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你好 ...
-
早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老陈最后又暗戳戳地刺了顾鸿两句，便起身去办公室拿上课的东西。
萧惊看了眼，就着拉开的椅子坐了下去。
椅子腿儿被他的动作弄得向后挪了下，发出一声有些刺耳的吱呀声。
苏子清也随即坐下，长指戳了下前面的施泠，笑着伸出手：
“同学你好。”
施泠转身，抬眼看他。
银边的圆框眼镜下，温和的双眼弯了下，握住那只手：“同学，你好。”
老陈走了，教室里的学生也渐渐躁动起来。
“欸欸，今天什么课？”
“不会自己去看课表么，前边儿墙上贴着的。”
“告诉我一下呗，懒得看。”
“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为什么不知道？”
“你不是也不知道，好意思说我！”
……
谈笑声渐渐大了起来，有些人偏着头，好奇地看着这俩新来的转学生，暗自叹息这俩人坐哪儿不好，非得坐顾鸿和施泠后边。
那不得被这俩变态弄得道心破碎？
顾鸿曲肘撑在桌子上，全然不理会投到他身上的视线，只是回头轻瞥了眼。
这个死装哥怎么坐他后面来了？
苏子清那人跟自来熟似的，跑到施泠的座位旁边，跟她说得欢快。
萧惊却只是自己坐在位置上，垂着头，眉眼冷清，像是跟四周热闹的氛围划了条泾渭分明的线，自己一个人缩在线里的世界里。
是孤僻。
还是故作深沉的死装？
顾鸿有些拿不准，却还是伸出手去。
像是为了活跃气氛，还特地拉长了声调，做出一副好相处的样子：
“hello，我是顾鸿。”
总归，也不能让新同学就这么坐着吧。
他先打声招呼。
免得之后人家出去说理零班里都是些无情的刷题机器，还不搭理新同学。
顾鸿想到这里，散漫的坐姿直了起来，将胳膊靠在椅背上，半敞的校服垂在身侧，长腿收起，尽量笑得温和。
他的一只手递到了萧惊面前，萧惊垂眸看了许久，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萧惊把书包放在身后，从里头拿出一本厚厚的书。
他将顾鸿的手拂到一边，拿笔，翻页，就着最上面的一道题开始做了起来。
顾鸿：？
四周萦绕着尴尬的氛围，顾鸿的指节蜷缩了下，像是带着股怨气，猛地收回。
“呵。”
顾鸿被这人气笑了，背着萧惊翻了个白眼。
没礼貌的死装哥。
他就不该去多管闲事。
顾鸿一边气着，一边抬头看了眼黑板上的钟。
离上课还有8分钟，够他浅睡一会儿。
顾鸿将校服外套脱下，胳膊一弯，躺在桌上，拿校服把自己的脑袋盖住。
外头的阳光太烈了。
窗帘散开之后又要挂上去，顾鸿懒得弄，一般没人叫他拉窗帘的时候，他都不会管。
本来顾鸿选这个位置，就是因为它在后门前边儿，放学的时候拿起书包就可以直接冲出去，刚好躲过楼梯上最拥挤的时候。
可惜，现在后门旁边，坐了个死装哥。
像是趴着不舒服，顾鸿的手动了下。
骨节分明的长指伸出去压着校服边缘，头发从缝隙里冒出来两缕，被风吹得在空中摇晃。
萧惊从书中抬眼看了下，握住笔杆的手渐渐攥紧。
明明他当时是想要跟他握手的。
可是……
快上课了，教室里的交谈声渐渐停歇。
苏子清重新坐在位置上，看见萧惊摊着书握着笔，却半天都不动一下，脸上的笑意渐渐敛下去。
“怎么了？”
苏子清伸手戳了他一下，有些担忧地问道：“还在想高新一中的事儿？”
“我跟你说，那些人纯属傻逼，你别想他们……”
“我没事。”
萧惊摇了摇头，打断了苏子清的话。
笔尖继续在书页上滑动，萧惊低头，在书页边上打着草稿，继续算题。模样认真，将其他所有人都排除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唉。”
苏子清轻叹了口气，从书包里拿出教材，来回翻了翻。
虽然高新一中和三中的教学进度不一样，但教材是一样的。
总归现在开学才半个月。
缺的那点进度，对能进零班的人来说，小菜一碟。
还没过一会儿，上课铃就响了。
顾鸿猛地睁开眼，咻地一下抬起头来，把施泠吓了一跳。
顾鸿一边套上校服，一边拿着书包开始掏书。
长指把校服穿好，又插进凌乱的发丝里顺了两下，速度极快，瞬间就把所有的事给弄好了。
几分钟后，老陈胳肢窝里夹着本教材，手里拿着个保温杯姗姗来迟。
待经过顾鸿旁边的窗户时，他特地往里面望了眼。
座位上的少年正襟危坐，面无表情，一边摊开语文书，一边拿着笔在上面勾画着什么。
瞧着像是在预习。还挺认真。
嗯，不错。
