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见蝉露泣秋枝》崖枝无方

28、第 28 章

　　秦时安再次被叫到长公主府时，已是戌时。
　　跪了快一个时辰，长公主喝了好几盏的茶，才让起身，问：“秦同知昨日面圣，听说见到太子殿下了。”
　　秦时安跪得双脚发麻：“是，托长公主的福，才得太子殿下关照。”
　　长公主笑了几声，脸上却也看不出有多高兴，屏退了身后的人，又道：“我和林公子的事情，是不是整个镇抚司都知道了？”
　　秦时安恭敬道：“此事只有我一人知道而已。”
　　“不可能！”长公主握紧了拳头，对秦时安这种不痛不痒的回答心生恨意，怒道：“你少糊弄我，你们锦衣卫到处都是细作，这件事说不定早就被你们记录在册了。只可惜，你秦时安没把这把柄用在更好的地方，为了个官妓浪费掉了。”
　　“公主，您与林公子的事情并非锦衣卫细作告知。只是下官某天值守，回去的路上看到公主府的马车停在林府，多了个心眼而已。”
　　长公主冷笑一声：“胡扯，我什么时候用过公主府的马车？”
　　“马车不是公主府的，但马车上的香却是圣上御赐，宫外仅公主府才有的弄月，下官从齐北回京，第一次面圣时，正是番邦国进贡之日，有幸识得此香。”
　　“就凭这个？”长公主狐疑地蹙起了眉，不肯相信。
　　秦时安笑道：“自然不是。林公子一介布衣，祖上三代皆无人从商从政，却能拥有大片的农场和房屋，下官觉得可疑，便让人查了一下，得知是一位富商生前相赠。而我，却无论如何也查不到关于那富商的任何消息。”
　　他看了一眼长公主紧绷着的脸，又道：“本只是怀疑，只是长公主抓了幽兰之后，迫于无奈，我才先去了林府一趟，得到了想要的消息，这才敢来公主府要人。”
　　长公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口银牙似要咬碎了一般，又道：“秦时安，你居然为了一个官妓惹怒于我，就不怕我找你算账？”
　　秦时安依然恭敬道：“长公主与林公子的事情下官并不想过问，想必驸马也不会过问。幽兰是下官从恩州带来的官妓，自然要多照顾一些。她与驸马确实没有牵扯不清的关系，如今人安然无恙，这交易权当完成，从今之后，下官绝不再提。”
　　“你喜欢那官妓？”长公主问。
　　“谈不上喜欢，只觉得她身世可怜，与下官颇有些相似罢了。”
　　长公主挑眉一笑，眼神中带着探究：“你若是真喜欢，我倒是可以求父皇给她脱籍，送给你。”
　　“谢长公主好意，下官并无收她入房的打算，人各有命，我救得了她一次，救不了她第二次。”

　　常岳回到镇抚司，里面正聚集了不少的千户，胡不思也在其中，正嚷嚷着自己还没领到钱。
　　秦时安带着吴学恭的令牌入了一趟宫，第二日，圣上便赏了不少好东西。秦时安挑了几个最好的送到了吴学恭的手上，又按官职将剩下的东西分了出去，留了些银子分给了十四所千户。
　　胡不思见常岳回来，赶紧喊道：“就你没去领了，赶紧去领吧！”
　　见常岳脸色阴沉，本就不苟言笑的脸上像蒙上一层黑雾，知晓他心情不好，也不敢惹，便揣着银子溜了。
　　秦时安正与许顺喝酒，见常岳回来，便道：“送回去了？”
　　常岳道：“是。”
　　许顺听闻两人对话，突然笑道：“是那个叫幽兰的姑娘？”
　　秦时安只道：“让许大人看笑话了。”
　　许顺哈哈大笑，拍着秦时安的肩膀道：“想不到秦大人还是这样的英雄人物，这战场上杀伐果断，情场上也干净利落啊！哈哈哈哈！”
　　秦时安苦笑几声，叹气道：“只是一时糊涂而已，如今惹了长公主殿下，想必前路难行。”
　　“秦大人这般作为，让许某佩服。长公主再怎么尊贵，圣上也不会纵容她随意践踏臣子的人，况且还是这次剿灭赤鸦教老巢的功臣。”
　　“长公主自然不会向圣上诉苦告状，只怕日后免不得会在暗处使些绊子，我倒还好，就怕幽兰她少不得被欺负。”
　　许顺叹了一口气，突又神色一亮，道：“也是……不过，总是有办法的。”

