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白骨》桃忆熠

4、天气阴（四）

　　“什么人这么狠心把这么小的孩子扔在这人迹罕见的地方，我去凑近看，他居然是睁开眼的，你知道吗？”江淼内心揪心，她无言以对。
　　“他明明可以呼喊，明明可以向我求救，但他没有，那双眼睛里……”是见到了什么才能这么平静。
　　屈更月推开门让老人别说了，江淼终于见到自己的孩子，悔恨、愧疚、高兴……复杂的心情让她靠近自己的孩子，她一把抱住屈更月，声音哽咽：“暮暮，暮暮……是我的暮暮……”终于找到你了，这眉眼像极了她，她一眼就认出。
　　清香的味道萦绕在鼻尖，温暖的怀抱如春天让人沦陷，这是这个地方的人不可能有的干净暖和。没人注意的地方，老人自己一个人进屋。
　　江淼蹲下身，语气柔和小心翼翼的开口：“跟妈妈回去？家里人都在等你？”
　　那为什么我没见到其他人，都是骗子，屈更月直视那双美丽的眼睛，企图看出什么东西。
　　男孩冷静的不似正常人类该有的情绪，他只是在观察……他在想什么？但江淼没有发现，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一厢情愿安排自己找到的孩子，幻想以后的生活。
　　人总是轻易原谅自己犯下的错误，自己原谅自己，自己掩盖内心的阴暗，认为他人不知，沾沾自喜。
　　柳管家看不见屈更月的表情，只能看见小孩的后脑勺，觉得差不多了，立即提醒该回去了，对于这位小少爷除了微乎其微的可惜和怜悯，再没有多余的情绪。
　　“走，我们回去。”江淼用手帕轻触眼角的湿润。屈更月让她等一下。
　　他进去关上了门，阻挡外面人的偷窥，但不到十分钟他就出来了，“我有个条件。”
　　江淼没有思考就同意，以她的权利和金钱答应一个小孩的条件不过轻而易举，只要暮暮跟她回去。
　　柳管家看见夫人犹豫一会儿就同意了屈更月的条件，他有点意外，以为会是为了自己，却是为了别人。

　　数年如一日的街道，晚霞的残阳洒落在肮脏泥土上，斑驳陆离的人影攒动，窒息令人可怕。
　　红小梅眼睁睁看见心里最重要的人头也不回的离开，她无能为力。
　　至到这一刻，她才明白不过一夜之间他就离自己这么远，世间没有什么东西是一沉不变的，曾经她以为“我们”这两个字会是一直在一起，永不分离。但现在……为什么对她这么残忍……上面真的有神灵能听见她的祈求吗？……
　　细瘦的两条腿冲上顶楼，奔跑途中她想：老天爷为什么连她唯一的光都要给她收走，她究竟做错了什么？才受到这样的惩罚。
　　红小梅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悲伤满的溢出来才能化作泪水从眼睑流下，站在天台：
　　她讨厌这个世界。
　　红小梅转头进去：
　　“爷爷。”

　　凌家大宅，灯火通明，昂贵的家具整齐有致摆放，墙上的名画随意挂成一排，佣人尽然有序还在工作，但大家内心都在悄悄注意大门。
　　今天听说凌家失踪已久的大少爷终于被找到，佣人们背地里讨论了一整天，都在猜测这位大少爷现在长什么样？
　　“听说一直生活在那边？”“那边？”
　　“那真的太可怜了！”
　　“你可怜什么？人家马上就是少爷了。”
　　“小少爷知道这件事吗？”
　　“……应该已经知道了。”

　　窃窃私语充斥这座富丽堂皇的房子。
　　佣人渐渐远去。
　　门口拐角处。
　　位于阴暗处的脸，没有了在外人面前的纯洁无害，而是紧绷着微微颤抖，眼睑下垂，睫毛覆盖下的眼眸再也没有天真。
　　凌竹枝想：既然这次没死成，那就让他再死一次。

