外，其他三个人都不是本地的。

　　孟杰请客，问他们想吃什么，任远立刻说要吃火锅。

　　他是西南三子来的，无辣不欢。

　　孟杰就选了家最纯正的川味火锅，几个人点好菜坐下。

　　“毕业以后有啥打算没有？”

　　孟杰跟服务员要了开瓶器，开了两瓶啤酒给每个人都满上。

　　“反正我是要回去管我家那小破厂里，我爸天天耳提面命的，”他自己先喝了一大口，龇牙咧嘴地“啧”了一声，“这年头工作不好找，要是没去处可以来我这啊，至少不会让你们做黑奴。”

　　任远早饿坏了，拿着自助区薅回来的免费小酥肉把嘴里塞得满满的，“我在等熊厂offer呢，吗的别让老子两轮笔试三轮面试都过了还得泡池子。”

　　杨辛只是笑笑没说话，最近天不亮他就拿着申论去图书馆，就等着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上岸了。

　　三双眼睛顿时又回到白绪安身上。

　　“绪安，你呢？”

　　白绪安愣了一下，就在这时服务员拿着手机过来了问他们要好评，此事暂时揭过。

　　但白绪安的心情却平复不下来。

　　他对未来的规划很简单，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有昝知南在身边就行。

　　但截至目前，他接到的唯一一个offer，入职地点是京市。

　　而昝家商业帝国的根基就在海市，昝知南毕业以后直接接手家里的生意，绝大部分时间都必然留在海市的。

　　海市很多公司他都投了，双选会也去了不止一场，可就是没有一点消息。

　　他有些懊丧自己前两年没有像任远一样去卷实习多拿一些大厂的背书，但当时吃饭都快成问题了，只能去做来钱快的服务员，哪里有心思去实习呢。

　　更何况他的专业也没有任远吃香，本来就没有多少岗位。

　　如果不能留在海市……白绪安的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他和昝知南的感情一定会走到尽头的。

　　虽然一直以来，也是这么不冷不热的吧。

　　但有总比没有好。

　　他摸到了口袋里的小盒子。

　　本来是打算纪念日和昝知南一起戴上的戒指，他专门找工匠做的，戒指后面咳了两个人的名字缩写。

　　俗气。

　　但他自认不能免俗，尤其是在和昝知南相关的事情上。

　　越俗越好，越接近世俗上的幸福。

　　酒过三巡，任远喝高了，开始跟杨辛在饭桌上划拳打闹，孟杰点了支烟坐在旁边慢慢吸着，看着他们发笑。

　　白绪安胃里不舒服，草草吃了几口就没动筷子了。

　　“绪安，”孟杰手指夹着烟看过来，眼神因为酒精也有点迷离，“毕业以后要是有啥需要帮忙的，一定要跟我说。”

　　白绪安有些不自在地点了下头。

　　事实上他今天一整个饭局都很拘束，因为他心里其实大家算不上特别熟的人，即使在一个宿舍里住了四年。

　　他的社交圈子一直不怎么大，原因很简单。

　　因为白绪安有轻微的脸盲。

　　他很难见过一个人一两次就完全记住对方是谁，又不可能跟每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都说自己脸盲，久而久之还传出些他目中无人的闲话来。

　　不过好在整个人是没什么存在感的，透明反而成了保护色。

　　孟杰又拿起酒瓶喝了一大口酒，然后两只眼睛直直地看着白绪安。

　　“要是你和对象要结婚了，一定记得给我发请柬，我给你包个大红包。”

　　白绪安这回是真愣住了。

　　好在没有后续了，因为任远一个滑铲摔到了地上，杨辛招呼他们过去把人扶起来带走。

　　回到宿舍已经是深夜，白绪安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他拿出手机来看。

　　消息栏空空荡荡的，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昝知南给他主动发消息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很忙吗……

　　白绪安回想起几个小时前孟杰说的话。

　　他记得以前看过一些社会新闻，遇人不淑的恋爱脑女生为了留住男朋友在身边，不惜怀孕，用肚子里的孩子迫使对方和自己结婚。

　　代入一下，如果真能用这一招绑住昝知南，好像还挺不错，白绪安有些难为情地想。

　　因为实在是不光彩，哪怕只存在于想象中。

　　事实是，他既不能和昝知南结婚，也生不了小孩。

　　他又打开了手机上的天气软件。

　　苏黎世现在是4摄氏度。

　　好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