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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霁纭(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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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韩炡没有租用共享汽车,而是被上次那辆黑色轿车接走,言羽凌一路用道路监控追踪,最终见到轿车将韩炡和之前那个男人送到一间连锁酒店。
言羽凌感觉到一阵窒息,今早临出门前韩炡还抱着他依依不舍地亲了半天,可转眼就跑去了和别人幽会。言羽凌看着那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酒店入口,被玩弄和背叛的屈辱感让他怒火攻心,立刻起身出门。他知道如果不这样做,他很可能还会在自我欺瞒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只有亲手将韩炡捉奸在床,他才能快刀斩乱麻结束这段泥沼般的感情。
言羽凌坐进汽车,同时手不停歇地黑进酒店的走廊监控,以确定韩炡所在的房间,他恨不得能立刻瞬移到韩炡面前结结实实揍他一顿然后一刀两断。他不要什么体面,体面是留给体面人的专利,对待韩炡这种渣男他如果不使用暴力这辈子都会咽不下这口气!
然而车子刚开出不远,屏幕里的画面却让他惊呆了。就在韩炡进入那间套房后不到十分钟,房门突然打开一下子蹿出来十几个全副武装的人,他们个个身穿作战服手里抱着头盔,而韩炡赫然就在他们中间。一群人搭乘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一辆通体乌黑的装甲车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时,他们迅速上了车,驶出停车场朝着南边奔去。
言羽凌透过监控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些人的作战服上面绣着夜莺的标志。事情反转的太过剧烈,他甚至不知该作何反应,他以为自己是去捉奸的,却未曾想捉到的是比出轨大得多的秘密,从那群人的装备和举止来看绝不是什么草台班子,而是训练有素的职业雇佣兵。言羽凌不是没听过夜莺的壮大,最近一年夜莺一直是新闻报道的常客,眼见着它从只会聚众喊口号的民间团体迅速成长为被国际认可的和平组织,言羽凌只庆幸韩炡退出得早,这种在战争中崛起的组织背后是数不清的个人牺牲,而言羽凌绝不想让韩炡成为炮灰中的一员,正义与邪恶是相对的,而他不能失去这个人是绝对的。
…………
装甲车停在一个小学的入口,这里早已被焦急的家长们围得水泄不通。位于教学楼一侧的大礼堂所有窗子上都被黑布遮挡,上面写着恐怖组织的大标语,礼堂内的监控全部被破坏,从外面无法看到里面的情况。
当韩炡他们赶到时,在场的所有人都仿佛看到了救星。在这个暴力和骚乱遍地开花的乱世之下,城市的警力早已是杯水车薪,幸好有夜莺的出现,这个组织集合了全世界想要为理想而战的年轻人,并且由于有独立的经济来源不依赖于政府税收,他们的武器装备要比警方先进得多。夜莺所到之处暴力必将被铲除,无辜者必将得到拯救,在大众眼中他们俨然已是救世主般的存在。
言羽凌让车在中途停靠下来,屏息静气紧盯着屏幕,新闻正在对这次人质劫持事件进行着实时报道,画面中夜莺的士兵个个戴着全封闭战术头盔,看不到面孔,只是言羽凌对那个人太过熟悉,一眼就能将他从一群装束完全一致的人当中分辨出来。
