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拥抱 ...
-
他的事。
他活这二十几年,很平淡,没有什么可说的事,也不像石头有那么多故事。
他唯一的秘密就是他的性取向,他从来没有开诚布公地拿来谈过,一时间他不知道要怎么讲。
石头在被窝里踢踢他的脚,他把腿蜷起来,不让石头碰他。
“你让我想想。”
石头安生下来,看着他等着他想,很听话,像拖把等他喂饭时乖乖蹲在地上一样。
他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成熟,遇到事可以给我提供意见,当然,不是要求我怎么做,而是建议,也有自己的规划,能让我感觉到和他是有未来的,或者说,有很强的能力,洒脱的性格,能让我产生憧憬。”冯华年幻想着他理想中的对象,不自觉地投入其中带上笑意。
他喜欢年长的,比他成熟的,让他能有安全感的,不过又有一个萌芽在心里跃跃欲试地冒头,于是他又补充说:“偶尔也会很幼稚,能吵能闹的,也很开心。”
如果二者可以结合起来就好了,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遇见这样的人。
他甚至都不确定这种人是否存在,完美的不像人,他笑自己白日做梦。
石头得到了答案,但是看着冯华年这样沉醉其中地形容着一个人,莫名觉得这并不是他想看到的。
他皱起眉,无法理解地问:“你就这么喜欢他吗?”
“他?”
他,徐向南吗?徐向南是个怎么样的人?
现在的他已经没办法形容徐向南了,他只知道他的情窦初开迟了很多年,他为自己性取向而感到恐慌的时候徐向南出现了,性取向在徐向南眼里就好像一个魔术,一场马戏,一件无所谓的事,甚至还能从中找到乐子,于是他就喜欢上了那个人。
“他知道你喜欢男人吗?”
冯华年听到石头的话,摇摇头又点点头:“我没有说过,但是他应该感觉得到。”
“那他呢?弯的吗?”
“他以前有过一个男朋友。”
“他告诉你的?”
“对。”
那天他们在一起吃饭,徐向南拿着一张照片给冯华年看,说:“你看,我前男友又开始发疯了。”
当时冯华年瞪大了眼,徐向南就那么习以为常地说着他前男友。
那是一个非常漂亮的男人,一头到肩膀的卷发用皮筋随意扎着,皮肤很白,看起来有股阴柔的美感,和冯华年完全不一个风格。
他是他们学校雕塑系的学生,那张照片上他正在一个大卫雕塑上画彩虹。
“他说这是他期末作业,是不是很疯?”徐向南问冯华年。
“是,”冯华年透过薄薄的镜片看着徐向南,“你当初喜欢他,就是喜欢他这股疯劲儿吗?”
“没错,”徐向南点头,“刚读大学的时候喜欢刺激,后来年纪大了,就觉得他太疯了,而他又觉得我不够疯了,我们就分手了。”
“那你为什么没有和他谈恋爱?”石头又把他的回忆打断了。
“不是给你说过,他毕业了。”
石头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幸灾乐祸,他觉得这两个人也没那么爱,应该说,那个人也没那么爱冯华年。
幸灾乐祸之后他又有点吃味,那个人他凭什么不爱?
他为冯华年感到不值。
“所以你一直不谈恋爱就是因为他?”他说。
“不是。”冯华年没有在找理由,他不是那种为了一个人会耽误自己的人。
“谈恋爱,”他深吸了一口气,即使他不想承认,但是话题开了个口子,他已经有了倾诉的欲望,所以他决定把最介意的事说出来,“我不敢。”
“为什么?你怕什么?”
“怕被人发现,我是个高中老师。”
“高中老师不能谈恋爱?”石头反问。
“能,但是不能被发现,哪个家长愿意让同性恋教导他们的孩子,”这是其中之一,关乎于他的职业,“还怕我爸妈发现,他们很传统,以前和我爸一起看电视,他在电影里看到同性恋都会说这是精神疾病。”
其中之二,关于他的家庭。
所以他选择不谈,这就显得这些年他没有喜欢上第二个人也成为了一件幸运的事,起码没有再来一次爱而不得。
谁知道石头听完轻笑一声,没有长篇大论劝他,也没有为他打抱不平,反而比他还快地接受了这个残忍又现实的解释。
“那就别谈了,”石头眨了下眼,“咱俩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现在这样确实很好,冯华年几乎每天都过得很舒心,但是石头不能永远是大学生,他迟早要毕业走上社会的。
“以后呢?老了呢?不可能永远这样。”他说。
“你老了也可以跟着我。”
“你结婚我也跟着你?你给我养老?我又不是你爹。”
“你想得倒美。”石头想了想,结婚,他并不想结婚。
他想过他会去疯狂地爱一个人,但是总不愿去想到结婚,他父母甚至都不能称为婚姻的婚姻,还有他后妈和他爸的婚姻都让他厌恶。
冯华年能理解石头的想法,生长环境就那样他会这么想也正常,不过他还是说:“但是等你真正爱上谁,可能,你渴望和她组建一个家庭的念头就会超越你的恐惧了。”
石头闭上眼,抓着被子边把脸往里面埋了埋,但愿如此。
冯华年看着埋进他被子里的石头,虽然这家伙对于他的烦恼没有提出任何有用建议,但是让他第一次把埋在心底多年的恐惧讲了出来,也算是给了他一些安慰。
