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俗归》山柰

131、吐苦水

　　“不回信息是我自己作的，不想回开勿扰了。”陈鸣目光呆滞，喃喃自语：“谁出去玩一会的信息电话轰个不停的，隔一会就疑神疑鬼的一直问怎么还不回家要不要回家的？烦得不行，我说过很多次不会有问题的，沟通不了，总把我当小孩，怕我在外边被坑蒙拐骗。”
　　“好像我没心智似的，不会分辨人。”陈鸣怅惘道：“跟人打交道，谁好谁坏我分得清楚，我又不是没长心。你觉得他们不三不四么？没带我打架没带我在外面和别人乱混的，就是吃吃饭逛逛街打打游戏唱唱歌，玩也叫乱混了？在外面喝醉那么一两次，还没过年在家被灌得多……”
　　付一安伸手捧着少年的脸轻轻摩挲，柔声问道：“你和你妈聊过吗？”
　　“上初中也聊过，沟通不了，说几句就吵起来了。就按成绩说吧，楚哥和滔滔成绩从小就好，楚哥大学省内最好的985，滔滔211，就单哥成绩差点。小学玩的挺好的，来家里玩她可喜欢了。我上初中叛逆了，她怪别人，不怪我，明明之前对人家可热情了。我上初中放学跟他们一起溜街串巷回家晚了，她翻脸不认人，我以为我妈喊他们仨来家里玩，结果在我家把他们三个高中生骂得狗血淋头，说什么我不懂事有样学样，小孩心性，不跟他们玩不会学坏的。那他们大我两三级，我小学没毕业他们就初中了，真坏真混的干嘛要搭理我一个小学生呢？三个初中生有空不去混着玩，干嘛周末要带一个小学生出去吃儿童套餐？干嘛要陪我去游戏厅玩呢？闲的没事干么？完全可以上了初中不鸟我的。”
　　“那会都要闹崩了，我给他们打电话他们也不接，我找他们玩他们也不理我，说话阴阳怪气的。我在学校白天骚扰你，放学去骚扰他们，骚扰的多了，也心软了……”
　　“我妈说我拿钱去潇洒，他们条件哪个不比我好？出去吃饭要么他们掏钱要么aa，我除了过年拿压岁钱了请那么一两顿，我就没花过什么钱，家里给的钱都花我自己身上买衣服耍帅了…我说了她也不相信…要么觉得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要么觉得我打肿脸充胖子吧……”
　　火星不小心烫到了手，陈鸣蹙着眉头把细烟放下摁熄，付一安转头垂眸看了眼，“冲水。”
　　“没事，等下。”陈鸣把手收回口袋，掀起眼皮看着面前的少年，又道：“就这么说吧，她现在是挺喜欢你的，喜欢你到想让你给他当儿子，看你哪哪都好。但咱俩这事她要是发现了，她怪的也是你，她会觉得你把我带坏的，我就是一个小孩，不懂事，别人教什么我学什么，和什么样的人在一块就变什么。她认定的事情，别人改不了的，她活了这么多年性格都定型了。”
　　付一安沉默不言，静静地听陈鸣倾诉。
　　“生活上她把我当小孩养，不管喝不喝她晚上都要泡牛奶给我长身体，水果都是洗好剥皮切块喂嘴边的，你要挑食她能捧碗叨叨着给你喂饭那架势非得你吃为止，衣服裤子鞋子她买她觉得好的，也不管我喜不喜欢就让我拿着穿，书包抽屉是要翻的，电脑是要查的，交朋友出去玩是要不断联时时汇报的。她是爱我，但我讨厌这种方式，我甚至有时候住在外边我都不想回来，在外面还像个符合年纪的人，一回来跟个巨婴似的，我妈天天围着我转，我姐看我也不爽。”
　　“思想上她又希望我独立一点，懂事一点、上进一点、目光长远一点、脑子不要空，最好有目标，不要贪玩，要好好学习，像我那些姐姐一样优秀，不要低人一等，拿不出手。”