当烟雾弹让画面变得模糊不清而枪口的火光频繁闪现时,言羽凌紧张得全身发抖,而韩炡却身手矫健从容自如地应对着这一切,言羽凌此刻才明白一年前在那场骚乱中韩炡面对歹徒的那股狠劲儿和攻击性是从何而来。什么从小跟当警察的父亲学习格斗,什么贫民窟的日子你死我活,全都是谎言,韩炡所展的分明就是一名特种兵的职业素养。
韩炡,言羽凌的合法丈夫,此刻在那迷雾渐散的画面中看起来完全就像个陌生人。言羽凌呆呆地看着韩炡在一片混乱中一枪击毙了一名恐怖分子,解救下一个命悬一线的孩子。他还来不及对此做任何感想,屏幕那头韩炡一转头,又对着躺在地上凭借最后一口气想要放黑枪的歹徒补上一枪,让那人死了个透。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韩炡就杀了两个人,言羽凌看不到他头盔下的表情,不知道他的内心是否跟自己一样震撼。
这一场混乱最终以一名老师和一名学生被歹徒杀死,而六名歹徒中四人被击毙两人被擒获告终。从夜莺到达现场到战斗结束前后只用了十几分钟,可言羽凌却感觉像是过去了十几辈子。
装甲车驶回当作集合点的酒店,一行人换了装束后便各自离开。他们是这座城市里来自各行各业的普通人,当危险降临时,他们便会化身为拯救他人的英雄。韩炡穿着来时的衣服,一副学生模样跟捎他一起来的战友上了车,一路上大聊特聊游戏攻略,然后跟上次一样他在学校下了车,再换成自己的车回家。
韩炡到家时言羽凌正在办公室里对着屏幕忙碌,办公室的门开着,韩炡路过时朝里面探了探头。
“哎?回来啦,今天这么早。”言羽凌转过头对他笑着说道。
“嗯,今天有点想偷懒,就提早回来了。你还要多久,我现在开始做饭行吗?”
言羽凌煞有介事地看了眼屏幕:“应该很快,你先去,我等下过去帮你。”
韩炡笑了笑:“不用,给你做饭是我的乐趣。”
看着韩炡的身影消失在办公室门口,言羽凌的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就在韩炡到家前的两分钟,言羽凌才急匆匆地冲进门,回到办公桌前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今天接收到的信息量过于庞大了,他不允许自己在头脑混乱的情况下去随意行动,韩炡有着太多的秘密,并且是对他精心隐藏的,如果他就这样冒冒失失的跑去质问,又能得到多少实话。
饭桌上言羽凌一直在偷偷观察韩炡,想要从他的表情中寻到蛛丝马迹,据说士兵上过战场后都会有PTSD的,不管立场如何那也是杀掉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呢?可不论他怎么看,韩炡都跟往常一样云淡风轻,甚至还声情并茂地跟他讲了今天在课堂上发生的趣事。这让言羽凌内心无比震撼,一个人究竟要经历过多少腥风血雨才能在刚刚击毙两个人后毫无感觉?韩炡到底是什么人?他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到晚上两个人如常亲密纠缠之际,言羽凌总算是抓到了一丝破绽,他在密到让人窒息的快感中微微睁开眼睛,发现韩炡正用那种仿佛害怕下一秒就会失去的眼神望着他,然而韩炡见他在看自己,立刻俯下身狂热地吻他,让他再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
言羽凌浑身不自在地坐在一家餐馆里,油腻的桌面让他连手都不知该往哪放,面前的杯子他碰都不想碰,更不要提盘子里那块一看就不怎么样的牛排。对面的人却正埋头大快朵颐着,狼吞虎咽到来不及擦掉脸上的油渍。
“你不吃吗?”游江边吃边用贪婪的目光看向言羽凌的盘子。
言羽凌摇了摇头:“我不饿。”
“你要不吃就给我吧,怪浪费的。”不等言羽凌回答,游江已经毫不客气地把他的盘子拿了过去,用脏兮兮的刀叉胡乱切着牛排,然后塞了一大块到嘴里,边嚼边含糊不清地说道:“嗯,好吃!有点儿柴,还有膻味儿,跟我以前吃的没法比,但是比合成肉强太多了!”
