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已老时间仓》棉毛衫

27、第三章 ● 05

　　许宁初想过最好也是最坏的结果，就是她和许恕都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可是医院人太多了，她又冲动，许恕没死。如此，他若康复后，一定会变本加厉。

　　唯一的宽慰就是周祈言，伴她左右，让她不要怕，还很笃定地说“我有办法”。

　　因为这半个月来的惶恐无助。她的成绩直线下降，月考落到年级第八名。

　　没想到灭绝一号也有拱手相让的一天，想想她蝉联榜首多少个月了，不当第一还真让人接受不了。连裴少屿也忍不住调侃她，“大妈，不是第一名的话是没资格教我的哦。”本来就是想调戏她，还以为她会反唇相讥。

　　可是许宁初把他的话当了真，觉得不当他的家教老师，也挺好。她本不配呢。“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深信的人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善良……”不仅仅是不善良，简直是邪恶。

　　“大妈，你吃错药了？”

　　她收起自己愧疚的表情。“这个题……”

　　“这同一个类型的题都讲了很多个了。最近讲的东西可不可以再难一点。”

　　自从上次数学考及格，他的学习动力稍微又强了那么一丢丢。主要还是因为父亲在他的零花钱这件事情，完全不设限。这也就意味着他更多的资本去泡妞，和朋友出去玩可以大手大脚不用顾忌。上个周末和肖潇去跑马场骑马，一时冲动办了张会员卡，刷爆了妈妈的信用卡，结果老爷子知道了。原本以为会挨一顿骂，然后开始艰苦革命教育，结果他只是说“下次悠着点。”原来当好学生有这么多优待的。

　　他每天放学回家都会问。“爸，我什么时候转到三中去？。”“我能跟许宁初分一个班么？这样我有什么不懂就更方便问她。”

　　那是六月上旬，当裴少屿出现在高二一班的教室门口,整个教室瞬间沸腾。

　　许宁初抬头，正好撞上他的目光，触电一般，赶忙低下眼眸，埋头于数学习题。万万没想到裴少屿会被分到自己班上。这概率，可以买彩票了。实际上是裴少屿自己跟老爷子哀求，老爷子又求了学校领导才才换来同一个班的待遇。

　　数学习题上的字一个个都扭曲了，许宁初完全看不进去，只听见身边的女生叽叽喳喳。

　　“天哪，裴花！”

　　“为什么会在这里？”

　　龙老师站在讲台说：“今天，我们班来了一个新同学。大家鼓掌欢迎。”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没一点风声？！”

　　“就是说啊！”

　　“完了完了完了。”

　　“是啊，完了，你的花痴之路正式开始了。”

　　“早说嘛？我至少也得做个面膜……”

　　“做个面膜，再化个妆来上学？”

　　“对啊！”

　　“对什么呀对！老龙分分钟灭了你。”

　　“老龙就喜欢灭绝一号。恨不得每个人都变成灭绝一号那样。”

　　“裴花竟然会转校，竟然会转到三中，竟然会和我成为同班同学！天哪！”

　　裴少屿还在看着许宁初，可是她专注于写习题，压根就没看自己。

　　龙老师继续说：“介绍一下你自己吧——大家欢迎新同学做自我介绍。”

　　下面立即有女生起哄。“不用介绍啦！”

　　“还有人不认识他的吗？”

　　教室后面就一个空着的座位。他径直走过去坐下。是许宁初的斜后方。

　　课间，立即就有人帮他领了校服回来。

　　当他在厕所里换好了校服出来的时候，没想到又引起了一阵小小骚动。

　　“为什么他把校服穿出了Dior新品的感觉。”

　　“我就估计他穿着麻步袋出门都有回头率。”

　　“不穿回头率最高！”

　　“色女，滚一边去！”

