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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情困生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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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昌鹤蓦然收回青魂,咬咬牙在肩上的伤口蘸了血,以血布阵。右手并起食中二指,左手掌心向上托住,嘴里不知念着什么咒语,身边瞬时出现散发着金光的六道符纸。
许铮一只手压制着程衢,另一只手正准备刺向楚昌鹤,恰好此时楚昌鹤骤然将六道符纸往他方向甩去,符纸自动落在了许铮身旁的六角,形成了六道散发着金光的透明墙壁。
许铮一刀劈下那壁障,却不料刀落的一瞬间身上倏然传来了痛感。他见状收了双刀,皱着眉眯着眼,似在观察,又像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一语道出:“锁魂阵。”
“终于老实了。”程衢小声嘀咕,收剑叉腰,又拿出了之前的折扇朝那金壁走去。
楚昌鹤捂着刚刚被刺中的左肩,满手是血。他缓缓走向许铮,有些疲怠,语气仍为客气:“正是,仙尊好眼力。我等本来并无不敬仙尊之意,但仙尊对晚辈们多次痛下杀手,晚辈出于无奈也只是为了保命。”
他正欲再开口,捂肩的手却被人掰开了,那触感冰凉,还能感觉到指腹的细茧。沈栩篱看着那鲜红的伤口,许是因为愧疚,心里也蓦地觉得疼痛。他起势往那儿输送着灵力想要将伤口治愈,却怎么也不见有好转。
楚昌鹤将他打断,话语中似有几分笑意:“你当极品级法器所伤的口子这么好治的?”他脸上细汗未消,看上去还面色不佳,“我没事儿,不必忧心。”
这话一出,沈栩篱更愧疚了,毕竟是为了自己才受的伤,但现下也无可奈何,心里不禁有些焦躁。
“生前我学过这锁魂阵,当时试了多次都未见成功,还以为书上说的这个阵法只是诓人的,你是如何学会的?”许铮戾气尽消,不似方才那般话中藏刀。
谦虚道:“晚辈不才,这也是试过多次,这次是唯一成功的一次。”
许铮无语,心里骂道,他大爷的真倒霉,唯一一次都能让我给遇上了。
这锁魂阵需要心无邪念的人才能练成,楚昌鹤是个纯良之人,心中怀有大义,自然是受到眷顾的。
被锁魂阵锁住的鬼魂,若有异动,反抗之力就会反噬在被锁之魂身上,反抗就等于自杀。若是被锁的魂魄怀着侥幸心理,认为自己可以打破这个阵法,那最后的下场往往就是魂飞魄散。这也是为何方才许铮一击收手的原因。
但对于这个锁魂阵,许铮是打心底佩服,一个小屁孩居然能使出来。
许铮心知逃不了了,便原地坐下,放弃挣扎,有些好笑道:“枉我箕水一世尊名,没想到会栽在你们这群后辈身上,直接动手吧。”
未有所动,楚昌鹤只是重复了上面的那个问题:“仙尊为何不入轮回,反而祸害无辜百姓?”
不知是刺激到了许铮何处,他发疯般哈哈大笑起来,眼中笑出的泪花挡不住那怨恨,反问道:“无辜?何其无辜?哈哈哈哈真是个天大的笑话,他们无辜?最无辜的不应该是我的萍儿?”
程衢听见这一番话后又疑惑又气愤,恨不得指着他鼻子道:“那些百姓死了连个全尸都没有,怎么不无辜?萍儿是谁?她又怎么无辜了?”
失踪、泥土、桂花树、肢体、萍儿,这些东西在沈栩篱脑中串成线,思绪陡然清晰起来,所有的一切都浮出水面,他以陈述的口吻说出了心中的猜想。
“那桂花树下,就是你的萍儿了吧。”
许铮闻言沉默不语,像是失了神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他是在陈情还是在自说自话:“他们把她的肺、脾、肝、脏挖了出来。那刘夫人喜欢桂花树,他们便把她的器官当做养料埋在那树下。可是她也喜欢桂花树,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为什么要如此残忍?”
一个那么喜欢桂花树的人,被人谋害之后,唯一留下的尸身,给了生前最喜欢的桂花树当了养料。而谋害她的凶手,却天天欣赏着靠她皮肉骨血器官滋养的人血树。
许铮瞪大双眼,血丝爬满眼中的白片区,又是疯了一般:“我要杀了他们,我要让他们去给她陪葬,只要是碰过她的人,都得死!都得死!哈哈哈哈!还有他们的子孙后代,我要他们也不得好死哈哈哈哈!”他笑着,吼着,眼里是抵不住的杀气和幽怨。
许铮和萍儿本是青梅竹马。在许铮十七岁时,一位闲云野鹤的散仙说他根骨奇佳,若是走仙道必能成大器。他的父母最是听这种江湖道士的话,于是便把他送去慈露山修道。
他本不情愿去修什么仙。
“许哥哥许哥哥!”
