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池》右下二

15、第 15 章

　　明池对他的小心思浑然不觉，认真看电影时就身心都沉浸在剧情和特效里，不自觉地在幕布的荧光里拧着眉毛，整两个小时都心无旁骛，为主角的命运真情实感地担忧着。
　　姜无谬问他一句话，要等半天才能等他反应过来，等明池终于慢吞吞地回了一句“你说了什么？”，他还真就已经忘了自己问了什么了，简直是被他弄得没脾气。
　　明池整晚就听姜无谬时不时地在自己耳朵边嗡一声，问他嗡什么又不说，不肯说还要锲而不舍地来骚扰自己……明池觉得还好是自己没脾气。

　　等电影快结束时，他忽然被姜无谬握着下巴扭过脸，冷不丁对上一双漂亮的、瞪大的眼睛，在昏暗的房间里亮得灼人。
　　“……嗯？”
　　姜无谬咬牙切齿：“你下午干什么了？”他把手机亮给明池看：“什么东西啊，这人谁啊？”
　　明池看清了照片里坐在曹创大腿上脸色爆红的自己，大惊失色：“这张图？钟子禾说他让对面撤回了啊……”
　　“撤回，撤回就能假装没事发生了？”姜无谬不由分说地把扯着他坐到自己腿上，捏着他的腰把他摆摆正，放腿上坐好，“你干什么坏事我不知道？解释清楚，你坐他腿上干嘛？”
　　明池：“不小心的，没站稳而已，我很快就起来了。”
　　姜无谬：“他搂你腰，你揍他没。”
　　明池：“？”
　　明池：“啊……我们未成年一般不随便揍人。”而且他想，这事怎么看吃亏的明明都是曹创啊。

　　“你说你怎么到处乱坐，”散步送明池回家的路上姜无谬还揪着他小辫子不放，“没吃饱饭站不稳？我还天天雇人去给你排队买吃的……”
　　明池走他身边，由自己的手被姜无谬捏在手心里，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他：“……你也送太多了，上次被同学看见你，我也只敢说是哥哥叫你来的。”
　　姜无谬怒：“瞎说八道！”
　　明池也怒：“你自己说关系要保密！”
　　他给他讲道理：“而且我也吃不完啊，总是分给同学，他们也一定要给我回礼，我不好不收……”
　　姜无谬偏过脸，看他眉毛认真地微微蹙着，一双星辰一样的眼睛里满满的只装着自己的身影，红润的嘴唇一张一合：“……但是真的吃不完啊，最近好多女同学都说要控制体重，更吃不完了，真的……”

　　话还未竟，剩余的字都被含入了另一双温热的唇瓣里。姜无谬低着头，凑过去，手拢着他的后脑，和明池隔着几厘米的距离对视，睫毛亲亲密密地交接着，鼻尖蹭着鼻尖，交换两道巧克力味的呼吸。
　　路灯下两道被拉长的身影交叠，良久，才分开了一点点。
　　“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什么说要保密，”姜无谬在他耳朵边用气声这么说，又在心里抱怨：还不是怕被那谁知道又给你洗脑。
　　笨蛋。
　　“……行了知道了，以后少买点。”他直起身，在昏暗的光线下悄悄红着脸，用指腹蹭蹭他刚刚离开的一片柔软。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交握的手没松开，明池看着他被从侧后方打下的灯光映得更深邃的轮廓和眉眼，带着姜无谬的手去摸他的鼻梁：“好高啊，硌到我了。”
　　姜无谬看着他白皙秀气的手指靠近自己，克制住把脸凑上去让他摸个够的冲动，不要脸地教他：“昂，这就是找个帅男朋友的代价。”
　　然后发觉自己居然也能有不好意思的时候，立刻又拉着他继续往前走，不让他看见自己莫名其妙勾得老高的嘴角。

　　“这周末是不是不能约会了？”
　　“嗯，我要去y市参加比赛。”
　　“那我到时候给你发消息要按时回。”
　　“我尽量哦，如果忙着的话……”
　　“忙着也不能不回！”
　　“忙着就晚点回嘛，别急别急。”

　　姜无谬真正感兴趣的事却很少，在这么久以来想要什么立刻就能拥有什么的人生里，他所留恋过的事物寥寥无几，绝大多数东西和人都是拿到了、熟了，就没意思了。而他至今为止想要留住过的，在这个夜晚，在他最美满充实的一段青春里都陪伴在他身边：
　　想要靠近就能向他索取拥抱和亲吻的明池。
　　和想记录什么就随时随地可以拿起的画笔。
　　因为和喜欢的一切在一起，十八岁的姜无谬拥有了整个世界。
　　*
　　“充电宝放哪里？帮你新买了一个。”许响半蹲在敞开的一个行李箱边，拎着明池的书包。
　　明池盘腿坐在他对面，闻言从怀里的水果碗里抬起头：“……啊，我都忘了它坏了。放侧兜里就好，谢谢哥哥。”
　　许响依言放好，又抬着指尖对他左右晃晃：“屁股往左边挪一点，坐到地毯上，地上凉。”