　　没办法，长得帅穿什么都好看。

　　裴花转到三中的这样的爆炸性新闻很快涤荡在校园的每个角落。平时都是都是受女生追捧。没想到这次也有汉子追随。从卫生间出来回教室的路上就不断有男生上前勾肩搭背。

　　“听说你挪到我们‘魔鬼变态‘高中，赶忙过来倒个万福。从此你将永无宁日！啊哈哈哈哈！”这位说的时候眉毛还一耸一耸的。不带这么吓人的，我才转过来！

　　“裴花格格，我以后就靠着罩着了。”这位是来搞笑的吗？我人生地不熟，他让我罩着他。

　　还有男生，不认识的，一上来就袭胸。“我摸一下你有几块腹肌！”兄弟，腹肌在腹部，可你摸得可是我的胸啊！诶，等一下，我有胸吗？我没有啊！可是我真的没有吗？

　　好不容易摆平他们，回到教室，看到周祈言坐在许宁初同桌的座位上，两个人聊得甚欢。

　　周祈言看到他走进来，身子稍斜侧面向着他说：“欢迎转到三中来。祝学习生活愉快！”

　　大半天了，终于听到一个人说人话。“恩。”

　　“听说你喜欢打篮球，有时间放学切切磋一下。”

　　“好。”

　　“那学校篮球场，随时恭候。”

　　当听到裴少屿转到三中时，周祈言便想要拉拢这个人，和他成为朋友。为了许宁初非这样不可。裴少屿被许宁初骗了两次，他可是症结所在。万一许恕真的要去裴家戳穿许宁初，只要裴少屿能原谅她，她一切危机都可解除。若真有那么一天，就算是跪地求饶也好，粉身碎骨也罢，他一定要想方设法求他放过许宁初。这时周祈言想出来的不是办法的办法。

　　裴花转到三中来后的第五天，放学，手痒，想要打篮球。

　　他走到校篮球场附近，正好有只球横空飞过来。他接住，顺手扔给周祈言。

　　“打一场？”

　　“好啊。”

　　这样闲适的下午时光，能够观看裴花打球是何等幸事。三中女生很快就围满了整个球场。
　　裴少屿全神贯注，不经意抬头，发现居然聚集了这么多人。不过是随意分成的两队，打个友谊赛，何以招致围观，三中的女生果然比恩驰的还要脑残。他哑然，却忍不住环视一周，人头攒动，却没有发现许宁初。

　　大概又过了十多分钟，他才看见许宁初手里抱着书册,从教学楼的旋转式楼梯上缓缓走下来。风一吹，掀起她的发。面容皎洁，好似四月花开。

　　装作专注于打球，却又咧开了嘴角。

　　许宁初挤进人群，好不容易找到已经看痴了的韩皙。她目光紧随周祈言。

　　这时周祈言进了个三分球，韩皙跳着鼓掌，红桃心泛滥了，直往外冒。偏偏周祈言和裴少屿不在一个队。而场上都是裴少屿粉丝，他们的加油呐喊声连成一片。“裴花，加油！裴花，加油！裴花，加油！”

　　压倒一片的支持裴少屿的声浪中，只有韩晳声嘶力竭特叫着“周祈言，加油！周祈言，加油！”
　　可是她力量微弱，声音完全被湮没。

　　她的祈言也是大帅哥一枚啊，人又好，成绩又好，哪都好。裴少屿么，只是会耍帅罢了，谁让现在的女生口味重，偏喜欢他那种冷着脸的。许宁初把手括在嘴边，和韩晳一起呐喊。“周祈言，加油！周祈言，加油！”

　　正好从她身边跑过的裴少屿听了一耳朵。

　　这个世界全部都黯淡，声浪都消褪，只有许宁初的声音钻进他的耳朵，而她那么兴奋地在为周祈言加油声势。很失落。下一秒便慢了脚步，动作缓了一拍，又让周祈言进了一个球。

　　失落很快转化为动力。许宁初，你想让他赢，那也要问我啊！

　　他一个假动作唬住对方一名球员。带球过人，转身，急停跳投，球进了。再望向许宁初的时候却没有看见人了。搜寻一会儿，只看见她走向校外的身影。

　　许宁初晚上有兼职。她跟韩晳道了别就走了。

　　这场没有裁判的友谊赛，居然有裴少屿的骨灰级花痴脑残粉充当了记分员。可是比赛结束，周祈言队还要胜出不多不少就一分。

　　这些女生也快就找到了借口。我们看赛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比赛了，前面的成绩没有计算进去。裴花的球技没的说，如果把前面的成绩算入内的话，绝对是他赢了。