言羽凌默默看着他,不敢相信一个人的变化可以如此之大,他虽从不喜欢游江,但印象里也是个相貌堂堂的讲究人,与眼前这个毫无仪态的人大相径庭。游江身上的衣服很破旧,搭配上自我放飞的发型,早已没了富家公子哥的风范,面对言羽凌时也不再有敌意和傲气,此时的他只是一个拼命抓住蹭饭机会的落魄潦倒之人。
游江三口两口就干掉了一整块牛排,喝了口红酒,然后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儿。
“好爽,我好久没吃真肉了,他妈的那些合成的玩意比猪食还难吃,也就那帮从来没吃过好东西的穷鬼才拿它当成宝!要说这人啊,没见过世面也是一种福气,不会像我这样有这么大的落差。我就是倒霉,当年押错了宝,为了家族产业脱离了夜莺,结果谁他妈能想到会打仗,经济变得一塌糊涂,造出来的东西卖不出去,公司倒了我爸死了我欠了一屁股债。呵……我要是留在夜莺,现在怎么也得是元老级的人物了,没准儿这会儿正跟联合国那帮伪君子们开会呢,何至于在这破餐馆吃这破玩意!”说到这里他不爽地把刀叉往盘子里一丢,然后用餐巾胡乱抹了把嘴,“得了,世上没有后悔药,这破事不提了,说吧,你找我什么事儿?”
言羽凌朝四周看了看,这里的环境着实算不上清净,而且人多眼杂。“咱们能换个安静的地方说吗?”
游江嘲讽地笑了下:“你以为我不想吗?就你说的那种地儿,以我现在的身份根本就进不去,要不然我能约你来这儿?这世道有多势利眼就不用我废话了吧?”
“我可以带你进去。”
“得得得,打住!我谢谢你请我吃饭,但你也不用这么羞辱我,不让我进的地儿我也不稀罕进,你要是来跟我炫耀你的高贵那大可不必。你特意把我约出来不会就是想看我现在的落魄相吧?那我跟你说你这可伤不着我,我早就刀枪不入了。”游江边说边往杯子里倒着酒,借着有冤大头买单的机会,他点了一整瓶这家店里最贵的酒。
“我没有那个意思,请你出来,是想问你一些小炡过去的事。”
游江饶有兴趣地眯起眼睛:“怎么回事儿?你们兄弟俩都好到一个被窝儿里去了,他的事儿你还来问我?果然当初说什么他全都告诉你了都是扯淡是吧!我就知道!都怪我这些日子焦头烂额的,把你们这茬儿都给忘了。”
言羽凌尽力掩饰着自己难看的脸色,客气地说道:“可不可以请你把你知道的关于小炡的一切都告诉我?”
游江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一咧嘴:“可以是可以,不过我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总不能白告诉你吧?”
“要多少,你开个价吧。”
…………
言羽凌坐在办公桌前,呆呆地看着屏幕上的静止画面。在和游江交谈之后,他用了一整天时间去查证游江所说的话,他内心无比希望游江只是为了讹钱在胡说八道,可每调查出一个证据就击碎一次他的幻想,此刻他的心已被一个个铁证砸得七零八落。他怎么都想不到,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他最亲密无间的丈夫,会是这世界上对他说谎最多的人。
桌上相框里的人正在对着他笑,那笑容是如此地灿烂又真诚,然而此刻看在言羽凌眼中却是莫大的嘲讽。回想起过去这两年他们之间的欢笑和眼泪,他无法相信这其中竟掺杂了如此多的谎言和欺骗,让他甚至分辨不清到底还有哪些是真的。那些被他忽略的试探,那些曾让他起过一瞬的疑心却又没去深究的话语,如今回忆起来全都有了不一样的含义。
韩炡回到家时,言羽凌正对着不断变幻的动态屏保发着呆,听到他进门连头都没抬一下。
“我回来了!”韩炡走进来弯腰从背后抱住他,在他脸颊上亲了下。
言羽凌如梦初醒般缓缓转过头,眼神空洞地看向他,脸色苍白得吓人。
“哥!你怎么了?不舒服吗?”韩炡伸出手想要探一探他的额头。
言羽凌看着韩炡满怀关切的眼神,脑子里又浮现出那些证据,忽然感到一阵恶寒,本能地躲开他的手。
韩炡错愕道:“怎么了?是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吗?”
