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来人间》姬悟道

2、现在时

　　广安城。
　　基于中国区内的前人类遗址西安建立，地处古丝绸之路的东起点，现如今已是全球商贸交汇之处，当之无愧的西北枢纽、第一大城。
　　虽然处于地中海喜马拉雅山地震带和环太平洋地震带之间，但在一次又一次的剧烈地震中奇迹般地保留完整，不得不让人迷信是十三朝古都的光环保佑。
　　全城由纵横交错的通路划分成规整的五十二个区域，居民区与商业区政务区泾渭分明，历史遗迹与新造建筑相互融合，透露出一股高级城市的味道。

　　“纯家庭饲养鸟蛋——优质蛋白！刚从鸟屁股底下掏的！”
　　“六十结晶币，只要六十结晶币，十八手食物打印机——帮助你告别原型昆虫。”
　　“野生蘑菇，无毒不咬人，现蒸现卖，两结晶币，两结晶币嘞——”

　　没有宵禁，深夜了还有许多蒸野菜摊、烧烤虫子摊、餐馆、补给店和装备店正在营业，野地发明家在交易市场的路边路上兜售自己的改造物发明，诸如会饶舌的青蛙、会打鸣的蛇，活力不足的生物活性金属之类的。

　　“嘿！妈的卖什么呢——跑？还跑？我让你小子跑！”城主府卫队的副队长正带着另外两人追逐在路上一奔跑的破衣烂衫的年轻人，一行人如旋风般刮过整条宵夜街，掀翻了两三张无人坐的桌子。

　　“在广安还敢卖违禁品......”蒸菜摊的老板摇摇头，伸手去把差点报废的桌椅板凳扶起来。
　　“为啥不能卖？”他摊上有新来城里讨生活的人问。
　　“360度全监视好吧.......活腻了想进监狱了啊?”老板扬起手指了指头上一个像百年前迪厅装饰品的炫彩光球。这空中的灯球每五百米就漂浮着一个，那是广安城特有的悬停监视器，也是治安的底气。

　　那刚刚跑过去的，身穿墨蓝色掐腰制服的卫队一行人扭着一粉头发的小年轻浩浩荡荡地又从长街的另一头回来。这次走过时气定神闲，腰侧的扬声器里传来机械礼貌的警告声：“请大家自觉遵守交易市场规则，如有违反者，将处以3-10日拘留，并处罚结晶币1000整。”

　　隔壁烤虫子摊位上的帮工咂舌：“嗨呀，真黑，这1000币我得打大半年的工了。”
　　他老板劈手就削他：“少废话，干活！”
　　摊上吃饭的客人哈哈大笑：“小子，这钱交的值的啊，要是不交这么多，你干活的时候就得担心自己的脑袋会不会突然掉下来了！”

　　下半夜气温陡降，交易市场的人群逐渐散去，城主府卫队换班。
　　下值的守卫点了些蒸杂菌与烤虫子坐下，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

　　“老吴，你都在这副队长位置上干了多少年了，咋不提一提你的职啊？”
　　那看起来已入中年的人摆摆手：“害，说这些干嘛，上面哪有位置给我？都被占满了，妈的，出生的不是个时候啊！”
　　问他那人压低了声音，“我听说城主对数据与设备管理处有想法的，你要不要找人调动一下？”

　　副队长瞪了他一眼：“小崽子！说什么东西！去那儿疯婆子窟坐冷板凳，还不如在这里呢！”他眯起眼睛，“你小子不会看上我屁股底下这把椅子了吧。”

　　发问的那人立马原地起立，敬礼大吼：“报告副队长，我绝对忠诚！”

　　呼——哈——
　　整条大街突然刮起凛冽的寒风，“轰隆！”雷声狂响，云层之中升腾起什么巨物，雷声如毁天灭地般磅礴。
　　伴随着轰然的雷鸣，不少小孩都兴奋的打开窗户，小脑袋全伸了出来。

　　——凶煞威严的龙头在云层中时隐时现，吞雷吐电，周身粉蓝色的鳞片闪出梦幻般的光泽。
　　张嘴吐息时口中的雷电如树杈般放射，覆盖全了整座城市。
　　悬浮着的彩灯越发明亮，雷电一次次击中城门上的避雷针，门头上挂着的一口巨钟咚咚咚地摇摆。

　　“是原龙！原龙在召雷！”
　　城里人不仅不害怕，甚至还隐隐有些欢喜。越来越多的人走上街头仰望着那云层中正在穿梭的巨龙。
　　雷声虽然极近，却没有一道闪电打在建筑物上，就像有神志般全打在储能针上。

　　“大概还要二十分钟吧，”姓吴的副队长翘起脚，手里捏着最后一串烤鼠妇，“今天这玩意味道不错，哪儿搞的调料？”
　　老板擦汗：“嗨呀，还不是统一供的......”

