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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你怎么也在这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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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怀真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这个……我也不想到你一个晚上就改完了……”
那你是不是应该先说一声哪里已经拍了不需要改了啊!作者的命不是命吗?
宁初深吸一口气:“还有,已经在拍了,你一个总导演怎么还有空瞎转悠?”
聂怀真摸摸鼻子:“摄像有他自己的想法,我就给了他一上午的时间让他试试……”
宁初把本子包子统统往他怀里一塞:“这忙我帮不了了,您另请高明吧。”
“哎哎,别介,别介啊!有问题我们慢慢聊啊——”
“聊,聊什么?还有什么可聊的?”
“聊一个导演被组里其他人牵着鼻子走?还是聊你的剧组有多七零八凑?姓聂的,能不能认真一点啊?别的作者的心血就不是心血了吗?”
“我以为我们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你以前不是说,这辈子最爱的就是电影了吗?你的誓言呢?你的初心呢?你的信誓旦旦呢?”
“我以为你来找我,是真的欣赏我的才华,是真的想把这部片子拍好。”
“你教训我的那些话,是说给我听,还是更应该说给你自己听?”
宁初失望极了。
如果真的有那种无论如何都想表达出来的欲望,那他不管怎样都会帮朋友拼命做好。
但这个朋友,好像并不是他说的那样。
聂怀真安静了片刻,“宁初,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宁初转过头。
“宁初,人是要吃饭的啊。组里的大家很少有人跟你一样孑然一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是别人都有一大家子需要养活,老人小孩没有饭吃难道也不管不顾吗?”
比起之前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这段话简直称得上是苦口婆心。
宁初看着他,看着这个比自己年长的男人。
他脸上已经有了点历经风霜的痕迹,眼神里流露出的情感,是真真切切的诚恳。
宁初不说话,眼眶红了。
“有时候我真是搞不懂这个世界……梦想不是最值钱的,却是最难的。”
聂怀真拍了拍他:“梦想不是最难的,坚持自己才是最难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就像河流里的一颗石子,很容易就会随波逐流地被带走。”
“少有人不会被环境影响,改变自己也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你完全可以利用你可以拿到的资源,改善自己的处境,然后去你想要到达的地方。”
“一个充满热忱的年轻人,就是最适合追逐梦想的条件了。”
宁初吸了吸鼻子:“我知道了,我不会再说什么,剧本我会尽力。”
聂怀真露出笑容:“你尽管去追求你的梦想,别怕,只要你还愿叫我一声哥,哥这就有你一口饭,不管怎样都不会让你饿死。”
宁初破涕为笑:“太夸张了,我有很多事情可以去做,是我暂时觉得不需要,不是没人要,放心吧,我不会把自己饿死的。”
“他们顶多让你跑腿,给钱有我多?”
宁初就笑,笑完回去跟两位老师讨论了一会新改的剧本,便到了吃午饭的时候。
因为还要赶进度,聂导也没请大家下馆子,一人捧着一盒盖浇饭,各自扒起来。
菜汁很可口,泡米饭吃正好,宁初不怎么挑食,吃得很干净。
吃着吃着,边上过来一个人,他抬起脑袋,不由有些愣怔——是边城。
“您怎么过来了?”
“没什么胃口,看你吃得很香,于是凑过来近距离观赏,好下饭。”
宁初呆滞了两秒,边城哈哈大笑起来:“逗你的。”
宁初默默抽出张纸来擦擦嘴,才道:“边城老师也跟剧组一起吃盒饭啊?”
边城眨了眨眼:“怎么?我看起来不像是会吃盒饭的人吗?”
宁初迟疑片刻,说道:“总觉得戏剧这种高雅的东西跟盒饭放在一起似乎有点……格格不入?”
边城动了动手里的筷子,把青椒一根根挑出来,放进塑料袋里。
他动作如同行云流水,加上脸长得不错,看着总是赏心悦目的。宁初觉得,就这种气质才是能跟艺术沾上边的。他往那一站,搁谁都得称赞一句“阳春白雪”。
边城忽而问道:“熔岩老师没去看过戏剧吧?”
宁初莫名窘迫起来。
看戏剧?他倒是很感兴趣,只是,他书读得一地稀烂,手里又没几个闲钱,天天都在忙着干零工和写书,哪有看戏剧的功夫呢?
看见他微微泛红的耳根,边城便明白了,“其实,看起来高雅的东西未必就那么遥不可及,如果是,那就只是‘高’,而非‘雅’。真正雅的东西,或者能够代表一种美、能够称之为‘艺术’的东西,一定是雅俗共赏的。”
“雅俗共赏……”宁初品咂着这个词。
“你知道古时候那些唱戏的要下多少功夫,吃多少苦头吧?”