言羽凌看着他无辜的面容,压抑着心里的怒气,目光冷峻地问道:“你当初来我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韩炡眼神闪烁了下:“什……什么为了什么?”
“两年前你出现在我家门口,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我……我是因为被冻结了权限,实在生活不下去了才来投奔你的呀……哥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面对韩炡答非所问的装傻,言羽凌恨不得一拳招呼上去。“生活不下去是吗?好,那你给我解释一下这个。”他按下桌上的控制器,全息画面立刻从屏保切换到之前的画面。“不要告诉我你这是义务劳动,他们连饭都不给你吃!”
韩炡在看到屏幕时全身僵直眼神凝固。那是两年前的一段新闻视频,画面里白熊公司亚洲总部大楼的高层窗户破了一个大洞,几名身着翼装的武装人员正从那里乘风逃离,其中那个被言羽凌圈出来的高大身影正是韩炡,这次行动失败的四天后,他就以一副落魄模样出现在了言羽凌的家门口。
言羽凌看着呆若木鸡的韩炡,冷冷地说道:“我去找游江问过了,他承认他确实向白熊出卖了你,你也确实被冻结了权限,但原因根本不是你所说的在白熊实习期间试图窃取信息,而是因为你是夜莺下属的特种雇佣兵,专门为夜莺执行远程无法实现的情报窃取任务,你参与过多次针对白熊的破坏行动,只是你们非常小心从未留下过证据,单凭游江的供词白熊无法对你们采取司法行动,所以才永久冻结了你们的权限。你现在告诉我,他说的这些是不是真的?”
韩炡眼神里闪过事情败露的慌乱,他的第一反应是去否认这一切,说游江是在说谎,说屏幕上那个被圈出来的人根本不是他,可他很清楚言羽凌的性格,如果不是有充足的证据言羽凌绝不会轻易动怒,此刻一味抵赖绝对是下下策。于是他定了定神,用极为真诚的目光看着言羽凌:“哥你先别生气,慢慢听我说……我确实是夜莺的雇佣兵,是他们最早一批接受秘密特训的人之一。我不敢告诉你实情是怕你会觉得我所受的惩罚都是咎由自取,我编造那个理由只是希望你能让我留下。”
“你为什么想要留在我这里?据游江说夜莺虽然表面一直是民间组织,但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有富豪在背后秘密提供资金扶持,你们这些做雇佣兵的薪水一点儿都不比白熊下属的军队要差。而且夜莺有自己的一套伪装身份的办法,白熊给你的制裁对你根本造不成困扰,你为什么还要以穷困潦倒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要我收留你?”
韩炡内心拼命挣扎着,他感觉就像是站在悬崖边上,一旦选错便粉身碎骨。最终让他决定把一切和盘托出的,是他对言羽凌感情的笃定,不论是作为哥哥还是伴侣,言羽凌对他都是无限度的包容,这让他觉得这一次他也一定能够被原谅。他单膝跪在言羽凌身边,小心翼翼拉住他的手,用一种类似于求饶的眼神看着他。“我当时来投奔你确实是因为走投无路,但并不是经济上的,当年夜莺对白熊进行内部渗透的时候,白熊发现了我们的动作,于是将计就计进行了一些反渗透,导致夜莺的行动接二连三的失败,组织元气大伤。就在那次偷袭白熊霁纭总部的行动失败后,我就接到了上级的命令,让我们化整为零原地解散,蛰伏下来等待通知。我跟战友们分开之后整个人非常焦虑和迷茫,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接下来该做什么,我思来想去最后决定来投奔你,希望你能收留我度过这段时间。”
“可是你应该清楚以你我从小到大的交情,不管你用什么样的理由登门,哪怕你是杀了人放了火,我都一样会收留你,你根本没必要演这么一出苦情戏,编出那些在贫民窟的故事。难道你觉得你对我说出实情,我会向白熊出卖你吗?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言羽凌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不是,当然不是!我……我最开始没有把真相告诉你是为了能让你更顺利的收留我,我原本是打算在你这住下来之后再慢慢把事情告诉你的,但是……”韩炡眼神游移,快要把嘴唇咬出血,“但是我一直都没找到适合的机会……”