　　“她希望我长成她心目中完美的样子，但可能吗？我是人，不是花花草草修一修就能长那个样子的。花花草草病了还知道对症下药呢，人病了打两瓶葡萄糖就能治百病了？她跟我聊不了，沟通不了，两个火药桶说几句就要吵起来的。反正吵完了就跟以前我欺负你委屈你一样，不道歉也不提，当没发生似的说说其他的事情磨一磨或者其他方面示点好就过去了，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话音刚落，陈鸣起身从电脑桌上拿过保温杯拧开，咕咕灌到底。
　　付一安倚在电脑桌上，眉眼低垂，黑眸晦涩不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鸣扑进少年怀里，轻声细语地问道：“说这些是不是很烦，让你心情不好了？”
　　“你能和我说这些我很开心，我乐意倾听。”少年轻轻抚摸着红丝，惆怅道：“但我好像也帮不了你什么……”
　　“你帮我了，我越来越像自己，我越来越坚定地知道自己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不想过什么生活，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不想成为什么样的人……”陈鸣磕在埋在少年肩头，手在腰后环绕圈紧，“一安，这很重要……”
　　付一安顺着陈鸣的背，安抚道：“好，很重要……”
　　门把被摁下，房门被敲得咚咚响。
　　女人在门外不满地抱怨：“小鸣——怎么又锁门？在家里老锁门干什么？”
　　陈鸣被门把转动的声音吓得浑身抖擞，立马从怀里撤出，不耐烦地朝门边闷喊：“干嘛？”
　　“妈冲好牛奶了，喝完牛奶再休息吧！”
　　两个少年对视一眼，陈鸣无奈地轻吐一口气：“你喝杯热牛奶，我怕你明早睡醒头疼。”
　　付一安微微颔首，陈鸣拖着沉重的步子拧开反锁，下意识地往后退几步。
　　女人端着餐碟步伐稳健，把两杯热牛奶放在电脑桌上，朝着高大的少年笑道：“一安，快喝点牛奶，对胃好。他这臭小子不着调的，自己爱玩还拖着你玩，你不要被他带歪了。他要再带你出去喝酒你告诉我，我狠狠治他。”
　　“谢谢阿姨。”少年唇角干涩，抿唇解释道：“他没有不着调，正常唱唱歌聊聊天，没出格。”
　　女人苦口婆心道：“他好不容易肯把心思花在学习上了，跟着你学习成绩上去点了，阿姨不希望他又走歪，出去混日子。”
　　“我没帮他什么，他自己愿意学的。我相信他不会半途而废的，他学习有恒心有毅力，很独立，不需要操心，不知道不懂的他自己会学会问。好多老师都说他学习努力听课认真，态度很端正。”付一安缓缓地说，视线不经意瞥了眼垂头丧气的红发少年，迟疑片刻又道：“生活都是学习，太紧绷会把人逼疯的，人需要放松的，我也经常学得受不了心里难受发慌，我要不出去溜达转悠唱唱歌发泄发泄，那我妈要拽我去看心理医生了。他现在学习比我还努力，他也需要放松发泄，不然心里也要出问题了。”
　　“我还不知道他了？快别这么说！他几斤几两我还是知道的，他没人盯着不行，要不是你给他做计划买习题，他哪能进步这么快，楠楠都跟我说了，你这一学期没少操他心。他平时连书店都不会去的，更别说买习题写了，他就会撒丫子玩。”陈妈脸霎红，连忙摆手，急切道：“他哪能跟你比，他要有你一半自觉懂事就好了，我也不用操心他了。”
　　付一安怔怔道：“他不需要跟我比……”
　　陈妈右手手背拍在左手手心里，叹息道：“是啊，就没法比。十万八千里……”
　　陈鸣轻笑一声，鼻翼微微翕动，把杯子塞进付一安手里，眼神示意不要掰扯了，“快喝吧，洗澡休息了。”
　　陈鸣端起杯子，咕噜咕噜仰头一口气喝完放在餐碟上，瞥着小口喝上几口又放下杯子的少年催促：“赶紧喝完，她要收杯子。”
　　付一安垂眸扫着直勾勾盯着他看的女人，僵硬地抬手一口气喝完。
　　陈鸣把杯子摆好，轻声道：“行了，赶紧休息去吧。”