　　吴副队长佯装生气，拍了一下桌子，“老实交代啊！”
　　老板抖了三抖，连忙道：“九折，这桌九折！”

　　吴副队长这才满意起身，将账结了，指挥手下人：“哎，等会儿它打完雷了，我们去寻一圈，确定没有被劈坏的地方再下班哈。”
　　蹭吃蹭喝的一干小弟连声说好，一行人就着最后一盘烤蚕蛹，边吃边看原龙打雷。

　　广安城的基础设施供应大半靠这条龙的吞吐闪电来发电完成，雷声越大，储能装置运转的越快，过冬的能源就不用担心了。

　　·

　　雷声响彻全城，广安城城主顾佛禹在一片黑暗中醒来，喘息着从床上坐起。

　　梦里的话清晰地回荡在耳边：
　　“你会抛弃我吗？”
　　“你会永远站在我身后吗？”
　　“你别不要我……”
　　“是你先不仁！你不帮我我就自己干！谁需要你？”

　　床头恒温着一杯水，他摸了上去，一饮而尽，打算整理一下心情重新睡下。
　　事与愿违，手腕上的通讯器突然闪过红光，看着上面的名字，顾佛禹有点意外。

　　晋闻道。
　　一个号称从来不会在零点后睡觉的男的。
　　其用心保养自己躯体的程度，他称是蓝星第二，绝没有人敢称第一。包括联合总统府的那群贵妇们。

　　顾佛禹犹豫了一下，挂断了通讯。
　　他们俩的关系还没好到在睡觉前聊一些被窝悄悄话。这悄悄话的念头一冒出来，顾佛禹自己浑身上下打了个机灵。
　　他忍不住开始思考：现在接了，估计就睡不了了。现在睡不了，明天就不能以闪瞎城主会议上所有人人的钛合金狗眼的拉风姿态出现。如果不能以帅到爆炸的姿态出现，那我的人生将毫无意义。

　　他挂。
　　晋闻道打。
　　他再挂。
　　晋闻道再打。
　　他想：所谓事不过三，晋闻道该识点趣吧！！！

　　然而，晋闻道契而不舍地打过来。这次更夸张了，甚至弹了紧急。

　　顾佛禹接起来，晋闻道那声若洪钟般的嗓音透过保真率高达98%的全息通讯在室内回响，在黑暗中如魔音贯耳。
　　瞌睡是被震得全散了。他痛苦扶额，就知道这人形大闹钟是这效果。

　　这就是三次进化者的实力吗？顾佛禹面无表情，内心冷笑，已经在心中骂晋闻道八百遍了。
　　“你能不能收着点声音？我真服了，大晚上的，你让不让人睡了！”

　　晋闻道三次进化后必须要收着讲话才能确保声音是正常的音量，他一激动声音就和寺庙里的钟敲脑壳一样，普通进化者能直接给他震晕过去。但好在顾佛禹也不是什么正常人，所以他长叹一口气，打算借机闹事。

　　然而不等他开口，晋闻道开口：“你弟在我这儿。”看起来没有丝毫扰人清梦的愧疚，一脸平静地扔一号炸弹。

　　顾佛禹“啊？”了一声，疑惑道：“我不是让他去武阳办事了吗？他事儿办完了吗？我看看他考勤......”他在手腕上的光脑上滑动，“他也没打出差啊，怎么在你这儿，草，这小子不会也和城务管理办公室的那帮人学坏了骗我差旅费吧！！！”

　　晋闻道皱眉，露出了一个密集话语恐惧的表情，再扔二号炸弹：“不知道，他刚刚才来的，他找到了阿榕生前的录像带，你最好过来一趟。”