言羽凌用审视的目光凝视着他:“没找到机会?我们朝夕相处整整两年,你跟我说你找不到坦白的机会?”他盯着韩炡看了一阵,把过去这两年的种种细节翻出来认真回味,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明白了,你最开始只是想靠说谎博取我的同情,让我毫不犹豫地收留你,可到了这里之后你知道了我也喜欢男人,就开始不断试探我的态度,结果你发现让我一直同情你会对你非常有利,于是你是故意瞒着不说……”
韩炡不自觉地抖了下,事情败露的表情藏也藏不住。没错,从进门见到Liam的那一刻起,他所有的计划就全变了,他的全部目的就是要得到言羽凌,为此不惜做任何事、付出任何代价。
言羽凌看着他的表情倒吸了一口凉气:“所以你后来编造出的那些贫民窟的经历全都是为了让我同情你、心疼你,让我对你心生愧疚,对你做出的所有冒犯行为无限度包容,每当我想要拒绝你的时候,你就搬出那些虚假的悲惨遭遇,来稳稳拿捏我的情绪。你了解我,知道什么最能触动我,什么是我的软肋,你一直都在利用我的软肋,你真的……太可怕了……”
言羽凌回想起他当初因韩炡的遭遇而生出的诸多不忍、不舍甚至是自责,不敢相信这一切竟都是一场骗局。
韩炡慌慌张张地握住他的手:“哥你听我说,我知道我错了,可我是真的爱你,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爱的人,当我发现我有机会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是真的喜出望外,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自己错过这个机会……我承认当初为了追求你我说了一些谎,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没想过要伤害我……那你对我说实话,当初你带我去看你租的那个房子,是不是就是想让我心疼你,让我产生动摇,你好能顺理成章地继续住在我这里?”
韩炡低着头不说话,言羽凌看着他的表情便知道了答案。“也就是说,那一天我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我现在才明白你为什么会对那件事那么自责,因为那场意外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言羽凌回想起自己躺在废弃车库里面对流氓无力反抗的绝望,想起自己在急诊室濒死时的痛苦,想起韩炡对他的拯救和照顾,那是他爱上这个人的开始,可这一切竟是源于一个谎言……
韩炡愧疚得红了眼眶:“对不起,那件事全都是我的错,是我的任性害得我们差点就天人永隔……”
言羽凌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睁开时眼眶里充满了泪水。“我想这就是你后来不敢再把真相告诉我的理由吧?因为如果你告诉我你是夜莺的雇佣兵,我就会发现以你的收入根本不需要租那么破的房子,如此一来我就会知道是你的谎言差一点害死了我。”
韩炡双膝跪在言羽凌脚边,泪流满面地看着他:“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那么严重,如果我知道那天会发生骚乱,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出门的……我好后悔之前所做的一切……”当时在急诊室外等待的每一秒,他都被悔恨折磨得肝肠寸断,如果那天言羽凌救不回来,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以死谢罪。
言羽凌凄凉地笑了下:“你当然没想到,而你更没想到的是,你对做过的事后悔了,决定放手了,可我却爱上了你……我们在一起了,你却不敢把你的身份告诉我,你有自己的职业,根本不需要回去上学,却接受了我担保你去上学的安排,你有自己的理想和目标,却在我一心规划我们将来的时候什么都不说。你任凭我像个傻子一样对你倾尽所有,可其实这些都不是你想要的。”
“不是的,我想要你给我的这份生活,我是真心实意想要跟你过一辈子的!”
