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柠》刀上漂

26、北京

　　秦琼被秦立从麻将馆里揪了出来，他夹着烟，脸上充满不耐烦：“怎么了？老子现在连牌都不能打了？”
　　秦立懒得跟他废话，直接说：“我能把孟宁送走。”

　　秦琼一听，眼睛瞬间亮了，连烟都不抽了，刚想说话，秦立就打断他：“不过有两个条件。”
　　“你说你说，哪怕二十个条件，我也能答应。”
　　“第一，你一分钱也不能拿人家的。”

　　“什么钱啊？”秦琼开始装傻，“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别装了，我知道他们肯定会给你钱。”

　　他再清楚不过他爸的为人，利字当头，这些天他像个跳梁小丑地蹦跶，费尽心思，就为了劝孟宁跟她的亲人去北京，没有钱的驱使，他才懒得做这样的事。

　　秦琼见瞒不过去，只好哭丧着脸道：“他妈的，你小子心也太黑了，我好歹也算个中介，你一分钱都不让我拿，是打算独吞吗？”

　　“我也不要。”
　　“什么意思？你是说白给人家？”

　　秦立突然就变了脸色，一胳膊卡住他的咽喉。

　　“别再说出这种话，否则我会趁你睡着，拿刀子割断你的喉咙，孟宁是个人，不是件商品，能让你拿来换钱，听到没有？”
　　秦琼推开他，没好气地整理衣领。

　　“你高尚，你伟大，你把她当个人，那你怎么还要赶她走？说得好像那保险费你没拿过一样。”

　　秦立站在一边，呆了几秒，脸色苍白，过了好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说：“第二个条件，我要见她的亲人。”
　　“你见他们做什么？”
　　“不用你管。”

　　秦琼耸了耸肩膀：“现在见不到，他们回北京去了，估计过几天才会过来。”

　　“没事，”秦立焦躁地捏了捏眉心，“不急。”

　　一星期后，白家老两口和白景秋、季芸夫妇再次来了南市，秦琼带着秦立去了他们下榻的酒店。
　　白老太太激动地手直哆嗦，念叨着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们，她的儿媳就开门见山地多，直接问他们要多少钱。

　　秦琼听到钱字就眼睛放光，心思蠢蠢欲动，颇期待地看了秦立一眼，秦立坚决地摇头：“我们不要钱。”

　　“真的不要？”季芸冷笑，显然不怎么信，“你不需要同我绕什么弯子，我不吃这套。”

　　秦立的眼神冷了几分。
　　“多谢提醒，真的不要。”

　　“随你们，只是到时候可别又后悔，追着我要钱，我是不会给的。”

　　她的话尖酸刻薄，一点也不客气，坐在她旁边的白景秋感到很不自在，不由自主地堆出一个讨好的笑，问秦立：“你真的能劝动她吗？”

　　“我不能保证，如果她还是不想去，就只能骗她先去北京过周末。”

　　这是他最后的办法，不管怎样，他都不想欺骗孟宁。

　　白景秋追问：“那周末过后呢？”
　　秦立扯了扯嘴角：“那就是你们的事了。”

　　周五晚上，秦立敲响了孟宁的房门，等了一会儿，里面才传出一声“进来”，他推开门，孟宁站在灯下，神情有些慌张的样子。
　　“你在干什么？”
　　“没……没干什么呀。”

　　秦立点点头，走去床沿边坐下：“我有点事和你谈。”

　　兴许是他太严肃，弄得孟宁也有些不安起来，她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刚想叫一声“哥”，突然又记起来，自己还在和他冷战，只好一言不发，沉默地看着他。

　　秦立想过如何跟她开口的问题，想来想去，觉得还是直说最好，于是他清了一下嗓，说：“明天上午十点，你坐你亲爸的车去北京。”

　　一句话如同丢下了一枚炸弹，孟宁从椅子上弹起来，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你让我去北京？”
　　“对。”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亲生父亲、爷爷奶奶在那儿。”

　　孟宁又急又气，眼睛红了一圈：“我都不认识他们！”

　　秦立不为所动：“相处起来就认识了。”

　　他的神情和语气都无比冷淡，孟宁知道，她哥虽然不爱说话，总是一副冷酷模样，但其实面冷心软，可现在，她好像不认识他了一样。

　　她怔了一怔，喃喃道：“你为什么要赶我走？我哪里做错了吗？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最近不和你说话，你生我的气了？”

　　她揪住他的衣袖。

　　“哥，对不起，我错了……”

　　秦立把她的手拉下去：“不用道歉，我没生你的气，也不是要赶你走，你只是去和你的亲人住一起。”
　　“我不想和什么亲人住，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孟宁终于忍不住咆哮起来，她红着眼质问秦立：“你是不是嫌我是个累赘？不想养我了？还是因为我换不到三千块钱，就没价值了？”

