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0、你喜欢我吗 ...
-
静谧的宿舍突然响起“砰”的声音,是某种重物砸到床板才发出的动静。
“我擦,吓死了。”梁培郊怪叫一声。
“抱歉,没拿稳手机。”乔喻之带着歉意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乔乔赶紧睡吧,明天还要早读课呢。”
“你也是。”
“……”
宿舍很快恢复先前的静谧,只剩下独属于冬夜的白噪音。
段乐扒拉被子,探出头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再次拿起手机时,乔喻之已经回复了。
【乔喻之不听下回】:你知道了。
【乔喻之不听下回】:(猫咪打滚.Gif)
【乔喻之不听下回】:我可以解释……那次下暴雨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嘛,我送你回去后,就被你锁住了。
锁住……
段乐微愣,想到自己可能因为肌肤饥渴症,把乔喻之抱得紧紧的。
盘旋在心中的疑惑、猜测以这样的方式找到了答案,段乐不禁感到失望。
他本来以为乔喻之是……
段乐顿住,过了会儿才将手机按灭,盖在了枕侧。
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不对劲是因为什么,却分不清这是内心真正想法,还是肌肤饥渴症衍生的某种强烈依赖性。
-
雨夹雪持续了大概一个礼拜。
这一天乌云密布,寒风淅沥,冉西也染上铅灰的颜色,显得寂寥又冷清。
雪未消融,高高的堆积在道路两边。
学校组织各学院大一、大二班级进行铲雪。
他们班被分到近校门口的区域。
“你跟段乐还在闹矛盾啊?”梁培郊扛着推雪铲,呼哧呼哧来到乔喻之身边,压低声音问道。
乔喻之很郁闷,耷拉脑袋的模样像是得不到小鱼干的大猫,“你也看出来了。”
“什么?这不是很明显吗?你俩一天到晚形影不离的,跟热恋期小情侣一样。”
“……”有这么明显吗?
梁培郊的目光从乔喻之脸上,又挪到另一边铲雪的段乐身上,“现在嘛……就像分手冷静期的小情侣。诶,跟我说,到底怎么啦?难道你跟段乐告白,被拒绝啦?”
告白?
乔喻之表情古怪,无论哪一种,都没走到这一步呢。
“不是。”乔喻之将雪铲到推车里面,动作漫不经心的,“有些误会,我会找个时间跟他谈谈。”
“是哦,有误会一定要趁早解开,相逢一笑泯恩仇嘛~”
梁培郊吹了声口哨,转头过去骚扰认真铲雪的纪淮。他觉得不能浪费冉西不可多得的雪,特意抓了一把雪过去的,还要乔喻之全程保持沉默,不要出声提醒。
“梁、培、郊!”冰冷的雪从颈部滚入后背,纪淮手中的推雪铲掉到了地上,他转身扯松领口,对着梁培郊咬牙切齿道,似乎吓得不轻。
段乐被他的声音吸引走注意力,可以说,难得听到纪淮这样的声音。
“你打不到我,哈哈哈…”梁培郊恶作剧完,立马跑路,中途还拿乔喻之当挡箭牌。
纪淮没有捡起推雪铲,而是面无表情地团了一团雪,浑身都燃烧着一种不将雪“还”给梁培郊就不停手的气焰。
“你们……”乔喻之抬手调停,没有效果不说,还被误伤了一脸雪。
冰寒覆面,虽然仅有一瞬,却也冻得刺骨。乔喻之打了个寒颤,怔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连旁边目睹一切事情发生的段乐也是。他看到乔喻之眨了眨眼,然后像猫科动物甩毛一样,左右晃了晃。冷白色的脸泛起浅淡的红意,被冻到的。
有点可爱……
段乐内心升腾一种强烈想法,那就是想像撸猫一样,挠一挠乔喻之的脸。
对方看起来是很容易留痕迹的皮肤,所以动作要轻点,小心一点。
并不存在的画面在脑海里尚未起稿,那双熟悉的眼睛已经穿透空气墙,主动迎上他投落太久的目光。段乐呼吸微窒,没由来的紧张感害得他心跳如擂鼓,反应过来时,眼神却仓促地向左右飘了飘。
想必察觉到现在这样子很傻,段乐咬了咬舌尖,强装冷静的模样背过身去,仿佛刚刚并没有跟谁四目相对。
他刚刚在干嘛啊……
段乐懊恼,怎么每次看乔喻之都能被现场抓到。
“啊!纪淮!”