“你是吗?你原本是有机会把这件事瞒我一辈子的,如果不是你去参加那些反恐行动暴露了行踪,如果你真的那么看重我和你的这份生活,踏踏实实地跟我过日子,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发现你的秘密。”言羽凌说这些话的时候是真心希望自己从来都不知道这件事,他宁可被骗一辈子,也不想像现在这样痛苦。
“对不起哥,我知道我去参加那些行动可能会暴露身份,可是我真的没办法眼睁睁看着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受到伤害。如果不是战争爆发,我也不想破坏我们原本的日子,可是你也看到了,如今这个世界读书已经改变不了任何事,也拯救不了任何人,我受过专业的训练,我有能力去做些什么,哥,你也不希望我是个面对他人危难袖手旁观的人对不对?”他用脸颊轻轻蹭着言羽凌的手背,乞求地看着言羽凌:“我知道我过去做了很多错事,我求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骗你了……”
言羽凌看着他那讨好的目光,忽然从里面看到了一种理所当然。韩炡当然知道错了,但并不是此时此刻,而是从踏进这个家门开始他就对自己犯下的每一个错误都清清楚楚,但他还是毅然决然去做了,他之所以敢这么干只因为他知道言羽凌最后一定会包容他的犯错。
而最让言羽凌感到怒不可遏的是,当他在得知真相的时候,内心深处的的确确是想要下意识去包容韩炡的一切明知故犯。
“你是不是觉得我从小到大都让着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你是不是认为只要我爱你,就什么都会原谅你?你有没有真正想过欺骗我可能会付出的代价?!”
韩炡望向言羽凌的目光中开始涌现出害怕。是的,他从未真正想过欺骗言羽凌的代价,在他心中他们之间青梅竹马的那段时光就是他的免死金牌,他始终深信他们是一辈子的羁绊,这让他做到了真正的有恃无恐。
言羽凌看着他的眼神便明白了他的所想,他真的恨极了韩炡的这份有恃无恐,更恨极了这个让韩炡有恃无恐的自己。
“小炡,我们分手吧。”
韩炡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颤抖的双手简直要把言羽凌的手骨捏碎。“不……不会的……哥我已经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就这一次,我真的再也不会骗你了……我……我们不能分手……”
“为什么不能?”言羽凌冷冷地望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凭什么事情都要按照你的想法来?
韩炡从未如此害怕过,面对穷凶极恶的歹徒时没有,面对无法逆转的战局时亦没有,他感觉身体像是一直在往下坠,迎接他的是一个无法想象的深渊。
“因……因为我爱你,你也爱我的不是吗?我们那么爱彼此,怎么可以分开……”他像是在自我安慰般说着。
“所以你认为爱一个人就必须无条件接受他的一切过错对吗?那我告诉你,我不接受!”
韩炡眼睛里的光倏地熄灭了,他跪在言羽凌脚边,像是被宣判死刑的犯人在徒劳地乞求法外开恩。“哥,我求求你,别抛弃我,你打我骂我惩罚我,但是就是别不要我,我真的不能没有你,你就给我这一次机会,好不好?”他环抱着言羽凌的腰,用可怜的撒娇眼神看着他,试图想要回到那个小凌哥哥永远会包容他照顾他无忧无虑的童年,让这痛彻心扉的一切都消散在时间里。
言羽凌又何尝不是,怀念那个单纯的、毫无心机的小小少年,人为什么要长大。他看着那副他最爱的面孔,那张曾吻过他无数次也骗过他无数次的嘴,看了许久许久,然后用极度疲惫的声音说道:“走吧,离开这个家,我不想再见到你。”
然而韩炡却像个无法沟通的耍赖孩童一样,执拗地抱着他不动,仿佛只要他闭起耳朵拒不听令,就可以逃避眼前的一切。
言羽凌一股邪火蹿上心头,一只手拎起韩炡的衣领,另一手照着他的脸颊狠狠抡了一拳。韩炡被打得失去了平衡,跌坐在地上,脸上是因无法接受过于残酷的现实而显示出的空白表情。
“给我滚出去!别让我更恨你!”言羽凌说完快步回到卧室,怒气冲冲地摔上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