　　自我安慰的本事不小，总之，她们很满足。要是能天天看裴花打球就更满足了。

　　痛痛快快打了一场球之后，裴少屿仰头倒在篮球架下。周祈言买了碳酸饮料，抬手扔了他一瓶。

　　“果然长得帅就是有优势。”

　　“什么意思？”

　　“那么声势浩大的拉拉队，震耳欲聋啊。你看你才来多久，俘获了多少人心啊。”

　　裴少屿仰头喝着饮料。竟然羡慕我？全世界加起来能比得上她么？有她的支持足矣。我还想和你换呢。

　　看他不说话，周祈言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道歉的机会。“那天的事情，真的对不起。”

　　“什么事？”

　　周祈言指的是许宁初生日的那天晚上，他出言不逊，又几乎动手打他这件事情。

　　可是裴少屿早就忘了。况且得知他不是许宁初的男朋友，就更不会挂怀。仔细想了想，终于记起。“哦，你至于嘛”瞬间化解。

　　男生间的怨来得快，了得也快。

　　周祈言挨着他坐到篮球架下。“初来乍到，还习惯吗？”

　　“对三中佩服得五体投地。”

　　“学生老师都很牛？”

　　“何止牛啊？成绩这么好居然还可以这么八卦，花痴，无厘头，脑残。没进三中之前我还以尖子生不可能脑残，脑残都不可能是尖子生。今天终于见识了。我本来以也就女生脑残，结果男生也脑残。整个学校一群逗比加脑残。”

　　“你做诗呢，脑残脑残的。”

　　“诶，话说脑残是你们学校的传统吧？”

　　“我们学校的传统怎么就变脑残了？再说了，什么叫你们学校，不是你的学校啊？我看你加入学校没几天，也要变脑残了。”

　　“不过你跟许宁初不属于那一类的。”

　　“我跟许宁初？所以在你看来，我们属于哪一类？”

　　他忽然转换话题：“许宁初真不是你女朋友？”

　　其实学校里也有很多人把他俩当做情侣。“不是的。”

　　“真不是的那我就追了。”裴少屿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

　　乍听到这话，周祈言愣住了，不知所措。好几秒，他又笑了，不可能，是他在开玩笑。"Do you mean that"

　　"Yes, I mean that."

　　还以为能听到一句"I’m kidding"的周祈言直接石化掉。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挠他的心。各种念想在他脑海中飞奔而过。他绝对不会把许宁初拱手让人的。何况裴少屿还是个花花公子。可是如果是真的，那岂不更好，宁初就有救了。也许吧，他喜欢许宁初是件好事儿。

　　既然对宁初有好处，他想，那就任他去吧。只幽幽回了一句：“你追不到许宁初的。”

　　“何以见得？”

　　“以我对她的了解。”

　　“你很了解她？”

　　“我们从小一块长大，我们两家只隔着两栋平方。所以，你说呢？”

　　都没再说话，各自喝饮料。

　　“明天约吗？”

　　“约什么？”

　　“打球啊？你觉得约什么？我还能约你做什么。”

　　来三中后，裴少屿的待遇简直不要太好。一声嘤咛都立刻有丫鬟们上前嘘寒问暖，忙前忙后。甫入六月，实宁市开始渐渐热起来了。有几天温度甚至冲到了35度以上。许宁初从不觉得实宁会很热。实宁靠海，有海洋调节怎么会很热。

　　可是裴少屿就不同。男生女生体质不同。男生好动，所以他很容易感到热。每天中午的补习时间，许宁初只听见他叫唤。“热死啦，热死了。”于是完全也听不下去。

　　丫鬟们则天天忙活着给他扇扇子，买冰水，给他买了小风扇。老爷子关心地问起他学校里的事情。

　　“感觉功课好多哦。不过也勉强能适应。最不习惯的是学校连空调都没有。真的热死了。”

