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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白梅树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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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小就是个健康的孩子,虽然皮肤偏白,又瘦了吧唧的,经常被误认为体弱多病,稍微走两步就不堪重负倒地身亡,但其实我身体素质好的不得了,就算生病了,最多三天也就活蹦乱跳各种元气满满。本来想失恋的痛苦会带给我更多打击,谁料到两天以后又是兴高采烈生龙活虎……这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如果菲茨管家的眼睛不是那么精明毒辣的话,我简直想无病呻~吟一百天。
懒懒的在床上享受了一整天的悠闲生活,明天又要开工了,这两天里我的确是有一些时间来整理自己的感情,不知道把那份忧桑抛到九霄云外什么都不想算不算是一种整理,至少眼不见心为净,这大概也是身体能尽快康复的原因之一。
我慢吞吞的撑着床铺坐起来,闭上双眼让血液流动的更加通畅,毕竟躺了整整48个小时,我的骨头都酥了,吸溜——突然好想吃酥酥的“千层蓝莓蛋挞”,我默默地咽了咽口水,以一种极其缓慢且柔软的姿态爬下床洗漱,然后坐在窗户边晒了会儿暖色系满点的阳光。金橙色,粉紫色,一种色彩氤氲着另一种,叠加出更加梦幻朦胧的光彩,享受着如此美好幸福的时光,我还能有什么值得伤心忧郁的呢?
难得雷雨后极好的天气,反正今天晚上肯定会失眠一阵(纯粹是因为白天睡得太多了),不如去海边散散步,活动一下软绵绵的筋骨,免得提前步入骨质疏松期。对了,记得上次盖茨比先生建议我把头发梳起来抹点发油,似乎那样会显得比较男人……
走到海边的时候,我若有若无的在船坞附近徘徊,或许这个时候盖茨比先生正坐在饭桌旁,享用来自法国大厨所烹制的精美晚餐,又或许他正漫步在花园里,温柔凝视着锦簇芳华下安然绽放的娇小雏菊,自从那一日他与黛西·布坎南在小木屋中深情相会,他的眼中就只有她一个人,好像因为有了她,他的人生才有意义一样,他拥有的一切都是她,包括他自己。
……我突然有一种微妙的厌恶的感觉,不是因为盖茨比先生的痴情,而是这种极端无私又极端自私的感情,难道这就是爱情吗?
我顿住脚步,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想这些做什么,反正也和你没有关系了,总之……额!我爹爹呀!忘了今天涂发油了!
“呵……呃,安蒂斯,你身体怎么样了?”
我听到声音心脏触电般一停,慢吞吞的转过身,意料之外站在我面前的盖茨比先生穿着休闲的蓝色条纹衬衫和米白色长裤,头发懒洋洋的搭在额前,笑容浅淡。
“我很好……先生?”
盖茨比先生看到我微微一愣,他抿了抿嘴唇,忍俊不禁的弯起眼眸,“我很高兴你如此重视我的建议,安蒂斯,不过,是我的错,你还是不要抹发油比较好,那样看起来,”他凝眸微笑,“显得故作老成。”
“呼……其实我也这么觉得,抹了发油虽然看起来成熟一些,却也刻板了很多,不如平时那样自然轻松。”我不好意思的笑笑,接着说道:“您是出来散步的吗?晚上有些凉,不如我回去帮您拿件衣服吧?”
“不用了,我一会儿就回去了。”盖茨比先生心不在焉的拒绝,忽然扭过头来看着我,像是突发奇想一样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我疑惑了一瞬,望到他身后那片豁大的天空和海,轻声道:“很美,就像永恒。”
“永恒?”盖茨比先生翘起唇角轻笑了一声,迈开步伐,掩着沙滩慢慢走着,“以前我也这么觉得,但现在……再过一会儿,很快,你就能看到烟消云散的场景,当时的看到的风景都不存在了,你会觉得一切都那么渺小,好像什么都没有存在的意义……而你要追逐的东西,明明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盖茨比先生望着远方,好像一个局外人在看一场美丽的梦境,他的眼神时而清醒,时而迷茫,在天和海的交映间变幻出千万种不同的色彩,我只在孩童的眼中见过这种绮丽的梦幻。
“也许只是因为,您拥有的太多了,”我认真的琢磨了一番,笨拙的表达着自己的见解,“我常觉得,正因为人生短暂,才更要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东西,因为一切来之不易,诚如您所说,旧时的风景可能已经不复记忆时的模样,既然如此,为何不珍惜眼前的风景呢?毕竟人要向前看,时间不会倒流。”
“哼……”盖茨比先生不以为然的笑了,“时间虽不能倒流,我却一定要重温旧梦,向前看?不,你不懂……我想要的,不过是……”
我不知道盖茨比想要的是什么,我曾经以为他想要的是黛西·布坎南,是爱情醇酒般令人着魔的滋味,然而现在,我却不太肯定了。因为盖茨比先生眼中的温柔经常会被黯淡的阴霾所取代,在黛西·布坎南放任自己沉浸在温柔乡里的时候,他偶尔会望着窗外的远方,眼眸深沉冰凉。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金钱……”
