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中等你》植物杀手

41、雪中

　　苏西五月跟张北青有了第一次正面见面。

　　那时候付稚子返校参加答辩，顺便邀苏西出去吃饭，毕业在即，就当时散伙饭了。付稚子选的一家烤肉店，烟火气足，她笑呵呵说，别介意啊，最近资金紧张。

　　苏西想起张北青说过，付稚子家里情况不那么乐观，集团早就申请了破产保护，吃饭聊天中，付稚子挺心大，她比苏西想象中的更能接受现实，心理强大。她翻着手机，新闻上报道的是她大伯，下马了。

　　她用生菜卷了一块五花肉塞进嘴里，淡然说：“我其实想过找你帮忙，但是想到你跟他已经分了，就觉得没必要把你再掺和进去。我爸妈找到了他，他说可以帮忙，只有一个要求。”

　　苏西见她停顿下来，就明白了。

　　“他要我把你约出来。”

　　苏西皱了皱眉，付稚子立马笑起来，“你放心，那是上个月的事情了。”

　　服务生将肉烤完，离开了他们这一桌，苏西全程没吃两口，她在回忆，回忆刚开始的一切，然后感慨时间真快。她借口去洗手间，把账偷偷结了，付稚子准备结账的时候被告知她们这桌已经结过了。
　　她愣了几秒，然后转身拍了一下苏西的肩膀，“你干嘛呀，这一顿我还是能请的。”

　　苏西带着几分郑重的语气说：“谢谢你。”

　　付稚子叹气一声，摆手说没什么。两个人各自打了一辆车，付稚子打的先到，她拉开车门上去，付稚子挥手说拜拜，苏西也朝她挥挥手。

　　那天也算缘，本来从正门走，就不用经过外文楼，可偏偏司机将她在侧门放了下来。就这样，她跟在外文楼的张北青碰见，前者丝毫不意外，好像等待了她很久，苏西那一刻是想转身跑的。
　　可是不知为何就停在原地，她看着张北青走过来，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好巧。”

　　他摇摇头，“不太巧，我等了你很久。”

　　苏西曾经怨恨着自己心软，可如今她没法再宽容他，她带着不解地问，你等我做什么呢？我们两个人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张北青却说，他们之间没完，说不清楚。

　　彼时苏西心累，她无奈看着张北青，眼神有着无尽的言语，可惜他读不懂。他觉得这多大点事，为这事犯得着将他全部联系方式拉黑么，整老死不相往来这么一出。

　　那晚，他搂着苏西说，我们再试试，你给我一次机会。苏西推开他，说不必了，自己有点累了。

　　他伸手去拉她，只碰得衣袖一角。

　　她走了一段路，风吹来的时候，空中有着她身上淡淡香水味，张北青有些落寞地转身，看着她远去。

　　张北青消沉过一阵子，身旁好友都在笑话他，也相继给他介绍着女人，大多都是按着苏西那款找的，他紧锁着眉，将那群人骂了个遍。关宴礼转着天珠手串缓缓出现在他面前，自顾自泡了一杯茶，劝他不要如此消极，一个女人而已，多得是。

　　关宴礼没落着好，也被张北青轰了出去。

　　离开了这栋别墅，关宴礼摇摇头叹息，他看见站在门外的女人，走上前，指尖抚上她的脸，五月天明明是温暖的，可姜迪儿只觉得他指尖冰冷。

　　“你费尽心思从我手机上导出这段视频，怎么不敢给你的好姐妹看呢？”他笑了笑。

　　姜迪儿愣住了，她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好陌生，一点也不是她以前认识的那个模样。他疑心病重，谁也信不过，自私又绝情，利益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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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有没有这段视频，苏西都决心要分开了，只是差了一个时候。那天绝对不是一个好时候，但是苏西却觉得，他们之间的缘，已经是强弩之末。

　　缘之所以是缘，本来就是要散的。

　　苏西心里谈不上多大的怨恨，归根结底，她得到的太多，很多时候，她连谈恨的资格都没有。她关闭了几个社交账号，清理掉了很多东西，那晚之后，他也没再怎么找，两个人好像渐行渐远，在彼此的世界再无交集。