　　顾佛禹愣住了。

　　晋榕已经死了二十年了。

　　这二十年的梦里更多的是漩涡和深海，断崖和森林，山洞与火光。
　　偶尔会有那一声轻笑附着在最深层的梦境里，又听不真切。
　　像是在笑他痴。

　　就算是人均二三百岁的现在，这二十年也实在是太长了。
　　人事更替得太快，他几乎已经不会再从除了晋闻道以外的人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了。

　　说好世界上只有四只的鹏鸟都生了一窝又一窝，占了院子里好大一块地，小鹏鸟整天在院子里不事生产乱啃树上的果子地上的草，老鹏鸟辛辛苦苦扇着翅膀给全城发电。
　　他隔着窗看着，好像那个人还在院子里蹲着拿着啃剩的半根玉米逗鸟，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这鸟活得都要比人长！”

　　朝朝暮暮风风雨雨，每一日都觉得好似同一日，没有晋榕的一日。

　　这间城主府里的葡萄藤是晋榕种的。
　　这维持着全城人生计的原龙和鹏鸟也是晋榕从小逮了养的。
　　可他怎么这么吝啬，二十年说走就走。

　　顾佛禹不吱声，晋闻到以为他不高兴，也不敢继续逼他。
　　毕竟顾佛禹脾气坏得人尽皆知，上敢抽总统耳光，下能踹小偷进水沟，他现在位高权重还好一些了，之前当混混的时候那简直就是狗见了都嫌他烦。

　　晋闻道只好轻声说：“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我当时被抓进监狱里，那五十度的太阳晒得人发晕，只担心阿榕在外面吃不好受欺负，他本来身体就不好。”
　　“可我出来的时候阿榕看起来气色还可以，我才知道，是你在照顾他。”
　　“顾二不敢告诉你，我总得和你说一下，万一是真的呢，万一你，万一你能帮我……找到他呢？”

　　还没说完，顾佛禹已经开骂了：“晋大你个憋犊子，是不是编瞎话不准备还钱？”他从最初的震撼里只花了几秒钟就冷静下来。
　　他是不太信的，晋闻道这人去沿海一带建姑苏城骗了他不少城投的投资，导致城债收益率大幅下滑。几个有话语权的大客户投资者差点打上门来，全靠对外贸易往来部的部长巧舌如簧恬不知耻地画大饼把人哄走。

　　晋闻道努力压低，显得温和平静的声音绷不住了，随着他情绪激动，说话又嗡嗡嗡起来：“你明天过来不就知道了！”

　　·

　　挂了通讯，顾佛禹在床上辗转反侧。

　　原龙闹完了，窗外又是安静的，像墨一样铺开的天。

　　鹏鸟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了他心绪的波动，扑棱着翅膀来了阳台，轻轻给他送了点风。那鹏鸟振翅的声音虚而灵，空而妙，像温柔的小夜曲。

　　杳杳云，世藏白鸟。

　　三点钟，顾佛禹还是翻来覆去地没睡着。

　　而八点他就要按照已经定好的日程，起床后踏上去总统府参加全球城主会议的列车了。

　　他心情大坏，恶狠狠地想：既然我不睡，那大家都别睡了！不仅别睡了，明天会议我还要参他晋闻道一本欠钱不还、半夜扰民、开会睡觉、异能暴乱不能自控！

　　他给顾拭打去了最高级别的紧急通讯，接不到要扣发全年绩效奖金加降职的那种。

　　没想到顾拭秒接，并且视角是跪在地上，双手执皮鞭，诚恳道：“哥，我先请罪，回去你别打死我，明天我和闻道哥先去卖我视频的贩子手里问问哪儿来的，你再来不迟。”

　　顾佛禹心里感觉像被人狠狠吊了起来，不上不下地，问他：“是真的？”

　　顾拭拼命点头，“哥，我没敢给你看就怕是假的，而且买了这个还有人要杀我！看闻道哥那反应应该是真的。你明天来吗？来的话我胆子也大一点，我都没进化到二级，被杀了你就再也见不到我呜呜呜……”

　　顾佛禹深吸一口气，压下了那种心里悬着的感觉，骂他：“你别呜呜呜了，搞得好像我现在就要来了一样，我明天开完会来，你跟紧晋闻道，保护好自己，出事儿了别指望我把你刻到英烈纪念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