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中等你》植物杀手

16、雪中

　　九月过后迎来十一小长假，下午的课刚结束，付稚子家里的司机就过来接她回家。她唉声叹气收东西，边收边说，晚上去酒吧都不行。

　　苏西也在收东西，她要去张北青那儿，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说，要她过去陪陪他。

　　但他现在人在老宅那边，要明天回，苏西也可以明天再过去，但她想早一点，这个等待的过程也是美好的。

　　下宿舍楼时，付稚子问要不要送她一段路，苏西摇摇头说不用了，不太顺路。付稚子也就作罢，没执意要送。

　　就是在快上车时生了点意外。

　　廖洲逸这个人已经在她们的生活中淡去面容，快要记不得了，他忽然出现，吓了付稚子一跳，苏西也愣在原地。

　　苏西没有八卦的心，看了他们两个一眼，拖着行李箱就准备走，不成想就是那一眼，她也被卷入这场纠缠中。

　　像付稚子这样有钱漂亮的女朋友实在不好找，何况那两年里，她真对他挺好的。廖洲逸现在后悔了，那时候付稚子说分手，他看好下家，满不在意说分手就分手呗。

　　他不觉得会后悔的是他自己，他人后没少吐槽付稚子。付稚子在学校不太受人待见有一半他的原因，他说她大小姐脾气，有钱人就是喜欢拿鼻孔看人。

　　男人也很会演戏，眼泪大颗大颗掉，说苦衷说不得已，说自己还爱你……这样烂俗的戏码在生活里频繁见，可悲的是也总有女孩愿意相信。

　　还好付稚子不相信，她尖叫一声，“别碰我，脏死了！”

　　“谁知道你有没有什么病啊！”

　　廖洲逸瞬间面红耳赤，急忙看一眼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挤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手里推着行李箱的，提着食堂饭盒的……

　　付稚子那句话的信息含量很大，最近有不少同学看见廖洲逸从一辆豪车下来，而且他最近参加了学校一项国际合作项目，那名额很难得，按理轮不到他。

　　窃窃私语声足以将廖洲逸那摇摇欲坠的自尊心彻底跌落，他冲过来抓住苏西，说是都怪她。苏西用力甩开他，行李箱也脱手滚落下阶梯，砰砰声响停止以后，一道意想不到的声音响起。

　　“这不是西西大美人嘛！”

　　视线一转，她看见了祝照。

　　祝照来学校接女朋友，没想到能碰到这么一出戏，他看了很久，在和张北青的聊天框文字转述画面过去。

　　行李箱再度回到苏西手里，她看着祝照：“谢谢。”

　　祝照笑得明朗：“不客气。”

　　“这人谁啊？”

　　廖洲逸认识祝照，不敢得罪，一溜烟跑了，苏西看着他背影，“一个同学。”

　　顺路了祝照的车，他女朋友坐在副驾，身材火辣，走欧美风的，入秋的天，皮衣短裤，不惧寒，嘴里嚼着口香糖，时不时发个响声。她往后看了好几眼，大约是没想到苏西和祝照能认识。

　　而且这一路上，祝照找苏西说的话，比她还多，她不得探究起来。同一个学校，她多多少少听说过苏西，学霸，模特，这都是她的标签，就是这么一个老师眼中的好好学生也走捷径，她唇角勾起一抹笑。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模特那圈子能干净到哪去。

　　当初论坛的那些话看来不完全的假。

　　女生打量讥讽的目光令人不适，苏西跟她对视上，读懂她眼里的意思，大家一路货色，你装什么呢？

　　苏西淡淡一笑，偏开头看向窗外，手机震了震，收到付稚子的信息。

　　付稚子：【我靠，苏西，你待会回去一定要好好消毒！】

　　苏西不太解：【怎么了？】

　　付稚子发来一条语音。

　　【廖洲逸他真有病啊！我刚听我朋友说他双插头啊！就我跟他分手以后，他不知道换了多少个人跟，然后我发小还在医院看见过他！】

　　欲.望是无底洞，尝到甜头以后就难自已。名牌堆出来的虚荣，撕不下，吃惯了山珍海味，吃不下粗茶淡饭。廖洲逸就是那样，他出身贫寒，一路奋力苦读来到津大，他以为知识改变命运，此后漫长的路畅通无阻。

　　但开学第一天，巨大的落差感就向他袭来，大家讨论的电子产品，鞋子，手表，他全不知道。付稚子那时候喜欢他，是喜欢他的淳朴，他跟别人不一样。

　　后来他也跟别人一样了，甚至更加恶劣。

　　付稚子没跟别人讲过，她有时候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他才变成这个样的，可她又有什么错？喜欢一个人就想对他好，给他最好的，她那时候是真喜欢啊。

　　也可能他性本劣吧。

　　苏西不喜欢廖洲逸这个人，这个人给她的第一印象就不好，但此刻，窗外飞驰的夜景，手缓缓垂下，她居然生出几分惋惜，她脑海中很难把证件照上阳光明媚的少年跟今天那个胡子邋遢，头发乱糟糟的廖洲逸联系在一起。

　　她不免又想到蔡嘉奕。

　　那个跟廖洲逸是朋友的蔡嘉奕。

　　时代洪流之中，他们就像泡沫一样，转瞬不见踪迹，短暂存在然后永远消失。苏西后来没有刻意打听过他们，也就没再有过他们的消息，廖洲逸没多久就退学了。

　　各有各的因果。

　　苏西叹息。

　　车驶进别墅区的时候，苏西才反应过来，这路不对。脑海警铃大作，一脸提防看着祝照，“这是哪？”