身后传来了梁培郊的尖叫声。
——不用猜就知道,纪淮的“复仇”计划成功了。
可发生刚刚的事情,段乐并不敢转头去看,生怕又跟乔喻之对上目光。
这位阳光开朗的新闻系系草,漂亮的眼睛像是一把小钩子,段乐无数次提醒自己,靠近他会发生不可控的事情。然而,无一例外的是,只需短暂的眼神交汇他就难以自控,某种渴望如同即将破土的嫩芽,按捺不住。
“你们俩打雪仗,为什么要带上我。”乔喻之拍了拍衣服上的雪渣,发现头发也有融化的雪水,声音更加郁闷了。
“让我看看?”梁培郊皱起眉头打量乔喻之的“惨状”,然后扶起额头,苦笑了声,“纪淮真的是……”
“你先开始的。”纪淮强调。
“那也就是说可以从我这里结束咯?”
“我这里。”
“是我这里!”
一言不合就要继续缠斗,乔喻之为了不被误伤,拿着推雪铲默默远离。
也是这个时候,段乐才发现自己身边站了个人。
长久陪伴的默契使然,段乐不需要抬起头,就认出是乔喻之。
他的内心并不平静,也有猜到对方来找他是因为什么。
“段乐…”
“你想要谈谈?”乔喻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段乐打断了。
乔喻之顿了下,然后微微弯下腰身,想要看着段乐的表情。开口时,声音也不自觉放得轻柔,“对……那天是我说错话了吗?还是你很介意,我跟你睡在一张床的事情。”
果然如此。
段乐轻轻吐出一口气,“现在不适合说这个话题。”
“是话题不适合?还是场地不适合?”
“我的心情不适合。”
“段乐,我想问一件事情。”
段乐侧过脸,递了个“疑惑”的表情。
“你是喜欢我吗?”
“啊、啊!?”
他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乔喻之,心跳因后者的话彻底乱了节奏,下意识想逃跑。
现在的心情更不适合聊这个敏感的话题啊!
乔喻之没有因为他的逃避行为而再次揭过,反而微微靠近,以平视的角度,慢声细语地重复了这句话:
“你…是喜欢我吗?”
“……”
耳鸣来得很突然,世界仿佛失去了声音。
段乐看着乔喻之,好几次都张开嘴巴想要说些什么,声带却被强烈的情绪绑架,他什么都没说出来,他也不知道说个什么出来。
——“你喜欢我吗?”“你喜欢我。”
这样的话,段乐已经听过很多次了,每一次他都感到错愕无比,并不清楚自己是做了什么,才会让对方产生这样的错觉,或者说是幻觉。
面对态度很好的人,段乐有话直说,最后婉拒。面对态度不好的,他直接嘲讽值拉满,夹枪带棒的,这一方面可以参考鲁向晨这个案例。
但是……
眼前的乔喻之,是例外。
脑海仿佛有泡泡不断冒出,段乐愈是迫于找到解决方案,愈会是在原地打转,失去一切思考的方向。
乔喻之看他面色真的不太好,无法心狠下来,犹豫要不要到此为止。
下一秒,却看到段乐摇了摇头,别过脸去。
“你太狡猾了……这个问题我不要回答。”
话音落下,乔喻之不禁笑了下,等到了他的答复。
拒绝也像撒娇一样,好可爱。
再次开口时,他声线不变,连脸上的笑容也是,“为什么?是因为我没有先向你说明吗?就像问你名字之前,我需要作自我介绍。”
段乐对上他的眼睛,须臾,才慢慢点了点头,语气不确定,“所以你……”
早在开启这个话题前,乔喻之就已经剖析过自己内心真正想法,就连一句话可能衍生的下一句话,他也做了不少预想。如今得到段乐的反问,他倒不会表现出局促、羞窘。
“我如果说有,但可能不多,你信吗?”他大大方方地承认,就像他以直球型的方式去问段乐关于“喜欢”的事情。
段乐得到准确的答案明明应该开心,但听到“不多”这句话就觉得心里不大高兴,空落落的。
为什么是不多?怎么就不多了?
他摇了摇头,掩盖失落的神色,“你没骗我的必要。”
乔喻之没回,静静等他继续说下去。
段乐皱起眉头,躲不掉,干脆一鼓作气,“……那我也是有,但不多!”
听起来就像是较劲。
乔喻之看着段乐复杂的表情,不禁无奈笑笑。他不想为难段乐,也不想为难自己,既然都是“有但不多”,不如试试怎么把这个“有”变得“多”?
“那我明白这些天你为什么躲我了。”尾音稍稍拉长,听起来意味深长的。
“你……”
“你们在干嘛呀,学生会的人过来检查进度了,快动动手。”梁培郊呼哧呼哧跑过来,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谈话,好心提醒。
乔喻之站直回去,果然看到几个穿着学生会制服的人从对面的斜坡走下来,手中还拿着纸笔,大概是要打分记录。
“先铲雪吧,后面再说。”察觉到乔喻之的目光重新落回他的脸上,段乐往旁边走了几步,用这句话作为话题结束语。
“……好,我等你。”
乔喻之目露遗憾,也知道现在并不适合聊这件事。
那究竟什么时候适合呢?
