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敷传之陌上三别》木青大人

94、第 94 章

　　我本能地摆了个起手势，却见对方毫无扑上来的意思，而是继续赖在地上，看起来仿佛晕过去了。我好奇地凑近看了看，只见那是个中年大胖子，约莫五十岁上下，衣衫褴褛，满身酒气，仰面朝天打着酒鼾。
　　我扇了扇鼻子，正预备走开，想了想，又回头轻轻拍那醉汉，小声喊：“大叔！大叔！”
　　“唔？”醉汉随我的唤声睁开惺忪的醉眼，眼下的一管鼻子又红又烂，一看就是常年酒糟透了。
　　“大叔，初春夜凉，你怎么睡在这里？”
　　“凉？不凉。今晚喝的是热酒。你这丫头是谁？不是青帝观的吧？”
　　“不是，不过，我是你们观里小石头的好朋友。”
　　“小石头？”大叔自言自语：“哦，对，是有个叫小石头的。你来找他？”
　　“不是。”我摇摇头：“我是来找你们观主崔文子的。”
　　大叔听了我这句话，似乎酒醒了一些：“你找崔文子做什么？”
　　“我有事要问他——对了，大叔，麻烦你给我指指崔文子的卧房。”
　　“崔文子的卧房？”大叔说着，用手一指：“里进左手第一间就是。”
　　“多谢大叔。你赶快回床上睡吧，酒后最容易受凉。”我一拱手，正准备猫腰走开，突然听见有人在不远处大声说：“师父，你怎么躺在这里？叫徒儿好找！”
　　我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回头看，只见方才追我的那个道士正冲着地上的胖大叔行礼，他一转视线发现了我，急道：“小贼！你居然在这里？你想对我师父无礼？”
　　“师父？”我看着胖大叔，不可思议地问：“莫非你就是——”一句话没说完，我就想脚底抹油地开溜，刚运气往上飞到一半，就被一股势如大海的大力拉扯下来，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就被胖大叔夹在咯吱窝里夹到了青帝观的厅堂。
　　我被胖大叔轻轻放在厅堂中央，呆站着，觉得被人戏弄了，心里又羞又恼，梗着脖子不说话。那发现我的道士稍后才追进来，垂首等候胖大叔的吩咐。胖大叔看起来酒仍未全醒，轰然瘫倒在八仙椅上，挥手道：“去把小石头叫来。”
　　那道士去了。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小石头的四师兄青尘。而那位胖大叔，自然就是他们的师父——酒仙癫医崔文子了。
　　崔文子看着我。我将满头青丝束在头巾里，只露出一张清水面孔，可他一眼便瞧出我的女儿身，说：“这山上何时来了这么个小丫头？你方才说是小石头的朋友？那小子看着老实，没想到花花肠子也不少！”
　　我又不傻，怎么听不出他的意思？急道：“你莫要冤枉了小石头！我和他，是一起挑水的好哥们！”
　　“一起挑水的好哥们？”
　　“正是。倒是你，枉当了他的师父，除了挑水，又教过他什么本事了？！”
　　崔文子笑了：“哦，我明白了，你是来为小石头抱不平的。请问你又有什么本事？打算如何抱不平法呢？”
　　“我……我来和你说说道理。”我不知怎地突然有些气短。
　　崔文子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我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古人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既然为父，哪有不望着儿女好的？小石头上山四年，如今已经一十八岁，除了挑水，什么也不会，你这个做师父的，难道看着不着急？”
　　“不着急。”崔文子好整以暇地说：“人生在世，天地悠悠，急什么急？”
　　“你……”我急了，说：“好！你不教他武功，那就给他一本武功秘籍，让他自己照着练也行！”
　　“我明白了。”崔文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这才是你来的真实目的吧？你是想来偷武功秘籍的？”
　　他的话音刚落，青尘带着小石头走进来。小石头原本睡眼惺忪、直打哈欠，一看到我，登时瞪大了双眼：“小英！你怎么在这里！”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崔文子下令道：“青尘，小石头，将这个偷秘籍的小偷押下去，严加看管，待明日天亮了我再细细审问。”
　　小石头懵了，站在那里进不得退不得。青尘倒是不假思索地上来扭住我。我挣扎着，可离了轻功，我并不是他的对手，只得对着崔文子连声叫喊：“我是女子，还是小孩儿，你抓我是为老不尊！”
　　崔文子“嗤”了一声，不屑地说：“我酒仙癫医，从来要谁尊了？你偷东西未遂，我不过关你；你若敢尊我，我不光关你，还要打你，你信不信？”
　　什么什么嘛。我彻底败给这个老道士的神逻辑了。眼看自己就要被青尘押出门外，我不得已扔出了杀手锏：“我是碧霞神尊的徒儿！论辈分我比你还高！”
　　这句话立时收到神效，只听背后响起崔文子的一身断喝：“站住！”青尘押着我一起回头时，只见崔文子已经从八仙椅上站起，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瞪着我问：“你……当真是她的徒儿？”
　　就在这时，我听见师父熟悉的声音，清朗如皓月般，在院中响起：“崔文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抓我的徒儿。”
　　“师父！”我欢叫，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下子挣脱了青尘，往院中跑去。只见那月光之下，美人如玉，一身白衣，周身发出冷光，可不正是我的仙女师父。
　　青尘和小石头先后从房中出来，见了师父，都躬身行礼，恭敬地称：“碧霞神尊”。我奇道：“师父，怎地这样巧？你怎知我在这里？”
　　师父微微瞪了我一眼，说：“师父若连你的那点动静也听不到，那也不必当你的师父了。”
　　我吐了吐舌头，这才知道打从自己在师父卧室外探头探脑的那一刻起，就被她老人家发现了行踪。
　　师父问：“你怎么得罪崔文子了，他要抓你？”
　　“我……也并没什么，不过想来看看他，和他聊聊，劝他教小石头武功。”我说的也确是实情，至于偷武功秘籍一事，不过是个构想，尚未成为事实，总不能拿来当罪状吧。
　　师父“唔”了一声，淡然道：“论辈分，我与他师祖老君同辈，你与他师父张陵同辈，长辈想来和他聊聊，倒不知哪里得罪他了？”
　　师父的声音虽轻，但因用了内力，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传入房中，那一直没露面的崔文子开口说话了：“请小师姑进来一下。”
　　我左看右看，直到看到小石头的眼神才反应过来：崔文子口中的“小师姑”指的是我。我一头雾水，转身看了看师父，见她对我微微颔首，才返身回了厅堂。
　　崔文子独自站在里面，面红耳赤，浑身大汗。这胖子一出汗可了不得，只见他浑身的麻衣都湿了，腋下更是明显的两大圈，发出一股很不好闻的酸臭味儿。这还不算，他一见我进来，几步朝我跑来，“扑通”一声，跪倒在我面前，我想要躲，却被他牢牢抓住了外袍的下摆。
　　崔文子大声说：“我实不知小师姑是你的徒儿，否则的话，即使她要的是我项上人头，我也绝不会说半个不字。不知者亦有罪，我不能见你，就请小师姑代你受几个响头。”
　　话音刚落，崔文子干净利落地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说“这是给你的”；说罢，又“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说：“这是给小师姑的。”六个头磕完，他才松开我的外袍下摆，我看着他额顶上被磕出的一片青肿血痕，已然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