那一夜宁静如水,盖茨比先生和尼克·卡罗维在游泳池边低声轻谈,他望着接送黛西·布坎南回到海峡彼岸的汽车,呢喃的嗓音比风还轻。
夏蝉虫鸣正盛时,盖茨比庄园又一次举行了全城欢动的晚会,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竟是盖茨比庄园最后一次为狂欢的客人们敞开大门。不同于以往,这一次的晚宴被更加悉心装饰,只为迎接它主人心中爱慕已久的王妃。
借着领班男仆的威严(别怀疑,这东西一直存在!),我打发走了在花园里站岗的二级男仆,一个在人白梅树下犯困,着实是个月朗星稀的好天气,真不明白那群家伙为什么不好好呆在家里享受安宁的夜晚,非要跑出来大醉一番才甘心。
我正昏昏欲睡,安静的背景夜使得附近传来的娇笑声越发清晰,我心里“咯噔”一跳,在脑袋思考之前身体自动发挥逃跑技能,像突然发蛇精直立起来的喵星人,蹑手蹑脚的躲远。
黛西·布坎南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不想见的家伙,然而可悲的是,在这里工作,我竟然走到哪里都有和她碰面的机会,更不用说为雏菊美人服务了。我好几次被玫瑰花刺扎到手,心惊肉跳的跑出花园小径,面无表情的在喷水池边站定,好在虽然心慌,我仍没忘记本职,尽管银盘里的香槟已经洒了一半。
我余有心悸的呼出一口气,等到心跳平静下来,才偷偷摸摸的往树林那边瞟去,盖茨比先生和黛西·布坎南仍然站在那棵白梅树下,他们的脸快要贴到一起了,中间只隔着一线淡淡的月光,盖茨比先生非常慢的弯下腰来,终于亲吻到她的面庞。
——擦!好揪心!
我抿了抿嘴唇收回视线,悲痛的扭头,“啊——!”
差点吓cry!
高我一整个脑袋的菲茨管家被仿佛来自地狱的黑暗笼罩着,他低头瞪视着我,冷酷无情且高深莫测,我像见了猫的老鼠,双腿打颤,大脑空白,坏了!救命嘤嘤!
“安蒂斯,解释一下你在这里发呆的理由?”
“……对不起,我发呆了。”
“哼,这件事稍后再说,庄园里马上要来一位重要的客人,既然你没什么事,就去招待一下。”
“好的,先生。”
我僵硬的点点头,带着一颗破碎的心离开,算了,不要想了,眼下的事情要紧,话说回来,究竟是什么样的客人,才会在周末的深夜来拜访呢?
估计菲茨管家是去提醒盖茨比先生,我不由地加快脚步,途中偶遇站在阳台发怔的卡罗维先生,我友好的冲他点了点头,他看到我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却又欲言而止,我没有在意这个小细节,路过吧台的时候,还顺手带走了一瓶伏特加。
招呼客人这种事我现在已经驾轻就熟,就像按了快进键的画面,虽然匆急,却并不显的忙乱。
“再来一杯。”斯莱格尔先生摘下绅士帽,有些坐立不安的,他紧皱着眉,在屋里走来走去,“上帝啊,他根本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竟然还在这里搞这些没用的东西……杰伊呢?怎么还不来?到底要我催几遍!”
我倒了大半杯伏特加进去,低声道:“先生,请——”
“稍安勿躁,老兄,我这不来了嘛!”
盖茨比先生推门而入的同时给了我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冷冷的勾着嘴角,“是关于底特律的事吗?我记得我已经发表过看法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你亲自赶过来?”
我轻轻把酒杯置于桌上,猜测盖茨比先生隐晦的眼神更倾向让我离开,虽然不知道菲茨管家出于什么理由让我接待这样一位客人,他看起来不像是盖茨比先生的生意伙伴,更像是同个组织的谋划者。
我静静站立在门口不远处,回想着方才菲茨管家含义深刻的眼神,而房间里的谈话声逐渐变成争吵声,盖茨比先生很少发言,大多是斯莱格尔先生一个人在说话,他词句混乱,情绪激动,时不时要责备盖茨比先生几句,却又好像对一件事情拿不出看法,向盖茨比先生征求意见和主意。
而在他们的谈话内容里,我注意到两个频率出现最高的词汇——钱,酒。
他们的谈话里或多或少在暗示着什么,盖茨比先生做的是什么生意,他的钱从哪来,为何搬到这个小岛,而现在,似乎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
“够了!杰伊!你到底怎么了!又是这样,到了这种时候你又帮不上忙了,你别忘了,究竟是谁让一无所有的你爬到今天的位置!如今你竟……”
房间里忽然想起玻璃杯底砸碰桦木桌面的声音,紧接着皮鞋声落地,盖茨比先生压低声音说了什么,房间里有片刻的安静,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安和惊慌。
我原本不愿意听到这种危险程度的机密,但一半好奇心,另一半微妙的复杂感情,却让我竖起耳朵倾听每一个字,菲茨管家您到底打得什么主意,我一个小小的领班男仆知道这些私/密事真的没问题?我会不会知道的太多了?盖茨比先生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安静下来?不会是吵起来了吧?怎么有种凶险的感觉——
我心中默默的升起了一股想要辞职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