或许是,今天晚上。
明月高悬中天,云如薄雾,缓慢飘拂,丝绸似地缠绕着夜幕中的发光体,遮住几分光亮。校园路灯仅开几盏,鲜有几只飞虫在灯下打着转,周而复始,不知厌倦。
乔喻之收回目光,双脚无意识扒拉起脚下的草地,在等待中不知道多少次翻出手机查看VX。
本来约好了七点二十分在这见面,段乐临时有急事,不得不离开,还劝乔喻之不用再等。只可惜,乔喻之收到消息的时候,人早来到了约定地点。
【破碎的音节】:桑回脚崴到了,付林川不在他身边,我要过去看看。
【破碎的音节】:抱歉。
【乔喻之不听下回】:没事,我可以再等等。
【乔喻之不听下回】:是去校医室还是去了医院?桑回伤得严重吗?
【乔喻之不听下回】:晚上很冷,注意保暖,别感冒了。
VX的聊天信息停留在乔喻之这句话,半小时过去了,段乐也没回复。
乔喻之拿手指无意识戳了戳段乐的头像,指腹没有完全碰到屏幕,因此没有触发VX的拍一拍功能。
冬天,夜晚的校道几乎没有什么学生,冷清十足。
就连吵闹的虫鸣声都没有。
乔喻之轻轻呵气,氤氲的白雾很快就被风给吹散,消融在无边夜色当中。
人在独处的时候,最是容易胡思乱想。那一时刻,意识会化作一片叶子,在想法汇聚的海域里自由飘荡,不断触礁,又不断更改航线,开启一次次新的幻想之旅。
乔喻之长叹一口气,记得自己曾跟梁培郊说过,他不擅长处理感情,不希望经历跟恋人产生矛盾、最后成为陌生人的过程,因此拒绝了一切的开始。
可是,现在还没有跟段乐正式开启一段感情,他已经患得患失,不希望被段乐疏远,不想被段乐一直躲着。
明明选择顺应发展,让这段恋人未满的感情慢慢沉寂,是最符合自己一直坚定的想法。
乔喻之仰起脸,黑天的星星已经被行走的薄雾遮起。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得以云开月明。
……
时间接近八点的时候,手机响起了VX独有的提示音。
乔喻之低头,被冻僵的手指差点没抓稳手机,好一会儿才顺利解开屏锁。
【破碎的音节】:手机没电了。
【破碎的音节】:刚回到宿舍。梁培郊说你还没回来,你还在那里吗?
【乔喻之不听下回】:在。
【乔喻之不听下回】:我现在回去。
【破碎的音节】:楼下等我。
发完这句话,段乐放下手机,抓起钥匙,披了件厚外套才走出门。
并没有等太久。
段乐看到了乔喻之的身影。
尽管冬天寒冷,他身上穿得也不多。修长的黑色大衣显得身材更加高挑出众,脖子围了焦糖色的围巾,冷白色的俊脸在黑夜中十分惹眼。
乔喻之的怀里抱着什么东西,段乐眯起眼睛,看不清楚。
“等久了吧。”
隔着三层台阶,乔喻之站在他面前,朝他笑了声,紧接着将怀中的东西递了过来。
“你等我比较久…”段乐看到他冻红的鼻头跟脸颊,然后目光下移,落到了那个被袋子裹紧的东西,“这是什么?”
“伸手。”
段乐下意识听从他的话,将手伸了出来。
乔喻之握住他的手腕,使得手心朝上的动作变成了向左。袋子装着的东西在这时露出了真面目,是一杯奶茶。还热着,暖烘烘的,贴着他的掌心。
“谢谢……但是晚上喝奶茶,会睡不着吧。”段乐感到意外。
乔喻之取出吸管,“啵”的一声,戳破了盖子,“是燕麦牛奶,喝吧。”
哪家奶茶店还卖牛奶……
段乐想不出来。
心里虽然腹诽,可他低下头,唇角却忍不住上扬了几分。
“你的手有些冷,可以双手握着奶茶杯子,暖一下。”乔喻之说道,可自己的手也没松开他的。
段乐看了眼,这人明明只是握着手腕,就已经说他手冷了。
“乔喻之,你要不要握着我的手。”
“啊?”