老陈站在窗边，满意地点了下头，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顾鸿侧头瞄了一眼，把语文书猛地合上，坐姿重新变得散漫，眉目恹恹，带着些被叫醒的烦躁。
坐窗边真累，每次都要装一下。
不然要是不装的话，刚刚老陈就会从窗户里伸手出来打爆他的狗头。
老陈走到讲台上，放下保温杯，先是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圈，把一些昏昏欲睡的同学吓得瞬间清醒。
课代表一早便拿U盘把ppt拷上多媒体，老陈拿着调页的笔试了下，声音冷沉：
“把书翻到第22页。”
是篇文言文。
老陈先带着所有人读了两边课文纠正读音，然后安排同学开火车一句一句翻译，他再点出其中的通假字和一词多义。
待讲到有些陌生的文学常识，老陈顿了一下，看向顾鸿。
“今天早上你们背的东西，都背好了吧——”
“顾鸿，你来说一下古代座位的规则。”
顾鸿挑了下眉。
他就知道，今天迟到，老陈肯定会想办法整他。估计就等他答不完整，就把他赶到教室后排站着去。
他站起身来，面无表情，照着资料上的一字一句背了出来：
“面向东最尊，其次向南，再次向北，最次向西。”
“座位上，通常宾西主东，长西幼东。朝堂上，帝北臣南，两侧臣子右尊左卑。驾车上，左主右骖中御……”【1】
极尽完整，一字不差。
老陈赞赏似的点了下头，他知道有人肯定会把资料给这小子，就是想看看他到底是摆烂还是认真地背下来。
上次摸底考试，这小子语文的分是最低的，答题技巧满分，基础题却比施泠差了一截。
果然还是得逼一下。
不过……
“顾鸿答得很完整。记性不错。”
老陈看着他，笑了一下，像只笑面虎：“正巧，待会儿第三节课下课，是升旗仪式。副校长今天看到亲眼你迟到，要你上台去作检讨。”
“记性这么好，你肯定能清清楚楚地记得你是为什么迟到的，对吧，顾鸿？”
顾鸿站在位上，头朝旁边偏着，有些生无可恋地阖了阖眼。
检讨？
第三节课下课？
现在第一节课都快完了……
真临场发挥啊？！！
“好了。”
老陈瞟了他一眼，把ppt往下翻了一页，淡淡说道：
“你先坐下。检讨的时候把你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收回去，反省深刻一点、认真一点！”
顾鸿坐了下去，椅腿往后退了一下，和地上的瓷砖摩擦着，声音有点大。
而那椅上的人，却是一言不发。
老陈也没管他，对着ppt继续讲课，时不时拿粉笔在黑板上写几个重点字词强调。
粉笔重重地压在黑板上，白灰簌簌地落。
老陈在讲台上讲得唾沫横飞。
教室前面的门没关，粉笔灰从黑板下的凹槽里飞出来，被吹到前排的同学桌上，惹得几个人小声嘟囔了几句，又被老陈的眼神震慑得赶忙闭嘴。
顾鸿呆呆地坐在位上，老实地记着笔记，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趁着老陈在前面教训人，施泠的手稍微偏过去了点，递过去一张纸条，字迹清秀：
【需要帮忙么？我能帮你写点稿，你再自己凑凑】
顾鸿拿过去，在上面唰唰地写着：
【没事。】
【我去办公室做过好几次检讨了，不用提前准备，直接说就行】
顾鸿平时的字有点草，却一点也不丑。
介于行楷和行草之间，笔锋锐利，不羁张扬，带着鲜明的个人特色。
施泠偏头看了他一眼，眼睛里像是带着两个字：
真的？
顾鸿点了点头，跟她比了个“ok”的手势，自信地挑了下眉：
包的。
见他这样，施泠再说倒显得不知趣了。
她偏过头去，继续记笔记，忽地被老陈点起来答文学常识，然后就以她为起点，连着前边儿开火车。
顾鸿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还会在老陈讲得激情澎湃时点头应和。
但他手上的动作可非如此。
他侧着身，把半个肩膀靠在墙上。
胳膊透过校服压在冷硬的瓷砖上，手肘支起，撑着他的头，修长的指节在头发里不断穿插揉搓，整个人烦躁到不行。
坐在后面的萧惊将方才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萧惊漆黑的瞳仁里映着阳光，变成偏浅的深棕，将冷淡的眼神中和了些许。
他的手握着笔杆，手指紧攥，却许久没动。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你好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