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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彩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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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鸣休息几节课没有好转,硬熬到放学,李艺其把人送了回去。
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喝口热水,换好衣服在床上躺着,眼睛一闭就睡昏过去。
晚上九点,狂风四起,天空下起飘雨。
刚开始只是淅淅沥沥,少年睡梦中只听见一点模糊的雨声,而后越下越大,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像密集的鼓点。
吵得人心烦意乱。
陈鸣摁下小灯,慢慢撑在床坐起来,头晕晕乎乎,四肢酸痛无比,眼睛无力地睁了睁又缓缓闭上。
听了好一会雨声,陈鸣才微微清醒一点,肚子又开始咕咕叫。
少年趿拉着拖鞋,咳嗽几声,找了件外套穿上。
因为下雨,面馆九点半准点打烊,几分钟陈妈就到家了。
陈鸣拖着沉重的身子,饿的发懵,一双手在冰箱里翻来找去。
“小鸣?”陈妈换好鞋,跟着动静走到厨房,“你找什么呢?吃没吃饭?身体好点没?”
少年重咳两声,胸腔跟着起伏,哑着嗓子说:“好点了,刚睡醒。”
“晚上没吃饭?家里还有菜,我给你做个饭,你先吃个八宝粥垫垫。在橱柜里面,你自己拿一下。”
陈鸣往橱柜挪步,伸头望着后面,“爸呢?他没换鞋就别换了,外面下大雨,晚自习要下课了。”
陈妈从冰箱里拿出一包平菇,又从冷冻层掏出猪肉放在桌子上,嘴里回道:“他没上楼,开车去接楠楠去了。”
陈鸣点点头,陈妈抬眼看了少年一眼,“开个火,打点水烧开隔着热一下,别吃凉的了。”
陈鸣找个小锅,接满热水,拧下燃气开关,打了个火,把八宝粥揭开塑料壳直接放锅里,锅底微微冒泡,少年就关了火。
少年用大勺捞起,沥了沥水,用衣角直接包着拿到餐桌上坐下。
陈鸣拉开罐环,撑开勺子舀着送进口里,“妈,算了吧,肉都没解冻。不如早点洗洗睡呢,我上楼拿手机点个外卖就行。”
“外卖多不健康啊?你知道人家什么出餐环境吗?你知道人家用的什么材料,香精调料一放,你吃的出来吗?都是些添加剂。本来就感冒了,再吃坏肚子怎么办?我拿冷水泡泡解冻的快,平菇开个汤能要多长时间?”
少年心里暗暗的想,自家面馆还做外卖呢。
陈鸣眸子沉下,轻叹一口气:“那你别解冻了,直接开汤,我吃两口就行了。”
陈妈扫了眼陈鸣,嘴里嚷嚷着:“我都不嫌麻烦,你在这叫唤什么呢?平菇汤没有肉丝就没有那个鲜味了,解冻只要一下就好了,我沿着外面切一层肉。你要是不舒服就去床上等着去,我做好给你端上来。”
陈鸣无奈地摇头,起身拿着八宝粥往楼上走。
陈妈轻声警告:“不许锁门,我等下就做好了。”
“知道了。”
陈鸣踩着拖鞋上楼,八宝粥刚好吃完,他顺手扔进垃圾桶里,擦干净嘴趴到床上抱角被子窝好。
九点四十五,晚自习要下课了。
也不知道付一安有没有伞,外面这么大的雨,会不会淋湿感冒。
陈鸣点点手机,把陈楠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一鸣惊人:爸去接你了,把付一安顺路捎回去,外面雨很大。 】
陈楠也没立马回,下课好几分钟才摸手机回信息。
【花木兰:他已经走了。】
【一鸣惊人:他带伞了吗?】
【花木兰:我收拾完,他座位已经空了,上哪知道去。】
陈鸣顿了顿,立马给付一安的小手机打电话。
电话接的很慢。
刚接通,瓢泼的雨声,夹杂着衣服摩擦的声音嘈杂不清,唯独任忆的声音清楚地灌入耳中。
“安哥,你伞别往我这偏,自己肩膀都湿透了,等下要感冒了。”
少年眼神一滞,盯着那串数字愣神,大脑一片空白,有点搞不清楚他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
“喂,陈鸣,你感冒好点没?喂...陈鸣?你在听吗?”