乔喻之微愣,犹豫着,还是没敢直接握手。
段乐紧紧盯着他的脸,觉得他没有表现出抗拒的意思,便主动去握住他的手,垂放下来。
心跳得很快。
“乔喻之,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段乐心神一动,突然开口问道。
“……”
作为一名新闻学子,Z大赫赫有名的校园记者,乔喻之具备专业的采编能力,反应力极快。除此之外,他还打过几次辩论赛,拿下不少最佳战绩。然而此时此刻,思维灵活、能言善辩的乔喻之在段乐身上再次经历滑铁卢。
他被段乐直勾勾地看着,喉结滚动,给不出确切的答案。
段乐蹙起眉头,晃了晃他的手。等待滋生了焦躁情绪,令他不安。
“乔喻之,说话。”
“我……”
乔喻之握着他的手指,力道收紧几分,嗓音微哑,“你希望是什么关系?”
问题被抛了回来,狡猾的乔喻之,再一次不答反问。
段乐好不容易主动了,闻言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不是你要找我说清楚?”
“恋人关系。”乔喻之迅速开口。
看到段乐眨了两次眼睛,耳垂蔓延起奇异的绯红,他略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可以考虑一下吗?恋人……关系。”
“这是你经过深思熟虑才给出的答案吗?”
“是。”
已经到了这一地步,如果再继续互相试探,就显得毫无意义。
乔喻之深深吸了一口气,坦白全部:“你一直在躲我,段乐。我不喜欢你装作看不到我的样子,也不喜欢我们现在……好像陌生人的关系。我有反思过,也剖析过自己,虽然我不确定对你的喜欢程度有多深,但我想……我会去追求你。”
乔喻之停顿了下,又盯着他的眼睛继续说道:“我是喜欢你的。”
上午听乔喻之谈起喜欢的时候,段乐已经震惊万分,大脑恍惚,失去短暂的思考能力。如今再听,他仍然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非要形容的话,就是自己做了一场意难平的梦,本来以为只是虚无缥缈的梦而已,结果现实中却得到了真切的回应。
乔喻之是真的喜欢他。
这不是自己瞎想的,也不是梦境作祟。
段乐面对乔喻之的时候,也抱有与之同样的想法。他喉结微滚,想要更确定的答案,“乔喻之,你怎么理解‘喜欢’。”
“你在担心我分不清爱情跟友情吗?”
段乐得承认,毕竟乔喻之的性取向很明确,他忘不了后者一柜子的老婆。
乔喻之举起俩人相牵的手,指腹还摩挲了一下他的冰冷的手背。目光缓慢下移,从形状漂亮的眼睛,到挺翘的鼻子,最终停留在那张色泽偏淡的唇瓣上。
那天晚上,因为磕碰而带来的“吻”,直至现在他仍不能忘记。
剥离唇齿相撞带来的疼痛感,留在脑海最深刻的印象,是唇瓣的柔软,以及如蚁上身的刺痒之意。乔喻之每次看到这片地方,脑海不可控地回溯那天夜晚,然后荒谬地……想再吻一次。
“我跟梁培郊是发小,关系很好。可我不会牵他的手,不会拥抱他,也不会在很多时候产生‘想要亲吻他’的冲动。段乐,至少朋友不会是这样的,对吗?”
“就像唐女士说的,见不到爱人会思念。但很奇怪,有时候你就在我身边,可我还是会想你。”
段乐微微“啊”了一声,听完之后心情意外地平静下来。
他们还牵着手,亲密的触碰很大程度缓解了渴肤症带来的不适。然而这会儿,因为对方的告白,这种不适并没有得到抚平,反而变得更加恶劣。
“我可以随时抱你吗?”段乐微微探身向前,睫羽半垂,眸中神色意味不明。
昏黄色的灯光笼罩着两人的身影,暧昧在黑暗中悄然蔓延,空气似乎变得浓稠起来,让人有些喘不上气。
乔喻之愣了下,“你可以随时抱我。”
静谧的环境里,呼吸声十分清晰。
“听起来这样的关系很不错。”
“……只是因为拥抱?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就答应当我的男朋友,可能有点草率。”
不知道是今夜格外寒冷,还是乔喻之在外面挨冻太久,现在连眼尾都染上了一抹红意。以至于说起话来,会给人一种委屈至极的感觉。
段乐看得心动,不禁离得他更近,彼此之间的鼻子几乎就要碰到。
接下来,他闭起眼睛,大着胆子、顺着内心的欲望,将一个吻落到他的山根。确切来说,是那个令他心痒痒很久的褐色小痣。
“要试试吗?”
段乐撞进他的目光,又将自己送到他的怀里。身体放松下来,像是一只向主人表达爱意的兔子,连声音的尾调都是软的,“要试试吗,乔喻之?我是认真的,没有很草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