　　女人端起盘子滞下脚步问道：“明早想吃什么？妈给你做。”
　　“随便，都行。”
　　“一安呢？”
　　“他也随便，都行，赶紧休息去吧，不早了，我要睡觉了。”陈鸣轻轻推搡把人关在门外反锁，从顶柜找出被子扔在床上，又平移推开门找出被套扔在床上。
　　付一安走近，一边套被套，一边盯着找换洗衣物的红发少年轻飘飘问道：“困了？礼物都不看了？”
　　“没说不看。”陈鸣把换洗衣服找好放在床尾，走到电脑桌前拆开纸袋。
　　一条黑色皮带，一本旅游手记。
　　陈鸣翻着本本，心情逐渐转好，少年豁开嘴角转头问道：“一安哥哥，这么惦记阿鸣啊，知道阿鸣想你，还拍照片写日志了。”
　　少年触着那一点角度都不找的自拍和跟根杆似的立着的他拍发笑：“一安哥哥，现在不怕人多了？还会找路人给你拍照片了？”
　　付一安掖着笑轻声细语反问：“那不是怕这十几天阿鸣太想我，给你留点照片回来看看么？”
　　“一安哥哥，好帅啊！”陈鸣两眼放光地翻着页，喃喃发问：“你还有时间做这些？”
　　“边玩边写，一手记录，照片留缝空出来，回来有空洗出来贴上。”付一安把被套套好，走到电脑桌前垂眸盯着笑容满面的陈鸣轻声问道：“这么开心？这么喜欢？”
　　“当然喜欢了！！！”陈鸣抚摸着那挥洒自如的字迹，盯着拍下的风景和人像看，感受着那时刻少年的心情，欣喜道：“就好像我也在一样……”
　　“我想着你，你就在啊。”付一安宠溺地伸手捏着陈鸣腮腮肉温柔缱绻道，“暑假补完课一起出去玩吧……”
　　陈鸣目光如炬：“去哪玩？”
　　付一安眼底含笑：“哪都行。”
　　陈鸣突发奇想：“咱俩私奔吧。”
　　少年宠溺道：“你这脑袋真是，跳得够快的，你想私奔，那就私奔吧……”
　　“我开玩笑的。”陈鸣撇撇嘴，付一安这行动力，说不定真能干出这事来，“等几年再说吧…说不定以后真得私奔……”
　　温柔的少年轻轻抚着陈鸣的发丝笑道：“好，你开玩笑的。真私奔就私奔吧，去哪都行……”
　　陈鸣笑眼弯弯，合上小本本，起身从床尾拿起换洗的衣物，打了个哈欠：“我洗澡休息了，你放保险柜去，衣柜最右边最里边，衣服遮着，你扒一下。”
　　付一安拿着本本遗憾地喃喃：“明天开学了……”
　　陈鸣把浴室门关上，一边哼歌一边洗澡，心情似乎还不错。
　　付一安平移推开柜门，视野下边，衣服叠成被子块，这小子真的是钱都花在打扮上了。
　　少年拨开衣雾遮挡，留出那小柜门来，密码应该不用问，和他想的一样，他迅速输入密码，咔嚓一声，门被打开。
　　付一安嘴角勾起笑来，摸出那本厚相册翻开，原来不知不觉都填这么多了。
　　少年把相册塞回，本子放到上层塞到角落，他侧头看着那Q版小人的相框和相框之上的东西，他思索片刻后拿出放在床头摆好，轻轻把柜门关上。
　　陈鸣洗澡洗得久，付一安趴在电脑桌玩手机等着，水声停下有一会，他才撑着眼皮欲言又止地敲门。
　　陈鸣拧开门，水雾缭绕。
　　付一安盯着黑脸的苹果头少年微微蹙眉，干涩道：“你在里边悠哉悠哉敷面膜？”
　　陈鸣绷着脸，嘴唇微动：“明天不是要开学了么，我敷个面膜怎么了？我敷完就去睡觉了，困都困死了。”
　　“……”付一安平视这张黑煤炭似的僵脸嘴角微不可察上扬，把笑压下后，淡淡道：“没怎么，你出去敷行不？”
　　陈鸣没好气道：“不行！我就喜欢在浴室敷，敷完好洗脸！！！”
　　付一安轻叹一口气，关上了门。
　　陈鸣敷完面膜洗把脸，揭开被子卷起来挨着边边睡，生怕有人打扰他似的。
　　付一安洗完澡瞥上一眼防他如防贼似的少年，关掉灯后也卷着被子挨着边边睡，他怕陈鸣睡熟踹他，一脚就被踹下去，比连踹几脚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