今晚就这么结束吧。
他把被子扯回来,翻了个身留给石头一个后脑勺:“好了,回去睡觉。”
外面吹进来一阵风,石头猛地失去热源打了个哆嗦,他拿起旁边的手机,刚在聊得太投入都没有注意到收到了消息。
他点开手机,发现那个带着红色角标的头像竟然是高臻原。
他忙点开他们的对话框,那句‘一路顺风’下面有两条消息。
‘嗯。’
‘抱歉,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了。’
石头看着那两句话,看了好一会儿。
冯华年感觉到石头在他身后没有动静,他本来想用胳膊肘顶顶石头让他走人,下一秒就被身后的人抱进了怀里。
石头的双臂搂着他的腰,胸膛贴着他的后背,额头抵在他的后颈上,呼出的热气顺着睡衣领子钻进他衣服里。
冯华年整个身体都僵硬了,他把手扣在石头手上慌乱地想掰开,却看到亮着的手机屏幕上的聊天对象写着高臻原的名字。
好奇心让他把手机从石头手里抽出来,一眼就看到了今天晚上那寥寥几句对话。
石头哭了吗?好像没有。
他刚才疯狂跳动的心脏平稳下来,起码知道石头突然抱他是因为高臻原,不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没把石头赶走,就安静地让他抱了很久,久到他实在忍不了了,才拍拍石头搂在他腰上的手说:“放开,你该走了。”
“我今天想睡床上。”石头一动不动,跟块石头似的勒着他。
“你现在心情很好。”
“对。”
“所以你就蹬鼻子上脸。”
“对。”
“这样会让我心情不爽。”
“退一万步讲,”石头寄人篱下只能先妥协一小步,“我就睡一晚上,沙发太窄我都不好翻身。”
“你下次还会用同样的理由,”冯华年不讲情面,“而且,你得有点直男的自觉。”
石头败下阵来,松开手从床上爬起来:“行吧,直男,自觉。”
石头离开卧室,把门也给他关上了,冯华年把身上的被子又裹了裹。
他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抱过,所以他第一次发现,他是喜欢这样的拥抱的,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身体之间几乎没有空隙,被一个怀抱完全包裹着,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和呼吸。
他很喜欢,太喜欢了,他把自己蜷缩起来,他真的就像石头说的那样,太容易寂寞了。
一个胆小又寂寞的人只能用被子裹紧自己。
他干脆把窗户完全打开,房间里的温度很快就降了下来,他就这么睡了一晚。
三天之后,上午最后一科英语考完学生就放假了,冯华年留在学校又开了个长达三小时的会,回家没有多少时间就要到学校集合出发。
石头去游泳馆上课了,冯华年收拾好行李,给拖把添了点狗粮和水就锁上门离开了家。
这次培训高一数学组只出了两个新老师,他和王征。
他们坐上大巴车,一路奔向市外,王征一直在闭眼默念:“明年新人去,明年新人去。”
“你不如多操心一下明年当班主任的事。”冯华年举着手机看小说,随口说了句。
“什么班主任?谁班主任?”王征一脸惊恐。
“你啊,还没通知你吗?”冯华年把视线从手机上挪开,“上次班主任大会我听说校领导把你排进去了。”
“操!操!操!操!操!”王征咬牙切齿压着嗓子连骂五声,末了又问冯华年,“你呢?”
“起码得把我们班带到高二结束吧。”
如果这两年七班成绩稳步向前,他就能继续带高三,如果成绩不理想,学校就会换老教师带高三。
当然,虽然班主任很辛苦,但他还是想把他班学生送到毕业的。
他们这次培训的地方在县城的一个培训基地,全市各个高中包括复读学校都有派人来参与学习,不过说白了,年前的培训形式大于作用,多半是为了完成KPI,培训过程比起省实验本校培训还要松散。
“嗨,这儿哪能跟你们省实验比啊,你们那里什么配置不是最高的。”坐在冯华年左边的老师说。
这位老师姓付,三十四岁,是省城第一复读学校的老师,教三年级生物,这几天一直和冯华年还有王征一起听课。
第一复读学校的升学率和省实验不相上下,但因为是‘复读’,所以一直不参与市内排名。
“我上个月去你们省实验参观过,如果说你们那儿是一群学习机器,那我们学校就是一群会学习的活死人。”付老师说。
“有那么可怕吗?”王征说,“我觉得我们学校已经够可怕了。”
“气氛不一样,复读学校里你很难感受到学生的生命力,”付老师摇摇头,翻开自己的笔记本做自己的事,边说,“我们那的学生大多都这样,老师在讲台上讲,他们在下面自己学,无效互动。”
冯华年瞟了一眼付老师的笔记本,看到右上部分写着一些姓名和分数。
他把头伸过去,付老师见状就解释道:“哦,上周测试分数,我们班前五名。”
“苗兴。”冯华年念出他在意的那个名字。
“你认识啊?”
冯华年点点头。
接下来他想了半节课,下课时问付老师说:“培训结束我想去见见他方便吗?”
付老师爽快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