付一安温柔的关切声盖过少女的细语,才把陈鸣拉回神来。
少年喉咙一酸,吸了吸鼻子,连忙回:“哦...我...我在听,好多了。”
电话那头的付一安听着这嘶哑沉闷的声音,眉头紧锁。
雨声太大,付一安只能提高声调,关切道:“晚上不补习了,你好好休息。睡觉前把药吃了,被子捂严实点发发汗,睡觉冷就把空调开开......”
陈鸣鼻尖发酸,闷闷地应声,挂断电话。
少年瘫在床上心里头莫名发慌,整个人都跟着难受,但又说不上来,只看着熄屏的手机久久不能回神。
付一安和任忆打一把伞,任忆声音那么近,两个人是不是很亲密……
良久,陈鸣翻身,晕头转向,懵懵地望着天花板发呆。
陈妈肩膀轻轻推开门,用大的蒸饭餐盘端着饭菜,脚步稳健的走到电脑桌放下。
“小鸣,快来吃饭,喝两口热汤。”少年不为所动,陈妈转身走近,拉拽眼神涣散疲惫的少年,“快起来哈,吃了饭,洗漱一下吃药好好睡一觉。”
陈鸣爬起,讷讷地走到桌前坐下。
少年垂眸,贴着碗喝了口汤,滚烫的汤烫到他舌头发麻,舌鳞翻起。
陈鸣立马吐出来,连连咳嗽。
“你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要用勺子喝啊,吹两口都不知道?猛着头就喝?刚出锅的,不烫你烫谁?”陈妈赶紧扯了几张纸擦了擦桌子,手抚到少年额头,“哎呦,怎么还真有点烫,我去拿个温度计来。你用勺子喝,记得吹一吹。”
陈鸣脑袋昏昏沉沉,用勺子沿着碗壁捞了几片蘑菇,轻轻吹吹送到嘴里。
舌头麻麻的,感觉熟透了,失去知觉,吃不出味道来。
陈鸣扒了两口饭,脑子里又开始想付一安到没到家,淋湿了有没有立马洗澡。
少年缓缓放下勺子,咀嚼也放慢。
以前下雨,他总忘记带伞,付一安的伞总借他打着。
后来付一安买了两把伞,一到下雨就给陈鸣备着,也不起效果,他总丢三落四的。
共一把伞时,付一安的伞也总是向他偏着的,他身上总是干干爽爽的,少有淋湿。
可他却从来没有注意爱穿黑色衣服的少年肩膀会不会淋湿,冰冷的衣服黏在身上会不会不舒服,会不会感冒......
他那两年好像很少因为下雨而感冒......无论春夏秋冬。
倒是付一安总是在下雨天身体就不舒服,容易流鼻涕打喷嚏......
原来他不生病都是因为别人已经替他生过了......
他好像迟钝地过分。
陈鸣起身拿着手机,十点二十,付一安应该到家了。
少年耷拉着眼皮,手指缓慢地敲打屏幕。
【一鸣惊人:你到家了吗?淋湿了有没有立马洗澡?要记得喝热水暖一暖,不要感冒了。】
【F:正准备去洗澡呢,倒是你感冒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把自己照顾好了再来操心别人。】
陈鸣看着尾句心里又泛起酸楚。
【一鸣惊人:那你快去,我不耽误你。】
【F:好,你早点休息,不要熬夜了,实在难受地睡不着就放点音乐听一听缓一缓。】
陈鸣垂头关掉手机,视线模糊,嘴往下撇,豆大的眼泪滚进碗里,像急速的雨点落在水面,溅起水花后荡开涟漪。
少年忍不住泪花,眼眶占满了,泪珠就吧嗒吧嗒往外掉。
少年紧咬着牙关不发出声音,却止不住肩膀剧烈颤抖。
听见脚步声,陈鸣抬起袖子就是一顿擦,吸了吸鼻子,眼泪却堵不回去,还在往外冒。
陈妈甩几下温度计,朝陈鸣递,少年接过温度计也不抬头。
指尖微微的颤抖被陈妈敏锐捕捉,陈妈立马垂头去看,少年立马偏头转过身子。
“你哭什么?现在知道难受了?洗头不吹头,活该你感冒。行了行了,别哭了。赶紧吃饭,再不吃都冷了。”陈妈一边关心一边数落着少年,轻轻给陈鸣拍了拍背,“男子汉大丈夫的,也不知道忍一忍,这点感冒就掉眼泪了,这么不能吃苦,以后怎么办?”
陈鸣深吸一口气,鼓了鼓嘴,硬生生把眼泪憋回去。脑海里不断告诉自己不准哭,一遍又一遍.....