　　秦立惊异于她的敏感，竟然接触到了核心原因，不过他并不是嫌她是累赘，也不是不想养她，而是不能养，养不了，他无能为力。

　　秦立活到十八岁，发现世界上最残忍的一句话，就是这四个字——无能为力。

　　他对待孟宁的心态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悄悄发生变化，一开始，他只是想凑合养她，权当为了那三千块钱，就像养只阿猫阿狗，饿不死就成了。

　　可现在，他什么都想给她最好的，想看着她开画展，成为一名天才艺术家，在绘画领域大放异彩，想将她好好养大，靠着自己的一双手，为她挣出个锦绣前程来。

　　可他能怎么办，他也不过是个该死的穷人而已，也不过才十八岁而已，他又能做什么呢？在贫穷面前，所有美好的设想，都不过是虚幻的泡沫，一戳就碎了。

　　秦立尽力保持平静的神情，淡淡地说：“你要这么想，也没错。”

　　孟宁的嘴张了张，脸色如纸般惨白，一副被沉重打击到的模样，一滴眼泪从她的眼眶中滑落，终于，她终于从秦立嘴里听到这句话了。

　　她双目红肿地问：“哥，你真的不要我了？”

　　秦立别过头，不想再看她的模样。
　　孟宁却突然扑了上来，双膝跪在地上，抱住了他的腰，哇的一下，痛哭出声：“你别不要我，求你了，我也能挣钱的，我会挣很多很多钱……”

　　她又犯了老毛病，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像恨不得把自己哭断气。

　　秦立心里也不好受，伸手去推她，却怎么也推不动，他皱起眉头：“你别这样，没有不要你，你如果想回来，还是能回来的。”

　　“我不。”

　　孟宁在他怀里哭着摇头：“你让我去北京，就是不想要我了……哥，你别不要我，你说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哥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的。”
　　“你如果不想住在北京，就去过一个周末，周日再回来。”
　　“你骗我。”
　　“没骗你，你连我也不信？”

　　孟宁止了哭声，抬起头，眼睛通红：“那你和我一起去。”

　　秦立摇头：“我去不了，要上班。”
　　“我……我一个人不想去。”
　　“你必须去，不然他们还会来烦你。”

　　孟宁犹豫起来，咬着下唇问：“你真的没有骗我？”

　　“你如果不信，可以把你的衣服都留在这儿。”
　　“我真的还能回来？”

　　秦立面色不改：“能。”

　　孟宁想了很久，最后还是一咬牙：“我信你，哥。”
　　她噙着眼泪，充满依恋地将头埋在他的怀里，秦立摸摸她的头发，没有说话。

　　第二天上午，秦立提着一个行李袋，将孟宁送上了奔驰车。
　　上车之前，孟宁又后悔了，拉着他的衣袖不肯走，眼泪啪嗒啪嗒地掉，白老太太和白崇礼隔着半开的车窗，紧张地看着她。

　　秦立用大拇指揩掉她的眼泪，叮嘱她：“记住，他们家你谁都可以得罪，唯独那个后妈，不要惹到她，知道了吗？”
　　“我……我怕她。”
　　“没什么好怕的，胆子放大一点，那女人心不坏，就是脾气差了些，你只要不和她对着来，她就不会惹你。”

　　孟宁点点头：“我知道了，反正只有两天，我就回来了。”
　　说完，她又有些不放心，小心翼翼地问秦立：“是吧？”

　　“是。”

　　车门被打开了，白老太在车里招呼她上车，孟宁正要弯腰进去，突然迟疑了一两秒。
　　秦立站在马路边，看到这一幕，心提到了嗓子眼，这时她猛地转身，快跑几步，冲进他的怀里，声音闷闷的。

　　“哥，上次你妈妈要带你出国，你没走，留下来了，所以这次我也会的。”

　　秦立一愣，再次反应过来时，怀抱里已经空了，奔驰车绝尘而去，他却仿佛还能看到孟宁贴着车窗，泪眼迷蒙的样子。

　　回到家，秦琼窝在沙发上，不咸不淡地说起风凉话：“高兴了？替别人白白养了六年女儿，什么也没落到。”

　　秦立没心情理他，径直回了房，躺在自己的床上，想要睡一觉，他已经很久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可当他闭上眼，疲倦感铺天盖地地袭来，他却独独没有困意，身体与精神分成了两个独立的部分，机体再怎么累，意识就是很清醒，心里空荡荡的，像被抽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整个人都提不起劲来。

　　秦立伸出手背，一抹眼尾，摸到了一点潮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