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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一 绿豆汤 ...

  •   虽然下一个节气就是立秋了,但南方山岭的天气不会因为带着一个“秋”字而凉快多少。
      总的来说,南方的夏季是极长的,长得春天和秋天都短得不给面子,一晃就过了。
      一个月前天气就热得如同蒸屉一样,两个月后的天气依旧热得像是连续蒸了三个月的蒸屉。屋外头的蝉不知道已经嚎死了多少波,呱噪的蝉鸣连同烤干人的暑气扑面而来,消耗着人类本身就不多的耐心。
      赵悬没有收过稻子,路安更是没有,但他们制定的计划却是很详尽的,天刚亮他们就出门,十点多回,下午三点多再出门,七点天黑后收工,避开最热的时候,防止中暑。
      她和路安因为对于农事的生疏,所以干起活来手脚不大麻利,五亩稻田当初插秧都花了很长时间,最初连插秧的力道和角度都掌握不好,常常插到一半又倒回去扶歪倒的秧苗。但对于割稻子她还是有信心的,这是个粗活,无疑是弯腰,割稻,起身三步走。
      但她忘了,当初她插秧也是弯腰,插秧,起身三步走的。
      真正实践起来时才发觉太难了……种田实在是太难了!
      他们两人起得比鸡早,随便吃点东西就要火急火燎地赶到田里,除了镰刀外,他们还需要带上装粮食的大筐子,以及一台脚动的脱谷机。于是路安骑着三轮车,先带着一干农具和赵悬到田埂外头,然后两人放下筐子,握着镰刀进田,收割。
      田里的水早就放干了,成熟的稻子会见黄,一簇簇的稻穗随着水分变少而垂落下去,整株植物变干,用手握住根部上方一些,镰刀一割,整株稻子就离了地。
      赵悬和路安都带着遮阳的宽帽子,长袖长裤都扎好了口,防着蚊虫叮咬,手上也带着劳保手套,以避免被锐利的稻叶割伤。
      但实在是……太热了。
      只要那太阳露出一个头来,气温就不要命的往上攀爬着,他两都穿得很严实,气温一高就浑身是汗,又因为长时间的一边面向太阳,一个上午过后,帽子遮不住的脸颊就红彤彤的,呼出一口气来,那气热得可以蒸包子。
      赵悬的汗瀑布一样往下淌着,手太脏是不能去擦的,一弯腰,汗水逆流,滴进眼睛里,辣得她哇哇直叫。
      割稻和插秧都是重复性很高的活儿,很快她的腰就支撑不住了,他们的稻子本身就瘦小,需要弯腰的幅度大,将稻子割完一茬后需放在一边,这个“放”的动作要起身,但不需起得太直,于是赵悬在数十次重复着割稻、放稻这一串动作后,待她打算把这一排倒下的稻子垄作一束抬到田埂上时——在那一瞬间挺直腰杆后,从后腰传来的剧痛让她第一次哇哇直叫。
      太苦了,实在是太苦了!
      此刻的她恨不得和路安说,要不咱们不脱谷壳了,直接吃谷子吧,连皮一起吃才能算珍惜这些他们用命换来的粮食。
      割好的稻子捆做一大束后就可以架在脱谷机上脱谷了,用脚上下踩着踏板,上头的滚轮就哗啦啦地转起来,将稻穗打落成谷子,从下方的出口中吹出来,稻杆则可以暂时立在田里,再晒几日,就地烧了做肥也行,得空带回家当柴烧也行。
      得来的谷子也不是马上就能脱壳的,需要再晒几日,吃多少米就脱多少的壳,谷子存放时间比大米久,不容易受潮,也不大会生虫。
      两人割稻子的动作不快,明明都已经很努力地去干了,但进度依旧愁人。跟随着他们而来的460早就寻了一个阴凉的地方开始打盹,时不时地睁开眼寻找一下主人的身影,确定他们没有被累死后就又盖上了眼皮。
      整整一上午,赵悬和路安都没说过几句话,人在极累的时候是不想说话的。到了十点多温度已经不适合再待在田里时候,路安招呼上赵悬,两人将两筐谷子抬上了三轮车。
      脱谷机和镰刀都留在了田埂上——谁要偷就偷去吧,反正他两现在不想多带一斤东西。
      路安整个人都像是水里捞起来的一样,他两早上带来的水早已喝完了,此刻他的嘴唇很干。他有着一种奇怪的责任感。他干活很卖力,他觉得只要他多割一些稻子,赵悬就可以少割一些。
      赵悬心疼他,不舍得坐上后斗,她让路安在前头骑,她在后头推。她也没有使很大的力气,反正都累得站不稳了,干脆就用身子前倾的力量帮他推一推车好了。
      两人才回到院子里,赵悬也顾不得脏,一屁股坐在院子的地上,佝偻着身体,发呆,那模样像一颗营养不良的小草。
      路安洗了两块凉毛巾,递给了赵悬一块,见她迟迟没有反应,就蹲下来,帮她擦了又红又肿的脸,接着去擦她的手。
      他说:“要撑不住下去你就别去了,下午睡一觉好不好?”