　　“哦哦。”明池答应，抱着碗往边上爬了半米。
　　坐下了，他还是有点心痒，于是把东西放到一边，跪起身越过箱子去拿那个新的移动电源，捏到手里翻过面，果然看到上面印着一个鲜艳的大黄蜂头像。
　　“哇，”明池看看它，又抬起眼睛看向对面，“好帅啊。”
　　许响把他的睡衣叠得整齐，理进行李里，轻轻地笑起来：“就知道你喜欢。”

　　要出行时，明池的行李从不用自己收，如果明纯狮在家，偶尔会监督他把必需品一样样都带齐，而大多数时候都是许响替他整理好，他坐在旁边看，唯一要做的事是记住什么东西都放在了哪里。
　　许响打开备忘录，把清单里的选项一个个勾选掉，确认没有遗漏了，又抬头看着明池，皱着眉自言自语：“12度，穿薄毛衣够暖和吗？y市北一点，要比家里更冷……”
　　明池咬着一颗提子点点头，给他递了一块橙子：“够吗？我不知道诶。”

　　“好了，”许响试着单手提起被明池贴上好多足球明星和动画人物贴纸的行李箱，“不算重，来试试看。”
　　明池应声接过，提着它走过半个卧室，然后“咚”地往地上一放，伏在上面回过头：“不重不重，轻轻松松。”
　　许响抱着手臂，忍不住学他：“哦，轻轻松松~”然后拍拍手：“那快换衣服，去我家，现在出发还能吃到热的宵夜。”
　　明池立刻蹿起来去穿外套，在他的注视里跑成一只行动灵活的小饭桶。
　　许响盯着他背影，在心里叹气：吃他再多宵夜也不见长肉的，根本是耍流氓。

　　*
　　周四，多云天气，天气预报显示邻边y市下午的降水概率有80%。
　　曹创出门前左挑右捡，把家里最大的一柄折叠雨伞装进了书包里。

　　带队老师通知里说是在学校后门的停车场集合，他从老爸车上跳下来时离指定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干脆坐在行李箱上等。
　　后门没有学生经过，曹创就随意地岔着两条长腿，坐姿松散，球鞋的鞋尖在地上有节奏地一点一点，眼睛盯着铁门外的人行道，耐心地等待一个人。
　　七点二十九，曹创摁灭屏幕，打了个哈欠，在水汽氤氲的视野里低下头提了一下运动裤的裤腿，再重新困叽叽地抬起头——眼睛蓦地一亮，立刻原地蹿了起来。
　　“明池！”他喊，摇了摇手臂，向传达室外出现的人影大步走过去，“早上好，你来得好早啊。”

　　明池轻轻踢了一脚箱子的底端，好让它经过地砖上的一道突起，突然被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喊了自己的名字，抬起脸，就看见曹创向自己跑了过来。
　　穿深咖色外套的男生眉宇飞扬，脸庞洋溢着勃勃生机，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开心，但让看见他笑容的人也无意间被惹得雀跃起来。
　　明池弯起眼睛：“早上好，你比我还早诶。”
　　“我有点兴奋，就睡不着了，”曹创想帮他推箱子，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手伸了又缩，只好局促地搭在把手旁边的表面，“没想到我是最早到的，我其实出门前还磨蹭了很久呢。”
　　他盯着明池的脸，走在他身边，庆幸自己今天是第一个到，赚到了独处的时间。
　　“真的很早，我刚刚还看到于老师才进了行政楼，”明池毫无所觉，和曹创往他的行李边上走，“他会比我们慢很多呢。”

　　万向轮在水泥地面上摩擦出咕噜噜的声响，曹创有点失望地想：他没发现吗……？
　　自己的外套，和他在上周末提高班里穿的是同一件，只是颜色有一点点不同而已。
　　但很快他又重振旗鼓：“你吃过早餐了吗？”
　　他打开书包，“早上我经过时看到这家店刚好开门，顺便买了两瓶甜牛奶，给你。”
　　“嗯？吃了……”明池接过来，“哇，谢谢，还有我的份啊。”

　　他们一起等大部队的到来，一人坐一个行李箱，腿放松地分开，然后不经意地磕碰在一起，就不再刻意重新分离。
　　曹创知道明池不会拒绝自己的饮料，这是他偷偷观察了明池很多天总结出来的成果：早餐后的热牛奶，同一个牌子，同一个甜度，明池上学来得早时会拿一瓶这个，来得晚急匆匆跑进去教室时就来不及买。
　　明池舔舔嘴唇，余光略过什么，然后指着曹创的左腿边，声音里带着惊喜：“你也贴了这个？看我的！”
　　说着就坐在箱子上的姿势原地转了半圈，像松鼠亮尾巴那样对曹创展示自己的箱子背面：“我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是从去年限定的套装里拆出来的，对吗？”
　　曹创：“是！你也抢到了吗？那个限定真的很难买，官网几分钟就抢完了，还好我网速快。”
　　明池摇摇头，略有些腼腆起来：“真厉害，不过我的不是自己抢的……是我哥哥送我的生日礼物。”

　　曹创点点头：“那哥哥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