　　祝照笑嘻嘻的：“我家啊。”

　　“麻将三缺一，拉你过来当个牌搭子。”
　　“放心啊，我跟二哥讲过了。”

　　苏西渐渐放下心，往椅背靠去，打开手机，回复了付稚子一个好字，然后切到和张北青的聊天框。指尖戳了戳屏幕，犹豫好一会儿，咬唇敲下一句话。

　　苏西：【我碰见祝照了。】

　　那头这会儿像是没什么事做，回得很快，给苏西一种错觉，他是一直在等她发消息。

　　Z:【知道，跟他去玩吧。】

　　苏西：【可是我不会打麻将。】

　　Z:【那我让他们继续跟你斗地主？】

　　苏西不自觉笑了一下，想起那次本来玩德扑，几个人硬被扯来跟她玩斗地主，就因为她那句斗地主倒是会一点。

　　麻将她是会打的，而且比斗地主要精通，以前还小的时候，她常常被抱上牌桌在旁观看。小时候肉乎乎的，过新年又穿大红色，喜庆得很，她坐谁旁边谁进财，牌桌上大家争先恐后抢着抱她。
　　是个小小招财宝。

　　这次的牌局有生面孔，另一个人跟祝照相仿的年纪，染着黄头，身上花里胡哨，手指脖颈耳朵全是饰品，他恨不得把世界上所有哥特风饰品堆身上。

　　好招摇的一个人。

　　他看见苏西，伸出手：“章敬言。”

　　这名字太文雅，跟他真是矛盾。

　　苏西与他浅浅一握手，然后松开，祝照让他们赶紧上牌桌，随后有人端着水果和茶上来，苏西坐在那个招摇的男人下家。

　　几圈打下来，苏西发现，这个男人没有他塑造的那么招摇，反倒性子如名，只不过她想不通，他这么做的原因，这也不是她能过问的，她视线回到自己的牌上。

　　天胡的牌，好手气。

　　他们码打得大，苏西手气也真好，只赢不输，这会儿已经堆了一摞。祝照在那喊完了完了，请了个财神奶奶，他尽输。

　　章敬言就在笑：“活该，平时太猖狂，这会儿就该有人收拾收拾。”

　　祝照以前牌运不差的，澳门还小有名气，遇见苏西，牌运算是到头了，这从开局，一把都没开胡，连个杠都没。

　　他看看自己女朋友那儿的牌码，安慰道还好还好，还有家属在，没输太惨。

　　他这个人什么好听的话都能讲，一句家属在，就把女人哄得笑眯眼，嗔怪一声。

　　苏西扫视了一圈，四个人，不知情的人怎么也不会把那个欧美风女人和祝照想到一起，论外形上，跟章敬言风格很搭。在这几圈里，女人的目光也没少投向章敬言，只不过后者神情实在太淡定，一点目光都没匀过去。

　　这场牌局处处充满矛盾和怪异。
　　苏西赢得也不尽兴。可能是祝照那句家属给的底气，后来苏西回回推牌，她都阴阳两句，她不知道苏西跟祝照认识是因为张北青，只当是下一个暧昧对象。

　　这个圈子就是这样，人来来往往，不留姓名，谁也没法在一个位置久待。但她这会儿实在有些飘了，说出来的话引得其他两个也皱眉，只有苏西像是什么也不在意。

　　她笑着说：“手气好而已。”

　　女人也笑：“风水轮流转，一时手气好，总不能一世手气好。”

　　祝照冷脸出声：“你过了。”

　　女人这才惊醒，手上刚摸的牌都没看就丢出去，放了个杠。苏西乐滋滋，平白捡个杠，杠上花又推牌了。

　　这一把结束，女人说去个洗手间，走出了房间。有男人在的地方免不了烟雾缭绕，屋里开空调，门窗都是紧闭的，那烟味熏得人难受，苏西也想出去透透气，于是也说去洗手间。

　　她在二楼走廊慢慢走，墙上挂了一些画，她认得一些，边走边暗自咂舌，都是真迹啊。

　　走着走着碰见从洗手间出来的女人，两个人迎面相撞，女人恨恨看着她：”苏西，早晚会有人来撕破你的真面孔。”

　　苏西看着她：“真面孔什么样？”

　　“捞女啊。”女人笑起来，“你说老师会不会很失望，她眼中的好学生，不过是富家子弟的玩物，她口中有出息的学生，本质也是靠身体换取资源来的出息。”

　　苏西淡淡道：“你在嫉妒吗？”

　　被戳中心里，女人有点恼羞成怒，瞪她一眼，“你别得意太早，祝少爷现在对我还没腻，不然刚刚那会儿已经让我滚出去了。”
　　然后踩着高跟靴子离开，声音在走廊十分清晰。

　　苏西心想，如果有朝一日，她面对这样的场景，她就不会这样，这算什么呢，宣誓那点可有可无的主权吗？太可笑了，也太把自己当一回事。

　　这场牌局没多久便散了，祝照扬扬手，“我就不送啦，章敬言你得把人安全送回家啊，不然有人可是要找麻烦的。”

　　章敬言笑笑说行。

　　苏西坐上副驾，一路无话，等待一个很长的红绿灯时，苏西悄悄打量他。

　　他其实跟张北青长得有点像。

　　一开始苏西就这么觉得了，眉眼处是真的很像，她看着失神，忽然一声低笑惊扰她，“他是我哥。”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苏西惊讶张了张唇，而后也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好了，他们这些人叫哥也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她没深猜二人的关系，但相似的面容已经回答了心底的疑惑。

　　他的家庭远比自己想象的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