少年大口扒着饭,随便嚼两下就吞下去,碗里一下就见底。
“量下体温,我端下去。”陈妈把空碗端走,叮嘱道。
陈鸣没说话,拉开衣领,温度计塞到腋下去。
捂了十分钟,陈鸣拿出来看,三十八度二。
陈妈立马拿到手里,对着光眯了眯眼睛,看清楚后,立马扒拉椅子上的陈鸣。
“明天去吊水,现在马上去洗漱,吃药睡觉。”
陈鸣起身进了卫生间,洗漱完出来药已经放在桌上,玻璃杯还在冒着热气,房门也掩上了。
少年拿起药仰头一盖倒进嘴里,喝了两口热水,拖着步子拿着手机回床上躺着。
这场秋雨下的久,断断续续下了一周,陈鸣感冒也是反反复复。
窗外是阴雨连天,空气中总有腐叶泥土气,门窗只能紧闭,闷得人发慌。
屋里头大亮,少年裹着个小被子倦倦地窝在椅子上,手里转着笔,耳机里传来付一安平稳轻柔的声音。
一道题讲完,陈鸣叹了口气,说话还有些鼻音,“付一安,你说这雨什么时候停啊,我感觉我人都要发霉了。”
“别想了,天气预报还有雷暴雨来,暴雨之后才会天晴。”
陈鸣轻触屏幕,摄像头翻转过来,他把自己放大屏,少年往镜头凑了凑,“诶,下暴雨学校停不停课?”
“雨没下起来,不可能停课的,暴雨下来了,学校立马放人。”
少年点头,摸摸肚子:“我有点饿了,我去泡个面吃哈。你饿不饿,我隔着屏幕请你吃几口?”
“不用,你去吧,歇会。”
付一安隔着屏幕轻笑,陈鸣自然是没看见,少年手机架在一边总是对着草稿纸,很少照人。
陈鸣端着一碗番茄泡面放到桌前,往后移了移手机,把泡面盒子照进框内。
“看,出的新款,我先尝尝。”
电话那头轻轻应声,陈鸣听见铅笔沙沙的声音。
陈鸣点点屏幕,付一安正在草稿纸上画画呢,寥寥线稿,陈鸣看出来画的是学校的凉亭。
“你画画呢?你给我画个速写呗。”陈鸣拉起面条,张大了嘴,离嘴2厘米,“像这样,能画么?”
付一安瞟了眼,淡淡道:“赶紧吃吧,能画。”
陈鸣定住没动,张着大嘴问:“不需要我保持这动作吗?”
“不需要。”
“哦,那你要画多久。”少年吸了口面条,“能画出我神态吗?”
付一安把手机拿下放到桌子上,屏幕一片黑。
“两分钟,很快。”
“两分钟?你在开玩笑?你咋还把摄像头遮了,你不照草稿纸照你自己不就好了。”
手机那头没说话,陈鸣听见一声忍俊不禁的淡笑,有些好奇。
“你不会把我画很丑吧?绝对不行!!!”
付一安笑着说:“不会,放心。”
等了片刻,陈鸣心有点痒痒,正想催人快点,付一安就拿起手机怼着草稿纸了。
少年往前凑凑。
洁白的纸上,一个三指宽的Q版动漫人型,头发是简单的线条,画的又很细致,柔顺丝滑,微微露出一点额头来。
嘴巴大大张着,露出两颗门牙,像小兔子,眼睛圆溜溜的盯着筷子夹起的波浪形的面条,眸子里画了个扑克方块闪闪发光,舌尖落在嘴角舔着,两腮画了几条短短的斜杠,一脸馋样。
陈鸣穿的睡衣,外头裹的小被子都细致地画出来,下笔不多,褶皱清晰,立体生动。
少年顿了顿,脸有点红,嘟囔着嘴:“这哪里是速写啊?这是Q版卡通。”
“你就说像还是不像?”
陈鸣撇嘴,没直接回答:“这张归我,我的肖像权。”
付一安点头,手机怼在小人的眼睛上:“要不要上颜色?好看些。”
“不要,这幅画就是彩色的。”陈鸣暴风吸着面条,两颊鼓鼓,“我能看见颜色...”
付一安浑身一僵,瞳孔放大,心跳声像是鼓点,不断震着耳膜。
白纸上从发丝到被角缓缓地褪去灰色,五彩的颜色像浪潮轻轻地拍上海岸线。
他画了很多不着痕迹、只有单调灰白的画,透过那简单的线条,他总能看见多彩的生动画面,栩栩如生。
付一安难掩惊喜,急切地追问:“你看见什么颜色?”
