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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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一个人遭遇了猛犬的袭击，那正常人的应对是找犬主理论，而非和猛犬计较。我还不至于自降身份，与菲尼克斯上演一出狗咬狗的戏码。
“若是说毫无芥蒂，反而太过虚伪了。我心怀不满是真，但您曾经救过我的性命，我不会对太子殿下做什么。”
“真是好大的口气。”大雌侍说，“你不怕我杀你？”
我指了指自己：“这把刀的使用期限本就不长。您把它放仓库里放两年，自己就断了。反而是趁着能用，多用用，才符合常理吧。”
“更何况，刀鞘在您手上。”我低声说，“何时拔刀，何时收刀，全在您一人。”
大雌侍一动不动看我。我回看他。他有戒备，不会如此轻信。
寂静延续着。
“你心里有数即可。”他脸上泛起淡淡的微笑，“至于慰问团，还会有五十只可以做精神梳理的雄虫一同前往。到时候怎么用，就看你本事了。”随后，他拿起终端，说：“让他进来吧。”
门开了，一名白色军装的银发军雌端着军帽，大步流星走进来，站在我身侧，脚跟啪地一磕，对大雌侍敬了一礼。这是皇家骑士团的经典打扮。我看到这个军雌的肩章，判断他是少校军衔。
他看着很年轻，应该比克莱尔还小一些。冰蓝色的眼睛，象牙白的脸，五官与轮廓并不像其他军雌那样坚毅粗犷，反而是极秀美的。不过他冰冷的神情，倒让这张美丽的脸如石膏像一样不近人情了。
“这位是伊希尔·安利斯塔少校，以后就由他负责你的安全，这次出使也会与你随行。”大雌侍说。
“我的荣幸。”我向这位年轻的安利斯塔颔首。他当是大雌侍的子侄，过来监视我的。毕竟米尔德无法前往。
他面无表情地抬手敬礼，我不用读他的想法，就知道这又是一个心怀不满的家伙。不过我也想不出，这张脸上挂着虚伪之笑会是什么样子。但克莱尔也好，伊希尔也罢，让这些天之骄子跟我这种家伙扯上关系，不得不说，作出这种安排的命运之神真是性格恶劣。
“那么伊希尔，你送艾尔兰德回去吧。”大雌侍吩咐道。
“是。”这位少校微微低头。他开口，声音清亮，如泉似琴。
“在此之前。”我说，“请让我跟我朋友说两句话。”
大雌侍同意了，让伊希尔把我推到一个不起眼的偏殿。一个金发的侍从向我见了礼，把我带到赫宾赛的卧房。我得说，这里比我的病房条件要好。灰色缎面的墙壁上挂着画有水果的油画。一张腿部漆白雕花的双人床，被褥看着柔软。桌台上，一只铜精灵擎着蜡烛，金漆的托盘里，烛火幽幽跳跃，蓝色的焰心无声摇曳。赫宾赛右手托着那孩子，左手拿着奶瓶喂奶。一时间，我以为他恢复了正常。
据说与赫宾赛匹配的是一个家里颇有资产的军雌。他们家本以为赫宾赛一个傻子，又是A级雄虫，能够让儿子少受点折磨。却不想，赫宾赛根本连话都听不进去，死活不配合精神梳理。这样一来，赫宾赛对他家就全无用处了，反而成为了占用雄主名额的累赘。于是那户人家就找了个机会，把赫宾赛送到了垃圾星，在警局花钱打点一番，对外谎称失踪。而这个孩子正是赫宾赛在垃圾星捡的。
“赫宾赛。”我开口。他纹丝不动。
“我是艾尔兰德，还记得我吗？”我说。
听到这个名字，他转过头。
“艾尔兰德。”他喃喃念着，忽然伸直手臂，把襁褓朝我递来。
“星星。”他说，“艾尔兰德看星星。”
我正要滚着轮子上前，轮椅忽然动了。伊希尔把我往前推了推。我向他道了谢，他未发一语。我从赫宾赛怀里接过那孩子。出乎我意料的是，这只幼虫并没有拟态成人类婴儿的模样。一般来说，幼虫在能视物后，会模仿父母的形象拟态。这是我们这个族群求自保的本能。但这孩子的眼睛白朦朦的，显然先天不良。
大概是我身上有陌生的气息，幼虫刚被我抱着就尖叫起来，活像是刚出土的曼德拉草。我浑身一抖，眼疾手快地把这只烫手山芋塞给赫宾赛，它像被按了暂停，陡然安静了下来。
“这孩子是雄虫吧。”我心有余悸。
“回禀殿下，是军雌。”侍从回答，“赫宾赛大人一直不许我们靠近，这孩子也是，一离开赫宾赛大人就哭叫。”
“看过医生了吗？”我问。
“看过了，医生说，眼睛的话只能动手术。如果能拟态成人形，等长大一些，换角膜就行。但眼下的情况…… ”
拟态吗？我陷入思考。如果能在幼虫的精神海形成人类的形象，那拟态就是可行的吧。但这样，可能会暴露我的精神力等级，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赫宾赛，试着把你的形象投到星星的精神海里。”我说。