　　看儿子每天回来都满头大汗，程倩心疼。“我说老头，从明天起你让人接送儿子读书。”

　　“不要。我们学校都是自己搭公车骑脚踏车。没有人要小车接送的。别让我丢人现眼啊。”

　　裴老爷子欣慰地看着儿子的改变。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晚上睡觉前，程倩跟老爷子商量。让他给学校捐几台空调。

　　“你以为三中缺这点钱啊。人家不想把钱花在这上面，要培养孩子艰苦……”

　　“你少来那套艰苦卓绝出人才的思想！难得儿子现在开始求上进。就为了他能够更加专心地读书……”

　　“好好好。”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太太说的对，难得儿子现在长进不少。

　　第二天裴老爷子就给校长打电话。委婉地表示了想要给学校高中部捐赠五十台空调的意思，目的就是想改善孩子们的学习环境。

　　本来以为校长会拒绝，结果校长却说：“裴老爷子的盛情难却，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要不您再多捐个三十台，我们学校下个月想要装修学生宿舍，把八人间改成四人间。算下来共三十个寝室，干脆每个寝室也装一台空调。”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大致也就是校长和裴老爷子说完话，学校里面关于修缮学生宿舍的通知贴在了寝室楼大门处。

　　韩晳先看到的，赶紧告诉许宁初。

　　“灵，灵，好消息。学校要整体修缮宿舍。就暑假这两个月，等下个学期来我们就可以住新宿舍了。早就听说要把八人间改成四人间，看来是真的。”

　　“那，这么说我们都要帮出去罗？”

　　“是的，最晚7月6日全部要搬出去，已经下通知了。如果改了四人间的那就太好了，灵。八个人太挤了，而且说不定我们就不用跟吴彩蔚她们住一个寝室。是不是很好的消息呢？你开心吗？”

　　“开，开心——可是韩皙，七月份学校应该会补课，你…有地方住吗？”

　　“住酒店罗。反正只有一个月，八月份就可以回老家啦。我顺便把我妈叫过来陪读。”

　　“陪读？你妈妈不用上班？”

　　“哎呀，她那种工作性质，公务员，上不上都一个样，闲得很。你懂的！”韩皙听她这样问便随口反问道：“那你呢？跟我一起住？”

　　完全无处可去，真想答应着，可是韩晳如果叫她妈妈一起来的话就会很不方便。“哦，不了。我当然是回家住了。”

　　说完这话，她内心又有难以言喻的凄凉。她哪里还有家？看着身边的住宿生，大家都很高兴。只有她讨厌修缮宿舍。每个人都有归处，她却无枝可依。

　　要搬出去两个月。这种短期租房，好找房子吗？

　　几乎是同一时间，周祈言听到消息，立即想到许宁初的难处，要帮她分担困难。

　　“要租房子吗？我帮你去找吧。”

　　“好，地下室，柴房或者阁楼，小一点都没有关系，主要是便宜。”

　　心疼弥漫开来，她还是学不会善待自己。

　　那几天裴少屿都没有看到周祈言来打球。“居然放鸽子，说好了一起打球的。”

　　周祈言一放学就忙着找短期出租的出租屋，把打球的事忘了。

　　还好，三天后，终于让他碰到一个特别和蔼的奶奶，同意短期出租。那是一间小小阁楼，不大，只摆着一张床，阴森幽暗。但是连着一片屋顶，屋顶上被老人种了各种花儿，雏菊，虞美人还有四叶草。推开窗子，就可以上屋顶。

　　奶奶就住在下楼下面的房间里，她同意租客共用她的厕所。

　　“明天吧，明天下午这个时候，我带我朋友过来看房，她觉得好，立刻就交房租。谢谢奶奶！”
　　没想到这么顺利，奶奶虽然年龄很大了，但是看得出来她知书达理，很有涵养。
　　许宁初一定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