许铮刚喂完满院的鸡禽,拿着《诗经》坐在屋檐下,听见这呼喊声便即刻起身,透过竹门间隙,看向院外熟悉的影子。他将自己浑身上下仔细打量一番,拍拍身上的糠屑,才跑去开了门。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不自觉勾起唇角:“怎么了萍儿?怎么来得这般急?”
萍儿脸上没有了平时的酒窝,盯着他的眼睛,有些沮丧问道:“许哥哥,我听说你要走了?”
许铮没想到这个消息传得这么快,别过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支支吾吾道:“我……我也不想,可……”
萍儿知道,他移孝为忠,是整个村里出了名的孝子,也不为难他,只道:“那你还会回来吗?”她泪汪汪的双眼满是期待。
“会的!”许铮握住她的肩,坚定回道:“我会回来的!。”
没过几天,便到了许铮出门的日子了。那日天气是晴朗的,道路遥远却也明媚可视。不起眼小村庄的乡道上多了两个人影。
许铮拉着萍儿的手,许诺道:“待我功成之时便回来娶你。”他语气诚恳,每一个字都发自内心。
萍儿闻言蓦地红了脸:“好,我等你。”
谁都没有想过,这一等,就是十年。
等许铮真正功成返乡的时候,他想过,或许萍儿早已嫁作他人,有了完美的家庭,他也不怨,只想远远的看她一眼便罢。
当他回到原来的那个村庄时,打听到的,却是惊人的噩耗。
人世难料,萍儿为了许铮的那一句“待我功成之时便回来娶你”,从闺中少女等成了黄花大闺女,却仍是不见许铮回来。
“我不嫁!我说了我不嫁!我要等我的许郎!”萍儿脸上多了几道细纹,皮肤也不如那日晴空下的少女。
她看着那上门的媒婆,态度十分明确。
“你糊涂!你个白眼狼!你不嫁我们哪儿来的钱!我们养你是吃白饭的?!这么些年也该回报我们了!”她父母又打又骂。
给她说了不少亲事,但她就守着许铮说的那句话,都一一拒绝。她父母便狠下心来将她卖给了妓院,收了银两就再也不管这个人了。
萍儿在妓院里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自尽过多次却都被发现,救下来之后又是一顿毒打。
遇到刘老爷后,刘老爷对萍儿是爱不释手,三天两头往萍儿这儿跑,还给她送了她最爱的桂花树的树苗。
再后来这事儿被刘老爷的妻子发现了。刘老爷惧内,刘夫人嫉妒萍儿比自己年轻,又有几分姿色,勾走了自家不争气夫君的魂儿,便把萍儿买回来想尽办法折磨她,最后折磨得只剩一口气了。
刘姥爷也不敢插手,刘府的管家看不下去了,为萍儿求情,奈何人微言轻根本不起作用。这个管家就是那日楚昌鹤和程衢在刘府看见的那个老者。刘夫人见她也活不成了,便命人把她的器官挖出来埋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当养料。
或许真的有人,生来便是根劣难移。
三人弄清来龙去脉后神情复杂,心中各有想法。
程衢问他:“那你为何让她等了整整十年。”
许铮苦笑道:“你以为我想吗?”
那江湖术士说的不错,许铮确实是是仙道奇才。他天赋极佳,再有根骨的人最短也需二十年才能到达元婴境界,而他却只用了十年,的确是前无古人了。
他师傅看他是个可塑之才,座下有这么一位徒弟也脸上有光,打着让许铮为自己出人头地的主意,一直将他留在座下。
“我说过想要离开只做一个散仙,但他想方设法留着我,我没有办法。”他盘坐着,后手撑地,怔怔地望着天,“直到我修到元婴境界,成为了箕水仙尊,他才松了口。”
只是没想到早已物是人非了。
本来他的前途应该一片坦荡,却不料世事无常,听闻萍儿噩耗之后无法静心,在闭关时走火入魔爆体而亡,死在了最光明的二十七岁。
程衢问道:“那怎么昨晚不见这座府邸?”
许铮摇头:“不是昨晚,到了晚上你们就不会看见有刘府的存在的。”他叹了口气,“我晚上要去那座城解决人,萍儿怕又黑,所以我不能留她一个人在这儿。”
一个怕黑的小姑娘,经历了短暂的光明,下一刻便堕入无尽黑暗,死后还被永远埋在了黑暗处。
“仙尊既针对的不是城中所有百姓,为何要大费周章不惜以自身为代价设结界?”楚昌鹤脸色有些难看,但他仍控制着神色,不露出一丝异样,语气平缓继续道:“又为何消失之人都是亥时之后还在外的人?”
许铮脸上又闪过一抹狠色:“当然宁可错杀一百也不可放过一个!有一点你搞错了,我杀的不是亥时之后还在外的人,只是不凑巧,先开始解决的那几个人都是在亥时之后碰上的。”
沈栩篱有些不解:“这虚境是你复刻出来的,既然你对萍儿用情至深,怎不将萍儿也复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