      赵悬闻言思维回过来一点,她坚定地摇了摇头。
      生活中哪里是可以指着一人付出的,她才不是喜欢占便宜的人。
      中午她和路安都罕见地没有什么胃口,人很累的时候吃不下东西,但是午睡一定是要的。路安累得狠了,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赵悬蹑手蹑手地爬下床,从仓库里搜罗出他们最后一袋子绿豆走进去了厨房。
      绿豆一半是年前搜罗来的,一半是自己种的。长豇豆摘下来经过烈日暴晒后,豆荚炸开,里头的豆子有的变红,有的变绿,赵悬把它们按照颜色挑拣出来,不过量不多,她不怎么喜欢吃豆子,所以就没很上心地去种。
      大瓦罐里倒上一小把绿豆,外加一块冰糖,倒上大半的水,点上炭,一些列动作行云流水。
      赵悬用勺子将绿豆随意搅了搅,盖上盖子后又悄咪咪地返回卧室爬上了床。
      这一睡就是一个多小时,醒来时身边空空如也,赵悬唯恐路安抛下自己去里田里,急忙朝院子里看,看见路安正坐在院子的阴凉处捧着一碗东西吃着什么。
      有风吹过,树枝轻轻摇晃,散碎的金阳光在路安那一处明灭不定。最热的天气里连空气都是烫的,蝉声没有了,也许夏虫也耐不住热,都躲了起来。
      路安那一处很安静,他无声地喝着碗中的东西,时不时抓一下耳朵,那是汗流到那儿痒着了他。
      赵悬关了电扇,踩着拖鞋跑下楼,路安见到她后眯起眼睛笑起来,他用眼神指向厨房:“你做的绿豆汤好了,要不要喝?”
      小炉子里的炭火已经燃尽,自己熄灭了,瓦罐里的大半水煮成了一小半,这种文火慢炖的煮法总是可以将食物煮得很软烂,里头的豆子已经煮开了花,棕红的汤底下沉淀着厚厚一层绿豆沙。
      汤依旧很烫,在这炎热的天气里还冒着热气。
      赵悬拿了一个小碗盛了一些,中午没怎么吃东西,她有些饿了。
      她是个喜欢吃凉的人,夏日做得菜也多喜欢凉拌,自从有冰箱后她吃冰棒和凉水的频率增加了不少,但她依旧很注意,惬意的时候吃点凉的固然舒服,但待会儿要出田,带着一肚子冰凉再去暴晒太阳会生病的。
      两个人默默在墙下喝完了绿豆汤,路安将他们的水壶灌满了水,顺道洗了碗,赵悬则换了长衣裤,扎好袖口裤脚后,拿着两人地草帽走了出来。
      坐上后斗,赵悬再次凝聚斗志:“出发!”这一声恨不得再配上一段出征的号角声。
      下午割稻子时遇上了前来巡田的狗狗,没错,此刻正是姚家的农闲时,姚远和章小禾都去架设电线了,稻子这段时间不需要太费精力,他们就派狗狗下午来田里看看。
      狗狗穿着背心和小短裤,头戴一片大芋叶,身后背着一杆仿真步枪,骑着一款二八大杆出现在田埂上。
      那款二八大杆明显是他自己从不知道哪里的破烂堆里找出来的,轮胎皮圈都没了,就独独两轮铁圆圈滚着,圆圈还不是那么圆,随便碰上个小石子都震得厉害。
      狗狗的腿是够不着车踏板的,他只能放弃坐在座上,一只腿从大杆底下伸过去踩踏板,整个身子因为有车杆的阻碍只能斜着,加上他手也不长,握着车把手的样子看着都费力,远观就像一只猴挂在大自行车一样 。
      田埂很窄,狗狗车骑得却不慢,一路上遇见石子水坑眼看着车子飞起老高,但每次他都可以稳稳落下。
