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鹤归云去》磨叨叨石

16、魔息初现

　　沈栩篱瞳孔猛缩，直撤青魂。
　　白檀得逞，眼底全然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她顶着楚昌鹤的脸，谄媚道：“看来，你还是比较喜欢我这个模样啊。”
　　沈栩篱直皱眉头，不自觉捏紧了剑柄。
　　“怎么？”白檀语气里满是挑衅，“舍不得了？”
　　舍不得说不上，可要是让沈栩篱一剑封喉，他还真做不到。不为别的，就因为这张脸。
　　“他下不了手，”楚昌鹤缓缓朝沈栩篱身边走去，手中一动，青魂像是得了令飞入他手里，用着沈栩篱从未见过的森然语气道：“我来。”
　　白檀还没反应过来，颈间就多了一道云纹银剑，楚昌鹤已经闪身到她身后了。
　　这个画面有些滑稽，沈栩篱站在离窗不远的位置，看着前面的两个楚昌鹤，一个正持剑抵在另一个的脖颈上。
　　楚昌鹤隔着一尺的距离，站在白檀侧后方，反手握着青魂。
　　白檀脸上有了慌张，但顶着楚昌鹤的脸，这副神情看上去着实有些怪异和好笑。额角冷汗直冒，他语气诚恳道：“我已知错，还请二位仙师放我一条生路。”他并起三指，喘了口大气，“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做伤天害理之事……”
　　楚昌鹤一掌打断她垂手袖口缓缓滑落的红绸幡，白檀本想拖延一点时间，先让二人放松警惕，再找机会开窗而逃，却不料这一切都被楚昌鹤看在眼里。此刻被拆穿后有些恼羞成怒，咬牙切齿地侧头看着他。
　　他眼底毫无波澜，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阴沉，心里压制不住的厌恶反感，极轻地叹了口气，语气冷然道：“你若是安安分分勤修苦炼走了仙道，百年之后便也有望成仙。”他手中的剑抵着往上抬了几分，警告白檀不要再有小动作，“可如今你偏生选了一条劣道，为了所谓的捷径做尽恶事。这世道，便也留你不得。”
　　不等白檀再说什么，楚昌鹤便抽手一划，动作干净利落。剑下之人血迹喷涌而出，白檀顿时化成了一直红狐，躺在了血泊之中。
　　赤狐灵妖已死，幻境破灭。周围的场景不断变换，最终定格在了一道山洞里，那正是当初村民找到干尸所在的洞穴。
　　洞内一片黑，难以辨清事物，能看见的只有不远处的一抹月色，那是洞口所在之处。楚昌鹤蹲身燃起一团火，血泊中的红狐正极速消散着，直至最后一抹烟灭的时候，他才真正放下了心。
　　两人皆闭口不语，这个气氛实在有些诡异。最后沈栩篱先开了口：“师兄。”
　　“嗯？”
　　沈栩篱道：“其实我……”其实我什么？其实我也没有不喜欢男的？我为什么要给他解释这么多？只怕说完就被楚昌鹤当成疯子了。
　　“没关系。”楚昌鹤起身接过话头，“若换成了你，我也不一定能下得去手。”他没想那么多，以为沈栩篱只是在为刚刚没能刺杀狐妖而自责。
　　沈栩篱不语，原来他没听见？还是说他根本就不在意？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也当是顺着他的话去了。
　　楚昌鹤点点头：“走吧。”
　　出了山洞，两人都未开口说话。湿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未知。
　　“等等。”楚昌鹤蹙眉驻足，偏头视察一番，空手化出青魂，随即轻声道：“有东西。”
　　“灵妖？”
　　沈栩篱当是赤狐灵妖的余孽，却不料楚昌鹤摇头道：“是魔。”他能感受到的，周围充斥着一股浓郁的魔气。
　　楚昌鹤阖眼，在东南方向。
　　“青魂，去！”云纹银剑应声而动，直往东南方向飞去。片刻之后青魂破开黑霾回到楚昌鹤手里，他轻叹道：“跑了。”
　　楚昌鹤揉了揉眼窝，只当是无意出没的魔物，便没再管。
　　此时不过寅时，天光未亮，夜间林路难行。地上的树干只影最是乱人视线，惹人心烦。沈栩篱眼睛又不大中用，忽地踩到一个圆滚滚的石子儿，脚底一滑，下意识地想要抓东西定住身形。这一抓，就抓住了楚昌鹤。
　　楚昌鹤感觉手臂一沉，他侧首问道：“怎么了栩篱？”
　　沈栩篱对上他的视线，其实是看不清的，他却蓦地一阵心悸，即刻收手回道：“没事儿，不小心踩到了石子儿。”
　　刚刚一直在想赤狐灵妖的事，楚昌鹤这才想起来他一到晚上眼睛不好这回事。他手往后伸过去，想着跟上次在垒源城一样，温声道：“你抓着我的袖子吧。”
　　沈栩篱看着那模糊的身影出了神，随即照做去抓他的那道袖摆。却因天黑视线不清，沈栩篱去抓袖摆的时候握住了他冰凉的指尖。
　　楚昌鹤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覆上了自己的手，眉间紧蹙，指尖霎时蜷缩一抖，那是一个下意识想要抽回的动作。