　　第二日，天还未亮，沈之舟便带着一名大夫进了凝香苑。
　　当得知冷霜还有救时，沈之舟立刻见了柳妈妈，亲自递了帖，花重金请冷霜出局半月。
　　柳妈妈看着帖子上的三百两愣了半晌，忙不迭地去敲了冷霜的门。
　　幽兰将冷霜细心打扮了一番，让她看起来像是病好了不少，这才在旁人羡慕的眼神中上了沈之舟派来的马车。
　　马车渐渐远去，幽兰回头，见常岳站在不远处，目光还盯着那辆已经远去的马车。
　　流霞凑上来，一脸感叹道：“这位沈公子之前不是一直点你来着？你不在的时候还来问过你好几次，这怎么就突然喜欢冷霜了？这变脸也太快了吧？”
　　幽兰含笑不语，只盼着冷霜能早日回来。
　　冷霜的马车还未到达沈府，柳妈妈便叫人将幽兰带到了自己的房间，沉着脸问：“你这身子还在不？”
　　幽兰叹了一口气，故作难过道：“柳妈妈要赶我走了吗？”
　　柳妈妈一听，气得拍桌道：“难道真的是驸马？你怎么这么糊涂！白白让人破了身子，还差点儿……”
　　说到这里，柳妈妈神色一变，又道：“不对，要是驸马的话你早就死了。那……那就是秦时安，是不是？那银票是他给的是不是？”
　　她的脸上绽出笑意，好像是看到猎物入了圈套的猎人一般，两眼放光，一脸喜色。
　　“没有。”幽兰出声制止，“身子还在，柳妈妈还能卖个好价钱。再说了，我可是柳妈妈的人，没有柳妈妈点头，我哪儿敢贱卖自己的身子。”
　　柳妈妈一愣，再三确定：“真的还在？”
　　幽兰点点头：“要是不信，您请人来检查一下不就好了。”
　　柳妈妈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似也没有不悦：“我警告你，下次见到驸马，躲远一些，听到没有！”
　　“我哪儿还敢见他？要是街上碰到，那也是有多远躲多远。”幽兰伸手给柳妈妈揉肩。
　　柳妈妈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只再次告诫幽兰别惹事，又出去叮嘱周围的人将她看牢了，这才带着浮香去了张奉銮处。
　　这次是浮香自己求的，说是见到幽兰就喘不过气来。
　　幽兰想到自己在长公主受辱的事情，就恨不得让她也体验一回。

　　当天晚上，幽兰的牌子就挂出去，可连着好几天，都没人点她。
　　冬雪蹙眉道：“是因为长公主吗？”
　　幽兰沉思了片刻，轻轻摇摇头：“倒不像是长公主的意思，若是长公主，此时应该有人来闹事才对。”
　　“那为什么这几日都没人点你呢？”
　　幽兰叹了一口气道：“这城里不都传开了吗？我跟驸马、督公、秦同知关系匪浅，谁还敢随意点我。”
　　“那怎么办啊？”冬雪面露苦涩，“总不能一直这样吧？”
　　幽兰笑道：“这不挺好的吗？柳妈妈现在也还没发火，等她发火了，我就去大堂弹曲去，大不了收些碎银子，也能混日子。你别替我操心，好好练自己的曲子。”

　　冯公子每日一早便派人传话，到了第四日终于传来冷霜血止住了的好消息。
　　幽兰长长舒了一口气，乘着柳妈妈一早还没起床，偷溜了出去。
　　这一次她不敢再单独出门，便让沈之舟的马车接了自己。
　　冷霜的脸色看起来似乎已经好了不少，虽还昏沉沉地躺在床上，但见到幽兰，还是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抓着她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好好待在凝香苑不要到处跑的吗？”
　　幽兰笑道：“我都忍了好几天才来看你，再不来我都要憋死了。”
　　“这几日可有好好弹琴？”冷霜问。
　　幽兰心虚地点点头：“在呢在呢，你不知道，我经长公主一事，都无人点我，我只好日日在房中勤学苦练，等你回来验收成果了。你就好好养着，等身子好了再回凝香苑，别老记挂着我，我好着呢！”
　　“你就糊弄我吧。”冷霜“哼”了一声，声音虽还是虚浮，却有了些力气，面露担忧：“既然沈公子对你有意，你不如……”
　　幽兰赶紧捂住冷霜的嘴，面上有了些肃色：“冷霜姐姐，这话别人说得，你可说不得。”
　　“你还想离开凝香苑吗？”冷霜叹了一口气，“我以前也想，但是现在……已经不想了……”
　　“既然不想，那你为什么还要帮秦时安做事？”幽兰问。
　　冷霜垂眸片刻，笑道：“总归还有些用，跟别的官妓不一样吧。”

　　离开沈府时，沈公子正赶回来，见幽兰要走，立刻道：“我已经让下人备了午膳，吃了饭再走吧？”
　　幽兰行了一礼，带了些不好意思道：“我本就是偷偷溜出来的，还得早些回去，要是被柳妈妈知道了，少不了一顿骂。”
　　沈公子便从兜里掏出一些银票道：“这些银票你留一些，给柳妈妈一些，想必她也不会为难你。”
　　幽兰不接，反而退后一步道：“沈公子的大恩，幽兰已经无以为报，如今这银票是万万不能再收了。等将来幽兰有了积蓄，救治冷霜姐姐的钱，我也一定会还给沈公子的。”
　　“这是哪儿的话……”
　　沈公子还要说，却见幽兰又行了一礼：“幽兰真不能再耽搁了。”
　　眼前的人似是叹了口气，便也不挽留，只命车夫路上快些，好尽快赶回凝香苑。

　　天气愈发炎热，幽兰几日未接到客，眼瞧着柳妈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正是宾客满座时，冬雪突然跑上楼，喊道：“冯家那个二少爷点了姐姐的名，幽兰姐姐要不还是推了吧？”
　　“为什么？”幽兰疑惑不解。
　　“就是那个飞扬跋扈，之前在闹市上公然打人的纨绔。他表姐入宫当了个什么嫔，他嚣张得不得了，谁都敢惹。”
　　幽兰叹了口气：“再推的话，我也要被柳妈妈退回教坊司了。”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让冬雪去请人上楼。