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零》十念君

1、第 1 章

　　清早下起雾雨，天色还暗着，推开窗，凉风裹着湿气一阵阵往屋里卷。

　　小秋手脚麻利，不消片刻便将自己拾掇好。开了门不敢怠慢，拿起墙角的扫帚清理落叶。

　　后院夫人不常来，却也要收拾干净，她趁着雨势尚小，把昨晚刮落的枯枝黄叶扫成一堆，转身去拿撮箕。

　　门外忽地传来一阵铃铛声，她自小耳朵灵光，看根骨的师傅说她有些天分，若潜心修炼，未必不能成点气候。

　　可惜家里实在穷，吃饭都揭不开锅，哪能有本事送她去天澜山。

　　清脆的铃铛又响两声，她颤巍巍地打了个激灵，从心底涌上层不明所以的畏惧。

　　僵顿良久，她鬼使神差地放下扫帚，慢吞吞走过去，拨开门栓屏着呼吸缓缓将门缝拉宽。

　　没有什么妖魔怪物，外面门檐石阶上，站着位白衣玉冠的俊俏公子。

　　……紧悬的心落回到肚子里。

　　小秋打量着他，不禁微红了脸颊，垂下眼拘谨道：“公子是来躲雨的么？”

　　“不是，找人。”

　　“啊，不知公子要找何人？”

　　“见过……我小师叔的人？”

　　小秋抬眸露出迷茫神色，“公子的小师叔是——？”

　　“你见过的。”戈纪嘴角微勾。

　　他没有在笑，眼眸深不见底，嘴角的弧度仿佛只是在聊表歉意。

　　小秋感到心口一凉，浑身僵住，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脚边啪嗒啪嗒，像雨滴轻敲地面。

　　是雨下大了么？

　　她双眼长望，远处朦胧细雨笼罩着观澜镇，晨间本该热闹起来的大街小巷，此时此刻空无一人。

　　雨细风斜，满城尽是死寂。

　　她后知后觉摸到了温热的血，满手鲜红，视线也逐渐变得模糊。

　　恍惚间，公子不再，眼前仿佛站的是红衣罗刹，鬼面獠牙，浑身燃着地狱业火。

　　铃铛声再次响起，她终于看清了，来人腰间系着的那对小银铃，正被风轻轻吹着。

　　戈纪从小姑娘的胸膛里抽回手，反转掌面，看着指缝间黏糊的血液，轻蹙眉。

　　脏了。

　　他撑着伞，把手浸泡在水缸里，等待腥味散去。

　　雨势渐大，来时的路已辨不清方向，他漠然回望，幽寂的石板巷，红灯笼影影绰绰，墙缝里都渗透着雨雾。

　　镇上的驿站设在湖边，半倾湖水圈圈涟漪，残荷成片。

　　戈纪推开小木屋，借着晦暗光线，终于看到了他日寻夜找的小师叔。

　　小师叔跪坐在草垛边，脚踝让铁链拴着，一手将大黄狗摁在地上，一手抓着东西往嘴里塞。

　　门开了，他却恍若未闻，连头也不抬，只慢吞吞地填肚子。

　　戈纪抬脚走进去，大黄狗呜呜叫着，奋力扒拉四肢，奈何后颈让人死摁在地，丝毫动弹不得。

　　他缓缓蹲下来，抬起小师叔瘦削的下巴，视线在那张似曾熟悉的脸上端详良久。

　　“小师叔，还记得我吗？”

　　戈纪见他两眼呆滞，眸底茫茫然一片，便用灵力探他虚实。

　　呵，内力全无，灵海枯竭。无怪乎痴呆成这模样。

　　戈纪向他伸出手，云微就偏着头，呆呆盯着他的手心看。

　　过了好半晌，才抬头看了看他，小心翼翼地，把抓在手里的剩饭放到戈纪的手心里。

　　戈纪垂眸看着这把从狗盆里抢来的剩饭，轻笑，“这可不是能吃的东西。”

　　他倾覆手心，把发馊的脏东西倒回狗盆里，伸胳膊将小师叔抱起来。

　　黄狗失去束缚，不识时务地发狠嚎叫。

　　太吵了。戈纪皱皱眉，捏碎铁链，屈指将碎块弹进它的脑壳。

　　元始纪年八百六十三年，戈纪十七岁，那年他身份泄露，遭各大仙门讨伐，被迫离开天澜山。

　　六年，不过短短六年，他从寒渊出来后，天下再也不是原来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