　　这点细节被沈栩篱捕捉到，心中泛起一丝酸涩，他总觉得莫名有些难过。最后移开手去揪住了毫无温度的布衾。两人心照不宣，谁也没提刚刚那茬儿，只当没发生过。
　　本就看不清路，沈栩篱还有些心不在焉，就在快走出山林的时候，脚下陡然一崴，一阵痛感袭来。
　　楚昌鹤发觉异状，身手敏捷反手将他拽了起来，他这才得以没倒在地上。楚昌鹤整个人转过来扶住他，看着他脚底下，加重了几分语气问道：“伤着没？”
　　刚刚泛起的酸涩全然消失，沈栩篱眉间轻扬，自信道：“没，好着的，还能走呢。”正准备往后退两步给他看看，谁知脚刚落地的那一刻猝然一阵刺痛。
　　楚昌鹤难得愠怒：“这就是你说的还能走？”
　　他一手扶着沈栩篱，一手腾空游走，食中二指空中一点一划，画了个阵法。
　　这个阵法沈栩篱知道，是回笼阵。只要在去过的地方留过回笼阵眼，无论何时何地，若是想去了便画个回笼阵法便能抵达。不过这阵法通常是给人逃命所用，是比较耗费灵力的，也没有人跟游玩似的用它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他没想到，楚昌鹤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开阵，有些惊异。心里登时涌入一股暖意。
　　眼前蓦然一亮，沈栩篱闭上了眼睛。再睁眼时，丛林疏影不见，眼前的景象变成了长仙门小院。楚昌鹤将他扶到他房间的床上坐着。
　　屋内一阵沉默，楚昌鹤忽然蹲下身，道：“我看看。”说着便准备脱下沈栩篱的靴子。
　　沈栩篱有些愕然，急忙挪开了脚，弓下身抬起楚昌鹤还未触及的手：“不必了师兄。没扭着什么要紧处。”
　　楚昌鹤不语，只回了自己的房间拿了些伤药过来。
　　他端着瓶瓶罐罐，神色凝重：“下次别逞强。”
　　沈栩篱也看出他有些心情不佳，便点头答道：“好，都听师兄的。”
　　楚昌鹤极轻地叹了口气，蹲下身又准备脱掉沈栩篱的靴子。见沈栩篱还是反抗，他直接现学现卖：“你以后都听师兄的。别动。”
　　沈栩篱似是被这话逗笑了，刚刚说出的话也不好收回，就真的没动任凭楚昌鹤把鞋袜脱掉了。脚踝处肿起一片，楚昌鹤见状直皱眉，问道：“是不是很疼？”
　　原本是很疼的，沈栩篱脸上却浮现出笑意：“也还好，不疼。毕竟也是修习之人，这点还是能忍的。”
　　其实沈栩篱才入门那会儿也是经常受伤，内伤外伤叠加伤害，但是从来没让楚昌鹤发现过。这次受伤就像是直接把他打伤丢在了楚昌鹤的面前，有赧然，有无措。最后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楚昌鹤眉头皱得更紧了，道：“肯定很疼。你忍忍。”说着便用手轻轻揉着他脚踝，“你若是觉得疼了就跟我讲，我再轻一点。”
　　真好啊。沈栩篱只觉得眼前这个人真的很好。他在想，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以后会那么幸运嫁给眼前的绝世好师兄。转念又一想，其实不用多么优秀的良人，只要是眼前人的意中人，那不管会是谁，他也都会送上祝福。
　　沈栩篱脚踝不再那么红肿，楚昌鹤便打开药瓶子给他上药。沈栩篱见状道：“师兄还是我自己来吧。”伸手想把瓶子拿过去。
　　楚昌鹤却不给他机会，将手中瓶子往后一移，抬头看着沈栩篱。
　　沈栩篱见拿不着瓶子，也将视线移到了楚昌鹤眸子。二人就这样持续对视了五六秒，他突然想到在幻境里，赤狐灵妖化成的楚昌鹤，在亲他之前，也是这么看着他的。
　　回想起那一幕他总是有些心乱。他没有亲过别人，那是第一次。
　　他心虚了。
　　沈栩篱先败了下来，偏过视线，没再说话。楚昌鹤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见他不再推拒，便低头继续给他抹药。
　　楚昌鹤道：“你好好休息，切记不可逞强。”楚昌鹤起身，思索一会儿又道：“若是有事你就敲那墙，我能听见的。”他指了指沈栩篱床榻后方那堵墙。
　　沈栩篱回过神来，还是没敢看他，含糊应道：“嗯。师兄放心。”
　　楚昌鹤走后，他看着那扇门发了会儿呆，今天确实把他累到了。此时天还未亮，还能再睡一觉。他收回视线，施手一挥，灯便熄掉了。
　　楚昌鹤和沈栩篱两间房的布局其实是一样的，但是摆放的位置却是反着来的。从那堵墙上看去，两间房是对称的。
　　楚昌鹤侧躺着看着那堵墙，猜测着那赤狐灵妖顶着他的脸干了些什么。其实他也想过直接去问沈栩篱，但怕是一些有损颜面的事，谈起来倒是徒增尴尬，便只能自己胡乱猜测了。
　　墙的那边，沈栩篱平躺着睁眼望着屋顶。那一幕总是在他脑海挥之不去。他有些心烦，而后翻了个身，面向着那堵墙。他枕着手臂呆呆地看着，另一只手的指尖轻轻划过墙面，随即将整个手掌覆了上去。
　　两人就这样，隔着一堵墙。
　　一个胡乱思着不曾知晓的事，另一个烦躁想着心绪意乱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