宁初点点头:“略有耳闻。‘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对的,我们演员排练的有些时候,也得吃盒饭,还有些时候根本顾不上吃饭。”
不等宁初震惊,边城又道:“戏剧演员的功底和门面要求都比电影电视这些高多了,电视吃故事,电影吃质感,戏剧呢,重点就是演员了。当然这些都要有个好剧本,这是不消说的。”
“戏剧的独特之处就在于它是当场表演,它的魅力在这里,致命缺陷便也在这里,上场的演员,必须全方位无死角地为观众呈现完美的形象效果,否则就是一场失败的演出。”
“而且,他们往往只有演戏这一条路,一走就走几十年,抛去辛苦不说,名声也是特别重要的。每一场表演都要以最好的状态全力以赴,如果发生了什么失误,那就会影响到个人和剧院的口碑,可能之后的几年都排不到几场戏,排不上戏当然也就没什么钱拿。”
宁初叹了口气。
“辛苦还是好的,就怕没有辛苦的机会。”
“现在这个时代,原来还有这样的人啊。”宁初想。
奇迹般地,他莫名就被安慰到了。
不是因为他突然发现还有那么多人跟自己一样惨,而是因为,他知道了还有那么多人都在努力地为梦想付出自己所有的一切,去追逐它。
他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还有千千万万的人与他一起,尽管他不知道对方具体的事情,但是他有被鼓励到了,突然有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动力。
“谢谢您。”他礼貌而诚恳地向边城鞠了一躬。
边城忙摆手:“啊呀这是做什么?我不过随便说几句。对了,顺便问一句,剧组周日下午采购不开机,你有时间吗?”
宁初想了想:“应该是有的。”
“那我提前跟你约个时间。”边城道。
宁初说“好”。
边城坐回他的位置上,三下五除二吃了大半盒饭,便说吃饱了。宁初作为最后一个来的新人,自告奋勇把垃圾给倒了。
再上来时不见边城,只剩下红袖。他问道:“边城老师呢?”
“他被导演叫下去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下去看看?”
宁初当即点头:“好。”
这算是他们的临时办公处,拍摄地点在楼下,听说聂怀真是买了一栋写字楼这两层的两周使用权。
宁初不得不感慨:还是有钱好啊。
这真是他见过聂导最豪横的一次了。
聂怀真正在跟摄像讲戏,说哪个镜头应该用远景而不是中景,机位推的效果比升好等等,宁初只了解过一点,没有正经学过,暂时不太能明白——反正分镜也并不需要他来,他的任务就是把原本偏文艺的内容换个更简单易懂的表达方式,其他的他管不着。
聂怀真是个路子很野、风格很怪、要求还很高的导演,宁初是见识过的。平时说话跟你和和气气,一到关键时刻就像炸了毛的公鸡,半点马虎来不得。宁初早在听说摄像有自己想法的时候就料到摄像要被骂了,果不其然。
毕竟上一个敢这么说话的之前被骂得狗血淋头怀疑人生,现在已经成了公认有礼貌的小明星了。
他默默给此刻正在挨骂、脸色青一块白一块的摄像大哥点了个蜡,很好奇地往演员那边望了望。
没想到这一下望见了个半生不熟的熟人,十年未见但两天前还一起喝过酒的那种。
他正准备开溜,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对方已然看见他,并石破天惊地喊了一句:“宁宁宁宁初?!”
这下,整个剧组都听见了,目光齐刷刷地向宁初看过去,脸上或多或少露出了几分探究之意。
宁初没办法,回想了一下前两天自己在老同学面前立的什么鬼人设,然后硬着头皮,漫不经心地走了过去。
“赵、孤、招?”
眼神要拽,表情要屑,浑身上下要写满“莫挨老子”同时散发出一种游手好闲不以为意的气场,才能震慑住对方。
赵孤招眼睁睁地看着他变了副嘴脸,嘴角抽搐了几下,还没来得及搭话,聂怀真这个没心没肺的导演不知从哪冒出个头来,“嗨呀你俩认识啊?那正好,我就不多费口舌了,你们先聊聊,我去看看监视器。”
宁初:“……”
赵孤招:“……”
就连红袖也无言以对。
刚刚的话头被打断,宁初明显不会开口,赵孤招只得认了,先开了这个头:“你怎么在这里?”
宁初点点下巴,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欠揍:“你又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