　　他们的社交圈本就不一样，重合的点少之又少，苏西以为他们不会再有见面的时候。

　　这事其实也挺闹心的。

　　苏西原以为离开了张北青就能过回平淡的生活，却不想过去职场太顺，遭人眼红。一些莫须有的东西频频出现在网络，苏西小瞧了自己跟张北青捆绑在一起的热度。

　　她是被Eartha的电话呼醒的，电话那头语气着急：“你这是惹着哪位神仙了？”

　　苏西还在状态外，她迷迷瞪瞪嗯了一声，Eartha被无语到，合着当事人一点也不着急啊，当初上热搜那会儿那么紧张，现在倒是淡定了。

　　过了一会，苏西问：“Eartha？你刚刚说什么了？我昨晚熬了个大夜，刚还没有睡醒。”

　　Eartha：“瞧瞧热搜吧。”

　　太多太多“熟悉”的人爆料了，说她脾气大，经常对着工作人员发脾气，为她做过发型的老师也跳出来，说她如何如何。
　　这件事，苏西还是有印象，那时候她还没跟张北青好上，这位老师给她做发型时，动作粗.暴,她只能像个木偶一样任其摆布，稍微偏个头，都得被吼，那时候她需要钱，需要工作，她赔着笑脸说不好意思啊。

　　张北青曾经问她记恨着哪些人，她提过这个人，后来断断续续听到过这个人，反正没能在行业内继续混下去。

　　这下正是她宣泄恨的好时候。他们不敢提张北青的名字，明着暗着说她背靠一座好大山，作威作福好些时间，资源也是多到手软。一瞬间，她风评极速下降，苏西对自己的知名度一直没有太确切的认知。

　　她觉得自己是茫茫大军中的一员，给人留下不了什么记忆点。但乍然看见许多喜欢她很久的人表示失望，心里还是有些刺痛，很多人拿着她高中火的照片问，是她吗？记得她刚开始那会儿真的惊艳，眼神里都是灵气，后来怎么变成这样了？

　　苏西也想问，灵气是什么呢？

　　她退出微博，电话还没挂断，Eartha问她什么想法？苏西自嘲笑一声：“原来我还没过气呢。”

　　Eartha也笑了，“正儿八经的，我现在找人把热搜撤掉，你看看爆料的那些人你认得几个。”

　　苏西:“干嘛呀，法治社会。”

　　Eartha:“想什么呢，无非就是让一些交好的品牌方卖个面子，以后不跟她们合作。”

　　苏西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居然变得仁慈心肠了，以前她对这些事睚眦必报，宁愿当一个别人唾骂的坏人，也不愿意当一个人人称道的好人。

　　她笑一笑，“算了吧，反正我也不在这行了。”

　　她不再计较，有人计较上了。
　　热搜没待多久就被撤掉了，后来再关乎此类的话题全部都发不出去，带上苏西的名字都会被和谐掉。

　　当时始作俑者几经辗转托人得来她的电话号码，打电话来道歉，求她放过自己。苏西纳闷了，她什么也没做。

　　她也不是真和苏西有多大恩怨，为姐妹出头，苏西知道她那个姐妹，两个人曾经有过不愉快。那位在圈内有着好人缘，跟谁都姐姐妹妹的，苏西也曾栽倒过在她的嘘寒问暖中，被她哄去一场饭局，一群二代跟顶流的玩乐。

　　苏西就是在那得罪了不少人，当时一个顶流喝了烂醉，要过来抱她，被她一把推开，叫他滚开。就是这烈脾气，倒让在场的都有了几分兴趣，大家都撑了个脑袋看戏，看她怎么被收服。

　　那会儿苏西真的感到害怕，她被抓起丢在沙发上，被人指着鼻子说装什么装，你来这就不就是给人玩的？苏西挣扎着爬起来，她不记得自己怎么离开，狼狈走到大街时，她手上沾了些鲜血。
　　她分不清是她脸上的，还是那个人头上的。

　　事后她的日子没那么好过，但也没那么惨，毕竟那人是个顶流，这事真被爆料出去，他可能得退圈，顶流经纪人给她打过电话，说只要她把这事烂在肚子里，她打伤人这事他们也既往不咎。

