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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狗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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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经常梦见漆黑色的浆糊从墙壁的间隙里涌出来,和停电。他不怕黑,却很怕停电,因为停电违背了一条能够团结全社会的公理:按下墙上这个按钮就能产生光。自从他存在在这个世界上这条定律就是合理的,就连他还是襁褓中的婴儿的时候他都知道,按一个按钮,光就会出现。这个理所当然的因果链被打断意味着控制的丢失、秩序的灭亡、文明的崩塌。
“冬天,水卡拿来!”
冬天颤着手从自己的钱包里掏出一张热水卡,“袜子哥……没多少钱剩下了,这么热的天你还要冲热水澡吗……”
“不冲热水澡也要热水的啊?我要热水煮个面吃你允许么?哥们儿我平时还亏待你了吗?借个热水卡还那么磨磨唧唧的。”
袜子平时非常亏待冬天,不仅蹭吃蹭喝,在宿舍里仗着自己个子大动手动脚,还喜欢拿冬天的外貌开玩笑。
“毛都没张齐,整一娘炮似的。你爸妈没给你够饭吃吗?”
“我爸在外省,妈妈在首都工作……”
“诶!还#%的是个孤儿!”袜子大笑道,“你看看,方圆,我们的新仔生活不容易,你可不能霸凌人家!”
方圆站在一旁点头赔笑,袜子推搡冬天的时候他甚至会掺上一脚。方圆是个懦夫,这是他自己在经过严厉的自我审视以后得出来的结论。如果生活不给他机会做好人,他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燃起足够烈士精神去违天命的。袜子不仅是他们宿舍的小霸王,他还是他们这整一层的小霸王,靠的是早熟的身段和高超的打篮球技术——高超之处在于他顶撞打手走步的时候,没有人敢吱声说他犯规。方圆没那个胆量去反抗,但有那个脸皮去给人家拍马屁当跟班。为了自己不成为霸凌的对象,助纣为虐他是一点犹豫都不会有的。
这不阻止他在内心里痛恨袜子,甚至同情冬天。心和行在现代社会从来都是互相矛盾的,思行合一这种过时的追求属于封建古代的圣人,和伪君子。
学校有一个大饭堂和一个小饭堂,大饭堂餐品样式简陋,掌勺厨艺不可恭维,但价格低廉,方圆和二床小八和五床淼森都选择在这里一起吃中午饭。正巧今天打完饭后,他们发现他们每天常驻的长桌靠窗位被一个蜷缩的身影占据了。冬天一个人坐在那里,两眼盯着自己饭盒里的食物却不动筷。
“同志,你能换个位子吗?我们习惯坐这里。”小八面无表情地说道。
“八哥,这冬天啊。我们室友。”方圆不怀好意地说到。
“你什么意思?”小八是个炸毛,他对方圆那套话里有话的伎俩早已摸得一清二楚。方圆从来不会叫他“八哥”,要么就是“下面八”要么就是“八婆”。
“我的意思是要不邀请冬天同志陪我们一起坐?不然他抑郁起来跳了楼,大家都没的好日子过。”
“狗嘴吐不出象牙,在袜子面前不见你忠贞烈骨,现在该吃饭了你才想起来当君子?”
冬天有点失望只有这仨在场。一床的老大,建川,才是他最想结交的人物。统考年级排名稳列前十,全班第一,建川不仅是文理双通的北大清华材料,还长得健硕挺拔玉树临风,最要命他还是个暖男,无论对谁说话都特别温柔。冬天刚入宿的那天都是建川带他去的宿舍登记所,也是建川教他怎么办饭卡水卡,怎么充值,去哪里吃饭。那天晚上晚自习后其他人都在操场瞎转悠,建川把他拉到一旁低语到:
“这里鱼龙混杂,如果有谁为难你,让你受委屈了,别噎着。我们宿舍里的都是好人,我们会撑你腰的,懂吗?”
冬天不知所措,一脸感激之情不住地点头。但几天过去了他也没跟建川投诉过袜子的所作所为,一来是因为他觉得建川和他的距离实在是太远了,自己根本就没有那个资格跟人家吐苦水,省得麻烦人家;二来是因为他觉得袜子没做错什么,自己可能真的不是一个很好的室友,毕竟自己独居了几年根本不喜欢和其他人挤在一个房间里。
“冬天!脑壳被门掐了?我昨天不是叫你帮忙倒垃圾吗!”袜子咆哮道。
“对不起,今早起床的时候我都快迟到了,宿管吼我去跑圈……”住宿生每天早上都必须跑个四百米晨练,这些天的清晨还特别闷热,冬天每次跑完都精疲力尽。
“管你什么时候起床,叫你倒垃圾你就要去倒!又被扣三分了!再扣个几次我们被扫地出门了就去住你家!这个星期的垃圾都你倒!”
冬天赶紧拿起房间里的垃圾桶就要往外面跑,一个踉跄把垃圾撒的满地都是,淼森在阳台看到笑的不能自已。
“你真的是,干什么就殃什么!浪费袁老爷的米!”袜子骂道。冬天一边道歉一边用手把地上的垃圾捡起来,可是喝完的酸奶盒捡起来容易,香蕉皮和包着口香糖的纸却直接黏在了地板砖上,无论他怎么用指甲刮都刮不下来。小八看不下去了。
“别管了,这地我拖就是了。”小八对他说,“去把垃圾倒了吧。”
“非要站出来当二笔,你真的是。”袜子笑道。
“你#%全家都二笔。”小八回骂道,冬天趁这个机会溜了出去。
晚自习九点半结束,宿舍十一点才熄灯。漆黑的足球场上男男女女成群结队,蓝色的光点在他们之间摇晃,那是他们的手机屏幕。冬天拿着一筐垃圾垂头丧气地走到宿舍楼背面的垃圾回收处。人群的嘈杂渐行渐远,取而代之的是苍蝇在潲水桶上回旋的噪音,和墙外野猫的嚎叫。
栅栏后面有一个人站在街灯的阴影里,他认得这个人,他上学第一天看见她在走廊上罚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