      “这孩子也是人才。”路安看着这小豆丁一路上风驰电掣而来,他直起腰来,发出如此感叹。
      赵悬见怪不怪,她小时候的乡下孩子哪有小自行车给练?要学自行车都是骑大人的车,造型和狗狗现在如出一辙。
      姚家离稻田稍远,几个村子也只有这一带有稳定水源供给,是稻田的首选地方,因此有一辆自行车是很有必要的,即便这辆车已经有五十年的历史了。
      狗狗平时和老干部一样,话少,连表情也少,倒是鲜少见到他这么活泼的一面。他架着大车先将自家的田巡视了一遍,然后转到赵悬这边来。
      “悬姐姐,安哥哥!”小家伙高声打了个招呼。
      赵悬报以回应:“狗狗,今天怎么你一个人来巡田,你爸妈呢?”
      “我爸去架电了,他说电的东西不能让我碰。我妈妈去给菜园浇菜了,她叫我来田里转转,不要让小鸟吃稻子。”
      下午三点半之后,热浪开始退去,但狗狗的脸蛋依旧红扑扑的,小孩似乎不怕热,赵悬眼见着这个夏天狗狗变黑,连鼻梁都晒没了,但他似乎依旧活力满满,他动作娴熟地以脚刹车,然后踢下了脚撑,将大自行车停在了田埂上。
      路安见了说:“你去找辆好一点的自行车,有皮圈子的那种,皮圈子漏气了的也不要紧,我给你补了充好气 ,以后你骑着来巡田会更快。”
      狗狗面带欣喜:“安哥哥你会修自行车吗?”
      赵悬说:“你给他一些工具和说明书,他会给你修宇宙!”
      狗狗高兴地不行,他当即脱了自己的□□,挂在车把手上:“我来帮你们忙!”说着就跳下来,抱起他们割好的穗子就往脱谷机的方向走。
      赵悬有些担心:“诶那水稻叶子很利,你别被割着了!”同时她又舍不得失去这个小劳力,又说,“你帮忙捡些稻穗。”
      狗狗胸脯一挺:“没问题!”
      捡稻穗对于他来说是干农活,不如说是玩耍,没捡一会儿,失踪了大半天的460回来了,460在赵悬他们去太平镇时已经与狗狗结下深厚友谊,见到狗狗后也很高兴,这只刚成年的小狗与小孩马上就玩起来。
      他们的玩伴都太少了,狗狗在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接触过其他人。姚远一个男人很难在善恶模辩的陌生人群里保护好自己的妻子孩子,因此他们离开营地后都是避着人群走的,那时候狗狗一整天都难得说几句话,恶劣的语言环境差点让他成了哑巴。
      其实很长一段时间赵悬和路安也是这样的,在住进这座村子却没有遇上姚家人之时,她和路安也很少有对话。
      新鲜事是没有的,多数时候他们都因饥饿和劳累而相对无言很久。
      有狗狗时不时地叨叨上一句话,赵悬和路安被分散了注意力,所以下午割稻感觉竟没有上午累了,太阳要落山时赵悬催着狗狗回家。
      狗狗有些依依不舍,骑上车时问她:“悬姐姐,你们这几天都要割稻吗?”
      赵悬用下巴指了指剩下的成片稻浪:“你看呢?”
      “哎……”孩子突然就老成地叹息一声,而后向他们说了再见,骑上大自行车走了,那风风火火的速度好像车后安了一台喷射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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