陈鸣咽了咽,一本正经地回:“当然是我的颜色。”
少年神色一滞,随后嘴角扬起,肌肉往上提,眼里柔情万分。
付一安浅浅笑出声,点头认可:“你说的有道理。”
陈鸣轻挑眉头,问道:“你这么开心?可惜你摄像头不对着自己,错过好风景了。”
话尾逐渐落下,有点遗憾。
付一安迟疑片刻,把手机放到书堆架着,点了点手机,画面翻转。
少年慵懒地靠着椅背,身上穿着白色的v领睡衣,露出修长的脖子和明晰的锁骨,黑框眼镜这会也不冰冷了,倒是有些含蓄,遮住了少年眼底浓烈的笑意。
付一安眼底的笑意慢慢收敛但还未散尽,嘴角上扬,唇红齿白。
陈鸣愣神,拿着叉子的手顿了顿才有所反应。
他就是说是好风景吧。
少年不动声色地伸手按下电源和音量键截屏。
付一安淡淡地笑:“你夸人还真是厉害啊。”
陈鸣琥珀眼亮晶晶的,揩了揩鼻子,洋洋得意地撇嘴:“我是谁?嘴贱嘴甜随意切换好吧,根本不带卡顿的,丝滑流畅。”
少年收起笑意,柔声催促:“好了,你快吃,吃完把题讲完,你早点休息。”
陈鸣扒拉两下,扯张餐纸擦干净嘴,“吃完了,继续上课。”
付一安拿过手机翻转摄像头,翻了页纸,怼在空白上。
“你讲吧,我听着。”
陈鸣把泡面往桌里推推,扯张纸巾擦干净桌子,把习题重新摊开。
陈某清了清嗓子,摆起小老师的架子,“好,陈老师现在开始上课了,我们接着看第6题,这是一道小有难度的函数题,小付同学,你要认真听讲啊,不要开小差,表现好我也给你奖两朵小红花,发个奖状。”
付一安顶了顶后牙,笔头在草稿纸上连续点几下,淡笑着催促:“老师,别贫了,赶紧的,不要磨时间。”
陈鸣模仿的一把手,数学老师抑扬顿挫的讲课方式被他学到淋漓尽致,语气拿捏的正好,“好的,小付同学,先看这道题考察的是什么呢?诶,对了,求值域,你看看这道题用什么方法合适?”
付一安习以为常地配合:“老师,我不会,是用最值法吗?”
“诶,不对了吧,这题二次函数用配方法,你看就没认真听讲,我给你讲讲,你仔细听,笔记做好,等下我检查......”
付一安耸肩,有点无奈地摇头,“老师,听着呢,会做笔记的......”
陈鸣讲的认真,付一安在手机那端连连点头,这小子顺着他哄着他就是不一样,学的快记得牢,讲题思路都清晰不少。
就是有点费他,逗小孩玩呢。
不过他倒也乐在其中。
窗外的雨下个没停,黑沉沉的一片,阴冷连绵,风摇曳着树,卷走几片干叶,又吹到土里,雨线将其锤进深处,逐渐失去生气。
窗内帘子隔得严实,白炽的灯光有些暖意,偶尔传出几声朗笑,比外头先一步放晴了。
陈鸣讲了几道中等的,难一点的身份切换,给付一安讲解。
付一安没他那么活泼,讲题讲的一本正经,一丝不苟。说话声音轻轻的,淡淡的,很温柔,陈鸣也能听进去。
补习结束,少年合上书,起身伸了个懒腰,打个长长的哈欠。
睡衣不长,露出大半截肚子。
漆黑的肌纹交织,沟壑明显,山峰起伏,结实紧致,腹肌两旁有几道山川,是漂亮流畅的鲨鱼线。
少年下意识地摸摸小腹,终于知道陈鸣为啥老说他瘦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输的确实有点惨烈。
难怪陈鸣锁他肩有点难挣脱,抱他手也甩不开,嗯,输在力量上了。
“我挂了哈,你早点休息。明天记得把画给我,不要忘记落家里了。”陈鸣拿起手机,朝镜头挥挥手,付一安闷闷地应了声“好”,电话立马切断。
付一安退出微信,点进淘宝翻了翻,哐哐下单一堆健身器材。
他倒要看看练好了,还能被陈鸣死皮赖脸锁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