赫宾赛当然听不懂我的话。但他抬起头，这就够了。我分出很纤细的精神丝，轻轻碰了碰那个乳白色的小光团。它颤动了一下，而这一瞬间，我向它传递了赫宾赛的形象。它“看见”赫宾赛的脸。大概过了一分钟，襁褓里的幼虫化成了一个红色头发，脸颊饱满的婴孩。
“星星！星星！”赫宾赛的脸上难得有了波动。他摇晃着孩子，欣喜地看着我：“艾尔兰德，看，星星！”
“干得漂亮，赫宾赛！”我笑着鼓起掌。
“日后辛苦你们照料了。”我身上没有财物，便把袖子上的绿宝石袖扣摘下，递给这个叫谢尔德的侍从。他致了谢，很恭敬地跑过去为我开门。今夜无月，天上的星光格外分明，那深深夜幕，宛如缀满了钻石的天鹅绒，神秘，华丽。在那目不可及之处，一定正进行着一场场激烈的战斗。然而比起群星的光辉，爆炸产生的火光是多么微茫啊。
“刚才是你做的？”我背后传来询问声。
“阁下，别看我这位朋友不太聪明，他是能把星空记在脑子里的人。一个简单的精神投影，对A级的雄虫还是能轻松做到的。”我说。
“他能听懂你的话？我看不见得吧。”
“有的时候，不是听不听得懂，而是愿不愿意听。对于一些恶语，我想不必作出回应，你说是不是，阁下？”我说。
他冷笑一声：“叔父说的没错，你这张嘴果然毒。”
“不如阁下。”我说。他显得很生气的样子，把我的轮椅原地一撂就走了。好在距离赫宾赛的院子不远，我掉头回去找了谢尔德，他倒很乐意帮我的忙。不过我们都没想到，伊希尔去而复返，面冷如冰地让谢尔德滚开，一语不发地把我推到了飞舰停泊的地方。他跟奥斯特拉有些像，不过换成奥斯特拉，现在我已经被骂得狗血淋头了。
回去后，我查看终端，发现威廉尔特中尉给我发来了一条消息。他得知我出院，来询问我的健康。我想，这可能是克莱尔拜托他这么问的，毕竟我出院一事，只有相关人员知情。我不明白，为什么克莱尔要这么执着于我的性命，就像他无缘无故的关心。我心有感激，但更多的是被蛛网纠缠住的感觉。饲主是体会不到猪的感受的，而自幼在猪圈里长大的猪也不会对猪圈外的生活有概念。我想，我就是那头在圈外行走过，打死不愿意回到猪圈的猪。
是的，在这样的国家。我不是人，也不是高贵的虫族，我是猪。但这头猪的心里，还有成为人的渴望。
是日夜晚，我又回到了熟悉的梦境。黄沙漫漫，尘土飞扬，我骑着马，在白骨似的道路上独身行走。远远地，我望见一抹绿意。我于是朝那个方向走去。那不是虚幻的绿洲，而是一棵巨树。它生长在荒漠之中，冠盖如伞，站立如一个绿色的巨人。
在树下，有一汪清澈的潭水。我渴得厉害，便伸出手，想要捞捧水喝。但在我将手伸进去的时候，我没于水下的手掌竟然血肉溶解，空余白骨。我猛地抽出手，发现水潭往上，慢慢飘浮起鱼类和动物雪白的骸骨。潭水沸腾起来，泡沫弥游，活像吃坏肚子的狗呕出来的黄汁……
身体四分五裂的痛苦让我于黎明时分醒来。我抬起手臂，发现上面皮肉完好，只是疤痕未去。我看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的手指在颤抖，于是把手掌按回被子里。我埋首枕间，回忆着梦中的景象，想起小时候萨巴斯给我讲过的故事：
两名水手遭遇海难，因抱住浮木侥幸生还。苏醒后，二人发现自己流落一荒岛。因为海水无法饮用，二人便深入树林寻找水源。在一山洞中，二人发现，有水流汇聚在他们头顶，如水银一样流淌，却一滴也不落下。在山洞的角落，端坐着一具衣衫破烂的骸骨，头顶戴皇冠，左右手各握着一个金杯。
就在二水手不明所以之际，骸骨突然开口说话，自言是来此寻找不老之泉的国王爱比杜拉三世。他告诉二水手，泉水只能用杯子取到。用他左手的金杯喝水，可以拥有长生不老，用他右手的金杯喝水，水会变成剧毒的毒药，从内而外，把人腐蚀成白骨。一个杯子只能使用一次，用后魔法失效，杯子再也无法取水。二水手中，年轻的那个认为骷髅不怀好意，于是伸手去捞泉水。却不料，水流好像有生命，他一伸手就躲开了。
二人决定去别处寻找水源，但遍寻无获，最后只能返回山洞。年轻的水手耐不住渴，于是选择了左边的金杯。喝完后，他觉得神清气爽，身上的伤口也都愈合了。然而这时候，他发现自己的个子在变矮，声音也变得像孩子那样。就这样，他从青年变成少年，少年变成儿童，儿童变成婴孩，最后彻底消失不见。老水手看着地上的一摊衣服，只见骷髅咧开嘴，哈哈大笑，笑得皇冠都掉了。“现在好了，他获得永恒的青春了。”骷髅说完，碎成一摊，右手的杯子也掉到地上，摔变了形。最后老水手渴得半死，还是用变形的杯子盛了泉水喝。他以为自己会就此死掉，发现自己不知为何，坐在了爱比杜拉三世曾经做过的地方。一队海盗站在他面前，神情茫然。
于是老水手开口，自言自己名为爱比杜拉三世。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二十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