　　接近晚上，车子驶入门口，安静坐在后座位上的屈更月没有发出声音，江淼以为对方还在消化这件事，紧张即将到来的见面，一边安慰屈更月，一边带着他进去。
　　远远的佣人就看见车子进来，立马跑去告诉主位上的人。
　　凌睿封和坐在一边的凌竹枝都望向门口。
　　凌竹枝期待开口：“终于等到哥哥回来了，父亲。”转头发现父亲没有给予反应，全神贯注都在另一人身上。
　　果然。凌竹枝眼中略过深沉。
　　翘首以盼下，高跟鞋踏踏的声音传来，随之而来一道温柔轻缓嗓音随风传来：“暮暮，不要紧张，他们都在等你……”
　　那里看出我紧张了，屈更月内心想。
　　终于出现在门口，所有人视线不约而同看向江淼牵手的一边。
　　只见男孩才到大腿处，穿着自己的简陋衣服，本来以为在下城区生活这么久，会变得跟那里的人一样，没想到：
　　这么好看！
　　佣人们脑海中都冒出这句话。
　　是的毕竟江淼也是余城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她的亲生孩子——屈更月更是继承了父母的优秀外貌。
　　精致小巧的小脸上甚至雌雄莫辨，白皙的肤色透着苍白，他的眉眼如溪水流淌清澈却又带着不易察觉的忧愁。
　　安安静静站在江淼旁边，尽力让人忽略他的存在。
　　凌睿封刚毅的脸上难得出现无措表情，一向高坐于上位者的他这次走了下来，把人迎回座位。
　　“先吃饭。”大家都心照不宣没有提屈更月之前的事。
　　一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其乐融融。
　　江淼让屈更月坐在她旁边，正对着凌竹枝。
　　佣人立马把饭菜摆好，站在一旁。
　　屈更月看了佣人一眼，江淼一直关注身边人的一举一动，所以发现这个举动立马轻声说：“怎么了？暮暮。”
　　屈更月还没开口，凌竹枝立马就说：“哥哥一定是还没习惯，所以才好奇。”清脆稚嫩的嗓音，带着股隐约的软弱，让人不由自主心生好感，说完，又接着一副懂事乖巧样：“妈妈，等哥哥吃完饭，我带哥哥去参观他的房间吧。”
　　凌睿封没有插手，江淼看屈更月没有意见，欣慰开口：“枝枝越来越懂事了，那等会儿吃完饭，你就带哥哥去吧。”
　　凌睿封也难得表扬：“表现不错。”

　　饭桌上的菜都是偏向凌竹枝的口味，偏甜，厨房里的人一如既往准备晚饭，根本想不到今天的特殊，而家里主人也没提醒底下的人，大家就都没在意这件对所有人来说的小事。
　　屈更月望着满桌子全是自己讨厌的菜，内心讥笑，面上却没有多余表情，只是挑挑捡捡碗里的米饭，象征性咀嚼。
　　“饭菜不合胃口吗？”江淼细心发现。
　　凌睿封反应过来眼神凌厉看向站在旁边的管家，柳管家内心无力吐槽：“这件事也没人吩咐。”嘴里含着歉意：“怪我，忘记提醒厨房里的人。”
　　凌竹枝小脸担忧，为柳管家说情：“父亲，柳管家可能是因为最近忙着找哥哥的事才忘了，不然让厨房里的人重做。”
　　凌睿封没有开口只说下不为例此事就此掀过，江淼也觉得下次注意就好，大家若无其事继续吃饭。
　　吃完饭，屈更月被热情的凌竹枝领着参观自己房间，他的手被牵着，浑身弱小可欺的模样让人不由自主卸下防备：“哥哥，这是你的房间。”凌竹枝推开门，转头笑脸相迎。
　　房间很宽敞明亮，整体带着温馨的米黄色，一张大床上布满毛绒绒的可爱玩偶，书桌衣柜都齐全，窗户外是一个小阳台，正对着前院的花园。看的出来房间的布置者很用心。
　　屈更月沉默不语看着满屋的布置不知在想什么。
　　凌竹枝摸不清他的想法，但这种不知从何而来的优越感让他自信开口：
　　“哥哥，你刚回来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对了……。”他站在他面前，像百合花的笑容纯洁无瑕在他面前绽放：“妈妈已经给你办了学校的入学手续，你跟我在一个学校，这样我们就可以以后每天一起上下学了。”
　　对方灿烂夺目的笑容占据他的视线，这种笑容他从来没有笑过，也想象不出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才能这样笑
　　“你很高兴？”
　　屈更月眼睛看着凌竹枝，一直以来沉默不语的人开口疑惑。
　　凌竹枝笑容不变：“当然高兴啊，哥哥终于回来了，爸爸妈妈一直都在盼着你回来。”
　　凌竹枝以为这个人好歹表情会有变化，结果只是让他出去，他要休息了。
　　行吧来日方长，凌竹枝推开门，走下去江淼在下面等着他，“妈妈。”江淼明艳动人的脸庞扬起璀璨的笑容，满脸宠溺轻声细说：“宝宝怎么下来了？”
　　凌竹枝乖巧伶俐解释哥哥想要休息了，说完像是不经意可怜望着江淼：“妈妈，哥哥回来了，妈妈会不会不爱我了？”苍白的小脸楚楚可怜，让人看着就心生怜惜，不像屈更月畏畏弱弱的没有存在感。
　　这些年一直都是作为家里唯一的孩子，任何东西都是一个人享用，现在突然多出一个小孩让他叫哥哥，这孩子难免害怕，怕屈更月夺走父母对他的爱。
　　可是大家都没意识到这些东西本来就有属于屈更月的一份，对于轻易得到的东西大家都习以为常，理所应当觉得那就是属于自己的。
　　江淼习惯性抱住自己的孩子，温暖的味道萦绕周围，母亲对自己孩子的爱充盈心头，在得知失去暮暮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世界崩塌了，幸好还有枝枝陪在她身边，充当她的精神支柱。
　　“宝宝怎么可以这样想？哥哥回来了那就会多一个人爱你了，你是妈妈最爱的宝宝。”不经大脑思考日积月累的哄孩子的话语脱口而出。
　　“枝枝也最爱妈妈了。”甜糯可口的声音把江淼哄的笑容加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