　　苏西没得选择，她咬着牙把这份苦楚咽了下去。
　　那位圈内“知心大姐姐”的人物，后面跟苏西再同一摄影棚碰面，她跟苏西道歉，说自己也是有苦衷，苏西跟她翻了脸，扇了她一巴掌之后两个人再无联系，基本上有她的地方没苏西。

　　苏西不知道她后来是怎么跟她这些妹妹们说当年往事，让自己成了那个罪人。

　　这个小姑娘刚入行，年轻得很，今年刚满的18岁。

　　咖啡店内摆着两杯精致拉花的咖啡，谁也没动一口，苏西望向对面的人，她在想，当初的自己发誓不会对他们这些公子哥动心，怎么偏偏栽他这了？

　　这一切也是该结束了。

　　苏西笑了笑，“你怎么跟些小姑娘还计较上了。”

　　听说他把人小姑娘吓了不轻，在片场把人拎出来，问这事是不是她干的，他生起气来很吓人的，涉世未深的姑娘不经吓。他不留情面，直接断了这姑娘后面的路，

　　苏西想到了自己过去，一腔孤勇，她只是觉得这姑娘运气没那么好而已。

　　当初那些人现在早去往了各行各业，有的出国定居，有的顺利当了正牌女友，而里面的公子哥现在也落魄了，至于那个顶流，苏西只听说好像进去了。

　　张北青沉沉的目光看向她，“你这样叫我怎么放心？”

　　苏西当作听不明白他的言外之意，自顾自说着：“她就像过去的我，自以为是，不是吗？可是你也没跟我计较，这些年真的很感谢你。”

　　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明白，他以为她主动约见面，还有可挽留之地，可是她的眼神里早没有了当初的爱慕，那双他最喜欢的眼睛里，只有释然跟几分淡漠。

　　张北青想不明白，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姑娘就给自己种下了会分开的种子，所以在最后的时候能如此决然。

　　几乎朝夕相处的两个人，他什么时候没注意到的呢？

　　张北青知道强迫只会适得其反，但是很久以后他会想，当初是不是强留下她，结局或许也没那么糟。他沉默片刻，点了点头，笑一笑，“我倒是觉得你受委屈了，这些年。”

　　那片刻，苏西有想流泪的冲动，她别过头看向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也曾有过他们的身影。
　　好聚好散的场面也不算太糟糕，她心想。

　　他故作轻松地笑，说再送她最后一程吧。行驶在晚高峰期的津南城，一眼望不到头的车辆，那段不长的路，花费了许久的时间。

　　到了地方，苏西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准备下车，侧身的时候手被抓住，他说再陪他待会儿，苏西握着车门把手的手慢慢松开，直至夜幕完全降临，苏西觉得该走了。

　　她面对他挽留的话，没有了感动。当初说她不贪的是他，最后说她贪得无厌的也是他。
　　他说：“苏西，你要什么都可以，我能给你都会给，但是你现在太无理取闹，要我放弃这一切，要我承认对你的感情。人不能既要又要还要，太贪得无厌。”

　　那一晚的争吵可以说两个人都在这段感情里面目全非了，她说的话难听，他听了也生气，说出一些违心的话。很久后两个人再回头看，何必呢，那么咄咄逼人，争个输赢，那时候还是太年轻，太幼稚，对待感情没有多少经验。

　　无非是两个都动了感情，又失了方向的可怜人罢了。

　　她曾经在香火缭绕盛久不衰的红菩寺许下愿，祈祷小岛有一场雪，祈祷他们有未来，望佛祖慈悲垂怜。

　　他待人一向是大方的，他最后问她还想要什么？
　　苏西摇摇头，过了很久，她看着窗外忽然说，想看一场雪。

　　他也抬眼看了看窗外，哂笑一声，现在是夏天，见鬼的雪啊。

　　苏西说是啊，现在是夏天，不会有雪。

　　佛祖不慈悲。
　　小岛不会有雪，他们也只能走到这了。就此别过，希望日后不再见，也祝他最后拥有自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